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谈汉语量词的模糊性
2016-03-16李治平
李治平
(湖北师范大学语言学研究中心,湖北 黄石 435002)
也谈汉语量词的模糊性
李治平
(湖北师范大学语言学研究中心,湖北 黄石435002)
量词是用来计数的单位词。除量度量词外,量词在认知上是分类词。量词模糊性分析存在三种误区。认知分类不同于科学分类,故同一个量词在不同条件下有不同的模糊度,不同的量词修饰同一个成分,反映了量词的主观性。不同下位类型的名量词有不同的模糊度差异,但动量词的模糊度差异很难把握。
量词;性质;模糊性
讨论量词的模糊性之前,有必要回顾在认识量词性质的过程中学术界走过的历程,然后再讨论何为模糊,何为量词的模糊性。
一、量词的定名与定性
马建忠(1898)没有单列量词为一类,而是将其作为计数的别称。他说:“故凡物之公名有别称以计数者,如车乘马匹之类,必先之。”认识到量词的计数功能,这是马建忠的重要贡献。但问题也显而易见,计数有数词,量词本身并不计数。所以严格说来,计数不是量词的功能。
黎锦熙(1924)最早提出“量词”这一名称,但仍将量词作为名词的一类。他说:“量词就是表数量的名词,添加在数词之下,用来作所计数的事物之单位。”与马建忠比较起来,其进步主要在于认识到量词是计数的“单位”,而不是“公名”的“别称”,也不直接用于计数。
王力在《中国现代语法》中将量词作为名词的一类,称为“单位量词”。吕叔湘在《中国文法要略》和《语法学习》中称为“单位指称词”、“单位词”“量词”,如斤、挑、块、枝、个、只、件等。两位先生继承了黎锦熙关于量词作为计数“单位”这一要点。此外,吕叔湘在《语法学习》中称为“副名词”,他谈到:“副名词可是老跟数词结合在一块,而且大多数副名本身是空空洞洞的,不像一般名词那么有具体的意义。”这是关于量词意义模糊性问题的最早论述。
赵元任(1979)明确将量词单列为一类,并分为九个小类。他将个体量词称为“类词”,认为“每一个名词都有专用的类词,另外有一个通用的类词‘个’”。这一论断可以解释为个体量词的功能是用于给名词归类。有了个体量词,相应的名词就可以各安其类。这一思想与后来以解释为取向的认知研究关于量词的范畴化观点有相通之处。
上个世纪50年代,丁声树(1979)采用了“量词”这个名称,立量词为独立一类,分为四个小类,但没有指出量词的性质,只指出了量词的用法。他说:“量词通常用在指示代词或数词的后面,名词的前面……数词加量词可以简称数量词。”同一时期,《暂拟汉语教学语法系统》正式给量词定名并指出其性质:“表示事物或动作的数量单位的词是量词。”也就是说,量词是用于表示数量单位的。它本身不是数,也不是名词或动词,而是用来给名词或动词计数立单位。
量词的定名和定性经历了半个多世纪才基本达成一致。但是直到现在,关于量词的定性仍然存在诸多争议。这其中的困难,何杰(2008)曾做过深入分析。时至今日,困难依旧不小,例如在教学中,一些《现代汉语》教材不给量词下定义,只是将其与数词结合起来介绍用法;另外,一些研究对量词模糊性的认识还存在一些误区。
二、量词的认知属性
《暂拟汉语教学语法系统》关于“量词是用来表述事物和动作的数量单位的词”这一定义,只是对量词的基本功能的概括。如果将汉语与其他语言相比较,汉语有量词是比较特殊的语言现象。比较下列英汉两组例子:
第一组:
a desktwo pensthree shoes
一张桌子 两枝笔 三双鞋
a paper two flowers three hands
一张纸 两枝花 三双手
第二组:
a book two umbrellas three poems
一本书 两把伞 三首诗
a dictionarytwo knives three songs
一本词典 两把小刀 三首歌
比较两种语言关于数量的不同表示法,可以发现,在描述事物的数量时,英语只关注事物的数,既用数词表示数,又给名词以“数”的标记。而汉语不但关注事物的数(通过数词体现出来),还关注事物的类(不同类的名词有不同的量词)。也就是说,在对事物或现象进行数量描述时,英语者只需要进行数(量)的运算,而汉语者不但要进行数(量)的运算,还要对所言事物或现象进行“类”的区分。汉语量词发展成为稳定的语法类别是汉语使用者在认识世界的过程中对客观现象加以范畴化的语言表现。
汉语量词的这种认知属性不但表现在不同的个体量词用于不同的事物,还表现在英语可以用某一名词构成短语修饰的事物,汉语既可以用通用量词修饰,也可以用不同的个体量词修饰。例如英语名词piece修饰的不同事物,在汉语里除了可以用通用量词“块”“件”归类外,还可以用不同的量词搭配,进行更详细的类别划分。划分的基本依据就是事物外在形象的差异或由外形经过隐喻过程而形成的认知差异。例如①:
(1)a piece of bread/meat/ice/coal/wood/land/silver
一块面包/肉/冰/煤/木头/地/银元
(2)a piece of luck/work/sculpture/furniture
一件幸运的事情/作品/雕塑/家具
(3)a piece of thread 一段线
(4)a piece of paper 一张纸
(5)a piece of class 一块玻璃
(6)a piece of string 一根绳子
(7)a piece of artillery 一门炮
(8)a piece of information 一条消息
(9)a piece of kindness 一番好意
(1)和(2)中英语由同一个名词piece构成的短语a piece of修饰的不同事物,汉语可以分别用数词跟量词“块”或“件”构成数量短语修饰。(3)—(7)各例量词的选择分别由所要修饰的事物的外形特征制约。(8)中的“消息”之所以能用“条”来归类,是因为消息的构成需要一定的时间段,须有一定的长度,且内容的具有不确定性,这是修饰具体条状物体的“条”经过隐喻认知的结果,因为“条”主要用于容易弯曲变形的比较长的事物。(9)中的“番”用于复杂费力的动作行为。
汉语量词的这种认知属性,是操这种语言的人根据描述对象的特点加以范畴化和符号化标记的结果,这是认识和研究量词首先必须明确的问题。研究量词的模糊性必须抓住汉语量词这个根本点,从类别的内在属性和外在区分度两个方面去展开。
三、量词的模糊性
(一)模糊性的定义
伍铁平(1999)在《模糊理论的诞生及其研究对象与正名问题》中谈到:“要建立模糊语言学,首先必须了解语言中有哪些表示‘模糊’的词,札德所说的‘模糊’(fuzziness)指的究竟是什么,即必须首先‘正名’。须知同任何学科的科学语言一样,谈论‘模糊语言学’这门学科的语言本身必须是精确的,而不能是模糊的,否则,首先就会碰到这门学科的研究对象不好确定的问题。”众所周知,模糊(Fuzzy)这一学术概念是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札德(L.A.Zadeh)教授1965年最先提出来的。他在一篇名为《模糊集》(Fuzzy sets)的论文中提出了模糊集理论,中心思想是说集合的界限不固定,元素属于集合的隶属度除了0,1两值外,还可取两个值之间的任意实数为值。例如,现实物质世界中的客体,经常没有精确规定的界限。动物包括狗、马、鸟等,这是很明显的;但是细菌是否属于动物类,却是模糊的(张乔,1998;伍铁平,1999;黎千驹,2007)。什么是语言的模糊性,语言模糊性的范围究竟有多宽,学界已经进行过比较充分的讨论,虽然观点不尽相同,但一般都承认,模糊语言的本质特征是概念外延的边界不明,人们很难在在A与非A之间划分出一条截然明确的界限。伍铁平(1999,自序)曾对一些现象提出批评:“有些研究模糊语言的论著把模糊语言的研究进一步扩大到把双关、把‘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白居易)中的朦胧、含混甚至把话未说完(如林黛玉所说:“宝玉,宝玉,你好……)也当做模糊语言了。”我们不赞成这种随意扩大“模糊”内涵的做法,而是尽量忠实于模糊集理论的本义。本文采用伍铁平(1999)的观点,“只将既有原型(Prototype),又有边缘情况(borderline cases)的那些现象作为模糊语言学的研究对象。”有原型可以明确构成属性,有边缘可以明确区别属性。
(二)认识上的模糊
调查发现,对量词模糊性的分析,主要存在以下几个方面的问题。
(1)以数量短语的分析代替对量词的分析
有的文献声称讨论的是量词,实际上讨论的却是数词或数量短语。在讨论量词的模糊性时尤其如此。例如某著作在解释隶属度函数时,举了一个“模糊量词”的例子,兹录如下:
比如说,“两、三个”可以被看作是一个模糊集合,它包含的元素在一定程度上属于此集合。“两、三个”的隶属度可用μ两、三个(x)来表示,它取值于[0,1]之间任意实数,不只限于0或1。数值愈接近1,隶属程度则愈高。②
显然,这里把“两、三个”当成了量词。“两、三个”是概数表示法与量词“个”的连用,并不是“模糊量词”,如果要分析量词的模糊性,应该分析某个事物的计数单位可不可以用“个”和该事物用“个”作为称量单位的隶属度的大小。“两、三个”确实是模糊的,但它是“数”的模糊或“数量”的模糊,而不是量词“个”的模糊。比如“两三个土豆”,虽然土豆是“一个”或“四个”的隶属度很低,是“两个”或”三个”的隶属度很高,土豆的数量确实是不确定的,但用“个”来指称土豆的单位,就说明土豆的外形有相对的完整性且个体之间的区分是明确的:它不是被削下来的一“块”,不是用工具盛起来的一“盆”,也不是其他。所以,“两三个土豆”的“个”是清晰的,而不是模糊的。
(2)以外延的明确取代对内涵的模糊的分析
黎千驹(2007)指出:“查德所说的模糊性,实际上也是指外延边界的不确定性。概念的内涵不明确,也同样会使概念具有模糊性,因为内涵不明确,那么概念所指的范围必然就难以明确。”有著作讨论量词的模糊语义时,在对“队”和“排”的义素进行分析后,论述道:“可以看清‘排’‘队’的表量范围都是成行、成列的。行与行之间,列与列之间,它们的外延界限是分明的,它们所表示的量可以划出一个较为固定的界限。因而有些量词貌似模糊,经过义素分析,其外延是清楚的。”③(何杰,2008,120页)这个分析就还是有可推敲之处。因为“排”和“队”是否模糊,不仅仅在于“排”与“排”之间界限是否清楚,也不仅仅在于“队”与“队”的界限是否清楚,还在于“排”和“队”各自在何种隶属度上成其为“排”和“队”。“排”和“队”之为“排”和“队”,要由两方面决定,一是其内在的构成属性,二是外在的区别属性。由于构成“排”和“队”的元素数量具有不确定性,也就是内涵本身具有不确定性,二者必然具有模糊性。例如《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对“排”解释的“一个挨一个按次序摆。”那么“一个挨一个”到底要摆多少个呢?所以“一排人”和“一队人”的说法,确定的是数量上是“一”排或“一”队,而不是“两”排或”三”排,至于“一排人”和“一队人”里面究竟各有多少人,并不清楚。所以从内在构成属性看,也就是从概念的内涵来看“排”和“队”依然是模糊的,其外延必然也是模糊的。实际上,从“排”和“队”是集合量词这一点来看,二者不大可能没有模糊性。
(3)以语用分析代替语义分析
我们知道,语用研究是结合语境的研究,尤其要将参与交际的各方在言语交际中的作用纳入分析,而一旦将交际主体放进这个系统,无论多么清晰的范畴,都可能变得模糊不清。例如有文章分析量词的模糊美时,以“万里长征人未还”“轻舟已过万重山”“白发三千丈”“飞流直下三千尺”为例,认为“古人常给‘里’‘丈’‘尺’‘重’‘年’等一般计量单位加上很大的数词‘万’‘千’‘百’构成数量词组进行写意,很显然它们不是用来写实的,但读来毫无失实之感,相反,还增加了诗的气势,原因在于夸张把意境扩展,给读者留下了更大的想象空间。”④确实,这里的数量词组不是用来写实的,可是,作者用大数加量词写意,这与量词自身是否模糊有什么关系呢?表示长度的单位“里”“丈”“尺”、表示山峦起伏的“重”和表示时间的“年”从来都无所谓美丑,用大数加上量词描写气势、意境,不过是一种语用手段,这种手段通过违反会话合作原则的量的准则,产生言外之意,激发读者想象力,从而产生审美享受,这不过是艺术创作的修辞手段产生的审美效果而已,并不是量词的模糊产生了美,而是主客体的相互作用产生了美的体验。实际上,从量制角度讲,“里”“丈”“尺”等长度单位词并不是模糊的,而是精确的。如果把积极修辞如夸张等手段造成的艺术效果看成量词的模糊问题,那大概没有量词不可以经作者的艺术创造产生审美效果。
类似上述这些分析在关于量词的模糊性研究中不在少数,因此,有必要弄清楚何为量词的模糊性。这可以从类别的内在属性和外在区分度两个方面去展开。如果对模糊的认识本身是模糊的,此模糊并非彼模糊,那么研究对象、研究主体和研究结论都会变得模糊起来。
(三)名量词的模糊性
本文不打算对造成量词模糊性的原因进行概括,也不打算对量词和名词、量词和动词之间互相制约的关系进行分析。实际上,上述两个方面的研究成果已经很多,也比较深入。下文仅针对名量词系统内部不同小类之间的模糊度差异做初步探讨。
量词的模糊性是指量词意义的模糊性。何杰(2008,)认为,量词意义的模糊是人们在认识中关于表量对象的类属和性态的不确定性的反映。这个认识非常正确。那么按理说在分析量词模糊性的时候,就表量对象的类属和性态进行分析即可。可是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由于人们对事物的认识并不都直接反映事物的本质属性,不是科学意义上的分类,而是根据经验或感知去给事物分类,形成一个一个的认知上的范畴,所以事物的类属或形态有别,却可以用同样的量词修饰。下面以名量词为例讨论这个问题。例如:
一条围巾一条消息一条心
说汉语的人用“条”修饰“围巾”“消息”“心”,可见在意识上是将它们看成一类的。可是三者的外在形态却有很大的差异。“围巾”是物质名词,“消息”和这里的“心”是抽象名词。如果说“围巾”的单位“条”表现出比较具体可感的特点(可弯曲的长条物),那么“一条心”之为“条”却是完全无影无形的,如果非要说“心”有形,那也只能是想象出来的排成一列显得整齐的心,虽然实际上,一条心并不是心真正成了一条,而是说意志相同。
总之,这几个“条”的模糊程度是不相同的。又如:
一支笔一支军队一支歌
三个名词都由同一个量词归为一类,然而,我们知道三个短语里的“支”给人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所描述事物的具体可感程度也不同。“一支笔”的“支”是很明确的,但“一支军队”未必就是排成一排的士兵,例如“我们有一支军队,敌人才不敢侵犯我们”(当然,这种说法的“支”应该来自军队队列的引申)。但“一支歌”的“支”却难以看出明显的理据,也不好理解其边界,虽然我们有理由认为,“支”来自于“枝”的隐喻和时间线性,但一支歌的形象感和边界依然显得模糊不定。
推而广之,我们可以得出结论,同一个量词,用于描述不同的事物的时候模糊度是不同的,正是量词的这种模糊性使之具有与多种名词搭配的功能。越是抽象的对象,修饰它的量词的模糊性越强,反之,越是具体的对象,修饰它的量词的模糊性就越弱。进而我们认为,简单地说某个量词是模糊的或不是模糊的,那就是把复杂的问题过于简单化了,并不能真正认清量词的模糊性。
下面这些名量词,都属于上述这种情况:
第一组第二组第三组
把: 一把伞 一把汗 一把年纪
张:一张纸一张脸一张嘴
片: 一片树叶 一片春色 一片胡言
副: 一副皮手套 一副笑脸一副菩萨心肠
套:一套衣服 一套拳法 一套制度
显然,上面三组中量词的模糊度存在如下差异(“<”表示“模糊度低于”):
第一组<第二组<第三组
那么是不是就无法对量词的模糊性进行分析了呢?当然也不是。我们认为,总的来说,量词系统的子系统之间存在模糊程度的差异,我们可以对不同下位类型的量词进行模糊度差异作大致区分(由于度量衡量词和时段量量词的边界具有人为的规定性,所以不能将这两类词的情况跟其他量词放在一起考察。例如“米”的长度是光在真空中1/299792458秒的时间间隔内所经路程的长度,这是精确的,无所谓模糊性)。但是正如同一个量词在和不同性质的名词组配时都存在模糊度差异一样,根据量词的小类修饰对象的差异来区分量词的模糊度,也只能是一个倾向性的结论。
先谈谈名量词的模糊度差异。
据(李宇明,2000),在汉藏语系中,通用量词有代替拷贝型量词的趋势,由名词到量词,存在一个语法化的过程,过程的第一步是拷贝型量词的出现,量词词类开始建立;而拷贝型量词演变为通用量词则标志着这一语法化过程完成和物量词词类的成熟。语法化而来的量词,其本义往往难以为一般人所觉察。例如汉语的通用量词“个”,最开始用于记竹(《说文》:箇,竹枚也。如《荀子·议兵》:“负服矢五十个”。箇,或作个,通作個(集韵·箇韵)),是专用量词,后来语法化为通用量词。“邵敬敏(2007)认为,“专用型量词的组合对象往往是明确的,而通用型量词的组合对象则是模糊的”。所以我们认为专用量词的模糊性应该低于通用量词。如果用“<”表示“模糊度低于”,则有:
规律一:专用名量词<通用名量词
在专用名量词中,个体量词和集体量词也存在模糊度差异。个体量词之为个体,主要是突出了个体量词所修饰对象的离散型特征。离散的个体是最容易辨识的个体,个体之间的界限比较清晰。而集合量词不然,集合量词里,只有少数几个,如“对”“双”“打”对数量的规定很明确,也就是说,通过数的制约,间接地规定了离散对象之间的关系,所以其模糊度不会很高。但是像“堆”“批”“群”“套”“副”则不同,它们所适用的对象内涵不明晰,当然外延界限就不会很明确。例如“一粒米”的“粒”是比较清晰的,虽然粒有大小之分,但只要是小小的颗粒,就可以成为“粒”,但一粒米绝不成其为“一堆米”,两粒米也难称为“堆”,到底要多少才配称为“堆”,恐怕没有人说得清楚。而从外延来讲,“堆”和其他一些集合量词也有划界的模糊问题,例如“一堆肉泥”和“一摊肉泥”,究竟何为“堆”,又何为“摊”?“堆”的高度要低到何种程度,占的面积又要达到多少比例才能成为“摊”?这都没有固定的界限。所以在个体量词和集体量词的模糊性度也存在差异。可以表示为:
规律二:个体量词<集体量词
借用名量词,要么借自名词,如“一桶水”“一车人”“一锅饭”“一桌人”;要么借自动词,如“一挑水”“一卷烟”“一任校长”“一排楼”。这些量词都是根据物体或动作所凭借的工具、处所、时间来显示特点的。但借用的名量词,一般来自于表示具体事物的名词。动词所指称的现象随时间发生变化,很不稳定,所以它们比借用于名词的名量词模糊度高。所以有:
规律三:借自名词的名量词<借自动词的名量词
另外,还有一类不定量词。例如“些”“点”等。毫无疑问,“些”和“点”的多少是无法划出具体明确的界限的,是典型的模糊量词,也是模糊度最高的量词。
四、结语
顺便说说动量词的模糊性。
动量词的模糊性比名量词复杂,很难做名量词那样的宏观比较。因为动量词的内部差异很大。动量词有标记次数的(如“看三遍”“跑三趟”),也有标记时长的(如“走三个小时”“等一年”),还有借自名词的(如“打一枪”“踢一脚”),从指称对象的属性看,它们的性质各不相同,次数、时长和普通名词无法比较模糊度。例如“砍了三遍”“砍了三天”“砍了三刀”就无法说清谁比谁更模糊。
我们常常把量词看成一个系统,但那是就量词的语法功能而言的。如果从语义角度看量词,大多数量词的意义都显得模糊不清。这是因为:一方面,不少量词是名词语法化的结果,语法化后的量词意义很虚,加上认知的作用,很多量词与名词组配的理据很不清晰;另一方面,量词使用起来具有较强的灵活性,不同的事物可以用同一个量词,同一个事物也可以因为视点的差异而使用不同的量词。这些情况给量词的研究造成了诸多困难。本文研究量词的模糊性所给出的一些规律,只是一些倾向性的规律,其中必定有例外存在。但是讨论量词的认知属性和模糊性,对我们加深对量词的认识,对汉语教学尤其是在汉语作为第二语言教学中引导学生认识汉语量词的特点还是有一定的参考价值的。
注释:
① 参见韩汉雄《汉语量词与英语表量词》,《杭州师范学院学报》1980年第2期。
②见张乔《模糊语义学》,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7页。
③该文说的义素分析如下:
排:一个挨一个地排着次序摆。用于成行列的(人或物)(现代汉语词典)。队:具有某种性质的集体。用于成行列的(人或动物)(《现代汉语词典》)。见何杰《现代汉语量词研究》第120页,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
④见张向群《量词的模糊美》,《陕西师大学报》1994年第2期。
[1]丁声树.现代汉语语法讲话[M].北京:商务印书.1979.
[2]何杰.现代汉语量词研究[M].北京: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2008.
[3]黎锦熙.新著国语文法[M].北京:商务印书.2000.
[4]黎千驹.模糊语义学导论[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7.
[5]李宇明.汉语量范畴研究[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
[6]吕叔湘.吕叔湘全集[M].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2002.
[7]马建忠.马氏文通[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
[8]邵敬敏.汉语语法的立体研究[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
[9]王力.中国现代语法[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5.
[10]伍铁平.模糊语言学[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9.
[11]张乔.模糊语义学[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
[12]赵元任.汉语口语语法[M].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
(责任编辑:胡光波)
A further study on the fuzziness of chinese classifiers
LI Zhi-ping
(Language Research Center, Hubei Normal University, Huangshi 435002,China)
The classifier is used to count different things. Except for the measure words, classifier is used for classifica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ognition. There are three kinds of errors on the analysis of the fuzziness of classifier. Cognitive classification is different from the scientific classification, so the same classifier has different degrees of fuzziness in different conditions. Different classifiers modified the same object is the reflecting of the subjectivity of classifier. Different types of classifiers have different degrees of fuzziness, but the difference in the degree of classifier words for movement is difficult to analysis.
classifier; nature ; fuzziness
本研究得到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项目资助,项目编号:11YJC740058
2016—06—15
李治平,湖北咸丰人,博士,湖北师范学院文学院副教授。
H13
A
1009- 4733(2016)05- 0024- 06
10.3969/j.issn.1009-4733.2016.05.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