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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与惯例的延伸:从纯文学到文学性

2016-03-16修雪枫

关东学刊 2016年4期
关键词:纯文学文学性语境

修雪枫

传统与惯例的延伸:从纯文学到文学性

修雪枫

20世纪初,雅各布森从语言入手来研究文学如何成为一门科学,这种本体论的文学思想源于那个时代对文学采用社会学、历史学研究的反驳。而消费文化语境中的文学性是对传统文学理论领域中这一名词的借用,众多的电子文化模式分享了文学属性的一个或几个,这种分享打开了文学性的概念,视文学性为一个开放性的概念。文学在历史的发展中具有传承性,因为文学性是文学的灵魂。从文学传统与惯例的延伸角度看,从纯文学到文学性的理论探讨具有历史的有效性。坚守文学性的价值,是对人类精神世界价值的肯定。追求美、渴望内心的完善与自由是人类的理想,并感召着文学的不断实践。

纯文学;文学性;传统;延伸

近代中国的文学思想发生了现代转型,纯文学概念的提出沿用了西方学科分立的现代文学思想,从“文史哲”统一中走出的文学有了自己的独立意识。在纯文学发展之初,王国维的文学思想代表了纯文学观的基本内涵:主张文学的审美独立精神,同时实现人生现实苦难的超越。审美与精神超越成为现代纯文学观的基本内核,这一思想在经历五四时代的历史发展后,对文学传统形式的继承也成为追求文学美学精神的作家的自觉主张。20世纪30年代的京派文学强调纯文学对现实的严肃性介入,从而纠正了唯美主义造成的文学与生活游离的弊端。现代纯文学思想关于文学本质的探寻深深影响了不同年代作家的文学创作。20世纪80年代是一个为文学正名的年代,在纯文学思想的感召下,朦胧诗、先锋派小说等创作和关于韦勒克、沃伦的“内部研究”理论及重写文学史等问题的探讨代表了那个时期作家和理论界对于纯文学的理解。纯文学概念似乎不言自明,在20世纪80年代成为一个重要的文化现象。而随着20世纪90年代末商品经济的发展,文学与市场的关系日益紧密,文学在社会生活中的结构发生了变化,特别是大众文化的兴起,20世纪80年代所确立起来的文学观念发生了转化,文学性这个词语的使用逐渐频繁,而纯文学这个概念受到了更多的质疑。

2001年,有一批学者就20世纪80年代的纯文学思想进行审理,李陀在《漫说“纯文学”》一文中表达了在80年代坚持纯文学具有的积极意义,也指出在90年代这种坚持有所遗漏的地方:“九十年代的大多数作家并没有把自己的写作介入到这些思考和激动当中,反而是陷入到‘纯文学’这样一个固定的观念里,越来越拒绝了解社会,越来越拒绝与社会以文学的方式进行互动。”*李陀、李静:《漫说“纯文学”——李陀访谈录》,《上海文学》2001年第3期。李陀将“70后的私人化写作”作为纯文学的表现,他说:“虽然‘个人化’写作只不过是九十年代‘纯文学’的一种形式,是其中的一个类型,但由于批评所给予的特殊荣誉地位,它对‘纯文学’的整体生存和发展有了特定的意义——尽管很多作家并不赞成甚至要反对‘个人化’写作的具体主张,他们却赞成其中所包含的文学写作要‘纯’,要从个人经验出发考虑自己对写作的态度这种文学倾向。”*李陀、李静:《漫说“纯文学”——李陀访谈录》。在纯文学思想的争论中,对于纯文学的批评多认为文学与生活之间的距离拉大,而对于纯文学思想的支持来自对于纯文学的不同理解,支持者认为纯文学是一种理想的文学,那里有最深的世俗情怀,20世纪90年代不是有太多的纯文学而是太少了,将私人化写作等同于纯文学写作的看法是值得商量的,同时应该坚持纯文学的写作,突出作品的文学性。

关于文学性的认识在20世纪90年代后期逐渐成为热点的理论问题。从纯文学到文学性的话语转变,一方面是纯文学理论自身缺乏系统的建构,另一方面是社会文化发展的转型所致。贺桂梅指出:“大致可以说,80年代是我们今天有关‘文学性’问题的发生期。”*贺桂梅:《“纯文学”的知识谱系与意识形态——“文学性”问题在1980年代的发生》,《山东社会科学》2007年第2期。这一观点突出了对文学性认识的历史连续性角度,也让我们看到了纯文学与文学性之间的历史传承性,这是文学传统与惯例的延伸,为我们认识复杂的文学性问题提供了历史的维度,也让文学之“纯”充满厚重的意味。

一、文学性的思辨

纯文学经常遭到脱离生活实际的指摘,一些人认为纯文学进入了个人化的空间而失去了与公共领域的联系。蔡翔指出:“电子传播媒介、现代交通和经济全球化正在将世界连为一体。种种新型的权力体系已经诞生……然而这时的‘纯文学’拒绝进入公共领域。”*蔡翔:《何谓文学本身》,《当代作家评论》2002年第6期。在新世纪之初对纯文学的批评也多认为纯文学渐渐失去了对社会生活现实的介入性。从现代纯文学思想的发展过程来看,以审美的方式来介入生活才是纯文学的内涵,可见对待纯文学存在着不同的态度。纯文学所陷入的理论困惑,就像丁尔刚一篇文章的题目《水至清,则无鱼——“纯文学”的生存危机源于这个“纯”字》。同时在后现代主义文化语境中,纯文学概念的内涵受到反本质主义思想的消解。对文学概念的理解,既受历史文化语境的影响,也与文学自身的特点相联系。文学性的采用正是文化语境变化的结果,对于文学性的不同理解反观了纯文学观具有的理论内涵。关于文学性的理解有两种主要的观点,一种源于这个词语诞生时的文化内涵,一种源于后现代文化语境中的不确定性。

20世纪初,雅各布森从语言入手来研究文学如何成为一门科学,这种本体论的文学思想源于那个时代对文学采用社会学、历史学研究的反驳,他指出:“文学科学的对象不是文学,而是‘文学性’,也就是说使一部作品成为文学作品的东西”。*[法]茨维坦·托多罗夫:《俄苏形式主义文论选》,蔡鸿滨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9年,第24页。文学性是文学的本体和本质,雅克布森的研究路径具有科学主义的特点,他通过语言形式的研究确认文学的这种特性。俄国形式主义通过语言的陌生化方式将日常语言转化为文学语言。语言是人类的栖身之所,如何实现这种诗意富有重要的现实意义。俄国形式主义与英美新批评、结构主义之间有着深层的理论联系,俄国形式主义注重探索运用语言的方式,英美新批评注重文本的细读,结构主义寻求语言的结构,它们都在语言层面上来确定文学这一学科的科学性,所从事的理论研究工作是韦勒克、沃伦在《文学理论》中称作的文学内部研究。俄国形式主义认为,日常语言与文学语言的不同在于后者经过作家主体的情感与想象处理,成为承载审美体验的言语。可见,文学语言的陌生化是写作的一种技巧,目的在于促成阅读感受的新异,从而实现美感的产生。以雅各布森为代表的俄国形式主义从本体论的角度来认识文学的本质,促进了西方文学理论中对于语言形式的深入研究。他们从作品出发避免了以作家为主体的社会学、文化学研究对文学作品的忽略,是对那个时代文学研究存在问题的一种反思,并非意味着割裂文学与社会生活的联系,而将文学置于纯粹的形式主义。在“莫斯科诗歌语言研究会”那里本质主义的文学性与纯文学大致相同,雅各布森曾说过:“纯文学的共同点,诗歌的功能在纯文学言语结构中的烙印,为整个文学价值提供了明显的特点,因为文学史具有一条主线,能够把所有研究普遍性规律的科学汇总起来。”*[法]茨维坦·托多罗夫:《俄苏形式主义文论选》,蔡鸿滨译,第4页。寻找文学的普适性概念一直是西方文学理论界不懈的追求目标。

如果从语言的角度来认定文学性的边界的话,就回到了俄国形式主义理论的语境上,也就不存在文学性发散的情况。而如果将历史演绎中的诸多关于文学本质的理解纳入到文学性上来的话,文学性的内涵本身就早已经扩大了。雅各布森在《诗学问题》中就发现了将文学性限定在语言领域的非严密性:“常用的口语也使用头韵和其它谐音手法。在有轨电车上,您可以听到许多玩笑话,它们与最微妙的抒情诗有着相同的形象结构;而闲暇时神侃的结构规律与短篇小说的规律相同”。*[俄]雅各布森:《诗学问题》,引自史忠义《文学性的定义之我见》,《中国比较文学》2000年第3期。可见,任何对文学性做单一界定的理论都因为理论的不完备而受到质疑,文学性这一概念应该包含文学所具有的多元的属性,是一个内涵周全的完整性概念;它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有机体,而在后工业时代,随着电子媒介的多元发展,文学性这个概念的内涵也在发生变化,只要具有文学属性的一个特点即被认为赋予了文学性。

消费文化语境中的文学性是对传统文学理论领域中这一名词的借用,众多的电子文化模式分享了文学属性的一个或几个,而不是全部,这种分享已经打开了文学性的概念,视文学性为一个开放性的概念。由于艺术门类本身存在着相似性,所以会有文学性蔓延的说法,实际上那个相比较而言的文学性有着特定的“话语场域”,前者与后者是两种意义上的文学性。希利斯·米勒的《全球化时代文学研究还会继续存在吗?》一文从德里达的《明信片》谈起,德里达关于在电信时代文学将不复存在的断言引发了米勒的忧虑与思考,从中可见纸制文学“生存场域”的改变。电信技术的迅速发展改变了人与世界的联系方式,过去通过文学书籍所形成的文学想象空间无疑被各种电子媒介压缩,“新的电信时代的重要特点就是要打破过去在印刷文化时代占据统治地位的内心与世界之间的二分法。”*[美]J·希利斯·米勒:《全球化时代文学研究还会继续存在吗?》,《文学评论》2001年第1期。网络人类的形成标志着电讯技术的崛起,以“我思故我在”为标志的现代理性精神受到了挑战,文化的开放性成为新兴媒介文化的重要特点,后现代主义文化思潮在后工业时代兴起,而文学的命运与当下性成为后学思想的重要内容。当有学者慨叹传统文学式微时,大卫·辛普森却有着惊人的发现,他认为后工业时代是一个文学性统治的时代。

现代语境中的文学性与后现代语境中的文学性是两种不同的存在,对文学性的认识从本质主义走向非本质主义,即文学性由文学的专有变成了多种艺术形式的共有,也可以说是分享。后现代语境中的文学性以小带大、以偏概全,以文学的修辞、想象、虚构取代了整体的文学。对于整体性的质疑符合后现代的思想逻辑,此时的文学性已非历史传承中的文学性。如姚文放的文章题目:《“文学性”问题与文学本质再认识——以两种“文学性”为例》,的确存在着两种不同的文学性。

二、话语转换的有效性与复杂性

在后工业时代,大众文化兴起,人的感性存在受到更大的关注,而精神性的存在往往被忽视,对个体价值的思考呈现出不同的取向。在这样的历史文化语境中文学终结论和文学边缘化的声音不绝于耳,日常生活成为重要的个体活动场所,而关于意识形态理论和语言权力意识的后学思想又解构了文学自律思想的存在合理性。正是在后现代主义文化语境中完成了对狭义的文学性这个概念的解构,开放性的文学性得以蔓延。以文学性视角来研究历史、哲学、电子新兴媒介文化,使得文化研究成为我们这个时代的显学,而文学的学科特点出现了模糊,当代的文学研究跨学科特点明显,文学理论面对现实以理性的自觉开始扩容。日常生活中生活价值的凸显和大众文化的迅速发展的确扩大了文学、文化的受众群体,这是历史的进步。余虹先生从“后现代思想学术的文学性、消费社会的文学性、媒体信息的文学性、公共表演的文学性”四个方面论述了后现代文学研究中的文学性蔓延的现象,可见文学性这个概念的内涵已变得多元而不确定。

现代主义文学所确立的理性价值、总体性的历史观念在西方的后学理论中受到了质疑,也说明在20世纪50、60年代,伴随后工业时代的来临,人所生存的文化语境发生了改变,填平精英文化与大众文化的鸿沟成为后现代主义的文化追求,不确定性成为新的文化特点,文学性也以蔓延的姿态成为哲学、宗教、经济学、新媒介文化的共享,无疑冲击了现代社会以来所确立的学科分化和独立意识,体现在文学领域就是纯文学观念的舍弃和文学性概念的采用,而纯文学与文学性之间的历史传承被遮蔽,文学本质思想的历史有效性和合理性被忽略。

如果以发散的文学性来看,当代的文学创作可以说是浩如烟海,网络文学的快速发展让文学写作成为一种相对自由的追求,只要你爱好文学就可以从事创作,这打破了作家具有的专业性身份。新媒介文学中的网络文学是通俗文学的另一种形式,文字写作者的自由度较大,易于进入消费主义模式,武侠、盗墓、穿越、奇幻的类型写作与大众的日常需求相吻合。电影电视剧在大众文化的发展中方兴未艾。以影像为主体的图像文化,不同于文字阅读的文学,带给大众感官的愉悦与娱乐享受,以票房为标志的“粉丝电影”更显出消费时代的文化特征,艺术性不是单一的文化追求,而逐利性成为重要的文化生产模式。大众的日常生活被各种图像包裹,原来的阅读时间让位于读图时间,一个新的文化生存空间正在打开,既有的价值观念和文学观念都在发生改变,原因在于文学在社会生活中的位置发生了变迁,而人的信息文化接受方式也已改变。解构主义、后理论的艺术主张反映出文学面临的语境变迁,在后现代的文化语境中,文化研究者注重从文学的社会规范入手,将文学作为一种意识形态来认识文学的存在。

在电子媒介兴盛的年代,文学性是消解了还是蔓延了,站在不同的文化立场上会有不同的声音。王岳川在分析后现代传媒中的文学性时谈到:“其实,文学性有多种,不仅有虚构、想象、象征、叙事等语言修辞手法,更有文学之为文学的本体性存在。在后现代传媒中文学性已经逃逸到文化中,仅仅成为大众文化的形象符码。”*王岳川:《“文学性”消解的后现代症候》,《浙江学刊》2004年第3期。身处大众文化群雄争霸的文化语境中,将本体性的文学性作为一种文学追求是文学经典内在生命的呼唤和历史语义的合理延伸,在这样的视域下来认识从纯文学到文学性的合法性富有积极的建构意义。

文学在人类历史的发展中具有传承性,因为文学性是文学的灵魂。《左转》的叙事风格、《史记》的抒情特点都对文学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在中西的文学传统中,在历史著作中都可见到浓浓的文学性传统,那时文史哲不分家,彼此并没有现代意义上学科特点。现代主义知识学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讲究分科,强调事物本身的特点和追求事物的本质性特征。这一本体论的现代文学思想在近现代中国以纯文学一语出现,将绵绵的文学生命之长延续,并紧密地结合着近现代的历史、文化,发出文学自我的声音,这声音是作家主体性生命意识的体现,来自于经典性的文学生命的滋养,来自于那些伟大作家的文学文本。吴玉杰认为:“考察文艺作品经典性的内在构成有两个重要的维度,一是时间的维度,从历时性考察,文艺作品经典性存在超越了它所属的时代,在所有时代被阅读,亦即艺术生命在历史长河中存续;二是空间的维度,经典超越它所属的创作个体与所表现的对象个体、所属的与所表现的民族与国别,在世界文学视域中被阅读,具有人类普遍性的特点。所以文艺作品的艺术生命具有超越性,而这一超越性源于文本的审美性、原创性以及对话性。”*吴玉杰:《经典性的内在构成与作品的艺术生命》,《辽宁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6期。文学经典是文学性生动的注解,2015年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法国作家莫迪亚诺在颁奖礼上的演讲中提到,作家更要有写的才华,这是对运用语言的一种强调。相比于19世纪的伟大的小说家,如巴尔扎克、狄更斯、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他们的作品呈现了那个时代的时间节奏,不同于微博时代的作家,莫迪亚诺自称过渡的一代作家,但他对未来的文学充满希望,坚信他们会像荷马以来的每一代作家从事的创作。在这里莫迪亚诺谈到了作家与他的时代的关联性,同时也提到了伟大作家对一些永恒价值的追求。

关于文学性的现代性理解可以涵盖在“文学是什么”的历史性思考之中。郑崇选谈到的“从纯文学到文学性正是文学评价体系的不断变化”*郑崇选:《从纯文学到文学性》,《广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3年第3期。,反映出文学观念的历史建构特点。“文学是什么”可以说是随着历史的发展变化而不断变化,有多少关于文学本质的概念就有多少文学性的理解。童庆炳曾谈到:“文学是发展的,文学观念也是发展的。有多少种文学观念,就会有多少种对文学性的理解。”*童庆炳:《谈谈文学性》,《语文建设》2009年第3期。这似乎回到了后现代语境中对于文学性的理解。而实际上历史上不同的文学本质探讨都是在本体论视域下展开,它们有一个相同的问题出发点。关于文学性的理解始终都要回到俄国形式主义所注重的文学语言层面。随着上个世纪70年代和80年代初所确立的新时期文学思想,审美成为我们这个时代认识文学的基本出发点。文学通过语言来实现审美是从现代纯文学观念发展到本体论文学性确立的基本内容,具有历史的稳定性。南帆曾说过:“《冲突的文学》将文学的固执表述为审美。”*南帆:《文学性、文化先锋与日常生活》,《当代作家评论》2010年第2期。只要人类存在,文学与人的联系就不会断裂,文学的传统与惯例始终在人类的历史发展中具有有效性,它或明或隐,在文学的历史长河中熠熠生辉,并影响着现实的文学创作与文学阅读。

从本体论角度出发的文学性是对人生价值虚无的矫正。文学性的蔓延是否能实现文学与生活对话的可能还有待于研究。日常生活的虚构性打破了文学与生活的界限,大众与文学都面对着一个仿真的世界。文学的泛化、文学主体性的客体化、文学学科的跨学科化,一面扩充了认识文学的领域,另一面也使文学的界限变得模糊了。不确定性、平面化导致了价值认同的混乱与虚无,沉于物的个体生命没有精神的“高蹈”,造成了非理性的混乱。而重视人类精神价值的文学写作,以对世俗最深的关怀姿态,使大众在文本阅读中认识到人性的不完善,而获得审美意义上的精神提升。这是电信时代的我们所面对的生活,也是文学的现实场景。文学如何面对现实,发出自己的声音,姚文放的理论观点富有启发,他说:“文学之为文学,取决于文本自身性质与外部对文学的看法、需要、评价这二者的复合关系,而在这二者的背后,都分别展开着一个广阔的世界,其中每一桩事物、每一种因素,都可能对文学与非文学的界说产生影响”。*姚文放:《“文学性”问题与文学本质再认识——以两种“文学性”为例》,《中国社会科学》2006年第5期。关于纯文学与文学性的思考正是文学文本自身背后的世界,纯文学与文学性都是一个复合型综合性的概念,对于自律性与独立性追求不能简单地等同于独立于生活之外。

三、文学性的坚守

大众文化和新型媒介文化的崛起使文学在社会生活结构中的位置发生了改变,文学的边缘化和文学终结论与此相关。文学艺术的传播形式在历史中的不断演化是一个常态。在文化的稳定期,那是与艺术共生的时代,艺术的承载方式的变化不易被察觉。而在文化的转型期,我们可以发现文学的变化,并以传统来衡量这种变化。德里达在《明信片》中所说的:“电信时代的变化不仅仅是改变,而且会确定无疑地导致文学、哲学、精神分析学、甚至情书的终结。”*[美]J·希利斯·米勒:《全球化时代文学研究还会继续存在吗?》,国荣译,《文学评论》2001年第1期。德里达依循文学与语言的传统,发现了电子文化时代人与语言关系亲缘性的疏远,人的生存正在成为人与图像的关系。对于文学性语义的后现代语境下的使用,反映了纯文学所遇到的危机,是文学在消费主义境遇下的生存写照。

坚守文学性的价值,是对人类精神世界价值的肯定,源于审美的文学以自身的方式观照人生,为人类设定一个稳定的价值系统,现实的不完满与人性的复杂为文学的书写提供了恒久的命题,追求美、渴望内心的完善与自由是人类的理想,并感召着文学的不断实践。从近代王国维纯文学概念的提出到20世纪30年代京派文学的发展,纯文学思想在历史发展中不断完善,并保持了相对的稳定性。20世纪80年代纯文学思想的集中表达,既与特定的历史文化转型有关,也是文学传统与惯例的当代发展。在后学思想庞杂的年代,重视纯文学思想的有效性是十分必要的,用文学性来替代纯文学是大众文化语境的反映,也与文字之“纯”本身的理论缺陷有关,坚守文学性与纯文学思想有着稳定的思想内核。南帆说过:“‘文学性’意味的是文学之为文学的品质,不可复制。”*南帆:《文学性、文化先锋与日常生活》,《当代作家评论》2010年第2期。纯文学与文学性都是关于文学独立性的理论,文学是借助语言表达我们对世界理解的一种方式,有自己的概念内涵和边界。王岳川持有对文学性的本体认识,他说:“‘文学’是一种区别于其他问题方式的精神现象,而‘文学性’是文学之文学的内在规定性和本质属性。”*王岳川:《“文学性”消解的后现代症候》,《浙江学刊》2004年第3期。

在众语喧哗的现实场域,对于文学理想的看法即精神价值的追问仿佛成为隐去的文学记忆,文学的存在与日常生活的界限变得模糊,那些仅仅流于私人化经验的写作,以欲望化的展示成为消费的场景,其实早已不能将私人写作视为纯文学的写作。没有了规约的感性经验在日常生活中大肆泛滥,看似张扬个性,实则损害了公共的利益。在公共文化领域中保持文学自身的属性才能不沦为大众趣味权力下的非本真存在,也才能更好地面对当下说话,而尊重个体间性的个体才能获得相对性的自由。20世纪90年代最初的私人化写作呈现出女性文学独有的价值与审美张力,而倡导身体写作的私人写作却失去了文学性的价值。

坚持文学性写作才能让作家保持自我的主体性,主体性是作家进行纯文学创作的基本前提。对于文学性的坚守体现了清晰的现代理性精神,“从学理上说,任何事物都是有自己相对稳定的特性、内涵和边界的——因为这是一个事物之所以存在的依据与理由,我们如果无限制变更其特性、扩大其内涵、抹杀其边界,那就基本上取消了这一事物。”*吴子林:《对于“文学性扩张”的质疑》,《文艺争鸣》2005年第3期。这样的价值判断富有建构精神,保持了文学传统与惯例对文学的深远影响。童庆炳指出,审美性是当代的文学性,并深入阐发:“对于文学性来说,气息是情感的灵魂,氛围是情感的气氛美,韵律是情感的音乐美,色泽是情感的绘画美,这一个‘灵魂’四种美几乎囊括了文学性的全部。”*童庆炳:《谈谈文学性》。童庆炳关于文学性的理解体现了深厚的文学传统精神,内蕴每个中国人的文学体验,这种体验从远古的神话世界而来,伴随唐宋诗词的翩翩起舞,以文学的方式印证了文学的民族体验与人类情怀。文学性的追求虽具有形而上的特点,但文学与日常生活的连续性始终在文学的视角之内。后现代理论视域中的日常生活价值也丰富了我们对文学的言说内容,文学性的实现必须依存于语言的书写与阅读。

四、结语

不采取非此即彼的简单思维方式,对于文学性的坚守和对纯文学的理解是建立在文学与人生的实际联系上,这样的坚守才富有意义。赖大仁曾有这样的阐述:“如果说需要拯救文学,也意味着需要文学来拯救人自身,或者确切地说,人需要通过拯救文学来救治自己生存的片面性与精神匮乏,不至于在当下消费主义的现实生存中失去人生的意义,失去人性的丰富性,使人更多一些‘诗意地栖居’,或者如马克思所说,更加‘合乎人性地生活’。”*赖大仁:《图像化扩张与“文学性”坚守》,《文学评论》2005年第2期。从狭义的文学层面来看,文学性是衡量文学的重要尺度,而从广义的文学性层面来看,纯文学往往会受到更多的质疑。这两个层面在现实的语境中往往交织在一起,带来问题理解上的难度和理论体系建构的复杂。在电子媒介迅速发展的今天,文学名义下的成员可谓是五花八门,而贴近于纯文学领域内的文学性思考更加看重文学的语言与审美层面,并指向文学的超越性,在这个角度上来探讨纯文学与文学性的历史联系性,对理论求解现实是具有建构意义的。

修雪枫(1974—),男,辽宁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沈阳110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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