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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意中缘》看李渔戏剧中的悬念设置

2016-03-15

关键词:董其昌李渔悬念

钟 颐

(复旦大学 中国古代文学研究中心,上海 200433)



从《意中缘》看李渔戏剧中的悬念设置

钟颐

(复旦大学 中国古代文学研究中心,上海 200433)

戏剧中的“悬念”是引发观众对剧中人物的命运以及剧情发展变化的一种期待心理,是使观众保持兴趣的关键。李渔在其剧作《意中缘》中,展现了其在悬念设置上的精湛技艺。首先,剧中悬念的产生,并不是在观众完全无知的情况下,而是通过向观众预示剧情的发展或让观众提前预知剧中的秘密,迅速造成悬念,激起观众的期待心理。其次,李渔设置了“必需场面”以满足观众的这种期待。而该剧悬念设置的最高明之处,是全剧的总悬念从一开场便提出来了,但一直“悬而未决”。李渔在剧中导入新事件和新力量,成功地将悬念维持到了幕落以前。

李渔;《意中缘》;戏剧;悬念

戏剧中的“悬念”一直以来都备受中外剧作家们的重视,它关系到剧本和演出能不能引起观众的兴趣。美国著名戏剧理论家乔治·贝克认为:“所谓悬念,就是兴趣不断向前延伸和欲知后事如何的迫切要求。”[1]189简单说,“悬念”其实就是能引发观众的一种期待心理,引发观众对剧中人物的命运以及剧情的发展变化的期待心理。

在中国戏曲理论里,并没有“悬念”这一名词,但是,作为中国第一个职业剧作家的李渔已经对戏剧悬念有了基本的认识,他的很多剧作都十分注意悬念的设置。如其作《意中缘》,主要讲述杨云友与董其昌的爱情故事,中间穿插林天素、陈继儒、江怀一等次要人物,全剧悬念迭出,引人入胜,充分展现了李渔在戏剧悬念设置上的精湛技艺。故笔者试以《意中缘》为例,对李渔在戏剧上的悬念设置技巧进行分析和研究。

一、向观众预示剧情的发展

悬念并不是在观众完全无知的情况下产生的。很多时候,剧作者会向观众预示剧情的发展,一开始让观众略知端倪,进而期待知道更多更详尽的细节。

《意中缘》这部剧一开始就运用了这种“预示”的手法。首先,杨、林、董、陈这四人,在历史上是真有其人的。董其昌、陈继儒均是明代著名的书画家,而杨云友、林天素则是当时杭州的女画师,其书画作品也颇有名气。杨、林这两个女画师虽与董、陈相识,且彼此欣赏,但并未嫁给他们。而李渔在这里是对古人古事重新加以创造,希望借助戏剧这种特殊的形式赋予男女主人公以圆满的结局。

剧情是从第二出《名逋》正式展开的,董其昌与陈继儒受名重才高之累,“被这些征诗征文、索书索画的缠绕不过”[2]395,相约前往西湖,隐姓埋名一段时间,顺路拜访他们的同盟好友江怀一,并且打算“各寻一个捉刀人带在身边,万不得已的自己应酬;可以将就打发的,就教他代笔”[2]396。这时,所有的观众都会预料到,董、陈最终所寻得之人正是杨、林,进而期待得知杨、林与董、陈是如何相遇并最终结为连理的。

我们可以看到,李渔从一开始就向观众预示了剧情的发展,成功地造成悬念,引起观众的兴趣,让观众把注意力放到剧作中来。英国近代戏剧理论家威廉·阿契尔在其作《剧作法》中曾提到过戏剧中这种“预示”的手法,并且强调“要预示,不要预述”[3]。也就是说,只是让观众略知端倪,有明确的预测,但又不能让观众知道得太多,这样才能引发观众的期待心理,让其期待知道更多更详尽的细节。

李渔在其作《闲情偶寄·格局》中将这开场的第二出称为“冲场”。在没有演出之前,观众还对所演之剧一无所知,而“冲场”则是使观众“得此数语,方知下落,始未定而今方定也。”[4]171且“冲场引子及定场诗词全用暗射,无一字可以明言。”[4]171这其实就是阿契尔所谓的“要预示,不要预述”。

当然,剧作家其实可以在剧作中反复使用“预示”这一手法,而并非只用在“冲场”里,如在其后几出戏中,李渔就对这种模糊的期待并不满足,他先规定了这种期待,然后同样采用“预示”的方法完全自然又聪明巧妙地将其强调了一下。

第三出《毒饵》,女主人公杨云友登场。杨云友是穷秀才的女儿,“不但姿容绝世,文艺精通,又且画得一手好画。他摹仿董思白的山水,一些也不差。”[2]398杨云友因家境贫寒,故以卖画为生。西湖边上有个卖古董的和尚,法名是空,“常常拿些绫娟,送些笔资去央他画了,放在铺子里卖,再没有人说是假的。”[2]398这明显是暗扣着前一出董、陈“寻人代笔”这件事的。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是空和尚是个假和尚,他原在京师里犯了大罪,为避人耳目,才来到杭州做和尚。是空想要还俗娶妻,于是悄悄打起了杨云友的主意。他常借讨画为名,到杨家走动,又故作好心为杨家父女打发了催债的人,并向杨父提议为杨云友做媒。

紧接着第五出《画遇》,董其昌与陈继儒抵达杭州。董其昌在是空店里认出了杨云友所仿作的画,并从画上题诗中辨认出画作者是个女子。画虽是假的,可画得却好,使董其昌虽未见其人,就已十分倾心,遂向是空打听,想要去寻访。但是空谎称不知来历,董其昌只好托江怀一代自己寻人。

不同于之前第二出,李渔在这里给予观众的“预示”可以说带着强烈的方向性:是空提议为杨云友做媒,同时又骗过前来寻人的董其昌。观众完全可以预料到是空是心怀诡计的,那么,“是空的诡计到底是什么”,这个问题立刻变成观众所迫切期待得知的事。

我们可以看到,在《意中缘》的开头几幕,李渔通过向观众预示剧情的发展,构成悬念,从而引起并进一步扩大观众的兴趣,加强其期待的心理。

二、让观众提前预知剧中的秘密

既然用“是空的诡计”有力地加强了观众的期待心理,那么下一出戏就一定要紧扣着这一事件展开,这样才不会使观众的期待落空。

李渔其实并未打算对观众长久地保持秘密,剧本的第六出《奸囮》,是空一上场便对观众把自己的诡计和盘托出:

我如今想个绝妙的主意在此,竟弄出一个人来假做新郎,财礼是我出,媒人是我做,把他娶了过门,连夜带进京去。那时节,我头发蓄长了,他那里还认得出?教那个人交付还我,我借他做个招牌,结识起士大夫来,不但洞其房而花其烛,还要叫金其榜而挂其名。你道我这个主意巧也不巧?妙也不妙?[2]410

是空为确保他自己能娶到杨云友,还专门找到得过腌臜病,因而不能人道的黄天监来充当假新郎,并许诺将其带到京城去做一名太监,享受荣华富贵。但是,像杨云友这般才貌的女子,又怎肯随便嫁给一个没名没器的丈夫呢!于是他又想出一条诡计(第七出《自媒》):

我看他平日画画,再不学张学李,只是摹仿董思白。可见他平生羡慕的,只有这一个人,别的名士都看不上眼的了。恰好老董前日又来买画,他的面貌是我见过的,难道还怕那个盘问不成?我如今就假老董的名字,只说娶他续弦,自然一说便成。娶下船连夜就开了去,他就查访出来,也寻不着了。这个机关更来得神奇不测。[2]413

是空便假借董其昌的名义向杨家提亲,而且还允诺其娶妻是为了“续弦”,而非做“偏房”。杨父果然中计,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婚事。

我们看到这里时,对这件事的态度就不仅仅抱有期待的心情而已,我们感到一种积极的关切,甚至可以说是一种焦急的心情,尤其是随着剧情的发展,当我们看着女主人公即将一步一步地走进是空设计的陷阱之中,这种焦急的心情变得愈发强烈,就仿佛它与我们有着切身关系似的。可见,李渔让观众提前预知了剧中的秘密不但没有影响观众的戏剧兴趣,反而引起他们追索性的注意,使其急切地注视着剧情的发展趋向,期待着即将来临的咄咄逼人的紧张场面。

杨云友被是空骗婚的情节是《意中缘》中推动剧情发展最重要的情节之一,也是设置得最精彩的悬念之一,而这个悬念的整个效果完全是建立在让观众预知剧中的秘密这一基础之上的。那么这时,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支持和加强着戏剧兴趣呢?正是这位女主人公不知道事情的原委,而观众倒是知晓事情内情之故。剧作者让观众清楚地看到了这一事态的全部背景,看到剧中的女主人公正茫然无知地走向她自己意想不到的将来,由此激起观众的期待心理,甚至还带着焦灼的心情。威廉·阿契尔认为,这种“预知”正是戏剧的独特之处:“实际上,我们就好像处在上帝的地位上,正在以不可思议的洞察一切的目光,注视着那些可怜的、茫然无知的凡人如何跌跌撞撞、瞎摸瞎碰地在生活的迷宫中踯躅彷徨。我们在剧场中的座位就好像是享乐主义者理想的奥林匹斯神山一样,从那里,我们可以看到一切人类命运的错综复杂的反应,而自己却无须参予其事,也不必对此负责。这种优越感是永不会使我们生厌的。”[3]145

如果李渔从一开始就瞒住观众,让观众和杨云友一样,处于一种无知的状态,后来才猛然发现,这原来是被骗了。那么,观众只会有一刹那的惊讶意外而已,而不会随着剧情的发展产生那种持续的期待,甚至焦急的心情。狄德罗就曾在其作《论戏剧诗》中指出:“如果说有时宜于把一项重要的情节在未发生之前瞒住观众,却有更多的时候,戏剧兴趣要求相反的做法。”[5]156-157也就是说,为了造成良好的戏剧悬念效果,有时不应该对观众保守秘密。“由于保密,诗人为我布置了片时的惊奇;可是,由于把内情透露给我,他却引起我长时间的悬念。对于在霎时间遭到打击而表现颓丧的人,我只能给予一刹那的怜悯。可是,如果打击不立刻发生,如果我看到雷电在我或者别人头顶上聚集而长期地停留在空际不击下来,我会有怎样的感觉?”[5]157狄德罗这里所说的“感觉”,其实就是一种期待的心理,是观众由于预知了剧中的秘密而产生的期待心理。

三、必需场面的成功设置

李渔在剧中从一开场就迅速地制造悬念,激起观众的期待心理,但是,仅仅如此是不够的,因为真正成功的悬念设置还需要满足观众的这种期待。这就决定了“必需场面”的出现。法国戏曲理论家萨塞所理解的“必需场面”是“观众由于某种原因所期待并热烈要求的一个场面。”[3]194威廉·阿契尔也有类似的看法:“必需场面是观众(多少清楚地和有意识地)预见和要求的一个场面,设若没有这个场面,就会引起观众完全合理的不快。”[3]194

在《意中缘》中,随着剧情往下发展,是空骗婚成功,连夜雇了一条大船装着黄天监和杨云友进京,自己另雇了一只小船尾随在后边。观众这时已经看到是空的计策得逞,但观众的期待心理却并没有减弱,反而被进一步加强了,更加迫切地想要知道后文:杨云友应该很快会得知真相,那时她该如何应对?这时,“拆穿骗局”这出戏就是“必需场面”,因为它是全体观众所希望的。观众大致能预料杨云友得知自己被骗后的心情,但是又无法完全猜到杨云友的全部反应,因而满怀期待地关注着剧情的发展。正如萨塞所说:“戏剧的魅力之一,正是这种半信半疑的期待。”[3]193

而早在剧本第十一出《赚婚》里,剧情的发展其实就已经具有一定的兴味了。黄天监在成亲当晚猛喝了几壶酒后,便托词说成亲日子不吉利,要待到家之日,再另选吉日完婚,说完就去前舱睡了。因为黄天监“貌既不扬,性又粗鄙”,“气质同魑魅”[2]423,故杨云友觉得蹊跷又震惊,于是怀疑他以往所作的诗文书画都是找人代笔,遂决定改日试他一试,并且下定决心:“若果有真才实学,我就恕他些也罢了;万一内才也不济,我就拚一死,也决不与他成亲。天教姑待,必非无谓。要待我离俗偶,保清名,需良配!”[2]423女主人公坚强聪慧的性格逐渐显露出来。而我们已经预料到女主人公定会发现真相,因而急于想目击其事。导火索已经点着了,我们正焦急地等待着爆发。

紧接着进入真正的“必需场面”,即剧本第十四出《露丑》,杨云友拿画画、题诗两桩技艺考黄天监,黄天监自是无法应对,且丑态百出,笑料不断。

杨云友先画了一幅梅花向黄天监“请教”,黄天监只得随口胡诌道:

只有一代名公的画,极象你的笔仗。(旦)是那一个?(丑)叫做张敞。(旦惊介)张敞虽是个古人,不曾闻得他会画。请问相公,出在那一本书上?(丑)这是眼面前的故事,要查甚么书本,那一个不说张敞画梅,张敞画梅!(旦大笑介)张敞所画的眉是眉眼的眉,不是梅花的梅,你认错了。(丑)他是个聪明的人,或者两样都会画也不可知?[2]431

随后,杨云友又“求”黄天监题一首诗在她的画作上,黄天监自然一句也写不出来:

急得我浑身虚汗流似浆,急得我凄慌泪乱流似汤!(哭介)天那!我黄天监穷便穷、苦便苦,却无拘无束的过了半生,何曾受过这般的磨难?若是为自家吃苦,也还气得过;别人图快乐,教我替他受熬煎。这样的冤枉到那里去申诉么?天那!(放声大哭介)(旦惊介)呀!为甚么原故,竟号咷痛哭起来?我则道哦韵试铿锵,却原来是髭捻太苦,逼成凄响!做诗做到这个地步,真可谓苦吟了。[2]431

李渔出人意料地把杨云友揭穿骗局这出戏设置得颇富喜剧性,杨云友聪颖机智的性格也被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而且,当杨云友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被骗婚时,她也并未像寻常女子那样惊慌失措或自悲自怜,反而表现得十分镇定,并且立刻叫来丫鬟妙香,一定要拷问一个明白:

(旦怒介)你们这班人,分明是一伙奸贼,做定圈套拐骗良家子女。好好的说来就罢,不然我喊起地方来,拿到官司,连你也去不得![2]432

当得知妙香和自己一样是被是空拐骗,而是空其实另雇了一只小船一直尾随其后时,杨云友便与妙香合计,假说自己得知实情后,情愿嫁给是空,骗是空过来,趁成亲之时,把迷药放在酒杯里与他吃了,等他昏迷不醒的时节,把他丢下水去,由此又可见杨云友的胆识过人,特别是她与丫鬟妙香最后唱的曲子,颇有些女中豪杰的味道[2]432-433:

【江神子】虽然罹祸殃,还喜得同仇辈协力劻襄。两人合胆偕肠,休呼主母呼梅香,彼此互称吾党。

【馀文】(合)不须别处伸冤枉,至公堂就在这木兰舟上。那生杀之权都是我和你一对儿掌。

总的说来,李渔设置的“拆穿骗局”这个“必需场面”是非常成功的,其原因有两点:一是他所采用的喜剧手法,这是观众完全没能预料到的;二是其对女主人公杨云友的性格的展现。我们不难看出,这时观众所期待的,与其说是想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不如说是更想知道这件事对有关的剧中人将会产生什么影响。或者说,期待着看到女主人公更多的性格的展现。人物性格的展现在戏剧悬念设置中其实是非常重要的,因为要想引起观众的期待心理,就必须使观众对剧中人物有深厚的爱憎感情,这样观众才会对剧情的发展越来越感兴趣。我国著名戏曲理论家顾仲彝先生在《编剧理论与技巧》一书中谈到“悬念”的设置时,就认为“必须赢得观众的同情”是造成悬念必须具备的条件之一。“赢得观众同情是满足他们的感情上的需要”,“如果观众对剧中人物采取中立态度,毫无爱憎,那么观众对他们的命运也决不会关心”。[6]256

四、新事件、新力量的加入

杨云友最终凭借自己的聪慧与胆识跳出了奸人设计的陷阱。而观众这时所期待得以解答的问题是:杨、董最后是怎样结为连理的?这个问题是全剧的总悬念,从一开场便提出来了,但一直“悬而未决”。这也正是李渔这部剧悬念设置的高明之处。

乔治·贝克就曾指出:“悬念一经造成之后,决不可让其衰落下去,以致消失。”[1]190他在这里所谓的“悬念”,其实是专指一部戏剧的总悬念。一部戏剧中会有很多悬念设置,这些悬念不断地出现,继而又很快被解开,以此不断地引起观众的期待心情,又不断地满足观众的期待,从而使观众一直抱有浓厚的兴趣。但是,全剧最主要的悬念,即总悬念,必须从开场一直被悬置到最后,一旦提前把总悬念解开了,观众的期待心情也就随之消失,这就意味着戏结束了。顾仲彝认为,为了避免这一情况,最好的方法是“新事件的产生或新力量的参加。”[6]263

李渔在这部剧中就加入了林天素与陈继儒这条次要线索。他在叙述杨、董二人这条中心线索时,经常停下来,把中心线索上的某一情节搁置起来,开始介绍林、陈这一条次要线索的某一情节,然后又在适当时间再回到中心线索上来,就这样穿插着叙述了林、陈两人是如何通过彼此的书画相识,而后缔结姻缘的。之前情节都比较简单,但在林天素“女扮男装”这一事件上,李渔作了很大的文章。

林天素与陈继儒成婚不久,就要回闽中葬亲,因为一个女子在路途中行走不便,她便着男装,假扮做男子。剧本第十三出《送行》,主要就是表现林天素的男装打扮的。这时,江怀一也来为林天素送行,居然没有认出女扮男装的林天素,因为林天素着男装“不露一毫纤弱之态”,“不但这风姿俨似西家宋,言词雅近儒家孔,衣冠不类优家孟。”[2]427江怀一对此十分惊讶,“妇人假装男子,随你怎么样矜持,也定要露些本相出来。天素,你为甚么原故,妆得这等俨然?”[2]427

林天素云:“不过是气魄胜人。若还自己心上说我是个女子,走到稠人广众之中,胆就怯了。须要自家认定,我是个须眉如戟的丈夫,把那些男子反当做妇人看待,自然气雄胆壮,不露纤弱之容。当初木兰从军,想来也用此法耳。”[2]427

还唱了一曲【五供养】:“谁凰孰凤?气可包身,雌便为雄。要求形卓立,先使气纵横。况世上男儿甚少,强半是峨眉分种。怕甚么男巾帼,认出我女章缝?权学个纶巾羽扇气从容!”[2]427

可见,女扮男装的林天素确实能够以假乱真。也正因为她扮作男子完全能够以假乱真,所以在回乡途中陷入强盗窝后,她能够全身而退。

林天素“女扮男装”这一情节一开始似乎与中心线索没有任何联系,然而剧情继续往下发展,林天素葬亲后返回杭州,而杨云友也回到杭州了,她一边寻找自己的父亲,一边准备自己择婿。可是,这时却恰逢董其昌升任礼部尚书,进京赴任去了。江怀一托媒人上门为董其昌提亲,但是由于前次被骗婚的经历,杨云友这次断然不再相信了。江怀一便与陈继儒商量出一个绝妙的计策:让林天素假扮男子将杨云友娶进门,然后立刻差人送进京去与董其昌完婚。由于之前对林天素的女扮男装作了很多铺垫,所以现在这一情节变得特别可信了。虽然,所有的观众都能猜到林天素这次的骗婚必定成功,但是所有的观众都会对第二十八出《诳婚》满怀期待。林天素才貌双全,自然会被杨云友相中。但是,假的毕竟是假的,在洞房花烛夜时肯定会被拆穿。当然,最后林天素告诉杨云友,董其昌不仅一直钟情于她,而且一直代她照顾她父亲时,杨云友自然是愿意嫁的。这时,从开场就设置的全剧的总悬念才算真正解开。而这样解开全剧的总悬念,可以说是完全满足了观众从这部戏开场以来的根本性的期待。

林、陈这一条次要线索,其实就是顾仲彝所谓的“新事件的产生或新力量的参加”。而由于李渔在剧情细节上的妥善安排,使得这种新事件和新力量的导入在整个剧情的发展中变成必需的,所以其成功地将悬念维持到幕落以前。

五、结 语

李渔的剧作具有浓厚的商业性,不少作品的格调都不高。但其戏剧悬念的设置却很有技巧,很重视培养观众的期待情绪,本文所讨论的《意中缘》就是一个极好的例子。总的说来,整部《意中缘》,李渔都让观众在剧终之前永远感到有某种“事变”正在酝酿着,进而让观众迫切地、最好是更加迫切地期待着它的发展。而在戏剧中造成有效的悬念,让观众由始至终处于有所期待的心情之中,并由此获得一种艺术享受,这正是戏剧的艺术魅力所在!

[1]贝克.戏剧技巧[M].余上沅,译.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2004.

[2]李渔.笠翁传奇十种校注:上卷[M].王学奇,霍现俊,吴秀华,主编.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9.

[3]阿契尔.剧作法[M].吴钧燮,聂文纪,译.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2004.

[4]李渔.闲情偶寄[M].杜书瀛,译注.北京:中华书局,2014.

[5]狄德罗.狄德罗美学论文选[M].张冠尧,桂裕芳,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

[6]顾仲彝.编剧理论与技巧[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81.

(责任编辑文格)

2016-03-10

钟颐(1984-),女,四川省成都市人,复旦大学中国古代文学研究中心博士,主要从事元明清文学研究。

I207.37;I237.2

A

10.3963/j.issn.1671-6477.2016.04.0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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