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洋务运动中“官督商办”的企业经营形式
2016-03-16叶伟颖
叶伟颖
(云南大学人文学院,昆明 650500)
试论洋务运动中“官督商办”的企业经营形式
叶伟颖
(云南大学人文学院,昆明 650500)
“官督商办”是洋务运动时期政府招募私人资本创建中国近代民用企业的一种经营形式。其中,“官督”是政府职能的行使,以督察企业内部的矛盾,并对企业加以扶持和保护;“商办”则是由商人出资认股,参与企业的经营管理且自负盈亏。官督商办是历史的选择,有其产生的必然性,也是在当时特定历史背景下官与商相互妥协的产物。它在一定程度上为民族资本主义的发展奠定了基础,促进了中国近代工业化的进程。但后期随着“官督”的加强,官督商办企业已不能适应新的经济环境,并逐渐被商办企业所取代,退出了历史舞台。
洋务运动; 官督商办; 民族资本主义; 历史作用
引 言
历年来,史学界对洋务运动中出现的企业经营形式——“官督商办”的讨论尤为激烈,主要存在三种观点:其一,完全否定,认为官督商办是早期的官僚资本,严重阻碍中国民族资本主义的发展。如陈勇勤认为:“官督商办是清政府设计并实施的一种不中不西,实属怪胎的企业经营方式。”[1]汪熙指出:“官督商办是在一个特定的历史条件下,封建主义与资本主义的结合物”,“它成为帝国主义入侵中国的桥梁,也是民族资本的陷阱和拦路虎”;[2]其二,认为其存在有一定的合理性,并促进了民族资本主义的发展。如徐泰来认为官督商办的企业“给一部分官僚、地主、商人以投资近代企业的机会,对中国民族资本的发生发展起了催生扶幼的作用。”[3]武曦认为:“作为官督商办企业的本身,历经坎坷。最终……得以生存,且在民族资本中占有突出的地位,说明在一定的历史时期有其自身的适应能力”,是“缘时因势的历史选择”;[4]其三,认为官督商办在不同时期产生了不同作用。如李时岳、胡滨认为:“七八十年代间,‘官督商办’制度为一部分官僚、地主和商人投资于新式企业创造了条件……是民族资本主义发生和发展的一条重要渠道。到九十年代以后,特别是中日甲午战争以后,‘官督商办’制度内在矛盾日益加深,‘官权’不断加重,……已经成为民族资本主义工业继续发展的赘瘤。”[5]
笔者认为,在看待官督商办的企业经营形式时,应置身于当时特定的历史背景,把它看作一个发展的过程,一个“由进步变成反动,由顺应历史潮流到违背历史潮流”[5]的过程。既要看到它积极进步的一面,也不能忽视它消极和起阻碍作用的一面。本文拟从官督商办的企业经营形式出现的特定背景及历史必然性来分析它与民族资本主义的关系,借以窥探“官督商办”在中国近代化进程中的作用及其成败。
一 “官督商办”出现的历史背景
由于“官督商办”是特定历史背景下,本国封建主义与外国资本主义的特殊结合,所以它的产生不可避免地受到当时社会历史条件的影响,总的来说,它是在下述条件相互作用下产生的。
(一)官督商办经营形式是历史的沿袭
史学界一般认为,官督商办的企业经营形式最早出现于十九世纪七十年代,是洋务运动在创办民用企业时所采用的一种经营形式。如汪熙认为“官督商办企业出现在十九世纪七十年代,到八九十年代达到全盛时期。”[2]李鸿章所创办的轮船招商局是“洋务运动中由军工转向民用的第一个企业,也是由官办转向官督商办的第一个企业。”[6]这些论述都给人以官督商办是洋务运动中新出现的企业经营形式的印象。但实际上,早在十九世纪四十年代末云贵总督林则徐在《查勘矿厂情形试行开采折》中就针对云南矿业向道光帝提出了“今不妨由官督办”,而由民间出资参与的“民间采”的主张。林则徐所说的“官督办”是“选择殷实良善者作为头人,责令招募砂丁,逐层约束”, 而“民间采”则是“招集商民,听其朋资伙办,成则加奖,歇亦不追,则官有督率之权,而无著赔之累,似可常行无弊。”[7]林则徐所提出的“官督办”、“民间采”的主张与后来洋务派所倡导的官督商办经营形式有许多相似之处。其次,洋务运动中的官督商办是对清前期传统盐业、矿产业经营形式的借鉴。洋务运动以前,清政府在传统的盐业、矿业经营方面就采用过借资于商、官商相结合的形式。虽然没有明确提到官督商办四个字,但就其经营形式来说,却与洋务运动中的官督商办无甚差异。在盐政方面,存在有“官运官销”、“官运商销”、“官督商销”等形式,但在众多的盐政经营形式中,“唯官督商销,行之为广且久。”[8]3604在矿业开采方面,早在清康熙年间,清政府就实行了“官为经理,嗣由官给工本”,而商人负责日常经营管理,朝廷“遣官监采”的政策。[8]3664
(二) 官督商办借鉴了西方的集股经营方式
魏源在《海国图志》中最早提到了西方股份公司制度,“公司者,数十商辏资营运,出则通力合作,归则计本均分,其局大而联。”[9]此后不少先进中国人希望仿照西方股份公司集股经营方式来投资近代新式企业。西方的股份公司制度与中国传统的民间合伙经营形式有本质的区别,它通过公司章程制定了明确的规范以代替简单的合伙形式。在筹措资金方面,股份制公司采用入股形式,面向社会招股集资;在经营管理上,股份制公司实现了所有权与经营权的分离,其公司章程的制定与实施为商董阶层;在利益分配上,股份制公司实行按股付息分红的方式,股权越多,分配利润越多。近代中国股份公司制度的兴起与外国资本的刺激是密不可分的。鸦片战争后,随着一系列不平等条约的签订,外国企业在华通商口岸设厂数量逐渐增多。到十九世纪六十年代,许多华商买办依附于外国企业生存,并成为这些企业的最早股东,有些甚至出任外国公司的经理、董事等职务。例如,郑观应早年曾出任太古轮船公司、宝顺洋行买办;唐廷枢曾担任过英商轮船公司的董事。由此,这些华商买办得以接触到较为成熟的西方股份公司制度并在筹办官督商办企业时采用了这种方式。可以说近代中国股份制公司集股经营方式的兴起,在一定程度上与这些人的示范乃至言传身教是分不开的。
可以看出,“官督商办”是一种制度的创新,它不仅继承了清前期传统的经营政策,而且吸纳了近代西方的股份制,并在新的历史社会背景下,赋予了其新的时代特色,以适应新的形势。正是由于这些原因,才使洋务运动中官督商办企业经营形式的出现“显得较为自然,顺理成章,较易于为官和商两个方面所认可、采纳。”[10]
(三) 官办企业的弊端日益显露
到十九世纪七十年代初,官办企业的弊端日益显露。洋务派前期所创办的军事工业,完全采取了官办的经营形式。官办军事工业的创办经费和常年经费都是从当地的关税、厘金收入中攫取一部分来充当,或是由封建官僚从他们所掌握的军饷中拨出一部分无偿供给企业。这些官办企业实质上只是政府的一个分支部门,所以在生产时不计成本,不顾盈亏,也不注重资本的积累。“它的扩展和停滞取决于负责官方拨款的多少,而不决定于市场的需要,也同企业的经营好坏无关。”[11]这些军事工业采取衙门式的管理方式,上设总办、会办,下设提调、委员、司事等,还受总督、巡抚及总理衙门的监督,导致了管理机构庞大,冗员充斥,企业的生产效率极其低下。企业中的官员们坐食高俸,贪污成风,除此之外,还有一批挂名支薪,并未到差的人员。至于在采办所需洋货时虚报贪污,更是十分严重,“外洋工料尤易浮冒,报价每至四五倍之多。……故人谓机器局管事一年,终生享用不尽。”[12]289由于各个局、厂的经营和管理都极为腐败且生产成本高昂,且大部分经费都用于开支薪水和工食,使添购机器、原料、燃料的费用减少,长期以往企业定难以维持。当时就有人指出江南制造总局“以如此巨厂,岁糜经费一百四十万金,而各械无一完善者,殊为可惜。至于员司之冗滥,工作之宕延,各物购价之浮开,各厂用料之虚耗,种种积弊,又复不一而足。”[12]178随着时代的发展,官办企业的“种种积弊”越来越明显,严重阻碍了企业的发展,于是“官督商办”代替“官办”正式登上了历史舞台。
(四) 洋务派在从“自强”转向“求富”时遇到了问题
随着洋务运动的开展,洋务派对学习西方的认识也较之前更深入了。他们认识到西方列强的“长技”除了船坚炮利之外,还有雄厚的经济基础做后盾。“西洋方千里数百里之国,岁入财赋动以数万万计,无非取资于煤铁五金之矿、铁路、电报、信局、丁口等税。酌度时势,若不早图变计,择其至要者逐渐仿行,以贫交富,以弱敌强,未有不终受其敝者。”[13]3665于是从七十年代初,洋务派以“求富”为目的兴办了一系列民用企业,并提出了“寓强于富”的口号。但是洋务派在从“自强”转向“求富”的过程中却遇到了棘手的问题。一是财政方面的严重困难。由于战争的巨额赔款和镇压农民起义的庞大军费开支,清政府的财政早已十分竭蹶。“军兴以来,凡有可设法生财之处历经搜刮无遗,商困民穷,势已岌岌。”[14]4170可是,清朝的财政支出却在日益增长,官办工业和训练新式海陆军需要源源不断的财政拨款。面对这种入不敷出的困境,洋务派因势利导地提出了“开(财)源之道,当效西法,开煤矿、创铁路、兴商政。”[12]569二是军事工业迫切需要获得原料、燃料的供应以及新式运输、通讯工具的配合。正所谓“船炮机器之用,非铁不成,非煤不济”,[15]878洋务派所创办的军事工业没有原料、燃料的供应是无法正常运转的。而当时的原料、燃料都取之于外洋,一旦发生战争,中国必将处处受制于洋人,军事工业也将陷于瘫痪。所以从长远来看,创办民用企业来支援军事工业是势在必行的。
出于财政方面的考虑和官办企业创办后出现的种种弊端,洋务派提出了以官督商办的经营形式来创办民用企业的方法。于是,“官督商办”顺应时代而产生,不仅解决了财政的困难,也使得民用企业得以顺利承办。
二 “官督商办”创办初期的历史作用
李鸿章是较早构想且主持付诸实施“官督商办”的洋务派代表。有的学者在论述官督商办时,往往引用李鸿章在创办轮船招商局时提出的“由官总其大纲,察其利病”,[14]4079“所有盈亏,全归商认,与官无涉”,[15]923借以批评“官”独揽了企业的大权,并盘剥控制“商办”企业,对企业的盈亏漠不关心,而由“商”承担企业的亏损。如刘叔麟认为:“一个企业只要有‘官督’之权,就不大可能有‘商办’之权。企业的主要权力,不过是用人和理财,对人权与财权,官僚总是抓住不放,不会让商股染指”,“官僚抓住官督商办企业的大权不放,不过是为了以权谋私,侵吞商股利益。”[16]事实上,这种说法是片面的,并不足以说明官督商办的全部涵义。所谓“官督”,一是企业由官来保护、扶持;二是企业受官的监督与稽查。所谓“商办”,一是指商务由商人经营,官方不得横加干涉;二是企业的盈亏都由商人来承担,而与官方无关。由此可以看出,洋务派所提出的官督商办,官方只负责“总其大纲,察其利病”,而企业的经营管理则“听该商董等自立条议”,以便“悦服众商”,进而达到“冀为中土开此风气,渐收利权”[14]4079的目的。这样官商二者分工,一定程度上消弥了二者的隔阂,以便共同与洋商争利。官督商办企业的出现乃是历史的必然选择,它的积极作用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 开了近代投资新式企业的风气
在两千多年的封建统治中,重本抑末的轻商观念一直占据重要地位。到了近代,虽然西方先进的思想文化有一定的输入与传播,但这种根深蒂固的传统意识并没有多少改变,人们本能地对西方先进的科学技术采取抵拒态度。而且由于传统的封建保守惰性,人们往往把土地视为恒产,一些拥有资金的商人、买办、地主往往将其所持资金用来购置土地,而不愿冒险投资新式企业。在当时,创办新式企业还是很少有人尝试过的事情,在没有看到它明显获利保证的情况下,大多数人是不愿铤而走险的,这样就使得投资近代新式企业的步伐裹足不前。
十九世纪七十年代,清政府的封建顽固派势力还比较强大,他们极端守旧,盲目排外,“以不谈洋务为高”。顽固派闭目塞听,反对任何变革,对引进机器生产和西方先进的科技更是深恶痛绝。他们高唱“立国之道,尚礼义不尚权谋,根本之图在人心不在技艺”,[12]30把西方先进的科学技术都看作是奇技淫巧。洋务派所做的任何变革,几乎都要遭到顽固派的强烈反对。洋务派为“求富”所兴办的民用企业,本是时势所需,却被顽固派说成是“用夷变夏”,破坏祖宗之成法,扰乱民心的举措。例如,修铁路对当时的清政府来说是刻不容缓的,但顽固派“一闻修造铁路电报,痛心疾首。群起阻难,至有以见洋人机器为公愤者”,[12]304并且认为“铁路一行,则四通八达皆可任彼遨游,愚妇村民不难尽被煽惑,冠裳化为鳞介,礼义必至消亡,是有害于风俗。”[12]2061881年开平矿务局筑成从唐山到胥各庄运煤铁路,但由于遭到顽固派的强烈反对,不得不改用牲畜拉车厢沿铁轨爬行。面对这种情况,李鸿章也只能叹息:“天下事无一不误于互相牵掣,遂致一事办不成。”[13]3805以洋务派的权势在兴办近代企业时尚有如此大的阻力,无权无势的平民就更不用说了。与此同时,外国列强也反对在中国兴办新式企业,他们深知新式企业建成后,他们在华的既得利益也将受到损害。
在这种情况下,官督商办经营形式的出现就有了合理性与必然性。官督商办的企业经营形式,对打破上述几个阻碍人们投资近代企业的观念与障碍提供了可能。它以“官督”为口号,减小了封建顽固势力在这一既定条件下对兴办新式企业的阻碍。与此同时,作为统治阶级的洋务派大官僚也投身于兴办新式企业,并以权势作担保,给“商”以庇护和扶持,促使一些拥有资金的买办商人、大地主减少了疑虑,把资本投入新式企业的创办,开了投资近代企业的风气。“一种新事物要得以推广,必须有先认识者为之倡,尤其要有身体力行、率为实干者,以其实践作出示范,加以倡导。”[17]而由于受到传统封建意识的影响,在地主士绅心目中“官”是最具权威性的。正是由于官督商办的经营形式,才使近代企业在封建束缚还比较严重以及民智未开的情况下,找到了突破口,顺应时代潮流而生。
(二) 促进了早期民族资本主义的发展
在官督商办的体制下,洋务派创办了一批具有近代意义的大、中型近代民用企业。轮船招商局、开平矿务局、上海织布局、天津电报局等就是官督商办企业的典型代表。这些企业关系国计民生,构成了当时民族资本的主体。官督商办企业产生后,洋务派对这类企业的创设除发挥过“官为护恃”的保护作用外,还在筹借资金、减免税厘、提供业务扶持等方面给予优惠政策,以助商力之不足。在筹建招商局时,由于“殷实可靠之商,皆系别有生业。以素所未习之事,而出其重资,涉于重洋,势必望而裹足”,[18]所以入股者并不踊跃。面对此情况,清政府从直隶练饷局拨款20万串以“示信于众商”。到1879年,招商局获得清政府的借款累计达一百九十多万两,这些贷款还得到了缓付利息的优待;在减免税厘方面,上海织布局从创办之初,就享有“照洋例完纳”的待遇,在上海零销的布匹,免除税厘,分销内地,则免抽厘金。轮船招商局自创办之日起就享有上海到天津随漕运货,减免天津进口税二成的优惠;在业务扶持方面,招商局自开办之日就享有承运漕粮的特权,1874年招商局承运漕粮三十万担,漕粮的运费收入占了招商局全年总收入的三分之一。
除此之外,回顾民族资产阶级的成长历程,许多早期的民族资本家是由经营官督商办企业的官僚、商人、买办转化而来的。如1878年投资创办开平矿务局的唐廷枢、徐润,1891年在上海设立华新纺织局的聂缉椝、唐松岩等。随着这一时期民族资本主义的发展,这些官僚、商人、买办越来越资产阶级化,中国社会中第一批民族资产阶级登上了历史舞台,可以说官督商办企业是诞生早期民族资产阶级的摇篮。由此可见,在本国封建势力与外国资本主义的双重压迫下,洋务派对新式企业的保护和扶持是必不可少的。官督商办企业作为近代民族工业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不但使新式企业从无到有,为这类企业向民族资本主义发展提供了一条渠道,而且还在一定程度上促使了新思想、新阶级的产生,推动了中国的近代化进程。
(三) 与洋商进行“商战”并起到了抵制外国经济侵略的作用
在半殖民地化的中国,要“求富”就避免不了要“与洋商争利”。十九世纪七十年代以后,国内的商品市场得到了一定的发展,投资近代新式企业的环境基本形成。但在外国侵略势力和本国封建顽固势力的双重压迫下,不少拥有资本的地主、商人、买办只能“依附洋商名下”。例如,华商在旗昌、金利源等洋行的股份就居其大半。在这种情况下,洋务派所提出的官督商办经营形式极大地吸引了民族资本,使依附于洋商的华人股本纷纷转为投资近代新式企业。这样就损害了外国侵略者的利益,所以一开始他们就对官督商办的企业采取仇视、抵制甚至残酷扼杀的方针。1872年轮船招商局在上海一开张营业,外国侵略者就感到了威胁,并宣称“必与之争拒”。在中国的内江外海几乎被洋人占尽的情况下,轮船招商局的成立使外国侵略者垄断中国航运的企图被打破,在和外国轮船公司进行了长期“跌价相争”的艰苦斗争后,轮船招商局终于站稳了脚跟,并在与洋商争利的过程中取得了一定成绩。自1877年轮船招商局成功并购旗昌洋行的十八艘船只后,“天津、烟台各口轮船生意多归招商局揽载”,[15]1330使得招商局在九年的时间内,“少入洋人之手者,约二三千万两。”[12]60除招商局以外,其它的一些官督商办企业在与洋商进行“商战”的过程中,也取得了一定的成绩。如湖北织布局自创办以来,销路紧俏,获利颇丰,使“江汉关进口之洋布已岁少十余万匹。”[19]开平矿务局开办以前,清政府各局各厂用煤均需进口,每年要出资六、七百万两购买洋煤。开平煤矿在投产后,产量迅猛增长,完全可以满足政府的用煤需求,同时抵制了天津洋煤的进口,夺回了长期被洋煤占据的市场。这些事实都说明了官督商办企业与外国资本的经济入侵是相对立的,官督商办企业的创办在一定程度上维护了民族经济的主权。
在官督商办企业创办初期,百业待兴,洋务派出于“夫外国官与商合,商之势大,故日臻富强;中国官与商分,商之势单,故日趋贫弱”[12]167的原因,试图通过“官”的扶持,使这些企业在与洋商的竞争中能立于不败之地。洋务派对官督商办企业的扶持是在当时“商力不足”的情况下进行的,“官督”并不能表明洋务派对这类企业的控制多于扶持。仅仅用后来“官督”的加强使企业发展受到限制来说明官督商办一开始就阻碍了民族资本主义的发展,这是不客观的。
三 “官督商办”走向失败的原因
十九世纪八十年代初,官督商办企业进入鼎盛时期。1880年上海机器织布局公开登报集股,不到一月就已经聚集到本银三十万两,而且入股者颇为踊跃;1881年开平煤矿向社会集资,仅一年就集股一百万两。无怪乎当时上海的报纸报道说:“现在沪上股份风气大开,每一新公司起,千百人争购之,以得股为幸。”[20]但好景不长,受中法战争及1883年上海金融市场的倒账风暴影响,官督商办企业的股票价格猛跌,企业遭到了重创,从此由盛转衰。郑观应早期曾是官督商办经营形式的积极倡导者,他在《盛世危言》中曾给予官督商办高度评价:“全恃官力,则巨费难筹;兼集商资,则众擎易举。然全归商办,则土棍或至阻挠;兼倚官威,则吏役又多需索。必官督商办,各有责成:商招股以兴工,不得有心隐漏;官稽查以征税,亦不得另外诛求;则上下相维,二弊俱去。”[21]704并认为“商务之战,既应借官力为护持,而工艺之兴,尤必借官权为振作。”[21]590但到了后期,由于“官督”的加强,清政府对官督商办企业的盘剥越来越严重,“商办”性质日益减弱。原先主张官督商办的郑观应也发出了“办有成效倏变更,官夺商权难自主”,[22]1369“名为保商实剥商,官督商办势如虎”[22]1370的愤懑与不平。甲午战争后,官督商办企业走向没落,或改为完全商办,或改为官商合办,或被外国资本吞并,没有实现其“求富”的目标。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中国,官督商办企业的失败是不可避免的。
(一) “官督”的加强使企业发展举步维艰
官督商办经营形式的一个致命伤就在于始终没有铲除“官督”这一封建毒瘤。到十九世纪八十年代后期,由于“官督”越来越成为民族资本主义发展的桎梏,早期资产阶级改良派曾强烈要求“当去官督之名,求商办之实。”[23]可是,封建生产关系的代表——“官督”不但没有削弱,反而得到了加强,而作为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代表——“商办”,却一直处于附属地位。和洋务运动同时代的日本明治维新,也曾创办过类似中国官督商办经营形式的企业。但当企业经营出现效率低下、贪污腐败后,在1880年颁布的《出售工厂简则》就毅然抛弃了官督商办的体制,开始抛售官营工业,实行官、商分离,适时地改进制度,放手让其自由竞争、自由发展,使日本的资本主义摆脱了束缚,获得快速发展。事实证明,不除掉“官督”这个阻碍企业自由发展的枷锁,不扫除企业中落后的生产关系,民族资本主义是很难发展壮大的。
(二)“官”与“商”的冲突使企业矛盾日益尖锐
到了洋务运动后期,官督商办企业中“官”与“商”的矛盾越来越尖锐,使得企业日益走向衰落。由于官督商办企业是“官”与“商”在特殊时期的特殊结合,当“官”对“商”的保护多于控制时,二者之间尚能克服彼此的一些成见,一致对外;而当“官”对“商”的盘剥多于扶持时,“官”与“商”势必矛盾重重,难以调和。从企业的经营管理来看,明治维新后日本政府明确规定了官商之间的责任、权利与义务,从而使企业拥有了很大的经营自主权,能够按照市场运行规律来发展企业,一定程度上缓和了官商二者间的矛盾。与此相反,官督商办企业到了后期,政府不但没有放手让企业自由发展,反而越来越多地干预企业内部事务,对民用工业加以控制乃至压制。这不仅激化了官商之间的矛盾,还使企业发展受到了限制。从官督商办经营形式的发展历程来看,它对近代民族资本的发展既有积极的一面,也有阻碍的一面,前期积极面起主导作用,所以官督商办企业迅速发展,到了后期消极面影响越来越严重,使得企业发展举步维艰,最终退出了历史舞台。
总而言之,洋务运动时期官督商办企业经营形式的产生是在特定历史条件下,对传统经营形式的继承和对西方集股经营方式的借鉴。它开了近代投资新式企业的风气,促进了早期民族资本主义的发展,并在与洋商进行“商战”的过程中起到了抵制外国经济侵略的作用。甲午战争后,随着“官督”的加强,“官”与“商”的矛盾日益尖锐,官督商办逐渐走向没落,而被新的经营形式所取代,但这不能否认其早期的进步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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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张灿邦]
On “Government-supervised and Merchant-managed” form of Enterprise Management in the Westernization Movement
YE Wei-ying
(College of Humanities, Yunnan University, Kunming 650500, China)
“Government-supervision and merchant-management” is a form of business which recruiting private capital to create modern Chinese civilian enterprises during the Westernization Movement. “Government-supervision” is the exercise of the functions of the government to supervise internal contradictions between enterprises, and support and protect enterprises. “Merchant-management”is funded by businessmen warrants, to participate in the operation and management, and responsibility for their own profits and losses. Government-supervision and merchant-management is the choice of history, it is inevitable, also the product of specific historical background of the compromise between the government and businessmen. To a certain extent, lay the foundation of the development of national capitalism, and promote the process of modern industrialization in China. But later with the strengthening of official supervision, Government-supervision and merchant-management business can not adapt to the new social environment, was replaced by commercial enterprises gradually, and exited the stage of history.
Westernization movement; Government-supervision and merchant-management; National capitalism; Historical function
K256.1
A
1008-9128(2016)01-0095-05
10.13963/j.cnki.hhuxb.2016.01.025
2015-04-02
叶伟颖(1991-),女,云南玉溪人,硕士生,研究方向:中国经济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