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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美 非常罪
——以《伏羲伏羲》与《水随天去》为例谈乱伦悲剧

2016-03-15

淮北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6年1期
关键词:悲剧

余 晶

(四川师范大学 文学院,四川 成都 610068)

非常美非常罪
——以《伏羲伏羲》与《水随天去》为例谈乱伦悲剧

余晶

(四川师范大学 文学院,四川 成都610068)

摘要:乱伦是正常的婚姻关系之外的一种非正常的两性关系,在文学作品中也多有表现。这种关系中,主人公总是被置于伦理与人性的矛盾冲突中。借用“俄狄浦斯情结”来解读刘恒的《伏羲伏羲》与方方的《水随天去》两篇小说中人物的命运可以看到在这种乱伦关系的印证下,不论是道德伦理的捍卫者还是人性的皈依者,最终都不可逃脱悲剧的命运。

关键词:乱伦;悲剧;俄狄浦斯情结;《伏羲伏羲》;《水随天去》

人是文化的人,不可能逃离他所生活的文化土壤与文化伦理规范。古人云:食色性也,又云饮食男女,人知大欲存焉。性的本身是自然、自在与自由的,但它又受到日常生活伦理的约束,因而,总是体现出难以调和的矛盾冲突。

新写实小说家刘恒把关注的目光投向影响和制约人类生存的本能欲望,如食和性等,作品《伏羲伏羲》是一个欲望的悲剧,故事的显性层面是一个家庭的乱伦,隐性层面则在于揭示生命原始欲望与伦理道德的冲突以及不可避免人性悲剧。《伏羲伏羲》是从性原欲的角度来探讨“性”对于人类的行为的影响和制约作用。刘恒在与朋友的一个对话中说到:“《菊豆》是一种很压抑的,很萎缩的,很冷的那么一种东西起作用”[1],这里所说的“一种东西”就是乱伦关系下的“性欲”。

被评论界认为是“新写实”派领军人物的作家方方,其作品往往以冷峻的眼光剖析人性的弱点,探索生命的本真意义。进入21世纪,以中篇小说《水随天去》为标志,方方在创作风格方面有了较大的突破,表现出一个作家与时俱进、超越自我的文体自觉,方方的“语气中常透漏着一种冷嘲和尖刻,在简洁明快、舒畅淋漓的叙述中蕴含着敏锐的洞察力和深邃的人生思考”[2]。

本文以《伏羲伏羲》和《水随天去》这两篇小说为例,浅谈由“俄狄浦斯情结”所引发的情与理的乱伦悲剧。

一、题解小说标题的文化原型意象

(一)《伏羲伏羲》的文化原型

伏羲、女娲是中国神话中男性之神和女性之神的代表两者兄妹关系。相传上古时代,洪荒遍野,万户灭绝,只有伏羲和女娲居住在昆仑山巅,为了繁衍后代,缔造人类,两人结为夫妻。兄妹婚姻,繁衍人类,前者是个人之举,后者是创世之举,完美的融合在一起。但这种乱伦关系下的婚姻是不被社会伦理所认可的,当两人意识到这种结合所带来的后果时,他们又开始制定婚姻制度。

小说《伏羲伏羲》中,主要人物杨金山、杨天青,王菊豆、杨天白及杨天黄之间,父(叔)子(侄)关系、侄婶关系,兄弟关系错综复杂交织在一起,造成了各自命运的悲剧。在杨天青死后,孩童们在山坡上唱到:

“天青伯好大一个本儿!”

“咱长成了都有好大的活儿哩!”

“本儿本儿哎!天青伯的本儿本儿哎”[3]。

“本儿”是山西当地的方言,指男性的生殖器官,小说使用夸张的修辞手法,寓意人类不灭的合乎自然的生理欲望。杨天青就是伟大的男性之神——伏羲。侄子杨天青与婶子王菊豆之间不伦不类的关系,就如男性之神伏羲与女性之神女娲为了实现繁衍人类的伟大之举,而结成的夫妻关系,但在伦理上却属于乱伦关系。杨金山在明知杨天白是杨天青的儿子时,还故意让天青与天白以兄弟相称,以给杨天青致命的打击。这种称谓的错位,其实是以杨金山为代表的对儒家伦理规范的认同与臣服,体现出以礼克欲文化正统心理的历史性作用使然。杨天青在恐惧感与罪孽感中“扎了缸眼子”,到头来注定是一场无人可阻的悲剧。刘恒将此篇小说命名为“伏羲伏羲”,旨在借伏羲女娲的“兄妹成婚”这一违背纲常伦理道德的上古神话故事来反映现实生活中的“爱情、婚姻、伦理”之间的矛盾,在伦理面前,婚姻的藩篱,也阻挡不住人的生命原欲。

(二)《水随天去》的自然情韵

方方的《水随天去》也是一部乱伦的典型代表。辛弃疾的词《水吟龙 登建康赏心亭》中写道“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即楚天千里,秋色无边无际,大江流向天边,也不知何处是尽头,遥远天际,水下交溶气象阔大。而“水下”、“天美”是小说《水随天去》中主人公的名字,水随天去,水下随天美而去。就像文中主人公的对白:

天美说“我没天了,你没水了”,

水下便说“水随天去了。你剩下美,我只剩下了个下,你是我的美人,我是你的下人了”。[4]

这种无关社会伦理,超越身份地位的爱情,蕴含着悲凉的凄美之情。

水永远流淌在大地表面,与天空遥遥相望,水下与天美的爱情正如天与地的距离,有难以跨越的现实困境。性与爱本属自然,但性却又是文化的,体现出文化的规范性,如果有人去刻意违背这种规范性,那么注定是一场悲剧。而主人公水下与天美的爱情悲剧已埋藏其中,各自的命运就像天与地一样,各在一方,永无相交之日。水下是性欲旺盛的少年,天美有不可克服的性缺陷,但又渴望冲出性禁锢的漂亮女性,两人属于外甥与姨的关系,而天美的丈夫阳气盛,属于性虐狂,为了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不惜背叛自己的婚姻,在县城包养情人。而年少的水下为了维护天美姨的幸福和合法财产,不惜走上了砍死三霸的犯罪之道,结束了三霸的生命,同时也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其实,在天美看来的“天”,便是她的丈夫,因为天美是一个女人,在男权主义社会中,她没有话语权,她只不过是三霸的一个传宗接代的工具,一旦不能完成这一目的,她就被搁置一旁,为她丈夫做苦力。默默忍受着三霸在外面胡作非为。三霸当初娶她的主要原因也是她很美,那时的天美也只不过是三霸的一个“花瓶”、“玩偶”罢了。在天美心中,唯一认准的丈夫就是三霸,所以她一直不愿意离婚,因为她骨子里所受的封建传统文化的影响“从一而终”。哪怕她在水下身上感受到了爱情的温馨与甜蜜,她渴望爱与被爱。在三霸身上她得不到生命的原欲的满足,经常独守空房,要么就是被丈夫施虐,依然为丈夫守着产业,这也是中国女性千百年来的一个通病——以夫为纲,丈夫就是她们的天。所以她不会跟水下结合,这是伦理所不许,一旦结合只会遭到唾弃。

女性作家方方,以“水随天去”为题名,打破了自古以来,男为天,女为地,男在上,女在下的地位,最终男——水下,为女——天美而死,水随天去,男为女亡,这也从侧面表达了女作家的女性意识和女权主义思想。她打破常规,以乱伦为题材来表达自己的思想,以女性存,男性亡——三霸与水下,创造性的传达了她要争取女性的话语地位,结局是天美一个人享受着富足的生活。这也反映了女作家反对封建道德,伦理纲常,宣扬人之本性。

总之,无论是《伏羲伏羲》中的杨金山,还是《水随天去》中的姨夫,在这种三角恋情中,都存在一个稳态的文化冲突结构。第一,就是杨金山与姨夫为父一代,体现出威猛强悍的男权话语的立场,他们从理而不逾矩的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因而所谓性本自然的爱情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个他们还没意识到的一则神话。客观来说,他们自身持守的孝的文化观念,使其牺牲在传统礼教的伦理大旗下。第二,对杨天白与水下来说,他们是子一代,是觉醒来的一代,他们对母一代的菊豆与天美的爱意与欲望,则是父权文化压抑下的一丝人性的光亮与自然。其实,退一步来说,他们的恋母意识,又何尝不是男性成长仪式的一则体现呢?在肉身交合的诗意与罪意中,他们不自然却又自然而然的完成了从男孩到男人的转变,只是这种转变过于痛楚与决裂。

二、悲剧的生成:乱伦的结构人物谱系

新写实小说以“写实”为主要特征,注重对现实生活原生态的还原,真诚直面现实,直面人生,主题意蕴更多的是表现现实的荒诞、丑恶、灰暗与无奈。 “什么叫人性,它就是人类的自然本性”[5],《伏羲伏羲》与《水随天去》注重对人的原始欲望的还原,回归人的本性,“人”的文学的回归,“人”的观念的思考,但在现实面前人性的无奈更多地表现出对社会的反抗与苦闷。

“人的重新发现,是新时期文学潮流的头一个也是最重要的特点,它反映了文学变革的内容和发展趋势”[6],新时期的文学注重对人性、人情的呼唤,对人的尊严、人的价值的追求。小说中的杨天青与水下是以“第三者”的身份出场的,他们的出现拯救了处在水深火热中的两位女性。在他们身上,我们看到了理想爱情的影子,在面对强大的正统婚姻时,再美好的理想也只能是短暂的。热血青年,有对爱情的憧憬,做事充满热情与冲动,他们竭尽全力维护不伦不类的爱情,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去维护爱人的利益与幸福。为了见不得光的“爱情”,不惜付出一切代价,少年水下带着稚嫩的心闯入了成人的世界,自始至终都坦诚对待天美,他之所以知法犯法,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他所爱的女人能够过上有爱情滋润、物质充裕的美好生活。水下这种“只要她幸福就好”的情感以及不惜以性命的为代价的行为,表露出的是一种真挚的、充满牺牲精神的爱。

在男女身份不平等的社会中,男性的地位总是高高在上的,而女性总是处于社会的底端,如作为父一辈的杨金山,王菊豆在他心中的地位还不如骡子的地位高,在杨金山的眼中王菊豆就是一个传宗接代的工具,甚至是家中的另一种牲口,而且这只牲口不被主人看好。同样,三霸视天美为可有可无的一件摆设,家中的长工,干活的苦力,他们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最终会激起基层的反抗,而反抗的结果是必有一死。作为子一辈的杨天青与水下,在目睹了心爱的女人被侮辱、打骂、欺骗之后,毅然选择反抗。同样作为备受煎熬的两位女性,在无数次的虐待之后,她们没有忍气吞声,而是选择了另类的报复,倔强、敢爱敢恨的性格使她们处在了正统婚姻的边缘。两位女性,尤其是天美的性格反抗表现的更为突出。她在水下身上感受到了爱情的滋味,她被呵护,被尊重,被理解,享受到了作为一个女人应该得到的爱的权利以及作为妻子该得到丈夫的重视,水下让她在心灵上得到了这一满足——让她获得作为真正的妻子的地位以及作为一个女性的事实,更是尊重了她的个性。但是她并不爱水下,当水下要求天美跟他一起远走高飞的时候,她表现出的是自私,光有爱情是不够的,她放不下作为三霸妻子的身份,家产的富足,物质生活的满足更是她割舍不下的,作为一个女性,还有无心忍耐舆论的压力,封建社会几千年来的伦理道德的影响,她需要的是安稳的生活,有丈夫,有孩子。但是她很矛盾,一方面她想得到爱情,满足自己作为人的本性的原欲;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这样有违伦理,不登大雅之堂,可是三霸对她的不闻不问,在精神与肉体上折磨她,迫使她离婚,她选择了婚内出轨,接受水下——这个侄子辈(事实上也就是影射儿子)的人的不伦之恋,给三霸“戴绿帽子”让三霸难堪。她的反抗并没有什么作用,三霸依然如故,还是坚持离婚,她心灰意冷,但并不轻易答应离婚,她要抗争到底,她向水下诉苦,并借水下之手杀了三霸,最终取得胜利——独自守着豪宅大院,同时也承受着来自内心的谴责,道德上的无法救赎。

三、结语:“非常美,非常罪”

在这场爱与恨的交织中,我们看到了正统婚姻中的“死婚姻”与不伦不类爱情中的“幸福感”。《伏羲伏羲》与《水随天去》中以偷情的“第三者”出场的杨天青与水下都存在俄狄浦斯的共同点:一是乱伦;二是杀人。作者而把两位女性置于伦理道德与人性欲望的矛盾冲突中,最终是一场伦理与人性的悲剧。

两个悲情的故事,一样的酷毒惨淡,既不善始也不善终……更重要的共同点在于,他们都是自觉不自觉的封建伦理道德的信奉者,都受到礼教的折磨而百般痛苦,都在伦理与人性的纠缠中苦苦挣扎而不知其底里,一句话,他们稀里糊涂地成了礼教的殉葬品。在错综复杂的乱伦关系中,人物各自走向了命运的终结,而这种乱伦关系所引发的人物命运悲剧具有一定的普遍性,这种悲剧是现代人无法逃脱的宿命。

不管是在女性作家笔下还是男性作家笔下,在伦理、爱情、性的面前,一旦违背了第一者,结局都难逃一“死”,两篇小说的男主人公终究回归到原位,最终还是死了。一个为了儿子,一个为了爱的女人,在男权社会中,女性的不平等地位在乱伦的爱情中也表达出来了。爱情最终输给伦理,只能说爱情是“非常美”的,违背伦理的爱情则是“非常罪”的。

参考文献:

[1]刘恒.刘恒影视作品集[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3:455.

[2]田中阳.中国当代文学史[M].长沙: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485.

[3]刘恒.刘恒精选集[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6:68.

[4]方方.水随天去[J].上海小说,2003(3):22.

[5]朱光潜.关于人性、人道主义、人情味和共同美问题[J].1979(3).

[7]何西来.人的重新发现:论新时期文学潮流[J].红岩,1980(3).

责任编辑:长河

收稿日期:2015-11-22

作者简介:余晶(1990-),女,安徽池州人,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2014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

中图分类号:I24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8275(2016)01-009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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