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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侗《六书故》中的“辞”与“辞助”

2016-03-16杨清澄

怀化学院学报 2016年8期
关键词:六书诗云许慎

杨清澄

(怀化学院,湖南怀化418008)

戴侗《六书故》中的“辞”与“辞助”

杨清澄

(怀化学院,湖南怀化418008)

从语法角度考察,戴侗《六书故》中对“辞”的说解有两义:一是句子(所谓“合言以成辞”),二是语助(“所以贯其文、达其辞而畅其志也”)。戴氏直接或间接解释的辞助字有几十个。在解释语助字时多用“借为”一语,明示了辞助的来源是文字的假借。戴氏又是最先提出虚词有“合言”形式的人。

《六书故》;辞;辞助;借为;合言

戴侗的《六书故》虽然前人多所微词,但笔者认为它仍是一本极其难得的颇具见解的字书。笔者曾写过《戴侗的文字观》一文对其汉字的“形声观”和“阴阳观”进行过论述,今谨再就其《六书故》中的虚字见解作一些考察,以从中见其字学研究之心得之独到。

戴侗对“辞”等的解释

汉代以后的字书及经典注释都把汉语的虚词称为“词”、或“辞”、或“语辞”、或“语助”等,戴侗《六书故》也继承了这些说法,但更多却是用“语辞”或“辞助”为术语。但他在《六书故》中对“辞”字解释却比较复杂。

总的说来戴氏《六书故》中“辞”的意义大约包括两个层面:一是实词,认为其意义为“辞讼”,其字“从辛从”。二是虚用,假借为“辞”或“辞助”,它大致相当于许慎的“词”但又不完全等同。戴氏引用许慎的话有时将“词”改为“辞”,如许氏说“寜,愿词也”“些,语词也”等戴氏引文则改作“愿辞”“语辞”。但戴氏有时也把“辞”写为“词”,如“只,诗云:‘乐只君子',又曰‘母也天只,不谅人只'。皆词助。”是。而“词助”在别的地方却写为“辞助”。

然而,戴侗所谓“辞”还有别的意义。他在《六书通释》中说:“合文以成辞,属辞以达志,毕志以成章”。在戴侗看来,“文”、“辞”、“章”是语言表达体系中的层级单位。“文”就是字,即今所谓“词”。“辞”即今之谓“句”,相当于许慎“意内而言外”的“言”。“句”由“文”即“词”构成。“章”即今之“文章”。

戴侗对“辞”的解释有时不甚严谨。他在《六书故》“辞”下说:“文之合为言,言之合为辞。”并引《孟子》之文为证。他说:“孟子曰:‘说诗者,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孟子所谓“文”,朱熹注曰“字也”;孟子所谓“辞”,朱熹注曰“语也”。“语”由“字”组成,“语”即指句子。故朱熹说:“不可以一字而害一句之义,不可以一句而害设辞之志。”所以“不以文害辞”之“辞”与戴侗“文之合为言”的“言”意思相同,与他所说“言之合为辞”的“辞”的内涵不是一回事。实际上,戴氏在《六书通释》中所说的“合文以成辞”正与孟子的说法一致。统观全书,从语法角度看,把“辞”理解为句子才是戴氏用得最多的意义。“言之合为辞”是戴侗《六书故》中“辞”的另义。这个“辞”指文章。文章由句子组成,故戴侗说:“辞之绝为句。”所谓“绝”就是“点断”,把“辞(文章)”点断为许多句子,使之变成“言”的大小群落(即语段篇章)。

“文”犹今所谓“词(能自由运用的最小的音义结合体)”,是造句的材料,刘勰谓之“字”。戴侗说:“夫文生于声者也。有声而后形之以文,义与声俱立。”戴氏认为“文”是有声语言所附形的视觉符号,是语言的形、义、声之合,即语言的词的书面形式。

“言”,戴说:“声能达其意曰言。”对语言来说,“文”与“言”的区别在于其内涵不同:“文”所达者为“义”,而“言”所达者为“意”。“言”即今之谓“句”。戴侗说的“辞之绝为句”正是指的这个。

刘勰说:“夫人之立言,因字而生句,积句而成章,积章而成篇。”(《文心雕龙·章句》)戴侗对于“文”“言”“辞”的论述,是对刘勰关于文章的“字”“句”“章”“篇”关系论述的深化与发挥。这是《马氏文通》之前并不多见的现象。

《六书故》中的“辞助”

在戴侗看来“章”以“达志”需要两种材料,一是“书名”,二是“辞助”。“书名”就是“名(即今之词)”的书面形式,即戴氏所谓“文”。“辞助”就是虚字。戴侗说:“辞助也者,所以贯其文、达其辞而畅其志也。”辞助的作用,一是关联贯串文字,二是使章句意义畅达。戴侗认为“辨乎书名”和“味乎辞助”是阅读活动最重要的环节。戴侗说:“故学者必辨乎书名而味乎辞助。辨乎书名而义著,味乎辞助而意得。”“辨乎书名”就是弄清每一个字所包含的“义”,“味乎辞助”就是了解体会辞助字所表达的关节语气,这样才能弄懂“言意”和“章旨”。辞助对于表达阅读之重要由此可知。

戴侗明确说为“辞助”的字大约有24个。可分为如下两类:

一、直接用“语(辞或词)助”指称的字,全书约24个,又分如下几种。

1.用在句末,直说“辞助”的。如:

只诗云:乐只君子。又曰:母也天只,不谅人只。皆词助(《说文》曰:语已词也)。

兮于诗为辞助。(《说文》曰:兮,语所稽也。)

之书传之用,之,往也。又借为辞助。

而书传之用为辞助。

矣卒辞之助也。(《说文》曰:语已词也。)

猗借为辞助。诗云“猗嗟昌兮”,曰“河水清且涟猗”。

焉白焉,雉属。——借为辞助。又余乾切,借为“焉得”“焉能”之“焉”,与“乌”“安”通。

邪郎邪,齐山,今沂密州古郎邪郡。借为辞助。

且荐牲鱼之几也。——借为辞助。(澄按:《古书虚字集释》“且”犹“哉”,《诗·君子阳阳》“其乐只且!”,《诗·褰裳》“狂童之狂也且!”,《诗·椒聊》“椒聊且?远条且!”《诗·巧言》:“悠悠昊天,曰父母且!”)

也沃盥器也。借为辞助。辞助之用多,故正义为所夺而加“匚”为“匜”。

夫男曰夫,女曰妇。——又防无切,有所指之辞(按,犹今指示代词)。语曰“夫三子者”曰“夫人不言”。又为辞助,语曰“莫我知也夫”,又曰“已矣夫”。

忌嫌畏也。引之为疑忌、敬忌、忌克——又居吏切,借为辞助,诗云“叔善射忌”。

2.“辞”前加语气色彩说明的。如:

欤疑辞也,又叹辞也。故借用与。

都邑之大者曰都。——又谓叹美之辞。驩兜曰都。又借为“大都”之“都”,犹言凡也。(澄按:《书·尧典》:“驩都曰:都,共工方鸠亻孱功。”孔安国注:都,叹美之辞。)

乃按书传乃之用二:其一为谓人之辞,书曰“乃言底可绩”之类是也;其一为然后之急辞,书曰“乃命羲和”此类是也。公羊氏曰:乃难乎而也。又作迺。

勿——借为禁止之辞。勿与毋声义相通。

嗟叹辞也。按有为痛惜者,有为叹美者。

乎书传之用为疑辞之助。又与於于通用。(按,“疑辞之助”犹今之疑问语气助词。)

虽然“辞”前加语气色彩说明,但也有不是“辞助”的,如:“或”,戴侗说“按‘或'之本义不可求,于书传为疑辞。因之为疑惑。《孟子》“无或乎王之不知也”。今皆作惑。这里的“疑辞”,指意义为疑惑的词,是名事之词,不是表示语气的辞助。

3.用在句首,亦说为“辞助”的:

乌古文鸦也。——“呜呼”亦作“於乎”,皆发语叹辞也。“呜呼”有“鸦呀”之音,有“噫戏”之音。又衣俱切,借为辞助,与“于”义相近。(澄按:《说文》“乌”“於”本一字。“乌”“於”“于”“恶”音同义通。)

4.用作词尾,亦说为“辞助”的。如:

爾借为爾汝之爾,又借为辞助。——又曰“莞爾而笑”。“爾”与“然”声义相通,亦通作“尔”。

5.说为“语助”或“语辞”“语馀叹辞”的,如:

斯析之细也。诗云:木门有棘,斧以斯之。借用有二:其一为语助,诗云“螽斯羽”,又曰“恩斯勤斯,鬻子之闵斯”。澄按:“斯”笺传皆为“辞耳”。

矧(矤)按“矧”之本义阙。用于经传者其义二,皆假借也,其一为语辞,与“况”通。

哉语馀叹辞也。

6.“合言”形式的“辞助”。如:

耳司听之竅也。象形。借为辞助,“而已”之合为耳。孟子曰“直不百步耳”,曰“直好世俗之乐耳”。与“爾”通用。

尒书传之用“尒”“爾”,通为“如是”之合言。语曰“铿爾舍瑟”记曰“骚骚爾”“鼎鼎爾”。又与“而”“汝”通为谓人之称。

爾——又借为辞助。“如是”之合为爾。语曰:“铿爾舍瑟”,又曰“莞爾而笑”。

诸疇问也,“之乎”之合言为诸。(说文曰:辨也。)又众也。

二、不说为“辞助”,而说为“发语辞”或“发声”的字。这类字有13个。它们是:

粤书传之用为发语辞。书云:曰若稽古。古文作粤,与曰越用。《汉书》越多作粤。

厥有所指,发语辞借用词。书曰“厥民析”“厥民因”,与此同义。

言声能道其意曰言。又用为发语辞。

诞大言也。又借为发语辞。诗云:诞弥厥月、诞置之隘巷、诞实匍匐。

惟心之专也。引申为专独之义,亦通作唯。——又借为发语辞。

维绳索匡系也。诗云“汎汎杨舟,紼纚维之”,又曰“皎皎白驹,絷之维之”。借为发语辞,与“惟”通。

聿古所用书也。象又持刻画之刀,又作筆。古之书以刀,后世易之以毫——借为发语辞,余律切,书“聿求元圣”,诗云“聿来胥宇”。

爰相援引也。——又为发语辞,诗云“爰居爰处”。

遹回曲也。又为发语辞,诗云“文王有声”“遹骏有声”“遹求厥寜”“遹观厥成”,又曰“遹求来孝”。

载车载人物也。引之则记载于简册者——又借为发语辞。

式工事之式法也。——又为发语辞。

恶不善也。又乌故切,憎疾也。又哀都切,为恶有恶得之恶,与乌通用。又为发语辞。《孟子》曰“恶是何言也”。

欸发声也,一为应声。疾为发声,缓为应声。《楚辞》:“欸秋冬之绪风。”又作“唉”。

值得重视的两个问题

戴侗关于“辞助”的阐发中有两个问题值得学人关注:

一是关于辞助的性质。这个问题前人已有论述。南唐徐锴认为“凡辞皆虚也”(徐锴《说文系传·类聚》)。宋郑樵认为“书者,象也。凡有形有象者,则可以为象,故有其书。无形无象者,则不可为象,故无其书,语辞是也。语辞之用虽多而主义不立,并从假借之。”又说“以语辞之类,虚言难象,故因音而借焉”(郑樵《通志·六书略》,载《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理学类编·字学典》第六卷第七八三〇九页)。戴侗不仅继承了徐、郑“辞助”为虚字的观点,而且将其运用于每个语助字例的说解。凡用于语助的字,都明白说出“借为语助”或“借为发语辞”等。

但也有人认为,专为语辞而造的字也是有的,如郑樵认为辞助字“哉、乎、兮、于、只、乃”是“有义”的,而其它的辞助字才是“因音而借”。许慎在说解下面字的形体构造时,都指出某些形素表示了该字作为语助的声气特点,因而这些字是为语助辞而造的。如:

许慎是根据小篆形体和当时能见到的古代文献而说解汉字的,是否合于这些字的原初形义还值得考证。

二是“合言”概念的提出。戴侗在《六书故》中解释了“耳”“尒”“尓(爾)”“诸”等几个“合言”字例。一般人认为语辞都是单音单字。但事实上并不如此,像前举例字“耳”是“而已”两字合言,“尒(同‘尓、爾')”是“如是”或“如此”二字合言,“诸”是“之于”两字的合言。“合言”杨树达称为“合音”,现代则称“兼词”。这种现象是汉语在发展过程中因音读相同相近而发生音节、音素省变的结果。如“诸”,最初都为“之於(于、乎)”合言的形式,由于“诸”(章纽鱼部)与“之”(章纽之部)为双声字,与“於”(疑纽鱼部)、“于”(匣纽鱼部)、“乎”(匣纽鱼部)则为为叠韵字。徐言之则为“之於(于、乎)”二音,急言之则为“诸”音。由于音近,有时以“诸”代“之”,如《仪礼·士昏礼》“视诸衿鞶”注:“诸,之也。”是。有时也以“诸”代“于”或“乎”,如《乡射礼》“每人一献,则荐诸其席”注:“诸,於(于)。”又《小尔雅》:“诸,乎也。”《诗·日月》:“日居月诸!”毛传曰:“日乎月乎!”是。清代王引之《经传释词》“诸”字下无“‘诸'为‘之于(於)'之合声说”杨树达先生认为“当补”。又如“耳”原本为“而已”合言,由于音同(“耳”“而”)音近(“耳”与“已”为叠韵)的原因,在口头上徐言则为“而已”,急言则为“耳”。又如“爾(或尓、尒)”原本为“如是”或“如此”(“如之”“如兹”)等合言形式,由于“爾(或尓、尒)”与“如”为双声字(爾,日纽脂韵;如,日纽鱼韵),“如”与“是”“此”皆为舌音(如、日纽,是、禅纽,皆为舌上音;此、清纽,舌头音)音读很近,故急言为“爾(或尓、尒)”,徐言则为“如是”或“如此”(“如之”“如兹”)。认识某些字为二字合言是今人阅读古籍必备的知识,遇到句中有诸如“诸”字之类时,应当细心体察分辨,据语情而审断其意义。用戴侗的话讲,叫“味乎辞助而意得”。

H03;H109.2

A

1671-9743(2016)08-0086-03

2016-05-30

杨清澄,1945年生,男,侗族,湖南新晃人,教授,研究方向:古代汉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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