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洞教材建设思想管窥
2016-03-16刘亚玲
刘亚玲
(黄冈师范学院 政法学院,湖北 黄冈 438000)
张之洞教材建设思想管窥
刘亚玲
(黄冈师范学院 政法学院,湖北 黄冈 438000)
张之洞在兴办教育和教育改革实践中,致力于教材建设,基于对教材建设重要性的正确认识及吸取西方成功的办学经验,张之洞的教材建设思想得以形成;他提出的一系列关于教材建设的原则与举措及其在教材建设实践中的成败得失,不仅推动了其矻矻以求的中国近代教育发展,也为当今中国教育领域的课程与教材建设提供了历史参考。
张之洞;教材建设;思想
张之洞是中国近代历史上一位复杂而重要的人物,兴办教育是其一生的主要旨趣,正如清末四川总督赵尔巽所言:“其生平精神所寄,尤在振兴教育,储养人才,以备国家缓急之需,而救当世空疏之习。”[1]6他能多方面地参与教育实践活动,在教育领域颇有兴作,并形成了不少在当时教育界独树一帜、影响较大的教育发展与管理理念,教材建设思想与实践是其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教材建设实践中,张之洞极为关注教科书及其他一系列有利于教育教学活动开展的教辅材料的编纂、造就和储备,不仅推动了其矻矻以求的课程改革与建设的良性运行,也为当今中国教育领域的课程与教材建设提供了历史参考。
一、张之洞教材建设思想的成因
(一)张之洞教材建设思想的形成基于其对教材重要性正确认识的结果教材是教学内容、教学方法的知识与信息载体,是教师教学和学生学习的基本材料和依据,也是提高教学质量和实现人才培养目标的重要保障。张之洞对教材的重要性有一定认识,认为它可以“齐一各处同等学堂之程度,而使任教员者有所据依,以定教授科学之次序”。[2]92张之洞认为,没有教材,一些课程就无法开设,而当时的中国又没有成套的自编教材,特别是“各种科学书,中国尚无自纂之本”。[2]93传统的旧籍又不能适应时势发展的新需要,张之洞说:“中国旧籍繁富,为专门博考精研之书则甚多,施于教科,可以刻期毕业。而又按切今之时势,堪应世变者,则甚少。”[1]284以“四书”、“五经”为代表的中国古代典籍,已经不能适应培养为国家和社会发展服务的新式人才的需要。随着张之洞“中西并举”、“政艺兼修”的近代课程体系的构建,更新教育内容,将“西学”、“西政”、“西艺”等新的知识及教学方法引入、充实到教学内容之中,是张之洞当时必须面对且急需解决的问题。张之洞一直比较关注教材问题,1875年,任四川学政期间他编撰《书目答问》,罗致中国古今各种著作名称2200多种,目的在于给学生指引读书门径,使他们面对浩如烟海的典籍“不致迷惘眩惑”,[3]26束手无策。他多次与他人讨论教材的选用与编纂,1901年八九月间,他先后同刘坤一、黄绍箕等就此问题展开探讨,认为“编教科书,此教育根基,关系极重,著手极难”,不是“专恃购来图书所能模仿”,而应派人出国实地考察和学习,可见其求教科书若渴的心情。
(二)张之洞教材建设思想是其积极提倡向西方学习的产物曾有人说,在中国近代,谁若是清醒的、有远见的爱国者,也一定是把抵抗外来侵略与向西方学习统一起来的实践者。张之洞就是这样的人物,他告诉人们,“人皆谓外洋各国之强由于兵,而不知外洋之强由于学”,[1]684认为德、日两个后起的资本主义国家之所以能够以惊人的发展速度赶上并超过老牌的资本主义国家英、法、俄,是因为它们都注重向外国学习和发展教育,他说:“日本小国耳,何兴暴也!伊藤、山县、夏本、陆奥诸人皆二十年前出洋之学生也,愤其国为西洋所胁,率其徒百余人,分德、法、英诸国,或学政治工商,或学水陆兵法,学成而归,用为将相,政事一变,雄视东方”。[3]568热衷于教育事业的张之洞,对西方的教育尤为推崇,他在《劝学篇·学制》中对外国教育的有关情况进行了专门介绍,他说:“外洋各国学校之制,有专门之学,有公共之学,”并表明“凡东西洋各国,立学之法,用人之法,小异而大同,吾将以为学式。”[3]572他学习外国的教育制度,如其主持并参与厘定的中国近代第一个颁行全国的学制——“癸卯学制”,在形式上因袭了资本主义国家特别是日本教育制度的躯壳,在内容上也有不少学习日本教育制度的痕迹;他关于教材建设的思考与实践明显地打上了向西方学习的烙印,指出,外洋各学堂的学生,“所读有定书,所习有定事,所知有定理,日课有定程,学成有定期,”[3]571“其学堂所讲之书,则由师儒纂之,学部定之,颁于国中,数年之后或应增应减订正,则随时修改之。”[3]572他认为,只有实现了教科书为教学和学习服务,才能减轻教师教学和学生学习的负担,“师以已习之书为教则师不劳,徒以能解之事为学则徒不苦。”[3]571他主张学习外国编纂教科书的方法和经验,1901年11月,他以两湖总督名义指派时任武昌江楚编译局帮办的罗振玉等人赴日本考察学习,嘱其留心访求教材等事,“见实事,问通人,创立稿本”。[4]张之洞从罗振玉提供的考察报告中受到启发,决定仿效日本,在编教科书时,注重经史古学、修身、伦理等教学内容的保留、完善和充实,这在他推动或组织选择与编纂的各级各类学堂的教材中有所体现。
广译西书是张之洞解决教材匮乏的举措和途径之一,他设计的课程体系中有关于“西政”、“西艺”方面的课程,在当时的中国属于新知识,在中国传统典籍中找不到与其匹配的教材。因此,解决此类课程教材问题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多译西国有用之书”,[3]573他指出,方今中国“商务日兴,铁路将开,则商务律、铁路律等类亦宜逐渐译出,以资参考。”[5]756张之洞提出了广译西书的方法:一是“各省多设编译局”;[3]573二是“出使大臣访求其国要书而选译之”,[3]573如他曾致电出使德国的大臣许景澄,请他在德国代为选购适宜我国的农书寄回湖北翻译;三是“上海有力商贾、好事文人,广译西书出售”;[3]573四是“延聘通晓华语之西人”口译西书,“而以华人为之笔述”。[5]756在张之洞的积极倡导与促动下,一批西书被翻译成中文,如1904年日籍教师波多野贞之助撰写、中国人编译的《教育学原理》出版后被确定为湖北速成师范学堂的讲义,一定程度地缓解了张之洞兴办的各级各类学堂的教材危机。
二、张之洞教材建设的举措和原则
为了解决教材问题面临的困境,为其苦心经营的教育事业和着力推进的课程改革与建设创造有利条件,张之洞对教材建设进行了积极思考与实践。
(一)精心选用教科书张之洞生活在中西文化交融、碰撞的历史舞台,现实注定他的思想和教育理念不可能像前贤古圣一样单纯、狭窄。他认识到:新式学堂培养出的人才既要忠君卫道,又要能御侮图强,而对新式学堂教学内容的把握则是其人才培养目标能否实现的关键。因此,在选用教科书的实践过程中,张之洞极为注重选择的原则:第一,选用官设编译局编纂的,经学务大臣审定的,与各学堂情形相适应的教科书。为了使各学堂能用到这样的教科书,他提议在京师和一些地方设立编译局,专司编辑教科书。第二,选用“宗旨纯正,说理明显,繁简合法,善于措词,合于讲授之用”[2]93的各学堂讲义及私家所纂教科书,且须交由学务大臣鉴定。这是因为,编教科书属繁难之事,正如张之洞所认识,要从浩博的古籍和多如牛毛的西书中采编出适用的教材,“断非数年所能蒇事”,[2]92而新式学堂的建立与发展又时不我待,所以在官编教科书未出版之前,从应急出发,“应准各学堂各科学教员按照教授详细节目,自编讲义。每一学级终,即将所编讲义汇订成册,由各省咨送学务大臣审定”[2]93,确合教科程度的讲义,学堂暂可采用,一旦官编教科书出版,即停止使用。若审定没有通过,则不能选用,如“京城刊印,华人张某所编《皇朝掌故》一书,其于近年时政亦不深知原委,往往讹传臆造,谬误甚多,学堂亦不宜谈”。[2]93-94第三,选择无流弊的外国教科书暂应急用。如前所述,一方面,中国官编教科书的出台尚需时日;另一方面,学堂不可长期没有教材使用,而且各种科学书如物理、化学、格致、农学、商务、医学、政治、法律、财政、赋税等,“中国尚无自纂之本”,中国旧籍中可资取用的很少,因此新式学堂中这些课程“不得不借用外国成书以资讲习”,但对于外国成书中一些与中国不相宜的文法、字句“删节去之,务期讲习毫无流弊”。[2]93第四,以取精用弘的态度来对待中国古籍,从大量材料里提取精华。张之洞认为,中国“古学之最可宝贵者无过经书”,他指出,读经书可存圣教,学生只有“诵经书之要言,略闻圣教之要义,方足以定其心性,正其本源”。[2]83因此,在他主持创办的新式教育中,经学被规定为必修之课,而且贯穿于学习过程始终,“小学中学皆有读经讲经之课。高等学有讲经之课。……大学堂,通儒院则以精深经学列为专科”。[2]84他为各学堂经学课程亲定教科书,如中学堂、初级师范学堂都讲读《春秋左传》和《周礼》两经,“讲读《左传》应用武英殿读本,讲读《周礼》应用通行之《周官精义》”,他说:“此两书既本古注,又不繁冗,最于学者相宜”。[2]384他选择经学的另一个出发点则是维护纲常名教,防止和抵御新思想的侵袭,他晚年告诉其子弟:“平生学术最恶公羊之学,每与学人言必力诋之。四十年前已然,谓为乱臣贼子之资。至光绪中年,果有奸人演公羊之说以煽乱”,[3]1033据史料,他这里说的“奸人演公羊之说以煽乱”指的是以康有为、梁启超为代表的资产阶级维新派将公羊学说作为变法改革的理论依据一事。所以,他“恶公羊之学”带有明显的政治色彩。那么作为古经书之一的《春秋公羊传》是不是不读了呢?当然不是,而是有选择地读。他在《劝学篇》中告诫青年学子,“《春秋公羊传》,止读孔广森《公羊通义》”,因为,“国朝人讲《公羊》者,惟此书立言矜慎,尚无流弊”。[3]561由此可见,张之洞认为的古籍中的精华,只是站在封建统治阶级立场上,出于维护封建统治秩序的需要,是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精华”,值得思考。依据上述标准,张之洞亲自为各级各类学堂选定中学教材9种,西学教材72种。
(二)重视编纂教科书教科书的选用只是张之洞关于教材建设思考的一个方面,其中不少权宜应急之计,如借用外国成书、选用私家编写的教科书及讲义等,这不能从根本上解决急需教科书的问题。随着新式教育发展、新式学堂建立及近代学校课程体系的构建,作为教育重要内容之一的教科书理当适应时代发展。编纂出反映时代特色、教育发展和新式人才培养需要的教科书,是张之洞编纂教科书的一个基本视角。
1.明确教科书编纂的条件。虽然急需教科书,但一向办事严谨、老成持重的张之洞,并没有盲目求快,急于求成,干出“病急乱投医”的傻事。经过冷静思考和分析,他提议各官设编译局作为教科书编纂的常设组织机构,同时鼓励有能力的私家合力编辑教科书;提议从全国各学堂挑选符合下列条件的人员参加教科书的编纂工作:第一,“学望素著”,即要求由知识丰富、学术声望较高的人员承担;第二,每科教科书的编纂工作由该科任课教师承担;第三,“中学”课程由中国教师编纂,“西学”课程教科书则聘请外国教员编纂。
2.明确教科书编纂的方法及要求。第一,编成书前先由统辖全国学务的学务大臣及其专门负责各学堂教科书及各种图书、仪器审定的下属机构——“审定处”共同制作统一的编纂目录,确定每门课利用什么样的教科书,该教科书将编成几卷或估计有多少页、该教科书所涉内容的前后顺序、详略安排等,然后颁发给各省,由京外编译局分工协作,即每个编译局依照“目录”编纂一门或数门课程的教科书,若有重复,“择其尤精善者用之”。[2]93第二,强调所编教科书的深浅程度必须与学堂程序相适应,即为初等小学编写的教科书如“修身”教科书的内容必须与初等小学堂的初级相适应,考虑七至十二周岁儿童的承受力,以浅显易懂的知识为主。他还强调,教科书所涉内容的多少必须与该学堂的修业年限相适应。无论官编还是私编的教科书,都须经学务大臣审定后,才能颁行各省。
(三)注重教学辅助材料的造就和配备张之洞要求各级各类学堂都应建设一定数量可供各学级教授一切学科之用的讲堂,讲堂内应备教科必用的书籍、挂图、仪器、表尺、时辰表、黑板、几案、椅凳;体操、图画、格致、算术、物理、化学、历史、地理等课程所需用的器具、标本、模型、图画等物及工艺课程所需的刀板、衣服等。为保证体操课的正常开设,建议各学堂都须建体操场,并分室内、室外两处,以备风雨;他提倡在中学堂以下建储藏室,而高等学堂则应建图书室、各种实验室,“大学堂当置附属图书馆一所,广罗中外古今各种图书,以资考证”。[2]816可以看出,上述那些实物或物件都是能够保证教学活动正常开展的必需品,属于广义范域的教材。
三、对张之洞教材建设思想与实践的反思
综上而论,在一些因素的作用下,张之洞的教材建设思想应运而生。但由于他生活在中国社会的转型时期,其思想和言行充满矛盾,如他既倡言抵御外侮,同时又承认外国列强在华的某些利益,这样的心理与性格反映在教材建设思想中便是守旧与开新并存。张之洞关于教材建设的所思所为不仅收到了较好的历史效果,如一定程度地缓和了中国近代教育发展与教科书特别是涉及近代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知识的教科书匮乏的矛盾,也为当今我国各级各类学校教材建设提供了历史的借鉴。
(一)张之洞教材建设思想与实践的积极因子
首先,张之洞对教材建设重视与关注的态度和行为,值得称道。张之洞勤政务实,只要他认定的事即使遇到再大再多的困难也会勤勤恳恳地做下去,其奏折中有不少不畏艰险,抱病视事的记录;他克己奉公,“往往丑正二刻即起,寅初看公事,辰初见客”;[3]794他有事必躬亲的好习惯,如在撰拟奏稿或公文时,“一切笔墨皆须已出,不惟章疏,即公牍亦须费心改定,甚至自创。”[3]795认真干练的工作作风与工作品格在张之洞教材建设实践中得到充分展示,面对教材建设人才、资金及经验的匮乏,张之洞与他人一道予以尽力克服。其次,课程建设中,张之洞采取“走出去,引进来”的方法,值得赞赏。一方面他派人出国考察、学习别人的教材建设模式、方法和内容,供自己仿效与参考;另一方面,主张购买、翻译并出版西方书籍,直接作为有关“西学”课程的教材。当然,张之洞引进西方的书籍以为教科书之用,并非全盘照搬或照抄,而是按照自己的原则有所取舍。张之洞的所作所为不仅解了其课程建设及发展教育的燃眉之急,走了教材建设和人才培养的捷径,也符合后来的“洋为中用”的文化发展原则要求,其现实意义不言而喻。
(二)张之洞教材建设思想与实践的消极因子首先,具有浓厚的封建色彩。虽然在张之洞的教材建设思想与实践中存在不少在当时来说较为进步的要素,但它无法改变张之洞进行教材建设的初衷。即发展新式教育,为维护和巩固清政府统治培养人才,在《重订学堂章程折》(“癸卯学制”的系列性文件之一,作者注)中他写道:“至于立学宗旨,无论何等学堂,均以忠孝为本,以中国经史之学为基。俾学生心术壹归于纯正,而后以西学淪其智识,练其艺能,务期他日成材,各适实用,以仰副国家造就通才,慎防流弊之意。”[2]78因此,张之洞在设置课程体系时特别强调“中学”的至尊地位,为配合“中学”课程的开设,他选择一批有利于传授和灌输传统儒家正统思想、忠君卫道观念及封建礼教的经典,作为各级各类学堂的教科书。在编译西学教科书时,张之洞特意选择一些带封建性且民主色彩与意识不太浓厚的国家如德国、日本学校使用的教科书为编译蓝本,并要求编译时,必须对其中某些名词、内容、语法如“团体、国魂、膨胀、舞台、代表等字,固欠雅驯,即牺牲、社会、影响、机关、组织、冲突、运动等字,虽皆中国所习见,而取义与中国旧解迥然不同,迂曲难晓,又如报告、困难、观念等字……”[2]85进行删除或修改,他认为这些词语和内容极易滋生学生追逐民主、自由等新思想,将会导致他们产生一些危害国家的行为。他还强调,对一切官私文牍和著述,“均宜留心检点,切勿任意效颦,……如课本、日记、考试文卷内有此等字样,定从摈斥”,[2]85并规定无论编纂还是翻译的教科书,必须经学务大臣审定合格后,方能采用。其次,张之洞教材建设思想与实践存在诸多不足。如缺乏关于教材建设与实践的宏观性指导与规划,及其具体的配套方案及行之有效的措施;没有考虑到地方办学对教材的需要;也没有考虑到教材建设的经费来源及保障问题等。张之洞是一个历史人物,他的思想与行为会受到时代和阶级的局限,我们无法也不能用今天的眼光对其教材建设思想与实践予以考量和审视,他在教材建设领域所留下的历史遗憾,正是我们今天理应吸取的教训和不断改进的方向。
[1]张之洞.张文襄公全集(第一册)[M].北京:新华书店北京发行所,1990.
[2]朱有瓛.中国近代学制史料(第二辑,上册)[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87.
[3]张之洞.张文襄公全集(第四册)[M].北京:新华书店北京发行所,1990.
[4]璩鑫圭,童富勇.陈元晖.中国近代教育史资料汇编:学制演变[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1:117.
[5]张之洞.张文襄公全集(第二册)[M].北京:新华书店北京发行所,1990.
责任编辑周觅
K251
A
1003-8078(2016)05-0001-04
2016-09-29doi:10.3969/j.issn.1003-8078.2016.05.01
刘亚玲(1965-),女,湖北罗田人,黄冈师范学院政法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