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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贰臣与两位夫人

2016-03-16刘诚龙

文存阅刊 2016年2期
关键词:钱谦益横波男子汉

刘诚龙



·历史有戏·

两位贰臣与两位夫人

刘诚龙

历史换代之时,血流再是如何漂杵,一般也不乏风流,只是这血流与风流交错面流,血性与人性猛然碰撞,公义与私情激烈冲突,守节与变节艰难转换,自然演绎出另一种流光。

明清更替,因其风流韵多,尤有可观。武人吴三桂与陈圆圆,很好看;而文人与美人呢,在血流中演绎风流的,也挺多,如钱谦益与柳如是,吴伟业与卞玉京,冒辟疆与董小宛,龚鼎孳与顾横波。几乎都是妻子关大义,其中钱与柳,龚与顾,相反相成,相辅相成,尤有意思。钱谦益与龚鼎孳,同为明清重量级文坛领袖,另加上吴伟业,被人并称“江左三大家”,若不是处于城头变幻大王旗的风云激荡岁月,他们留下的也许纯粹是文采风流了,但是遭逢乱世,给我们留下的话柄却是五味杂陈。

钱与龚,都是别样风流。钱谦益六十老翁,娶了二十岁的柳如是,昔日一曲老少恋,动闹当年到如今。新婚之夜,一白发,一青丝,一榆木皮态,一羊脂肤色,其洞房蒸语,对唱如歌,钱述说感叹是:“我爱卿发如云之黑,肤如玉之白也。”柳抒发感叹是:“我亦爱君发如妾之肤,肤如妾之发也。”这桩爱情与婚姻,看上去是柳如是吃了亏,其实呢,是柳如是主动的,佳人爱才老,也算是佳话吧。

龚鼎孳与顾横渡与钱柳婚配都是乱世情缘,也都是二婚二配,所不同的是,钱柳是老少配,龚顾是正常配档。柳如是与顾横波出身也相似,都是秦淮名姬,都在六朝金粉的青搂小巷里高扬过艳帜。顾横渡在那里开了一家名有眉的“按摩店”,龚鼎孳曾到里面按过一次摩,春风暗度,一见钟情,即买资赎良,龚顾成亲,时龚二十六挂零,顾二十二不足。无疑,顾横波与柳如是,也是一样花容月貌,所谓是“腰妒扬柳发妒云,断肠莺语夜深闻”。

“半幅双钩楚泽蠢,南朝旧部总伤神。蘼芜诗句横波墨,都是尚书传里人。”这诗特有意思,不但把钱谦益与龚鼎孳两位男人与文人徽同疆语,而且把他两位二夫人也相提并论了,“蘼芜诗句横波墨”,其中蘼芜指的是柳如是,横波自然是顾横渡。而所谓“都是尚书传里人”,则说的是钱与龚了,钱曾在晚明政府当过尚书;龚呢,在清初朝廷任过尚书。这两尚书半斤对八两,都吃过明禄,当过明官,都是明朝遗臣,却都做了清朝新贵。直说吧,他俩都是《贰臣传》的人物。

在明朝将亡未亡,他俩都向明朝表过忠心:“恩深似海,臣节如山。”明朝亡,他们都被人竞相质问:“恩深似海矣!臣节如山乎?”

两位男子汉大丈夫,两位儒家士大夫,在忠明投清这个节义当口,都是一个表现,两位二夫人呢,两位妓家红颜红袖呢?是不是每位伟大的男人后面都有一位伟大的女人,每位猥琐的男人后面都有一位猥琐的女人?其实,男人的行状特别是节义关头的行状,是与女人没多少关系的。红颜既不能垒山,也不能祸水。

在对待丈夫节操之守与弃时,柳与顾两位二夫人是迥然对立的。

乙酉五月,明清有变。钱谦益与柳如是泛舟明朝故湖,眼看江山变色,节操无保,柳如是对“老头子”钱谦益说得沉水报国。钱听了这话,支支吾吾,然后脚往湖里伸了伸,说,水太冷,不能下。柳如是扯着老头子的衣服,奋然欲跳,都被钱给死死拉住。农历都五月了,水还冷吗?要死的人,冷水就不能死节?可怜一代鸿儒,节气关头,硬是找不着活着的理由,那书真是白读了!找了这个“水冷”的理由,不让人笑话死了?

龚鼎孳也是白读了书。他说他是准备为明朝死的,倒不是水太冷,而是他的二夫人顾横波不准他死。史记:当有人问起龚鼎孳食明禄为什么不守明节时,他迟迟疑疑答道:“我原欲死,奈小妾不肯何?”好像贪生怕死的不是他龚鼎孳,而是他二夫人顾横波。也许顾确不准他死,然则,大丈夫行事,岂是女流之辈所能阻挡?把守节的责任全推给女人,比把守节的责任全推给冷水,更是可笑吧。

姑且按两男子汉所说吧,柳如是与顾横波说一样,其实不一样。同是女人,同一个出身,在政治与气节考验面前,却是两种姿态,一个叫老公同赴故国,一个叫老公转食新朝,这也真让人感叹:做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姑且按两男子汉所辩吧,龚鼎孳与钱谦益说不一样,其实一样。龚是自己要死节的,他小妾不要他死,钱谦益是他小妾要他死,他自己不想死。好像龚比钱要高尚,其实呢,龚比钱更下贱,钱说不死节,责任在冷水;龚说不死节,责任在女人。钱氏谎圆得很不圆,正因为不圆,倒也还有几分可爱;龚氏圆得似乎很圆,却因为谎言太圆,而感到他太下流。并而论之,两位大儒男子汉,都有甚节操呢?这也让人慨叹:做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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