论近代新乐府诗的体式与特质

方葶

（吉首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湖南吉首416000）

论近代新乐府诗的体式与特质

方葶

（吉首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湖南吉首416000）

新乐府诗作为书写时事、讽刺现实、体现民之艰辛的特殊诗体，在这中国近代依然占据着一定位置。行文将从近代新乐府诗的诗歌体式、近代新乐府诗的场面描写以及近代新乐府诗“以史入诗，以诗存史”特点这三方面略论近代新乐府创作的体式与诗史特征。

近代；新乐府；诗歌体式；场面描写；诗史特征

“新乐府”一词源于中唐白居易的《新乐府五十首》［1］，是“为君、为臣、为民、为物、为事而作”的带有强烈讽刺意味的新诗体。新乐府诗的特征为：1.有歌辞性题目或以三字题、二字题为主的汉乐府诗标题，或在诗序中标有希望采诗的说明，或作者自觉表明了是新乐府或拟某某体作的，这毋庸置疑就是新乐府诗，还有，标题均应是即事名篇或唐代出现的新题。2.内容以讽刺、伤民病痛或通过某事某风俗而总结出的人生经验或某类现象。3.表现样式多以第三人称化的视点和场面的客体化为主。

本文以近代张维屏、魏源、金和、黄遵宪、林纾五位作家及其新乐府作品为中心，从近代新乐府诗的诗歌体式、近代新乐府诗的场面描写以及近代新乐府诗的“以史入诗，以诗存史”特点，对近代新乐府创作的诗史特征进行关照，企图挖掘近代新乐府诗更多的价值。

一、近代新乐府诗的诗歌体式

新乐府诗起自白居易《新乐府五十首》，经过漫长的历史发展，新乐府诗的诗歌体式是否发生了变化？我们将从以下两个角度进行探析。

（一）标题

通过分析《新乐府五十首》我们可以发现，白居易新乐府诗的标题都有这样的规律，题名均为二字、三字题（个别特例除外），如《七德舞》、《法曲》、《海漫漫》、《青石》等，且题名均是诗首，如《七德舞》：七德舞，七德歌，传自武德至元和……《法曲》：法曲法曲歌大定，积德重熙有余庆……《二王后》：二王后，彼何人？介公酅公为国宾……

我们再看近代作家林纾的《闽中新乐府》［2］，《国仇》、《渴睡汉》、《五石弓》、《饿隶》等，都是传承白居易的二字三字题名，且《国仇》：国仇国仇在何方……《渴睡汉》：渴睡汉，何时醒？王道不外衷人情……《五石弓》：五石弓，一屋矢，更须礼数学拜起……《饿隶》：饿隶饿隶当县门……题名都是与白居易一脉相承的取自诗首。

再看黄遵宪的新乐府诗，黄遵宪在他的《人静庐诗草》［3］自序中写到：“欲弃去古人之糟粕，而不为古人所束缚，诚戛戛乎其难……尝以胸中设一诗静：一曰复古人比兴之体；一曰以单行之神，运排偶之体；一曰取离骚乐府之神理而不袭起貌；一曰……”由此可知，黄遵宪诗中亦有乐府诗，但其新旧与否还有待辨别，笔者就以上辨析标准择出其新乐府数首如下：《田横岛》、《冯将军歌》、《哀旅顺》、《降将军歌》、《度辽将军歌》、《台湾行》、《聂将军歌》、《悲平壤》、《东沟行》。可见，黄遵宪的新乐府诗题名仍属新乐府题名范畴，然而正如他自己说的“取离骚乐府之神理而不袭起貌”，他的题名中大多直接取诗中所题之事如《悲平壤》悲痛中日战争之后平壤被日军所夺，我朝兵将损失惨重［4］509。《东沟行》记录光绪二十年我朝海军与日军在大东沟大战，邓世昌战殁，我朝大败……

由此可知，近代作家在新乐府创作时，在标题上仍有沿袭白居易新乐府之体，但是也有因时代的需要，现时的情况需要，在题目上有所改变。

（二）句式

白居易《新乐府五十首》在句式上多采用：三言三言七言或三言七言或七言或三三三三言等句式，三三七言如《城监州》：城监州，城监州，城在五原原上头……三言七言如《蛮子朝》：蛮子朝，汎皮船兮渡绳桥……七言如《捕蝗》：捕蝗捕蝗谁家子？三三三三言如《胡旋女》：胡旋女，胡旋女，心应旋，手应鼓。

而近代魏源的新乐府［5］《江南吟》、《都中吟》、《君不见》均是如出一辙的三言七言、三言三言七言、七言、三三三三言等句式，三言七言如“君不见，海关一战奔蚩尤……”“君不见，王家父子阚虓虎……”三三七式如“种花田，种花田，虎丘十里山塘沿……”“急卖田，急卖田，不卖水至田成川……”三三三三式如“阿芙蓉，阿芙蓉，产海西，来海东”。

张维屏的新乐府［4］3-7如《三元里》、《三将军歌》等与金和［6］的《军前新乐府四首》以及林纾的《闽中新乐府》（三十二首）句式均与上同。

黄遵宪的的作品句式除了有三七言、七言，三三三三言外更多的是三五七杂言歌行，如《冯将军歌》：冯将军，英名天下闻。将军少小能杀贼，一出旌旗云变色……《聂将军歌》：聂将军，名高天下闻。虬髯虎眉面色赭，河朔将帅无人不爱君……

从以上例子均可见出，近代诗人在新乐府创作上诗歌体式依然与中唐新乐府一脉相承，但是随着时代的发展、历史的变化，他们又在传承的基础上做出适应时代发展要求的新的诗歌体式。

二、近代新乐府诗的场面描写

新乐府诗既然是“缘事而发”，那诗中必少不了事的描写，既有事，则必有记事的场面。这种记事记人的场面描写早就在杜甫的“三吏”、“三别”诗中出现过，然而那时的场面描写比较单一。到元白新乐府运动时，这种单一的场面描写依然没有得到改变。我们通过分析白居易的《新乐府五十首》不难看出，白居易在诗中的场面描写依然与杜老一致，例如：《捕蝗》《母别子》等诗中都仅仅只体现了一个场面。

到了近代，场面描写在近代诗人笔下发生了巨大变化，多场面的叠加在诗中显现。

第一次鸦片战争时英军入侵广州，对广州三元里人民烧杀掳掠，无恶不作，而腐败无能的清政府却因害怕英军的强盛国力和先进兵力，对敌人一再的容忍和妥协。政府的容忍和纵容给敌人来去鼓舞，英军对中国人民的侵扰变本加厉，三元里人民对此忍无可忍终于奋起抵抗，我们从张维屏的《三元里》一诗中可以看到当时的三元里人民反抗英军的经过：“三元里前声若雷，千众万众同时来。因义生愤愤生勇，乡民合力强徒摧。”开头这四句诗的描写就给我们带来了三元里人民愤愤不已而后聚集起来的振奋人心的场面。“妇女齐心亦健儿，犁锄在手皆兵器。”二句表现了妇女们一改往日的柔弱，也积极加入队伍抵抗英军，连犁和锄都拿来当做武器，这两句生动的描写出来人民积极抗敌的场面。“乡分远近旗斑烂，什队百队沿溪山。”此二句又给我们营造出了乡民们分组结队的进行战斗‘“众夷相视忽变色：黑旗死仗难生还。夷兵所恃惟枪炮，人心合处天心到，晴空骤雨忽倾盆，凶夷无所施其暴。”这几句又给我们展现了英军看到乡民反抗时的惊慌失态，再加上天公作美，骤雨倾盆浇湿了敌人的火药火炮。后面又一一描写出英军的穿着在雨后泥地的不便，还有对英夷外貌的抨击描写……

可以说，张维屏的《三元里》一诗中就三元里人民团结一致奋起抗敌的事件为主线，在诗中生动地再现了人民抗英的各个场面。这样的多场面叠加描写在此前的新乐府诗中是没有的。

黄遵宪《度辽将军歌》诗中讲述的事是1894年中日之战爆发，日军过鸭绿江侵入我国东北，我朝时任湖南巡抚的吴大瀓自请率湘军出山海关迎战，结果连连失利，日军攻占牛庄等地，我军大败。吴被革职，永不叙用。诗人通过这一事实主线，将主线切割成众多的场面，再将场面串联起来，为我们营造了一首骨肉丰满的诗歌，多场面的叠加使诗歌更富感染力。

三、近代新乐府诗“以史入诗，以诗存史”的特点

梁启超曾经这样评价黄遵宪的诗：“公度之诗，诗史也。”［7］既得如此评价，我们在此试论黄公度“诗史”所在。（因本文主要探讨新乐府诗，故在此只摘黄新乐府诗作论）

黄公度的《悲平壤》：

黑云萆山山突兀，俯瞰一城炮齐发。火光所到雷馆隆石，肉血腾飞飞血红。翠翎鹤顶城头堕，一将仓皇马革裹。天跳地踔哭声悲，南城早已悬降旗。三十六计莫如走，人马奔腾相践蹂。驱之驱之速出城，尾追翻闻饿鸱声。大东喜舞小东怨，每每倒戈飞暗箭。长矛短剑磨铁枪，不堪狼藉委道旁。一夕狂驰三百里，敌军便渡鸭绿江。一将囚拘一将诛，万五千人作倭奴。

诗中详细记录了光绪二十年（1894年）中日战争爆发，李鸿章派卫汝贵、马玉昆、左宝贵、丰升阿四大军进入朝鲜驻平壤待战。叶志超先于牙山战败逃来，被任为各军统领。八月十五日，日军先锋至城郊，左宝贵守北城山顶，各将分守东西南三面。十六日，日军进攻，左宝贵力战牺牲，叶志超撤兵逃跑，二十二日渡鸭绿江退回我朝境内。九月二十七日，日兵渡鸭绿江，平壤失守。事后，叶志超下刑部，卫汝贵被处死。

《东沟行》记录的是光绪二十年（1894年）我朝海军与日军在大东沟大战，邓世昌战殁，我朝大败的屈辱。《哀旅顺》亦是记录旅顺失守的悲痛历史。

黄遵宪的诗一扫前人的因种种忌讳而诗中不敢明指某人某事的畏懦，他毫无顾忌的将所经历的事件详尽写在诗中，且用词简练直接，诗意明白晓畅。查看黄遵宪的诗就像在翻阅历史，他的诗是“以史入诗，以诗存史”的代表，难怪时人认为他的诗史功力不在杜甫之下。

同样能“以史入诗，以诗存史”的还有诗人金和。金和是南京人，目睹太平军占领南京及军队在南京生活的全过程。因而金和的诗有不少是记录太平军在南京期间的举动。《军前新乐府四首》：《黄金贵》、《无锡车》、《接难民》、《半边眉》皆描写了太平军占领南京期间，南京人民的孤苦生活。《围城纪事六咏》（壬寅英夷犯江宁之役也）：《守碑》、《避城》、《募兵》、《警奸》、《盟夷》、《说鬼》都记录了英军进犯南京时，南京人民所遭受的痛苦，其中《避城》中的“海上逃人言凿凿，夷于丁男不甚虐。惟与妇女作剧恶，比户由来皆大索”，这四句写出了英夷在占我国土后对我国妇女犯下的罪行，此处同张维屏《三元里》里的记录不谋而合，两者的切合正表现了英军在近代史中对我国及国民犯下的不可饶恕不可抹灭的罪恶印记。

金和的诗历来褒贬不一，推崇他的人认为他诗格极高，否定他的则认为他诗中毫无雅格、诗格。无论金诗艺术成就如何，都不能抹去他诗中存在的巨大史料价值，因为他曾与太平军相处，所以他熟知太平军的举动，这些均在他的诗中有反映，这些诗作都可作为研究太平天国运动这一时期的珍贵史料。

近代是一部黑暗与希望，悲痛与奋进的矛盾纠缠史，在这期间，我们中华民族遭受了许许多多的磨难，但也正是这些磨难让我们逐步走向强大，也正是这些磨难，磨砺出了一批又一批优秀的知识分子，为我们创造了价值不可估量的巨作。历史已于我们远去，但是，我们仍能透过这些作品窥探当时的历史，以史为鉴，使我们进步。

［1］白居易.白居易集：第一册［M］.北京：中华书局，1979：52-90.

［2］杨家骆，编.戊戌变法文献彚编：第4册［M］.台北：鼎文书局，1973：363-365.

［3］（清）黄遵宪，著；钱仲联，笺注.人境庐诗草笺注［M］.上海：古典文学出版社，1957：1-4.

［4］钱仲联，主编.中国近代文学大系：诗词集：1［M］.上海：上海书店，1991.

［5］魏源全集编辑委员会，编校.魏源全集：第2期·古微堂内外集古微堂诗集补录［M］.长沙：岳麓书社，2004：572-590.

［6］（清）金和，撰.秋蟪吟馆诗钞1［M］.北京：中国书店出版社，2006：140-146.

［7］梁启超.饮冰室诗话［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63.

A Study on the Form and Characteristics of M odern New Yue Fu Poetry

Fang Ting
（Institute of Literature and Journalism，Jishou University，Jishou，Hunan，416000 China）

New Yue Fu poetry occupies a special position in China’s modern literature for its reflection of currentaffairs，satire of so⁃cial reality，and sympathy for common people’s hard working.This paper would study new Yue Fu poetry from three aspects：the style，scene description and the characteristics as“history ofpoetry，poetry ofhistory”so as to discuss its creative form and epic features.

modern poems；Yu e Fu poetry；poetic form；scene description；epic features

C912.4

A

2096-2126（2016）04-0029-03

2016-06-25

吉首大学研究生科研创新项目资助“近代新乐府创作的诗史特征研究”（JGY201623）。

方葶（1990—），女（壮族），广西崇左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

（责任编辑：雷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