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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汉语词族研究及其认知趋向评析

2016-03-16李向农

黄冈师范学院学报 2016年5期
关键词:构词词缀同源

夏 耕,李向农

(1.中南民族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2.华中师范大学 文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



当代汉语词族研究及其认知趋向评析

夏耕1,李向农2

(1.中南民族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2.华中师范大学 文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

概述了汉语词族几个基本问题:词族的界定和相关术语,词族的构词发生学分类,汉语词族尤其是当代同素词族的研究概况。认为词族是指有某种共同属性的一大类词的总和,其研究表现出强烈的认知趋向。词族研究应从发生学和“认知-文化”语言学角度探索词的深层意义,把分散的词语系统化、规范化,挖掘背后的民族文化内涵和民族认知思维个性。

汉语词族;研究;认知;趋向

基于系统论和语言符号组合、聚合关系的认识,学界将以某种共同关系为纽带聚合成族群的词汇称为词族。“词族”(word families)作为语言术语是随瑞典汉学家高本汉(B.Karlgren)的《汉语词族》(“Word Families in China”,1934)一书进入我国,它的引入为汉语词汇的形式与意义的关联和类聚关系研究提供了新的视角。本文旨在综合考查汉语词族研究的基本概貌,以期促进汉语词族研究的进一步深入。限于篇幅,本文重点考察下面几个问题:词族的界定和相关术语;词族的构词发生学分类;词族研究,尤其是同素词研究概况;词族研究的认知趋向。同时,在各部分阐述我们的思考。

一、汉语词族的界定和相关术语

国内众多学者都定义过“词族”,其后逐渐形成词族内涵有广义和狭义两类的见解。“广义的词族指在语音、语义、结构来源和构词材料等方面有某种联系的一系列词的聚合。——狭义的词族专指包含有同一词素的一系列词的聚合。”[1]

王力、杨绪明代表“广义派”。王力认为,“词族”是“语言中的词汇在发展过程中积累起若干语音和意义具有一定联系的有着同源关系的词群”。[2]杨绪明指出:“词族应指同一语言系统内具有某一共同特征的一群词语,是包括同素词语、同缀词语及谐音同字词语等在内的词语聚合体。”[3]何金松、常敬宇、万世雄、刘又辛、张博、胡超等代表“狭义派”。何金松指出:“所为词族,就是某一概念的同义词的总合”。[4]常敬宇“把有某种意义上有关系的一组词称之为某某词族”。[5]50万世雄认为:“词族——其涵义是指直接或间接由同一语根派生的全部同源词”。[6]刘又辛,张博认为:“词族是指具有相同或相近语义特征的一组词所形成的词项系统”。[7]后张博又概括为:“指汉语内部某一根词和由该根词直接或间接派生出来的所有词的总合”。[8]30胡超从Fillmore的框架语义学角度定义“词族”:是一些共享某一词的起始概念而凸显不同概念元素的词的组合。[9]

比较发现,“狭义派”立足于意义,认为词族是同根词及派生关系的词群聚合;“广义派”则无论意义、形式,只要以某种共同关系为纽带聚合成族群的词汇总和都称为词族。

此外,不少学者结合自身汉语研究实际,对“词族”也提出了各自不同的术语和研究范围。孙常叙首次提出“同族词”概念,[10]徐通锵认为:“同族词是一个语言内部的构词法问题,主要是依据语音交替等原因而形成的一组词”。[11]张博认为,“同族词”的“新词与所由滋生的原词以及新词与新词之间具有源流族属关系”。[8]31张相平认为是:“同一种语言内部有着同一来源,在同一个意义层次上的词语,这些词语同出一源,因此,在声音和意义上多相同或相关”。[12]显然,上述“同族词”内涵与传统训诂学、词源学在汉语语源学范围内使用的“同源词”概念对应。

实际上,“同源词”属于历史比较语言学的范畴,指同一语系中具有亲属关系的语言之间在发生学上存在着音义对应关系的词。张博指出:“‘同源词’(eognate)或称‘词源同源词’(etymolog ieal eognate),这一概念产生于印欧系语言的历史比较研究。它指亲属语言中由原始共同语的某一词源形式(etymon)派生出来的在语音、形态和意义上相关的词。”[13]显然,基于训诂学的“同源词”是指同一语言系统内具有源流聚合关系的一组词,而基于历史比较语言学的“同源词”是指有亲属语言关系的语言中有共同来源的一组词。

刘叔新提出“同语素词语族”概念,认为具有同一语素而聚合在一起的成群、成组词语,可称为“同语素词语族”。[14]常敬宇认为:“词素相同的一组词,彼此互称为同素词。”[5]50可见,同素词以词形相同而聚合。此外,他还提出:“同缀词”概念,这也是以词形类聚关系为标志的一组词。彭宣维提出新术语:“词串”(Word chain),即汉语中以同一个语素为基础形成的词项关系。[15]符淮清提出“词群”这一术语,指的是词汇场、语义场,认为词群并非预先安排的结果,而是在语言和思维的发展中形成的。[16]杨绪明提出“当代汉语新词族”概念:按照某一共同形式特征——“模标”—聚合形成的新词语聚合体。[17]

总之,学界对“词族”的界定、所用术语和研究范围很不统一,大致形成以共同意义关联类聚的同源词、同族词、同类词研究,和以共同形式(成分)类聚的同素词、同缀词、当代汉语新词族研究。本文采取广义的“词族”概念:词族、或族词(words with same morpheme)、亦或词群是指有某种共同属性的一大类词的总和。

二、汉语词族的构词发生学分类

汉语词族是如何形成的?学界多从构词发生学角度来证说。王宁认为,“汉语词汇的积累大约经历过三个阶段,即原生阶段、派生阶段、合成阶段。这三个阶段之间没有截然分清的界限,只是在不同的阶段,各以一种造词方式为主要方式。”[18]继之,郭锡良指出:词义构词形成同音同源词,音变构词形成异音同源词,结构构词只能形成同素词。[19]145张博认为,上古汉语同族词的生成与构词途径有关,而不同的构词途径是由不同的语言类型特征和语言符号特征决定的。上古汉语单音节-单语素语言类型特征使词的长度缺乏弹性,新词产生于词自身的内部音义变异,结果是新音新义脱离原词,同族词现象出现,新音新义未脱离原词,多音词和多义词现象出现。汉语表意文字特征决定新词产生于假借和形声,继承音转构词和义衍构词的形声字因源流关系形成同族词现象。[8]2-6

借鉴王宁“汉语词汇积累构词——阶段说”,我们认为,汉语词族的形成是其词汇音节发展和构词法共同产生的语言现象,其词汇积累经历了原生、合成、派生、再合成、再派生五个阶段。

殷商或更早原生阶段的上古汉语依“立象尽意”和约定俗成造字生词,因而单音语符即象形字、指事字占据这段时期主体。随后进入合成构词阶段,词降格为字素,进行意义合成或形意合成,产生单音语符的会意字或形声字。殷商时代语言的词汇系统本质上是单音节的,少数复音结构应该是词组而不是词。社会的发展,需要大量的新词。“但上古汉语词汇的单语素-单音节性语言类型特征限制了词的外部增生,只能通过词义构词和音变构词的内部变异方式衍生新词。”[19]2其结果是,新音新义脱离原词,同族词现象出现,新音新义未脱离原词,多音词和多义词现象出现。“周秦时期,出现大量汉字字族,这是汉字通过内部孳乳以适应汉语词汇的‘同源派生’而形成的,这是派生构词阶段。”[20]从西周、战国开始,汉语词汇由单音走向复音,构词方式也由单音构词向复音构词转变。复音化构词法有两大类:多种形式的双音节音变构词和多种形式的结构构词。双音节音变构词能产性不强,汉代以后,结构复合构词成了汉语构词的主要方式,派生复合构词成为次要方式。结果是同族词日益稀少,复音化和大量双音节同素词产生,系联成词族。所以从西周战国直至现代,都是漫长的再合成阶段。从这个意义上讲,长期以来汉语构词主要采取用合成模式为主、派生模式为辅的两种构建方法。合成模式的词语由“词根+词根”构成,派生模式的词语由“词根+词缀”构成,均以双音节语素为主。当代“词媒体”时代,词音节进一步发展,三音节倾向明显,三音节新词占总新词的46.1%[21],汉语概念复杂化与语法结构的简约化矛盾使多音节词语模成为构词心理基础,很多新词因广泛使用类化为(类)词缀并滋生出附加词缀派生法,使新词语呈现族群化特征,再系联成当代汉语同缀词新词族。新词族是具有某一共同特征的一群词的聚合,通常有一个相同的构词成分,词的聚合过程实际上是一个类推的过程。其结果是通过类推产生一批具有共同语义特征的词。具体的方式就是以这个共同的语义特征为框架,通过替换现有词语中的不同部分的构词成分来创造新词。这类派生词无论在词性上还是在词义上都具有类化性或在某种程度上呈现类化性,显示出共同的语义内涵。这是再派生构词阶段。

可见,历时动态的汉语语词音节、构词法的发展共同影响着词汇系统语义演变及其形态的发展,产生一词多义、同族词、同素词和同缀词等语言共现现象。结合西方历史比较语言学、词源学和社会语言学、文化语言学、认知语言学等理论的引进,和张博有关词族、同族词、同源词的区分论述,我们将词族作为最上位的概念,其下位概念及其研究分类概括如下:

需要说明的是,基于传统训诂学的同族词研究,在吸收西方历史比较语言学的词源学理论方法后,虽将系联范围由汉语内部扩大至同一语系的亲属语言,但仍立足于汉语内部词的同源关系系联论证,探索汉语词的原初构词理和音义状态,因此仍用“同族词”来指称汉语内部的同源词族,用“亲属同源词”指称同一语系系联的同源词。“同类词”则指若干个有着某共同的核心语义类型、但语形不同的词语所形成的聚合。其研究目的是揭示这种核心语义类型——语源义背后的文化蕴含、社会心理和认知机制。

三、当代汉语词族研究概述

汉语词族研究中,同族词和亲属同源词研究成果最为丰硕,我们只作最简概述;同类词研究成果最少,也只能作简要概述;同素词词族研究成果较多,但国内文献尚未对其成果进行整理,则重点描述。我们从网上收集、整理了1984-2014年相关词族研究文献计234篇,概述如下:

(一)汉语同源词、同族词研究简述汉语同族词的探索源远流长。历史表明,它由先秦两汉的“声训”范式,发展为中、近古的“右文”范式,又演进为清代的“语转”范式,至清末近代成为系统的词源学。声训始于先秦,盛于汉代,反映了古人对词与词之间音义联系的模糊认识;形成于宋朝的右文说常以一个字的本义为起点,用以解释同声符的一系列形声字的字义,指出它们之间的关系。这是在汉字条件下古典语源学由原子论进入系统论的必由途径。始于汉代成于清代的“声转”说,因“系声为族, 声义递衍”使得词族研究进入自觉的历史系统论。

现当代同族词研究是一门秉承传统训诂学并吸收西方历史语言学的词源学理论和方法的新学科。秉承训诂学,即“从汉语书面文献出发,用汉字为线索,以古音音系研究的既有成果为工具,采取系联的办法,立足汉语内部词语的同源关系,来探讨汉语词的原初构词理据”[22],如黄侃、杨树达、王力、沈兼士等人的研究;借鉴西方词源学,如蓝庆元,黄树先等,在方法上重视活的语言材料的研究范式,采用方言、亲属语言的比较,探讨词的语音演变轨迹,以寻求词的早期语音形式和音义结合的理据。显然,系联的范围由同一语言内部扩大至同一语系内的亲属语言,分别形成同族词研究和亲属同源词研究。

滕华英概括近20年同源词(同族词)研究情况后指出:当代汉语同源词研究除了继续同源词、词族的考证及系联工作和对以往语源研究理论及方法的总结、反思以外,还借鉴文化学和认知语言学对汉语同源词进行文化解释和认知研究。[23]

(二)汉语同类词研究简述同类词指若干个有着某共同的核心语义类型但语形不同的词语所形成的聚合。它不是构词法产生的语言现象,而是基于系统论和语言符号聚合联想关系产生的语义场。相关研究是汉语词源学与社会语言学、文化语言学、认知语言学结合产生的词族研究分类。其研究对象包括:汉民族特有的文化符号,如“气”、“葫芦”、“年”“和谐”等;汉民族特有的文化行为,如“孝”(袁媛2014);汉民族特有的文化内涵,如颜色词等。研究内容涵盖:(1)语词的源流与语义演变分析(周梅,2010;黄丹,2009;吴艳,2003);(2)文化蕴含和社会、心理原因探索(李春玲2003,2005,2005);(3)词义、构词、概念结构的差异所反映的不同民族思维差异性对比研究(张积家、和秀梅,2004);(4)认知分析,即对因某词源义类聚后形成的词族进行社会、文化、认知探索和解释。

(三)汉语同素词研究概述同素词指有同一语素构成的一系列词的聚合。包括以实词素为标记的结构同素词和以(类)词缀为标记的附加同素词,又分别称为仿制“词族”和构式“词族”。其中构式词族研究又分为外源词研究和自源词研究。文献一般分个案研究和专题讨论,其内容出现交叉现象,这里我们一并归纳概述。

同素词词族个案研究的路径一般是先作共时、历时平面概括,然后进行多角度专题讨论。讨论的内容包括:(1)词族的同形异质(构词形式和各语素之间的语法关系相似或相同,但各自表达的意义、词汇化路径等不同)现象解剖。如以“领”为代表的构式词族和以“哥”、“爷”为代表的仿制词族形成的同形异质现象解剖;(2)词族流行的语言内因和外因解释;(3)基于语义演变的词族生成机制、认知机制探索或解释;(4)自源词的文化内涵探索;(5)自源词流行、发展成因的社会语言学、社会心理学解读;(6)词族形成的认知思维探索。如:联想、类比等;(7)词族对现代汉语词汇系统的影响;词族现象出现的泛滥与规范问题。(8)其他相关专题研究。我们择其集中的方面叙述:

1.同素词各自不同的来源、语义演变与词汇化。新词语来源于新外来词语的吸收、旧词语的复活、旧词语的新义新用和方言词语的吸收等四个渠道。新外来词吸收(外源词汉化)是一个渐变的词汇化过程。外源词获得意义后,逐渐成为构式词族中的(类)词缀核心语素,成为汉语中一个特殊的具有范畴化功能的语素,在初始阶段具有独立成词的倾向,成词后,则有去范畴化非独立成词倾向。旧词语的复活、旧词语的新义新用和方言词语的吸收均属于自源词的词汇化。其意义的来源与语义演变、分化的路径各不相同:有不断虚化与脱落的,如“哥”、“爷”等词族;有一词多义甚至正反义合成一个词形的,如“霸”、“拼”等词族;有先转为修辞意义,然后再泛化形成词族的,如“裸”、“山寨”等;这样的语义演变过程,或者是本义引申为转义,或者本义引申为比喻义。这种词素化现象的语义演变的总趋势是虚化、类化、泛化。语义虚化是指词汇意义大部分虚化,类化是核心类义的凸显和聚集,泛化分为基于比喻义的泛化或偏离常用义泛化,结果是限定性义素逐渐脱落,概念意义所指范围扩大。泛化还包括感情色彩意义演变中性化倾向。

无论是外源词还是自源词,语素化后成为模标,其词汇化程度各有不同,处于词根——类词缀——词缀的连续统之中。有偏向于词缀的,词汇意义虚化程度较高,在新词中已经完全看不到它原来的意义,而是有了新的意义,其独立性较弱,形成构式“词族”。有偏向于词根的,这类词的词汇意义虚化程度较低,在新词中仍可看出它原来的意义,独立性较强,形成仿制“词族”。如:“山寨”、“草根”、“微”等。

2.模标的语法化研究——类词缀研究和词缀化研究。部分模标因词汇化程度不同成为类词缀或词缀,其语法化研究包括三个方面内容:

一是分析和归纳模标成为类词缀的理据及其特点。取得较为一致的看法有:(1)语义上的虚化、类化与泛化;(2)过程是去范畴化的非独立成词性过程,最后词汇地位降格,成为一个构词语素;(3)具有构式的类推性和构词的定位性;(4)一般形成附缀式复合词。(5)是一种融词汇单位、 语法形式于一身的特殊语言形式等。

二是对类词缀进行专题讨论。包括:(1)类词缀的定义、原则、标准(王洪君、富丽,2005),性质分类(朱亚军,2001),定量定性(曾立英,2008);(2)类词缀的发展及趋势和影响(于秒,2009;王雪梅,2007);(3)类词缀、词缀中文信息识别(曾立英,2008;尹海良,2010);(4)类词缀语义虚化研究(杨爱姣,2007;宋培杰,2002)。

三是词缀化现象研究。词缀化是由能单独使用, 或者不能单独使用的不定位语素的虚化引起的。沈孟璎指出汉语新的词缀化倾向有六点[24],徐世璇(1999)、汤志祥(2001)、马庆株(1995)等进行了更深入的探讨。此后学界探讨的内容有:对当代自源性类词缀化及其逆同化现象进行考察、对亲属称谓的词缀化现象分析、对指人语素类词缀化探讨、对词缀化原因的探讨等。张谊生结合构词与发展,讨论当代汉语构词方式演化的动因问题(2003)、词汇化和语法化关系问题(2008)、词类归属问题(2011);彭晓、杨文全(2009)讨论当代新兴词族的形成机制与衍生动因。

3.词族发展、流行的动因。词族发展、流行的原因解读不一,大致分为语言内因和语言外因。语言内因有:(1)语言构词能力的类推机制。词语凝固成词语后,形成词语模,以词语模表征的构式为原型,对新概念进行范畴化后,更换其中的区别性语素而创造出新词语,这就是词缀化类推的主要模式,形成附加法仿拟造词,使词语批量生产;(2)语言的经济性,即辞约而旨达。虽然词语形式十分简洁,但词语模所表达的构式义却内涵丰富;(3)语义上的表达空位论(范干良,1989)或者潜显理论(王希杰,1996)。一般是在表达空位的补位机制作用下,以某个中性的语素义为补位要素,进入某类词族“中性化表达某义素义”这一表达空位,从而形成流行词,证明语言是一种的动态、共生的系统;(4)语音节律的配置与考量;(5)语法化动因。即模标词缀化造成能产性。

语言外因有:(1)社会发展与语言共变论、新事物出现与指称表达需要;(2)语言传播的模因论(何自然,2005);(3)语言文化心理的推动:追求经济,讲究实效,类推求简,从众求新心理(杨绪明,2014);“复合词的从众心理”(苏新春,1995);标签化心理;委婉心理等;(4)言语修辞活动影响;(5)大众媒体传播等。

显然,对词族动因的探索实质是对词汇语义发展变化的探索。传统词汇语义学将词义的变化归于历史的、社会的外素。而认知内因才能说明词义变化的内在机制和可能性。

4.当代同素词族对现代汉语的影响。当代词族的大量出现,对现代汉语词汇系统影响巨大。表现在:(1)成批量、成系列地丰富汉语词汇量;(2)使某些词汇单位的性质发生了改变,从形式上强化了词汇的系统性;(3)构词格局发生改变,尽管都是合成词,但类派生式逐步增多,简缩和仿拟构词占优势。定中结构、后空型词语数量增加(杨绪明,2014);(4)词义内涵丰富。共同语素发生虚化、半虚化现象;增加了词的新义或产生了语素新义,增加了汉语中同形异义词;改变了词的附加意义,主要体现在感情意义中性化,增加了文化意义;(5)多音节化趋势,汉语的最佳词音长度受到挑战,改变了双音节的优势地位,以三、四音节为主;(6)使词汇系统的新词呈现词缀化倾向,促成了各种外语对汉语词汇系统的渗透,加速了短语词汇化的步伐;(7)传统的复合构词法停滞,附加词缀法广泛使用形成词族现象。

四、当代汉语词族研究的认知趋向

历史比较语言学使传统训诂学从主要研究古代汉语的词源及词汇意义的历史演变走向亲属语言系联,社会语言学、文化语言学尤其是认知语言学的引入使词族研究由静态描述走向动态解释,由表层语言现实走向深层概念结构,研究范围扩大至词族所有下位概念。

语言与社会的共变关系产生社会语言学研究范式,认为:(1)词族反映国家的政治、经济、文化等状况,反映时代变迁和社会文化价值;(2)词族反映社会心态。反映群聚类分,追新求异心理(杨绪明,2009);反映追求经济、讲究时效、类推求简、从众求新心理等(杨绪明,2009,2014);(3)词族反映造词的社会影响因素和社会语用心理。如简缩构词、仿拟构词主流,偏正型、后空型主流(杨绪明,2014);(4)词族具有口语化、随意化、通俗易懂、生动形象、嘻哈揶揄的风格(王琪,2006;孟昭水,2007;赵爱萍,2009)。

文化语言学研究采用“文化认同”( indnetity)观(陈建初,1993),对汉民族特有的文化符号、行为、内涵进行文化思维认同研究(参见同类词研究)。此外,基于汉语字词的一致性、字的孳乳与词的分化一致性、字的形象特征与词义的形象特征的一致性等特点(陈建初,1991),从汉字的视觉形象特征和字的直观意向认知特点,考察探索“字(词)——文化——认知”之间的关系。如周光庆(2005,2007)、袁媛(2014)等。

认知语言学的引入使词族研究走向深层概念结构的解释。陈建初、周光庆提出语源研究的认知视角,认为词族研究归属语源学,而语源本质上是一种文化心理,词源结构是一种认知结构。因此,词族研究应由原来外在的、音近义通的形式化方式,变为内外相结合的、基于词源结构和词源系统的民族认知心理和民族文化内涵探索。[25-26]同源词方面,有张仁立(1988,1995),陈建初(1998,1999),雷缙碚(2004),滕华英(2008),袁健惠(2009)等用认知语言学讨论民族认知心理;有周光庆(2005,2007),周光庆、王一军(2001)等探索民族文化内涵。同素词方面,分别是对外源词汉化进行认知心理探索和对自源词进行民族文化内涵探索。前者主要表现在对体现民族思维方式的认知机制形成多元解读:(1)是一种对模槽、模标语词的选择及汉化认知优先心理现象。如“黑客”(熊湘华,2013);(2)是认知模型、语义框架的凝固和词语模的形成,即对构式抽象化形成的解释;(3)是一种认知方式:基于邻近原则和相似原则思维的转喻和隐喻及内涵外延传承说(刘世理、燕芳,2008);(4)是一种构式和概念整合压制认知过程(周培树,2012);(5)是一种生成机制:凝固而词化,形成能产的词语模(李宇明,2005;杨文全,2011);(6)是类推机制等等。后者与同类词的文化视角研究相同(参见同类词研究概述)。

认知语言学认为,表层语言是对人脑深层经验的重组,是人类认知机制的投射。当前风行的语言学理论,无论是形式主义还是功能主义,其根本的目标都是要对人类语言的普遍现象及其深层机制做出解释。因此,当代词族认知研究还表现在:用“整合理论”说明造词方式与合成路径(杨文全,2011)。用认知语言学的隐喻、转喻和认知凸显、构式语法探讨认知机制(贺梦依、文旭,2012;游玉祥,2011)和一词多义现象,用认知模型、词语模、框架语义探讨语义生成、语义构建(胡超,2009)和范畴化(刘玉梅,2010)等。

当代汉语词汇语义研究有两个趋势,一是从古代扩展到现在,研究重心从释义转到研究词义关系、词义发展;二是宏观、微观相结合,由表层的语言现实走向深层的概念范畴。汉语词族研究的规律是:从个别系联发展到求词族系统;从求一个词的理据发展到求词族的语根理据;从词义训诂实践发展到求词义关系、再到词义演化即意义运动规律。探求词义演变的规律及其制约因素是解释词义现象、揭示系统特征的必由之路。词族研究与词义研究正朝同一方向行进。

认知语言学认为,深层的概念范畴是人类认知能力在语言层面上的投射,是民族认知思维的集中体现。语言学终极目标是人类的心智,思维方式是心智的集中体现。民族文化心理制约语言的吸收同化,是语言生成和发展的生成机制。汉语构词发展历史表明,汉语的构词方法及其结果——词族与汉民族思维密切相关。词族研究应从发生学和“认知——文化”语言学角度探索词的深层意义,把分散的词语系统化、规范化,挖掘背后的民族文化内涵和民族认知思维个性。

词族是从发生学和亲缘关系角度得到的词汇的组织形式,封闭性批量词族研究模式可以克服传统举例式的说明和对个别引申义的系联带来的零散性和体系性较弱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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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张吉兵

H109.4

A

1003-8078(2016)05-0059-06

2016-05-11doi:10.3969/j.issn.1003-8078.2016.05.17

夏耕(1969-),男,湖北武汉人,中南民族大学文传学院教师,华中师范大学博士研究生;李向农(1955-),男,湖北鄂州人,华中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文学博士。

中南民族大学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项目,项目编号:CSY14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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