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政治:互联网上的社会群体冲突
2016-03-15陈文新
陈文新
(郑州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河南郑州450001)
话语政治:互联网上的社会群体冲突
陈文新
(郑州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河南郑州450001)
随着信息时代的来临,互联网逐渐成为一种话语表达最便捷的载体和平台。当前,社会群体的冲突往往通过网络话语表现出来。网络话语冲突具有强烈的政治现实性、情绪性、交互性,并且已经形成了一定的群体分化。网络世界是现实社会的镜像,网络社会群体话语冲突是对现实政治的衍射。网络社会群体话语冲突的治理,必须回归到现实社会矛盾的根本治理上;政府应掌控网络话语权,加强对话语权的主导,发挥正能量;社会群体应以理性来建构话语市场和实现话语和解。
话语政治;互联网;社会群体;冲突
社会群体冲突是当前社会学、政治学研究的热点,也是目前学术界必须直面的一个重要现实问题。随着改革的不断深入和利益格局的不断调整,中国进入社会矛盾突发期,社会矛盾多发、突发。与社会矛盾相联系的是社会冲突增多,社会冲突的表现形式趋于多样化。尤其是随着信息时代的来临,互联网的快速发展使社会群体的冲突往往通过网络话语表现出来,呈现出不同于现实的运作逻辑与形式。网络世界是现实社会的镜像,网络话语的交锋和冲突凸显的是现实政治问题。基于此,本文以话语政治为视角和切入点,其重点不在于通过语言学的分析探讨网络社会群体冲突的话语,而在于解释这些话语冲突背后的政治逻辑,从而提出网络社会群体话语冲突的治理之道。
一、话语、话语政治与互联网
话语一词是20世纪思想史上一个重要的概念。按照一般的理解,话语既可以指对事物的演绎、描述和叙述,也可以指人与人之间进行沟通的一种方式。话语概念的出现催生了一种新的研究范式:话语分析。话语分析作为一种专门的学科研究对象的出现,是语言学发展过程中必然会出现的现象[1]。20世纪80年代以来,话语分析开始广泛应用于多种学科。尤其是福柯话语理论的兴起,使话语分析不断向各个学科渗透,也逐渐从最初的语言、语法、语义的本体分析转向话语与实践、文化、权力等关系的深入探讨,从纯粹当代话语抽象结构的研究趋向于关注话语实践,主张研究话语与社会建构、社会行动之间的有效关联。有学者特别提出,即使是当代语言学,其研究重点也已经从语言本身转向话语方面,即从语言结构的研究发展到文化结构的探讨,进而把话语看作语言和社会行为本身,通过文化背景来研究社会实践、符号程序的互动,以及诸如权力和意识形态的关系等[2]。因此,语言是话语基本的组成部分,话语不能简单地等同于语言,“话语也许同语言不同,它基本上是历史的,它不是由可拥有的成分构成,而是由人们不能在话语展开的时间范围以外对它进行分析的真实和连续的事件构成”[3]。话语更多承载的是知识和文化,现代思想家更多的是从思想和哲学的意义上谈论话语。如法国思想家福柯指出:“话语并不像人们所想的那样,是一个纯粹的和简单的事物和词的混杂体。”“诚然,话语是由符号构成的,但是,话语所做的,不止是使用这些符号以确指事物。正是这个‘不止’使话语成为语言和话语所不可减缩的东西,正是这个‘不止’才是我们应该加以显示和描述的。”[3]可以说,话语的背后是人的思想的反映,体现的是一定的思想和文化,每个时代都有特定的话语,人类历史上的文化就是由各种各样的话语组成的。
更进一步地讲,话语范式的提出更多地与政治研究有关。因为,话语往往与政治相关。法国思想家福柯正是从话语的重要延伸——知识的角度来界定权力,构建其独具特色的权力理论。福柯认为,话语意味着权力,“我们应该承认,权力制造知识(而且,不仅仅是因为知识为权力服务,权力才鼓励知识,也不仅仅是因为知识有用,权力才使用知识);权力和知识是直接相互连带的;不相应地建构一种知识领域就不可能有权力关系,不同时预设和建构权力关系就不会有任何知识”[4]。当代西方著名政治哲学家哈贝马斯也认为,话语虽然并不具有统治功能,但话语产生一种交往权力,使交往理性成为可能的,是把诸多互动连成一体、为生活形式赋予结构的语言媒介[5]。人们的话语表达并非只是纯粹的说话,更多的时候,话语背后隐藏着政治意蕴。人们通过话语表达自己的政治意愿、权力追求等,话语背后隐喻的权力和政治更需要关注。
不仅如此,话语的表达还存在是否顺畅、有无表达机会、表达是否合理等问题,这又往往与一国的政治表达机制有关。这就有了话语权的问题,这就使话语政治成为一个重要的议题。在古代社会,文字几乎是贵族的专利,普通百姓鲜有话语权。随着现代社会的到来,话语权自然成为现代政治权利的重要内容。随着现代化进程的加速,人们的政治参与意识逐渐觉醒,政治参与的范围不断扩大,人们话语表达的途径和载体也逐渐增多,话语的形式也越来越丰富。尤其是互联网,随着它的普及与发展已经成为一种话语表达最便捷的载体和平台。首先,互联网的开放性赋予了人们充分表达个体意见的权利,互联网为所有人提供了平等对话的机会。网络技术的及时性、便捷性使人们的话语表达摆脱了一定的时空条件的限制。其次,由于网络的虚拟性和隐匿性,人们更有可能借助网络平台表达其真实的想法。在利益分化的当代,网络话语的兴起、网络话语平台的构建更有利于人们充分、真实地展示其内在的利益需求,网络舆情的发展、变化也是我们观察当今社会政治、社会形势发展的一个重要窗口。再次,与传统的表达载体相比较,互联网具有及时性、平等性等无可比拟的一些优点,成为信息时代塑造公共领域的重要平台。依照哈贝马斯的解释,公共领域说到底就是公众舆论领域,它和公共权力机关直接相抗衡[6]。政治公共领域是从文学公共领域中产生出来的,它以公众舆论为媒介对国家和社会的需求加以调节[6]。公共领域形成的基础条件是大众传媒的存在,在一个传统的舆论中,话语权往往控制在政府手中,“让谁说”和“说什么”基本上由政府决定,大众传媒由于受到政治等因素的干扰和控制,已经失去真正意义上的公共领域功能。与传统媒介相比,互联网虽然在一定程度上仍然由国家控制,但不可否认的是,互联网技术的发展还是为人们提供了通过网络进行表达和放大“声音”的可能性。网络技术的出现和发展,自然给公共领域的重新塑造提供了可能。
二、网络社会群体话语冲突的表现
随着互联网的发展,中国网民数量不断增长。2016年8月3日,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在京发布第38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报告》显示,截至2016年6月,我国网民规模达7.10亿,今年上半年新增网民2132万人,增长率为3.1%。我国互联网普及率达到51.7%,互联网对个人生活方式的影响进一步深化,我国手机网民规模达6.56亿,网民中使用手机上网的人群占比由2015年年底的90.1%提升至92.5%,仅通过手机上网的网民占比达到24.5%,网民上网设备进一步向移动端集中。农村互联网普及率为31.7%[7]。互联网的飞速发展对中国社会、政治发展的影响也日益明显,从政治话语权来讲,网络技术的发展为公民提供了更多的话语表达机会,中国社会群体日益增长的话语表达需求越来越多地通过互联网来实现。另外,随着改革的不断深入和利益格局的调整,中国逐渐进入社会矛盾突发期,大量的社会矛盾、社会冲突不断出现。这些社会冲突普遍带有一定的群体性,它既体现在社会现实中,也通过网络话语的冲突呈现出来,互联网客观上已经成为不断分化的社会群体可以轻松“言说”内心诉求的重要平台,网络也逐渐成为社会群体冲突的重要场域。
第一,干群冲突的话语蔓延。改革开放前,党员干部在群众中的威信较高,大部分群众对领导干部的认同度较高,而在市场经济发展过程中,干群关系遭受越来越大的挑战,部分党政官员的腐败、生活作风等违法违纪问题,已经严重影响了党政干部的形象,群众对官员的认同度在持续下降。这种不认同甚至仇视的情绪很快在网上发酵,在网络上社会群体冲突的焦点即是干群冲突。其中,较为典型的是在河北大学发生的“李刚门”事件。在“李刚门”事件中,李刚之子以“我爸是李刚”“你想告我随你便”等话语炫耀权力,激起社会的愤怒。“李刚事件”后,“官二代”“我爸是李刚”迅速成为网络热词,其背后实际上表达了底层群体对官员以及官员子女的嘲讽。“表叔杨达才事件”更是在网络上点燃了普通大众与政治、经济特权上层之间普遍的冲突,形成“无官不贪、逢官必骂”的网络思维定式,“仇官”心理一时在网络上蔓延,党政官员和国家公职人员成为众矢之的。凡是涉及政府官员的群体性事件,官员就成为社会弱势群体泄愤的主要目标。在不了解事实真相的情况下,社会弱势阶层往往借助群体性事件发泄对政府官员的不满,对党政官员的为政之德、为政之能、为官之道普遍表示质疑,对他们的政绩冷嘲热讽,对他们遭遇的不幸反而幸灾乐祸。随便浏览一下网络论坛或新闻评论就会发现,对党政官员、国家公职人员,甚至与他们有密切联系的人,几乎是一边倒的负面舆论。当流动摊贩刺死城管时,普通百姓纷纷支持摊贩“敢于亮剑”,认为摊贩是“为民除害”。在吉林“通钢事件”中,当职工打死民营企业派驻的总经理时,网络评论反而赞扬“通钢工人阶级了不起”“工人阶级真给力”;当政府官员出公差遭遇不测时,普通百姓不是基于对生命的惋惜而是一片叫好。例如,《河南陕县六名同志考察途中因车祸殉职》的新闻在网络上流传开来,旋即引发了网友狂欢,微博、论坛里尽是“贺电”,即使官方认定“陕县五官员是因公殉职”,但许多民众对于这样的说法也拒绝接受。
第二,贫富阶层的相互污名与指责。目前,网络上流行着一种舆论,认为中国改革开放后形成的新的精英群体——尤其是暴富群体——是体制缺陷的产物,他们在相当程度上是社会不公正的体现[8]。因此,各界精英统统遭到其利益对立群体——社会底层群众——的仇视和攻击。有些富人常常被指责“为富不仁”,他们财富的正当性和合法性很难取得一些贫困阶层的认可。一些学者最近的社会调查显示,受访者认为“现在的有钱人,都是用见不得人的方法赚钱的,依靠正当职业是富不起来的,中国98%的富人以及暴利行业都是互相勾结”[9]。在这种情况下,新富阶层虽然拥有巨大的财富,但其拥有财富的过程及手段常常被弱势阶层质疑或者谴责,也很难获得其他阶层的认同和尊重。当下流行的“土豪”称谓其实就表现出一些群体对富裕阶层的复杂心态,其中嘲笑、藐视、嫉妒等多种情感交织在一起,至少是对富裕阶层的不认可。同时,社会新富阶层的炫富行为也引起了一些贫困阶层的强烈反感和不满,进一步削弱了社会底层对其的身份认同,激化了贫困阶层与富裕阶层的矛盾与冲突。如,“郭美美事件”中主人公的炫富行为,进一步激发了底层群体的愤怒。穷富阶层之间往往相互指责和“污名化”,穷人给富人贴上“为富不仁”“无商不奸”“伤风败俗”“有钱就是任性”等标签,通过质问富人“第一桶金”来源的正当性来渲染和加重社会的仇富心态,甚至发起“人肉搜索”,对其进行人身攻击和谩骂;而富人也给穷人贴上“人穷志短”“低等公民”等类似的标签,以此强化社会对穷人的歧视与冷漠。社会贫困阶层不甘心身份地位现状,对市场化形成的身份规则表示不信任和抵触,希望打破阶层流动的壁垒,跻身于社会上层,但同时又感叹“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他们往往采取网络上的言论行为发泄不满,以一种戏谑的语言解构官方话语,如“被就业、被死亡、被精神病、被择校、被捐款”等话语,这些网络用语以被动结构表达了底层民众对就业、教育、医疗等社会问题的不满。
第三,关于改革的不同声音——新“左”与“右”的争论。社会弱势阶层普遍怀念毛泽东时代、怀念计划经济时代,认为在计划经济时代,虽然人们生活水平普遍不高,但社会公平,而改革损害了自己的利益。表现在网络空间中,底层群体往往利用传统的政治话语,采用毛泽东式的语言表达,主张重新回到传统的社会主义体制中,回到“激情燃烧的岁月”。而强势阶层受益于改革开放的政策,普遍认为中国的改革开放推动了社会前进,提高了社会整体的生活水平,虽然改革存在一些问题,但改革的合法性和成就不容置疑。他们认为正是改革开放的政策带动了社会阶层的积极性,如果中国还停留在计划经济时代,只能是普遍贫困。这种网络文化的冲突,最直接的一个体现就是对两种经济体制、两个伟人的评价与争论。尤其是进入新千年之际,围绕改革的争论更加激烈,网络上不同群体的话语交锋,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改革开放的抉择。直到2013年1月5日,习近平总书记提出“两个不能否定”,网络上的改革之争才偃旗息鼓。
第四,网络社会群体的等级之争。网络社会群体冲突还体现在相互冠名上。“高大上”“白富美”“屌丝”等网络语言的出现,使网民分化为新的不同社会群体。“高大上”“白富美”分别是对那些事业比较成功、经济基础雄厚、长相帅气的男性、美丽的女性的称谓,这其中既有一些羡慕,也有一些嘲讽。与“高大上”“白富美”相对应的是“屌丝”一词的出现。“屌丝”往往反映了一些初入职场、无权无钱、无车无房更无力改变现状的青年群体。“屌丝”称呼的背后,既反映了部分青年对自身社会地位的自嘲、自虐和无奈,更重要的是当前中国社会阶层固化的一个重要写照。特别需要注意的是,“屌丝”这种极度贬抑人的身份称谓的词语,自诞生起就引起诸多争论,但在网络上却引起了强烈共鸣,并被许多网民争相使用,许多网民纷纷把自己归为“屌丝”一类,其中原因应值得深思。“蚁族”网络词语的诞生也表达了青年一代弱者的共同呼声,“蚁族”本来是一个动物学的概念,现在成为一个网络热词,它是那些“80后”“90后”大学毕业生低收入聚居群体的自称。对于这个群体来说,他们彷徨、迷茫,“毕业意味着失业”,即使找到工作收入也太低,“三年一辆车五年一套房”对于他们只是一个梦想,高昂的城市生活成本使他们往往徘徊在城乡接合部,这个群体缺乏社会保障,有如蚂蚁般弱小。
三、网络社会群体话语冲突的特点
第一,必须看到,网络上的这些话语交锋、冲突完全不同于娱乐界网络上的相互骂战与调侃,也并非为了吸引眼球,这些话语冲突更多地带有强烈的政治现实性。这些话语冲突从表面上看更多的是一种情绪的宣泄,但我们从这些社会群体之间的话语冲突可以透视冲突背后的政治蕴涵。按照行为主义政治学家戴维·伊斯顿的界定,政治就是社会价值权威性的分配活动[10],政治活动涉及资源的分配。实际上,网络社会的话语冲突大多涉及权力腐败、资源分配、公平正义、公共政策等问题。人民网舆情监测室的研究表明:官民关系、贫富差距、仇富心态、医患矛盾、权益纠纷等社会矛盾仍然是舆情压力的重要来源[11]。仔细审视这些社会矛盾,它们本质上都是公共政治问题,根本上需要通过公共治理、公共政治来解决。喧嚣的网上对话反映了社会民众和广大网民对现实政治的关注,只不过,现实政治表达渠道的不畅或者狭窄,使社会群体对公共政治的关注和讨论集中在网络这个便捷的场域中。因此,网络虽然是虚拟社会,但网络虚拟社会背后折射的是现实政治,从本源上讲,网络冲突的来源是现实社会之中冲突的展开,是现实政治的独特延伸,它更多的是现实中各种社会群体政治诉求的反映,揭示的是社会群体对于资源分配、社会公正等转型期焦点问题的争论。只不过,各种社会群体的政治诉求从现实社会转移到网络社会中,并很快在网络社会上得到集聚,形成群体意识,以不同的网络话语表达出来,从而在互联网上形成话语政治。
第二,当前网络的话语冲突已经形成一定的群体分化,呈现一定的群体性或阶层性。由于网络的开放性,随着现实社会各种信息在网络上的传播与扩散,对不同的社会个体、网民自然会形成一定的刺激,不同的个体对于各种信息和话题会产生不同的反应。许多不同的个体基于共同的价值取向、兴趣爱好、相似的境遇基础,会逐渐形成共同的话语感受,并在网络上投射出来,慢慢地形成共同的群体意识和群体态度,形成较为稳定的群体语言风格。尤其是近年,随着微信的迅速发展,网民上网浏览和表达的门槛进一步降低,更多的社会阶层上网,网民社会结构日益向中国社会结构接近,网民部落化、网络社群有所发展,网络舆论渐趋分层呈现[11]。“闻其言,如见其人”,我们往往可以通过他们使用的语言风格、话语的语调、文雅程度大致判断出使用者的社会阶层、职业属性以及文化水准,网络空间中的群体分化,基本上也可以通过话语反映出来。
第三,网络话语冲突也是一种情绪的宣泄。应该说,当前的网络对话还处在一种非理性阶段。从穷富阶层的相互污名化到社会群体之间的吐槽、谩骂,网民的偏激与偏执通过网络话语在互联网上展露无遗。更有甚者,一些自嘲具有创新能力的网民运用拼接、调侃、穿越、正话反说、讽刺挖苦、断章取义等手段,不断加工和“创造”各式网络语言,形成各具特色的话语拼盘。这种网络话语的随意性、戏谑性实际上是某些社会群体的情感、心态以及价值观的真实流露。更让人担忧的是,一些网民借助于各种新式的网络语言宣泄对社会的怨恨,通过质疑和抹黑大众长期认可的英雄人物向主流意识形态的权威发出挑战,随意发表偏激、故意混淆视听的言论,甚至造谣生事、制造网络语言暴力。同时,民粹主义、自由主义等西方社会思潮得以在网上泛滥,很容易形成对广大网民的诱惑和思想绑架,带来非理性的情绪政治。话语政治是政治行为的中介环节,它通过影响人们对政治体系、政治事件、政治人物、政府政策等的态度和看法,从而影响人们政治行为的内容、方式[12]。上述网络上的情绪化和非理性自然会对现实社会中的非理性行为起到煽动和推动作用。
第四,网络话语冲突的交互性。网络话语冲突是以网络语言呈现出来的社会冲突,它以网络空间作为特殊的场域,从形式上看它是一个相对对立的虚拟空间,隐匿在网络之后的各个社会群体,基于不同的利益诉求,围绕着共同感兴趣的政治议题展开思想上的对话与语言的交锋,从而构成了网络上的公共领域。从另一个方面看,网络话语空间又是现实的,这个虚拟的话语空间并不是脱离现实的观念的存在,而是一种实体的存在,“网络政治作为一个空间,又是现实社会各种力量和行动者介入的舞台”[13]。很多现实社会中的矛盾、冲突转移到网络上之后,往往会形成信息扩散、持续发酵,形成强大的网络舆论,引发社会群体的大规模集聚,诱发“广场政治”。因此,网络话语作为“影子政治”,不仅本质上是对现实政治的投射与反映,更重要的是,它更有可能形成对现实政治的压力,与现实社会、现实政治形成相互影响、相互塑造的交互关系,从而成为影响现实政治生态发展变化的一个重要因素。
四、网络社会群体话语冲突的治理
对于网络社会冲突,我们应辩证地看待。一方面,网络话语本质上是一种政治表达,按照伊斯顿的政治系统理论,它属于政治输入层面。从政治输入层面来讲,政治输入主要包括“要求”和“支持”。从网络话语来看,其中既有“要求”也有“支持”的成分。不管是“要求”还是“支持”,网络话语冲突客观上有利于缓解和疏通社会群体的不满情绪,为社会矛盾的缓解提供了便捷的宣泄渠道,客观上起到了政治安全阀的作用。从另一个方面讲,我们更应注意网络话语冲突的负面效应。从一般意义上讲,社会群体的冲突可以从两个方面进行观察:一是话语的冲突;二是行动的冲突。话语冲突和行为冲突是相互联系在一起的,话语冲突往往为行为冲突提供最直接的诱因,而行为冲突往往是话语冲突的外在表现。网络话语的冲突如果失控,将形成“蝴蝶效应”,往往会激发现实矛盾和社会冲突的爆发,对现实社会矛盾起激化作用,影响社会、政治的稳定。因此,必须注意加强对网络话语冲突的管控和治理。
首先,网络社会冲突的治理归根结底是现实中社会矛盾的化解和治理。福柯指出:“话语产生于矛盾,话语正是为表现和克服矛盾才开始讲话的;话语正是当矛盾不断地通过它再生出来,为了逃避矛盾才继续下去并无限地重新开始;这是因为矛盾永远处于话语之内,因为话语由此而永远不能绕开矛盾,因为话语在变化,在变形、在自动地逃避它的连续性。矛盾作为它的历史性的原则随着话语进展而运转。”[3]网络话语与矛盾是紧密联系的,网络社会群体话语冲突更多反映的是现实社会中利益分配上的矛盾,网络话语冲突本质上是现实冲突的反映和镜像。改革开放以来,在中国经济体制转型过程中,社会群体不断分化,社会分化也会带来社会发展的“阵痛”。当前中国社会分化之快,直接引发了社会阶层之间关系的紧张与冲突:底层社会愈演愈烈的抗争、强势阶层和弱势阶层之间的对立等。网络在不断创造和传播新的话语的同时,也在不断记录着当前不断分化的社会群体的各种思潮以及政治观点。现实社会思潮的网络化趋势日益明显,当前中国社会群体的紧张与冲突也不断在网络空间上呈现与传播。因此,通过网络话语的解构,我们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清醒地判断现实中社会群体之间的关系,可以反映出当前中国社会群体分化引发的社会矛盾、社会冲突。基于此,治理网络社会群体的冲突,必须回到对现实社会中社会矛盾的根本治理上,只有铲除现实社会中社会冲突的土壤,才能减少甚至消除网络上的社会群体之争。
其次,政府应掌控网络话语权,加强对话语权的主导,发挥正能量。网络群体性冲突若处置不当,不仅会对网络运行环境造成直接影响,更可能变为直接引发现实社会群体性事件的导火索。因此,在“众声喧哗”的网络环境下,政府对网络话语权的主导就显得非常关键。政府要弘扬主旋律,激发正能量,把握好网上舆论引导的时、度、效,使网络空间清朗起来[14]。一方面,政府应积极适应网络时代的要求,创造条件,切实保障人民群众的知情权、参与权、表达权和监督权。一般来说,网络资源占有量的差异决定了社会不同群体在互联网上形成数据的差异,进而决定了在社会中的话语权和影响力[15]。政府作为网络信息资源的最大占有者和最富有者,掌控信息资源的发布与管理。因此,政府在网络社会中应具有最大的话语权。政府应发挥资源优势,及时准确地公开信息,确保民众能够及时捕获和掌握真实的信息,促进民众的理性参与。另一方面,对于政府来说,网络也是一个重要的政治资源。政府应注意加强网上宣传,净化网络环境,在网络空间中要发挥“看得见的手”的作用,加强主流意识形态话语的供给,抢占舆论制高点,有效地形成网上的权威话语和主流声音。通过正确引导网络舆论的发展方向和掌控话语权,及时化解和疏导网民的急躁、偏激等非理性行为,消释网络空间上弥漫的情绪化话语。
再次,社会群体应以理性来建构话语市场和实现话语和解。网络话语是网民、社会群体相互交往的媒介。网络话语既然反映的是政治现象,那么话语问题既要通过政治方式来解决,也需要通过话语本身来解决。网络话语既有可能形成冲突,也可以形成理性交往。社会群体理性交往的形成首先应是话语的沟通、和解。虽然仅靠语言沟通并不一定能达成共识,但话语交往是一个重要基础。哈贝马斯提出:“一旦言语行动的语内行动力量承担协调行动的作用,语言本身将表现为是社会整合的首要源泉。”[5]在当前的社会群体交往中,话语是形成社会共识的基础。社会群体应以理性来建构话语市场和实现话语和解,放弃相互间无端的指责、谩骂、攻击,培育理性平和的社会心态,在承认和认可各自利益的基础上,承担起对话者自身的真诚和自主,构建平等理性的网络对话,寻求不同社会群体的意识并存。如果说,通过理性的话语对话,在政治输入上形成对政治系统的强有力支持,减少政治输入端的混乱与无序,必然对现实的社会政治稳定大有裨益。
五、结语
任何社会都存在矛盾与冲突,全面深化改革的中国也不例外。随着改革的力度和深度不断加大,改革也必然会进一步触发利益格局的调整,社会冲突和矛盾在未来一段时间可能加剧。社会冲突和社会矛盾以及现实社会发展中的许多问题还会在网络上不断投射出来,网络政治参与功能的优越性也会不断吸引大量民众借助网络工具表达自己的心声和权利诉求。网络传播的特性决定了网络空间是一个可以供无数人交往和表达的场所,充斥着注意力、影响力和话语权之争[16]。各种社会群体都希望竞争话语权,网络话语冲突几乎天天都在上演,尤其是关于公共政治的现实将会吸引不断分化的各个社会群体进行网络上的聚集、对话、交锋,网民思想的活跃也使网络语言不断地被加工和创造。从这个意义上讲,网络话语政治将会呈现动态性、延续性发展。当社会群体的冲突更多地指涉政治,并且通过网络话语表现出来的时候,我们不得不审视话语背后蕴藏的政治文本。“话语天然就是政治的”[17],话语冲突并不能纯粹归结为语言现象,话语冲突问题最终需要通过政治方式来解决。关注话语政治,不仅仅是通过话语分析提供政治学的研究路径,更重要的是通过分析网络乃至社会话语的变动与走向,更能深刻地透视话语背后蕴含的政治逻辑。从这个意义上讲,本文的尝试和研究仅仅是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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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嵩 阳
责任校对 陈 曲
D035
A
1007-905X(2016)11-0029-06
2016-06-20
河南省高校科技创新团队项目(15IRTSTHN007);社会管理河南省协同创新中心开放课题
陈文新,男,河南罗山人,郑州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政治学博士,硕士研究生导师,主要从事政治社会学、当代中国政治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