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色瑶族的中华族性及其中和位育
——右江流域瑶族文化传承与民生改善研究系列之二
2016-03-16何文钜
何文钜
(广西社会主义学院,广西南宁530007)
百色瑶族的中华族性及其中和位育
——右江流域瑶族文化传承与民生改善研究系列之二
何文钜
(广西社会主义学院,广西南宁530007)
广西百色瑶族具有显著的中华族性,表现为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的微图缩影、中华民族演进轨迹的生动体现、中华民族精神的真实写照和中华民族文化的璀璨明珠。剖析百色瑶族的中华族性及其中和位育路径,对新形势下在各民族中位育和谐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具有启示意义。针对转型时期的失位问题,要从提升瑶族意识层次、培养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两方面进行和谐建导。
百色瑶族;中华族性;中和位育
近代以来,有关中华民族的研究一直为学术界关注,研究成果不胜枚举。2014年中央民族工作会议召开之后,增强文化认同,建设各民族共有精神家园、培养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成为新形势下加强中华民族大团结的长远之道、根本之路[1]。如何设计中和位育路径,进一步在各民族中培养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寻求各民族致力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最大公约数,画出民族团结最大的同心圆,值得认真思考。百色是瑶族与各民族守望相助的家园,是厚植瑶族中华族性的沃土。最迟在690年前,瑶族就已经在百色的土地上挥汗耕耘,与其他民族一起建设共有精神家园,位育中和之道。剖析百色瑶族的中华族性及其中和位育路径,对新形势下在各民族中位育和谐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具有启示意义。
一、中华民族研究框架中的百色瑶族
(一)百色瑶族在中华民族研究中的独特地位
关于瑶族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培养问题,费孝通教授曾以广西金秀大瑶山为园地,通过微型研究的方式进行了剖析,指出“‘多元一体格局’的根子可以追溯到1935年广西大瑶山的实地调查”[2]522。围绕瑶族研究对中华民族研究的积极意义,费孝通还在多个场合进行过阐述。1981年,他在中央民族学院民族研究所座谈会上说:“中华民族又分又合的历史过程不可能作具体的观察……但是如果从微型的具体实况来观察各民族间又分又合的关系,就可以丰富我们对中华民族形成和变化过程的理解……大瑶山提供了研究这个问题的一个园地。”[3]437—443之后,他在《盘村瑶族》一书序言中写道:“对当前50多个民族怎样结合成为不可分离的中华民族这个共同体……我从广西大瑶山里的瑶族……的历史经过,从而想到中华民族的形成,因为我意识到从这微型的研究里确是接触到了贯穿在各民族历史中具有一般性的规律。”[3]517—5181986年,他在第一届瑶族研究国际研讨会上再次阐述说:“对中华民族又分又合的历史过程……如果从微型的具体实况来观察各民族间又分又合的关系,那就可以丰富我们对中华民族形成和变化过程的理解……大瑶山是研究这个问题的一个良好园地。”[2]1021996年,他又在《简述我的民族研究经历和思考》一文中写道:“金秀瑶山里现在的瑶族居民是不同时期从山外迁入的。这些从不同地区迁入这个山区的人……成为一个具有民族认同意识的共同体。在我的心目中,也成了一个多元一体的雏形。”[2]523
金秀大瑶山的瑶族分为盘瑶、茶山瑶、花蓝瑶、山子瑶、坳瑶五个支系,虽然来源、语言等各不相同,但居住相对集中,所处的生态环境、经济形态也基本一致。与金秀瑶族相比,百色瑶族具有以下显著特征。
1.百色瑶族各支系内部存在不同的生计模式。大致说来,主要有两大类型,一是盘瑶支系主要聚居在土山区,虽然大多居住到高山上,但森林资源丰富,可耕作的土地较多;二是布努瑶支系聚居的区域多为大石山区,缺水缺土,生活比较困难。在不同生态环境下生活的瑶族,生产生活方式区别明显,但却有着共同的民族认同,且不管岁月变迁,历久弥新。
2.百色瑶族地处边境。百色市的德保、靖西、那坡等3县(市)地处边境,其中在德保县聚居的瑶族主要是布努瑶,居住在那坡县的瑶族主要是蓝靛瑶、大板瑶和土瑶。边境民族由于身处特殊的地理环境,长期以来为国家的统一和边防巩固作出了巨大贡献、付出了巨大牺牲,其国家观念、民族认同的生成与内地的民族相比具有特殊性。
(二)百色瑶族作为开展中华民族过程微型研究园地的优势
1.百色是多个支系瑶族共同居住的地方。百色瑶族来源多元,称呼也多种多样,主要有蓝靛瑶、盘古瑶、大板瑶、木柄瑶、布努瑶、背陇瑶、木引瑶等。百色瑶族文化五彩斑斓,绚丽夺目,各具特色。各支系瑶族在定居百色的历史长河中劈荆斩刺,筚路蓝缕,浇筑了坚如磐石的民族精神,结成了休戚与共的命运共同体。在这一身份认同之下又保留和尊重彼此之间的支系认同和文化差异,融而未合,和而不同。
2.百色是中国共产党较早在瑶族地区实施民族政策的地方。历史上,百色瑶族曾同时受到中央王朝与地方土司的双重压迫,政治地位、生活水平都很低。20世纪20年代初,中国共产党在领导百色起义的过程中就特别注意在瑶族聚居区开展党的民族平等政策的宣传工作。邓小平、韦拔群等领导人经常教育党员干部和革命群众尊重瑶族,将原来汉族对瑶族带有侮辱性的“瑶子”称呼改为“瑶友”“瑶族老乡”,年长的男性称为“瑶叔”“瑶伯”,高龄的男性称为“瑶爹”“瑶公”;对待瑶族女性,根据年龄、辈分的不同称为“瑶妹”“瑶姐”“瑶妈”“瑶奶”“瑶婆”等[4]。百色瑶族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经过革命战争、社会主义建设和改革开放的洗礼,对伟大祖国的认同、对中华民族的认同、对中华文化的认同、对中国共产党的认同、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认同不断增强,瑶族内部各支系之间、瑶族与其他民族之间的交往交流交融不断深化,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日益深厚牢固。
二、百色瑶族的中华族性
纵观历史,瑶族发展过程从来没有离开过中华民族的范畴。经过无数次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和同化、异化、涵化而生成的百色瑶族,其生成轨迹是观察中华民族过程的一扇窗口,闪耀着中华族性的光辉。
(一)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的微图缩影
百色瑶族虽属于不同的瑶族支系,但在民族心理上却是一致的瑶族认同,在历史记忆、风俗习惯等方面具有相似性,多层嵌套的百色瑶族是观察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的窗口。例如,在盘瑶支系内部,盘王传说以及与此相联系的盘王祭祀活动源远流长,深入人心,成为盘瑶各支系乃至布努瑶支系部分群众的共同信仰。百色瑶族还拥有共同的符号认同,除了居住在那坡县的土瑶之外,均属于勉语或布努语。其中,勉语又可以分为勉方言和金门方言两种。勉方言主要在田林县、右江区、田东县、平果县、那坡县、德保县、凌云县、西林县的部分盘瑶系统的瑶族中使用,讲金门方言的瑶族则主要分布在田林县、那坡县、西林县、乐业县一带。各地的瑶族虽然由于所处环境的不同,在音调、词汇等方面有一定的差异,但同一语支是可以交流的。比如凌云县、右江区、田林县的盘古瑶,田林县、西林县、凌云县的蓝靛瑶,田东县、平果县、田林县的布努瑶与凌云县的背陇瑶,语言大都是相同的。另外,在节庆、禁忌等风俗习惯的符号认同上也具有高度的相似性,如在布努瑶历史上曾普遍存在狩猎的习俗,妇女抽烟也是布努瑶的一个特色。
(二)中华民族演进轨迹的生动体现
关于中华民族的演进轨迹,费孝通曾有过精彩的论述,“中华民族作为一个自觉的民族实体,是近百年来中国和西方列强对抗中出现的,但作为一个自在的民族实体则是几千年的历史过程所形成的”;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的形成过程,“主流是由许许多多分散孤立存在的民族单位,经过接触、混杂、联结和融合,同时也有分裂和消亡,形成一个你来我去、我来你去,我中有你、你中有我,而又各具个性的多元统一体”[3]244。2014年中央民族工作会议指出:“多民族是我国的一大特色,也是我国发展的一大有利因素。各民族共同开发了祖国的锦绣河山、广袤疆域,共同创造了悠久的中国历史、灿烂的中华文化。我国历史演进的这个特点,造就了我国各民族在分布上的交错杂居、文化上的兼收并蓄、经济上的相互依存、情感上的相互亲近,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也离不开谁的多元一体格局。中华民族和各民族的关系,是一个大家庭和家庭成员的关系,各民族的关系,是一个大家庭里不同成员的关系。”[1]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辩证关系,是“一体包含多元,多元组成一体;一体离不开多元,多元也离不开一体;一体是主线和方向,多元是要素和动力”[5]。现代瑶族的形成,是在漫长的历史过程中,多个民族单位经过不断的交往交流交融造就的,是多元民族良性互动,同化、涵化、异化的结果。瑶族的生成来源是多元的,各支系的祖居地也不同,来到百色的时间也不同,但经过长时间的演进,在心理上有了共同的瑶族共同体意识。不仅盘瑶系统和布努瑶系统内部不同族群之间的交融与认同特征明显,在盘瑶系统与布努瑶系统之间,也已经有了较多的交融和认同,如背陇瑶的文化体系不仅具有布努瑶文化的显著特征,也融进了许多盘瑶系统的文化内容;瑶族日常喜爱的歌谣形式也具有相似性,如盘古瑶与布努瑶的“四句形式”是非常相似的,曲调也基本一致。这样的民族过程,恰好是中华民族演进轨迹的生动体现。
(三)中华民族精神的真实写照
中华民族是一个具有伟大精神的民族。古往今来,任何一个有作为的民族,都以自己的独特精神著称于世。爱国主义是中华民族民族精神的核心[6]。百色瑶族地处边陲,深知国家强盛对一个民族发展的重要意义,“国家好、民族好、大家才会好”的理念早已深入每一位成员的骨髓,千百年来始终不渝地争当爱国赤子,珍惜来之不易的和平,团结奋进,自强不息,处处铭刻着一个身居边境地区的民族赤诚的爱国之心。在古代,百色瑶族就多次为反抗封建压迫、维护祖国统一和领土完整进行过坚决的斗争,做出了巨大贡献。1840年鸦片战争以后,面对列强的入侵,中华民族面临亡国灭种的危险,百色瑶族又义无反顾地奋起抗争,与当地各族人民一起,参加了百色起义等伟大斗争。一部百色瑶族的近代史,就是充分展现瑶族人民与各民族肩并肩共同奋斗、彰显爱国主义精神的奋斗史,就是在瑶族地区真实写照中华民族精神的爱国史。
(四)中华文化的璀璨明珠
中华文化是各民族文化的集大成,是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结晶。丰富多彩的百色瑶族文化流淌着中华文化的血液。以创世神话为例,盘古开天辟地、女娲造人、伏羲兄妹等创世神话,深刻影响了包括百色瑶族在内的一代又一代的中华儿女。凌云背陇瑶迁徙古歌等有关瑶族祖先创造世界的神话内容,与盘古开天辟地相辉映,张扬了流淌于百色瑶族血脉的中华族性。在现实生活中,中华文化的影响无处不在。如过年时贴春联、门神,在祖先牌位、门口等地方贴写有人财两旺、上下平安、得心应手等内容的红纸等。神龛中写的内容,也多是“天地君亲师”“历代宗亲”等,祭祀灶王、社王极为普遍。在民间信仰中,三元等神灵占据了重要地位。节日方面,春节、二月二、重阳节、中秋节、冬至等节日在百色瑶族社会中普遍存在。
三、社会转型时期的失位与中和位育
(一)转型时期的失位
潘光旦教授在《尚同与尚异》《位育》等文章中提到:“社会的位育有两方面:一方面是位,即是秩序,秩序的根据是社会分子间相当的‘同’;一方面是育,即是进步,进步的根据是社会分子间适量的‘异’。‘同’而过当,社会生活便日趋保守,甚至于腐朽以死;‘异’而逾量,社会生活的重心不定,甚至消失,演成一种无政府的状态,二者都是不相宜的。”[7]位育过程中采取了不相宜的行为,就是失位,或者说“顺应失当”“位育失当”[8]。社会转型给百色瑶族带来的非常态是其在当代良性位育过程中的“增熵”。“增熵”越大,对良性位育的副作用越大。当前,我国正处于社会转型期。在此过程中,影响百色瑶族民族意识走向的不确定性因素增多,且这些因素已对当代百色瑶族同化、异化、涵化的交融结果产生了不利影响。
瑶族意识与民族精神方面,从总体上看,百色瑶族各个支系对瑶族是一个共同体,各支系同属瑶族这样的意识是比较稳固的。在百色瑶族的群众心中,各支系同属一个民族、都是一家人的观念已经深入人心。但是改革开放之后,随着人们对外交往机会的增多,部分人走到瑶山之外,特别是进入城市打工、学习之后,在与其他的地区比较之后,在“对他而自觉为我”的时候,会产生民族自卑的心理。作者在调查过程中多次听到一些说法,瑶山出去有一部分人在外边是不承认自己是瑶族的,即使是遇到本地来的瑶族群众,也不讲瑶话,而是讲普通话。另外,由于利益的纠葛导致瑶族共同体内部各支系甚至同一个支系内不团结的情况也时有发生,导致本民族凝聚力的减弱。
民族诉求方面,瑶族作为中华民族的重要成员的观念深入人心。但在现实生活中,由于一些利益因素的影响,出于权益的考量,部分地方的瑶族对于“张扬族性”问题的认识存在偏差。比如有些地方将一些林权纠纷、土地纠纷等历史遗留问题归结为民族问题,认为是瑶族和其他民族之间的矛盾问题。也有部分人在民族干部的安排问题上,认为瑶族的族性张扬不够,瑶族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族性应该凸显出来。在民族意识调控过程中,少数人借口部分百色瑶族不是炎黄之后,把瑶族置于中华民族之外,这些都是不恰当的。
(二)转型时期的中和位育
民族精神是一个民族凝聚其成员奋勇向前的旗帜,是民族凝聚力的核心。一个民族如果没有了精神,就像一个人失去了魂,很难自立自强于世界民族之林。历史反复证明,什么时候民族精神振奋、民族凝聚力强,民族就兴旺;什么时候民族精神萎靡,民族凝聚力弱,民族就没落。只有坚守共有精神家园,民族才会有向心力和凝聚力,才会有民族自尊心和自信心,才会迸发出源源不断的前进动力和冲破万难的民族合力[9]。要通过对民族意识的建设性引导建设凝聚百色瑶族广大成员的共有精神家园,努力推进民族意识的中和位育,为民族的良性位育提供深厚牢固的精神支撑。开展建设性引导,要加强民族意识“双向两层面”的互动,亦即在加强国家与瑶族双向互动的同时,注重瑶族意识与中华民族意识的位育。具体说来,主要从以下两方面予以加强。
首先,提升瑶族意识层次。要协调民族自我意识内外的各种关系,强调基于民族大义的共同利益基础和命运共同体意识,切实发挥百色瑶族作为瑶族主要聚居地、瑶族迁徙路上的中转站、瑶族文化百花园等优势,增强民族自尊、自强、自信观念,消除因历史上民族压迫、民族歧视遗留下来的民族自卑观念,养成民族良性位育的文化自觉。随着“新型城镇化”发展战略的实施,百色瑶族跨区域大流动将成为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人口流动的主要趋势。流入城市的瑶族群众要自觉遵守国家法律和城市管理规定,让城市更好接纳自己,也让自己更好融入城市。
其次,培养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要在中华族性体系中找准定位,正确认识瑶族自身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大局中的角色,正确认识本民族文化与中华文化的关系,以准确的民族定位寻求民族的良性发育,最大限度地促进民族意识良性调控,增进从“基层”的瑶族认同走向“高层”的中华民族共同体认同。同时,采取切实有效措施,加强爱国主义教育,自觉树立各民族共同缔造、发展统一多民族国家和开发祖国疆域的理念,推广普通话和规范汉字,强化国家象征符号认知,增进对伟大祖国的认同;挖掘、整理和弘扬优秀传统文化,积极寻求民族文化共性,增进对中华文化的认同;充分认识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地位是历史和人民的选择,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是民族团结的根本保证,也是我国各民族实现中和位育最大的政治保障,自觉增强政治意识、大局意识、核心意识、看齐意识,增进对中国共产党的认同;加强理想信念教育,培育和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增进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认同。通过“五个认同”建构,让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内化为民族的理念,外化为民族的行动。
[1]中央民族工作会议暨国务院第六次全国民族团结进步表彰大会在北京举行 [N].人民日报,2014-09-30(01).
[2]费孝通.费孝通民族研究文集新编:下卷[M].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6.
[3]费孝通.费孝通民族研究文集新编:上卷[M].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6.
[4]何龙群.百色起义与广西民族团结传统[J].广西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1).
[5]洛桑江村.坚定不移走中国特色解决民族问题的正确道路:学习贯彻习近平总书记关于做好民族工作的重要讲话精神[J].求是,2015(2).
[6]习近平.在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69周年座谈会上的讲话 [N].人民日报[N].2014-09-04(02).
[7]潘乃穆.潘光旦文集:第2卷[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4:64—65.
[8]潘乃穆,潘乃和.潘光旦文集:第8卷.[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439.
[9]何文钜.构筑各民族共有精神家园——第四次中央民族工作会议精神学习札记之六[J].民族论坛,2014(12).
责任编辑:杨绪强
10.3969/j.issn.1009-0339.2016.05.015
D633.3
A
1009-0339(2016)05-0069-05
2016-10-10
何文钜,男,广西社会主义学院理论教研部副主任、副教授,研究方向为民族理论与民族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