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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马克思劳动价值论反生态说的批判

2016-03-16毛加兴

淮南师范学院学报 2016年3期
关键词:自然界马克思劳动

毛加兴

(安徽师范大学政治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0)

对马克思劳动价值论反生态说的批判

毛加兴

(安徽师范大学政治学院,安徽芜湖241000)

部分生态主义者从生态伦理学的自然价值概念引出了对马克思劳动价值论的反生态批判,这种批判站不住脚。马克思劳动价值论否认自然创造价值,但它与自然界并非是对立的,也不缺乏生态关怀。马克思劳动价值论关于具体劳动与抽象劳动、使用价值与交换价值、劳动与资本等的关系原理,揭示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反生态本质,同时为重建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指明了方向。

劳动;价值;生态危机;劳动价值论

随着生态危机成为全球性的焦点问题,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遭到了许多生态主义者的批评。批评者认为马克思劳动价值论否认了自然的内在价值,因而具有反生态的本性。美国生态主义者路易斯·巴博萨认为:“马克思相信原材料是自然界无偿给予我们的,而人类劳动则赋予其价值。因此,马克思没有注意到自然界的内在价值。”①[美]约翰·贝米拉·福斯特,布拉特·克拉克:《财富的悖论:资本主义与生态破坏》,《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11年第2期,第89-96页。以关注可持续发展而著称的英国经济学家舒马赫在他的代表作《小的是美好的》一书中写道:“把我们尚不能制造的东西都视作毫无价值。即使是伟大的马克思博士在他草拟所谓的‘劳动价值论’时也犯了这类毁灭性的错误。”②[英]舒马赫:《小的是美好的》,李华夏译,北京:译林出版社,2007年,第4页。日本学者武田一博认为:“经济价值的实体在于抽象的人类劳动,问题就出在这一劳动价值论本身。”③韩立新:《劳动价值论中的自然问题》,《哲学研究》2013年第4期,第29-35页。德国经济学家汉斯·依姆拉在《经济学理论中的自然》一书中指出马克思劳动论把自然从价值形成过程中剥离出去,制造了劳动与自然之间的两极对立,在自然资源日益枯竭的今天,应该用自然价值论来取代劳动价值论。国内,晏智杰教授较早对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进行了生态批评,他指出:“在人类这种行为(破坏自然——引者注)的背后,总有自然资源无价值论一类观念的支撑,而自然资源无价值观念又同劳动价值观念互为表里。”④晏智杰:《自然资源价值刍议》,《北京大学学报》2004年第6期,第70-76页。其实这些批评是对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的误读,马克思劳动价值论不但不具有反生态本性,其本身也是对资本主义进行生态批判的思想武器。

一、马克思劳动价值论的生态关怀

根据劳动价值论,商品价值体现的是无差别的人类劳动的消耗,自然资源不是对象化劳动的产物,因而没有价值。对此晏智杰教授的评述是正确的,他说:“劳动价值论的创始人和主要代表者,从亚当·斯密到李嘉图,再到马克思,他们在论证劳动价值论时都将自然资源没有价值作为一个前提条件,或前提条件之一。”⑤同④。但并不能从中推出劳动价值论缺乏生态关怀,甚至推出劳动价值论具有反生态的本性。

首先,根据劳动价值论,自然资源没有价值是因为它不是劳动产品,而不因为它是无限的。有学者认为马克思之所以假定自然资源没有价值是因为在马克思生活的时代,自然资源还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①晏智杰:《自然资源价值刍议》,《北京大学学报》2004年第6期,第70-76页。这个批评不准确。劳动价值论之所以否认自然资源有价值,不是因为自然资源是无限性的,而是因为它不是人类劳动的结果。亚当·斯密就指出:“劳动是第一性价格,是最初用以购买一切货物的代价。世间一切财富,原来都是用劳动购买而不是用金银购买的。”②[英]亚当·斯密:《亚当·斯密全集,》(第2卷),郭大力,王亚南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4年,第30页。这就是说,一个商品的交换价值大小不是由其稀缺性决定的,而是由其包含的劳动量决定的。李嘉图指出大气压力和蒸汽张力推动了发动机的运行,但“人们无需为这些自然力付出代价”。③[英]大卫·李嘉图:《政治经济学及赋税原理》,丰俊功译,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2009年,第47页。马克思指出:“因为土地不是劳动的产品,从而没有任何价值。”④《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202-703页。“瀑布和土地一样,和一切自然力一样,没有价值,因为它本身没有任何对象化劳动。”⑤同④,第729页。从亚当·斯密到李嘉图,再到马克思,的确提到水、空气等自然资源是无限的,但是,他们都认识到土地资源是有限的。马克思甚至发现外部自然资源构成了生产劳动的限制性条件,因为,自然资源形成了一个“自然必然王国”,而且“这个自然必然性的王国会随着人的发展而扩大,因为需要会扩大。”⑥同④,第298页。这就意味着无论生产力水平发展到怎样的高度,自然界对生产劳动的限制始终存在,即便在未来的共产主义社会,人类也不可能超越“自然必然王国”的限制去构建一个“自由王国”。“自然必然王国”是马克思揭示的生产劳动的自然限度,它为人类生产劳动划定了边界,形成了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的“绝对命令”,人的生产活动必须遵守自然规律而不能违背自然规律。

其次,马克思劳动价值论认为资本对自然资源的无偿使用,并不意味着自然界就不需要付出代价。有学者认为马克思劳动价值论拘泥于经济领域,忽视了生态系统和经济系统之间的关系,将生态价值排斥于经济价值评估之外,在实践中导致了对自然资源的无偿占有和掠夺性开发。将生态伦理学的自然价值概念引入经济学,以为生态的价值补偿确立理论基础。⑦李萍,王伟:《生态价值:基于马克思劳动价值论的一个引申分析》,《学术月刊》2012年第4期,第90-95页。马克思提到生产过程中本身就有阳光、空气、水、蒸汽等自然力的消耗,由于资本对这些自然消耗没有给予生态补偿,因而马克思称其为大自然赐给资本“免费的礼物”。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关于地租的分析恰恰证明了资本主义生产缺乏生态补偿的原因。土地是最重要的自然资源,土地尽管没有价值,但并不等于没有价格。地租其实就是对土地的货币表现形式,也是对土地的生态补偿。从现象上看,地租的存在证明了资本对土地的使用支付了代价,不是无偿使用,但从本质上看,一方面,资本家只是暂时垫付了租金,最终还是把这部分费用转嫁给了消费者。另一方面,资本支付的费用并没有补偿给土地本身,而是补偿给了土地所有者,因为地租就是土地所有权的货币表现。所以,通过经济计算的方法对生态资源进行价值补偿,会导致将生态破坏合法化。W·赖斯就批评指出:“把环境质量问题归属于无所不包的经济核算问题,那就会成为落入陷阱的牺牲品。按照这种思路,结果是完全把自然的一切置于为了满足人的需要的纯粹对象的地位。”⑧[加]W·莱斯:《自然的控制》,岳长龄译,重庆:重庆出版社,1993年,第3页。

再次,马克思劳动价值论否认自然力创造价值并没有贬低自然力在社会财富生产中的作用。日本学者本顿批评马克思:“对劳动过程中我们不能操纵的自然条件只是轻描淡写,而对人有意识的改变自然的力量则过分强调。”⑨Ted.Benton,Marxism and Natural Limits:an ecological critique and reconstruction,New Left Review I/ 178,November-December,1989,p.38.德国经济学家汉斯·依姆拉发现马克思一方面否认自然力作为价值的源泉,另一方面又说“劳动本身不过是一种自然力即人的劳动力的表现”⑩《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5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8页。,这是“马克思本人的矛盾”(11)韩立新:《劳动价值论中的自然问题》,《哲学研究》2013年第4期,第29-35页。其实马克思从来没有忽视自然力在社会财富生产中所发挥的作用。在《哥达纲领批判》中,马克思指出:“劳动不是一切财富的泉源。自然界同劳动一样也是使用价值(而物质财富就是由使用价值构成的!)的泉源。”(12)同⑩。在《资本论》中马克思就已经分析指出,劳动只是改变了物质的存在形式,甚至,“这种改变形式的劳动本身中还要经常依靠自然力的帮助。”①《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56页。自然力不仅是社会物质生产的物质条件,同时也是生产力的构成要素,它能够通过改变社会劳动生产力来影响价值和剩余价值的创造。马克思说:“如果劳动力是微小的,劳动的自然条件是贫乏的,那么,剩余劳动也是微小的。”②李萍,王伟:《生态价值:基于马克思劳动价值论的一个引申分析》,《学术月刊》2012年第4期。因为自然力的使用可以降低单位商品消耗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以提高劳动生产率。既然如此,自然力为什么不创造价值呢?因为自然力包括个人劳动的自然力“不是人类劳动的产品,因此没有交换价值,它们加入劳动过程,不加入价值形成过程”③《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8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77页。。至于汉斯·依姆拉所讲的“马克思本人的矛盾”也是不存在的,这是因为创造商品价值的劳动不是单个人的自然生命力的消耗,而是“人类劳动力的耗费”④同①,第57页。,鲁品越称其为“社会人集体生命的消耗”⑤鲁品越:《鲜活的资本论》,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15年,第169页。,个人自然力的消耗被溶解在“社会集体生命消耗”的平均数中,所以,创造商品价值的劳动是“舍”掉了个人生命活动特征的无差别的“抽象劳动”。如果仅仅从个体生命消耗角度去理解生产商品价值的劳动,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就变成了劳动成本论。

最后,马克思的使用价值概念本身可以引出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生态要求,相反,从生态伦理学的“自然内在价值”概念并不能推出人对自然的伦理义务。对马克思劳动价值论生态批判的理论依据是生态伦理学的“自然内在价值”概念。以罗尔斯顿为代表的生态伦理学认为自然界不仅具有对人有用的“工具价值”,还有自身固有的“内在价值”,这种“内在价值”是自然物自身的属性,与人的认知无关。国内学者刘湘溶教授认为:“自然之物的存在本身即代表了它们的价值,自然之物的价值就在于存在本身。”⑥刘湘溶:《生态伦理学》,长沙: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2年,第80页。这种建立在“自然内在价值”概念基础上的生态伦理学是不能够自圆其说的,因为它没有跨越事实与价值之间的鸿沟。既然自然的内在价值是自然物所固有的,是与人无关的“事实”,又如何推出与人有关的保护环境的“应然”责任呢?这就陷入了摩尔所说的从“事实”推出了“应当”的“自然主义谬误”⑦摩尔:《伦理学原理》,北京:商务印书馆,1983年。。马克思劳动价值论否认了自然界本身具有价值属性,并没有否认自然界对人的有用性,他说:“一个物可以是使用价值而不是价值。在这个物不是以劳动为中介而对人有用的情况下就是这样。例如,空气、处女地、天然草地、野生林等等。”⑧同①,第54页。这就是说未经过劳动加工的自然物同样对人有效用。马克思的使用价值强调的就是物对人的有用性,既然自然界对人有用,而且自然资源又不是无限的,因而人类应该肩负起保护自然的责任。所以,从自然界对人有用这一规定性本身就可以引出呵护自然、保护自然的生态要求。

二、马克思劳动价值论对资本主义反生态本性的揭示

自然价值是生态伦理学的基础概念。从环境伦理学的自然价值概念引出对马克思劳动价值论生态批判的学者,把生态危机的根源简单地归结为近代以来逐渐形成的人类中心主义的价值观,没有触及生态危机生发的社会根源。相反,马克思劳动价值论尽管不以生态批判为主旨,却揭示了生态危机生发的真正根源。

首先,劳动的二重性揭示了人与自然原初同一性被撕裂的根源。

劳动二重性是理解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的关键。从人与自然关系的角度看,无论是生产商品的劳动还是生产非商品的劳动都是具体的劳动,因为劳动是人与自然的物质变换方式,也是人的自由生命存活方式。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就把劳动视为人“自由的有意识的”生命活动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273页。,并以此为出发点,把自然界视为人的“无机身体”。他说:自然界“作为人的生命活动的对象(材料)和工具——变成人的无机的身体。”⑩同⑨,第272页。人的肉体组织决定了人只能通过劳动这种方式与自然进行物质能量交换,以维持自身生命的存活。劳动不仅是人的“无机身体”还是人“精神的无机界”,马克思指出:“植物、动物、石头、空气、光等等……是人的精神的无机界,是人必须事先进行加工以便享用和消化的精神食粮。”①《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272页。在《资本论》中,马克思把劳动视为人与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过程,他说:“劳动首先是人和自然之间的过程,是人以自身的活动来中介、调整和控制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的过程。”②《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207-208页。所以,劳动是人这种物种的生命存活方式,是人与自然的物质能量交换过程,因此,劳动作为人的自由生命活动体现了人与自然界之间的原初同一性。

既然劳动是具体的,是感性的自由生命活动,具体的劳动又如何走向抽象化格局?这一抽象又意味着什么?有人认为抽象劳动只不过是不同劳动的共性,这种观点忽视了抽象生发的社会历史条件。抽象是资本主义社会劳动的本质特征。在资本主义社会,商品作为社会财富的普遍形式,每个人只能通过交换获得自身的生活资料。在普遍的商品交换中,感性的生命消耗就被不同的市场主体无情地过滤掉了。作为消费者,只关心产品所带给自己的享受欲,而不会在意劳动者在劳动过程中所倾注的情感和生命体验;作为商品的所有者,同样对劳动中的人漠不关心,只把他人的生命消耗作为谋取个人利益的工具;作为劳动者,由于丧失了对劳动资料、劳动成果以及劳动过程的支配权,因而也就丧失了对劳动的自我认同,感觉劳动是对自我生命的摧残和压抑。这样,劳动作为人鲜活的生命消耗,被“萃取”为无差别的人类生理消耗,鲜活的感性生命淡出市场,“生理成为真理”。所以,“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的劳动正在扮演着把人的感性生命抽象化、把原本丰富具体的劳动内容变成单纯的生理学意义劳动的角色,生理学意义的劳动甚至成为了抽象劳动的代名词!”③鲍金:《马克思的“抽象劳动”概念及其意蕴探析》,《天津社会科学》2013年第6期,第16-20页。而这一现象的发生是建立在私人劳动与社会劳动相对的基础上,马克思说:“这种劳动要通过它采取与自身直接对立的形式,即抽象一般性的形式,才变成社会劳动。”④《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426页。生产资料的私有制导致劳动以私人劳动与社会劳动相对立的形式出现,劳动者丧失了自己的无机身体,成为抽象的人。所以,具体劳动走向抽象化格局是劳动过程与劳动者的感性生命相分离的过程,也是人与自然之间原初同一性被撕裂的过程,这就为人与自然的关系由统一走向分裂埋下了隐患。

其次,使用价值与交换价值的矛盾揭示了人与自然关系发生异化的过程。

商品是价值与使用价值的统一体。就使用价值而言,商品是“靠自己的属性来满足人的需要”⑤同②,第88页。,商品是凭借其物理、生物等自然属性来满足人的需要,因而“没有什么神秘的地方”⑥同②,第88页。。就价值而言,商品体现的只不过是“人的脑、神经、肌肉、感官等等的消耗。这是一个生理学上的真理”⑦同②,第88页。。也没有神秘性可言。但劳动产品一旦变成了商品,它就褪去了身上的自然光辉,“充满形而上学的微妙和神学的怪诞”⑧同②,第88页。,马克思发现这根源于商品价值的表现形式,即交换价值形式。价值是商品的本质属性,但是任何商品都不能“用它自己的自然形式来的表现它自己的价值”⑨同②,第71页。,它只能借助其它商品的使用价值或自然形式来表现自身的价值。这样,商品的价值就“通过它表现为‘交换价值’而得到独立的表现的”⑩同②,第75-76页。。当商品用交换价值尤其是货币形式来表现其价值的时候,商品作为使用价值所体现的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就发生了异化。商品身上“五光十色的自然形式”就被过滤掉(11)同②,第62页。,只是向人展现出抽象的有用性,导致人类把整个自然界变成满足人需求的资料库,进而形成人对自然的褫夺。

在前资本主义社会,劳动产品“只是在直接使用价值的界限之内变成商品”(12)同④,第443页。,交换价值还“直接和使用价值结合在一起”,(13)同④,第443页。还没有取得自由的形态,使用价值还是交换的直接目的和社会生活的主导因素。但在资本主义社会,货币形式作为“是商品世界的这个完成的形式”(14)同②,第93页。,这个作为“完成的形式”的价值形式对人与自然原初同一性关系具有双重破坏性:其一,货币符号所拥有的高度同化能力形成了人与自然单一的“效用关系”。无论商品在质上具有怎样的差异,抽象的货币符号均可以将其化约,最后统统纳入它的尺度下进行价值评估。使用价值毕竟体现的是物对人的关系,因此货币对商品使用价值的化约过程,同时也就是对人与自然感性关系的剥离过程,将自然界对人的审美、情感体验等多元化的关系简约为单一的“效用关系”,正如马克思所批评的那样:“光、空气等等,甚至动物的最简单的爱清洁,都不再是人的需要了……完全违反自然的荒芜,日益腐败的自然界,成了他的生活要素。”①《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341页。其二,以货币表征的交换价值成为生产的目的,容易造成社会生产对自然的褫夺。马克思说:“货币的本质,首先不在于财产通过它转让,而在于人的产品赖以互相补充的中介活动或中介运动。”②《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年,第18页。货币形式成为经济运动的能动主体,使整个社会生产“以自我运动自我增值的独立主体表达出来”③孙晓艳,李爱华:《柏克特对马克思劳动价值论生态批判逻辑之揭示》,《河北师范大学学报》2012年第1期,第18-25页。,从而导致社会生产目的的颠倒,不再是追求物对人的有用性,而是这种有用性所承载的交换能力。使用价值的生产隶属于交换价值的目的,充当了生产交换价值的手段。这就导致原本作为人与自然的物质能量交换活动的生产劳动变成了对自然的掠夺。

再次,劳动与资本的对立揭示了人与自然物质代谢断裂的原因。

如果说劳动是人的感性生命活动,那么资本“就是支配劳动力的劳动的力量”④鲁品越:《鲜活的资本论》,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15年,第287页。。资本之所以具有支配人活劳动的能力,是因为,资本本身也是劳动的产物,所以,资本对人劳动能力的驱使,是“死劳动”反过来支配人的“活劳动”,这是劳动的异化。资本凭借对生产资料的所有权获得了对劳动力的支配权,进而又凭借对劳动力的支配权获得了支配一切的社会权力。“资本权力的核心是支配劳动者的劳动力进行劳动。”⑤同①,第243页。所以,资本凭借对社会各种资源的支配权力可以转化为强大的社会生产力,因为资本能够使得各种“自然力”,包含“自然界的自然力”“社会分工的自然力”以及“人的劳动的自然力”从属于资本增值与扩张逻辑。但“按照资本逻辑不断扩张,由此形成了资本的空间集聚与实践周期。资本作为社会关系权力将这种周期性时空布局强加给自然界。”⑥鲁品越:《<资本论>的生态哲学思想研究》,《学习与探索》2015年第1期,第12-17页。从而干扰了生态系统自身的时空布展,进而导致人与自然物质变换的断裂。

资本在剩余价值的内驱力和市场竞争外在压力作用下,具有不断增值与扩张的趋势,自然界是资本扩展的重要维度。人的自然力、社会分工、科学技术的资本主义使用,均可强化资本向自然界扩展的能力。科学技术的资本主义使用,一方面提升了人与自然的物质代谢能力,但另一方面使分布在不同地域中的资源被“随意拆解、置换和转移,致使消耗的资源无法回归到它的‘出生地’,阻碍了生态的正常循环。”⑦李萍,王伟:《生态价值:基于马克思劳动价值论的一个引申分析》,《学术月刊》2012年第4期,第90-95页。马克思就分析了资本主义工业化对农业循环的破坏,他说:“汇集在各大中心的城市人口越来越占优势,这样一来,它一方面聚集着社会的历史动力,另一方面又破坏着人和土地之间的物质变换,也就是使人以衣食形式消费掉的土地的组成部分不能回归土地,从而破坏土地持久肥力的永恒的自然条件。”⑧同①,第579页。在剩余价值的驱使下,资本甚至通过技术手段干预物种的自然生命过程,通过压缩物种自然生产时间拓展剩余价值生产的空间,结果使某些物种逐渐丧失了在原生态空间中的生存能力。国际分工,只不过是资本扩展的逻辑突破了地域界限的结果,使得资本能够在全球范围内进行生态掠夺,从而制造了全球范围内的生态危机。资本通过对人的自然力的干预,不断挖掘人的劳动潜能,增强了人改造自然的能力。所以,资本权力对自然的干预形成了对自然的暴政,干扰了生态系统自身的物质循环逻辑,福斯特正确地指出:“由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是一种以追求利润为基础的掠夺式生产方式,其结果必然会造成人类社会和自然界之间物质和能量交换过程的中断,因此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具有不可持续性。”⑨[美]约翰·贝拉米·福斯特:《马克思的生态学:唯物主义与自然》,刘仁胜译,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年,第86页。

综上所述,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本身不具有反生态的本性,反生态的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因此,正如保罗·伯克特所指出的那样:“批评马克思没有将自然看作价值源泉的人,应该将批评的矛头转向资本主义自身”①Paul Burkett,Marx and Nature:A red and green perspective,New York:St.Martin's Press,1999,p.99.。

三、马克思劳动价值论对人与自然关系的重新建构

马克思从劳动的二重性出发揭示了资本主义生态危机生发的过程,那么超越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实现共产主义的过程,本身就是人与自然关系重新建构的过程。与赋予自然价值的生态伦理思想相比,马克思劳动价值论隐含的生态治理思想则是深层次的。具体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颠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通过重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来修复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把人变成孤独的个人,使劳动与劳动者的生命发生了分离。因此马克思主张在未来共产主义社会,采取社会联合的生产方式,消灭旧式分工,把社会变成“自由人的联合体”。这样,“个人的劳动不再经过迂回曲折的道路,而是直接地作为总劳动的组成部分存在着。”②《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5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18页。使用价值与交换价值、具体劳动与抽象劳动、私人劳动与社会劳动的对立也就得到了解决,劳动不再是外在于人的生命本质,而是对人自由自觉的生命活动的肯定。随着人的解放,人与自然的关系就会发生根本性的改变,生产活动就不是建立在对自然过度掠夺基础上,能够真正遵循自然规律,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

其次,消灭私有制,让人重新占有自己的“无机身体”。生产资料的私人占有意味着将有机的自然界系统分割肢解,把自然资源变成谋取私利的工具,同时也让大量劳动者失去了他们的“无机身体”。马克思认为:“从一个较高级的经济的社会形态的角度来看,个别人对土地的私有权,和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私有权一样,是十分荒谬的。甚至整个社会,一个民族,以至一切同时存在的社会加在一起,都不是土地的所有者。他们只是土地的占有者,土地的受益者,并且他们应当作好家长那样把经过改良的土地传给后代。”③《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878页。唯有消灭私有制,人类才能作为地球的“共同继承者”齐心协力治理好人类共同的家园。唯有在这样的基础上,人类才能像爱护自己的身体一样呵护自然。

最后,破除商品价值观,释放自然界的感性光辉。在商品经济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商品价值作为一种意识形态已经渗入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甚至将自然界、人的感性存在、社会形态纳入这一观念体系中进行了价值重估。抽象劳动凝结在感性的对象物当中,通过商品这种具体的物呈现出来,这样就形成了物像化的世界。人与人的关系采取了物与物的表现方式,这就在人的思维观念中产生一种错认,以为价值就是物自身的属性。颠覆这种价值观不是靠另一种意识形态的幻想,只能通过颠覆现有的经济基础,消灭现实的物质运动,才能真正释放自然界的感性光辉。生态伦理学的自然价值观只不过是一种生态乌托邦,因为它根本无力撼动商品价值观滋生的现实基础。观念的变革不可能靠观念自身,“物质的力量只能用物质的力量来摧毁”④《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207页。,唯有颠覆滋生意识形态幻想的物质力量,一切统治现实的观念形态才能最终烟消云散,人类才能走进“天人合一”的生存境界。

The critique of an anti-ecology critique of Marx's labor value theory

MAO Jiaxing

Some scholars insist that Marx's labor value theory is anti-ecology.This wrong criticism is based on the concept of natural value proposed by ecological ethics.According to the Marx's labor value theory,the nature is no value.But the theory doesn't lack thoughts of ecological protection.Marx's labor value theory reveals the anti-ecology essence of capitalism,based on the analysis of contradiction relationships,between specific labor and abstract labor,use value and exchange value,labor and capital.At the same time Marx's labor value theory points out the direction of rebuilding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man and nature.

labor;value;ecological crisis;labor value theory

B018

A

1009-9530(2016)03-0008-06

2016-04-02

2014年安徽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AHSKQ2014D130)

毛加兴(1977-),男,安徽师范大学政治学院博士研究生,安徽工程大学副教授,从事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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