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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音乐学实地调查法的理论与实践
——以敖鲁古雅鄂温克传统音乐为例

2016-03-15

呼伦贝尔学院学报 2016年4期
关键词:敖鲁古雅鄂温克

灵 芝

(呼伦贝尔学院音乐与舞蹈学院 内蒙古 海拉尔 021008)

“民族音乐学家应当如实承认,田野无处不在——它可能根本就不是一个地点,而是一段时间、一系列的音乐活动。民族音乐学家到所谓的田野,是对给定人群的音乐活动预设文化差异,用自己在那里收集的资料证明它们。之所以选定和去那个地方的原因是这群人属于一个社会、一种文化。”通过实地调查实践才可能亲身体验研究对象的内在结构及发展规律。研究者的亲身体验和感受,对案头研究成果具有一定的真实性和可信性。

一、国内外实地调查法的理论与实践

在西方,比较音乐学时期大多学者不做实地考察,他们的研究资料来自传教士、殖民者的游记或搜集的实物,研究成果被称为“扶手椅上的分析”。 显然,比较音乐学时期“书斋”式研究的视野具有很大的局限性,没有亲自参与音乐事项导致对研究对象的认识有片面性。到20世纪上半叶,音乐成为可以在实地观察、采集并带回实验室检测的客观事物。胡德的“双重音乐能力”、梅利亚姆的“概念-行为-声音”都提倡在文化背景中参与观察的方式,这都成为实地考察的重要理论。任何事物都有其自身的发展规律,民族音乐学作为一门人类学的分支学科,深受人类学研究方法的影响,在学科本身的发展中通过自我修复和自我调整,逐步完善了自己的学科体系。因此,音乐研究经历了比较音乐学时期、民族音乐学时期的“书斋”式研究和“田野”式研究三个发展阶段。

在中国,先秦时期就有“采风”制度 。如《诗经》“风”“雅”部分的许多歌曲,主要是让统治者不出宫室就知晓和观赏各地民歌风俗。“田野”,中国萌芽于20世纪初(1920 年),如,北京大学成立“歌谣研究会”,1923年北京大学“风俗调查会”等。这一时期调查方法仅仅下发调查表,没有深入社会现场。 1956年毛泽东亲自指示对少数民族地区进行社会调查。调查报告,属“住居体验”和“参与观察”方式下完成的实地考察。到20世纪80年代后期,实地考察中研究者的主观意识试图将音乐作为文化进行理解。音乐人类学作为学科方法在大陆学术界引起轰动,大批的学者投入到田野工作中。虽然民族音乐学作为一门学科进入我国时间不长 ,但受到我国学者的认可和借鉴,在学科领域中大胆实践获得可喜的成绩。

以上国内外实地调查的发展情况来看,实地调查法是通过几代学者的实地调查理论与实践相结合逐渐成熟起来的民族音乐学研究方法。民族音乐学家运用实地调查法探索其民歌演变发展规律,使民族音乐学这门学科有了科学理论依据。

因此,对学科发展起到重要的引领和推动作用。

二、实地调查法的运用——“使鹿”部落

鄂温克猎民是中国唯一饲养驯鹿的民族,是历史上有名的“使鹿部落”。鄂温克人追随驯鹿的足迹而迁徙生活,体现了独有的“鹿文化”。由于“使鹿”鄂温克部落世代追随着野生驯鹿生活在茂密的山林中,与外界接触很少,因此较好地保存了其古老的生产方式和文化艺术。然而随着近年来居住方式和现代化生活方式的改变,鄂温克传统文化正在急速消失,这对于驯鹿部落来说是措手不及的事情。敖鲁古雅鄂温克民族乡位于呼伦贝尔市根河市满归镇最北部的敖鲁古雅河畔。“敖鲁古雅”为鄂温克语“杨树茂盛的地方”之意。 敖鲁古雅鄂温克人在300多年前从列拿河一带迁徙到额尔古纳河流域,以饲养驯鹿为生,他们常年生活在深山密林,穿兽皮、吃兽肉,住“撮罗子”,受外界影响较少,在解放前基本仍处于原始氏族公社阶段。1996年,鄂温克猎民放下了猎枪全面禁猎。“使鹿”鄂温克部落现有200余人口,共64户,属于濒临消失的民族。1965年9月1日,35户鄂温克猎民敖鲁古雅河畔安家,实现了定居。使鹿鄂温克人爱护驯鹿、保护森林、环保意识很强,在森林里游猎放牧过程中没有一次火灾的发生。驯鹿生产是我国经济生活中一个特殊的行业。

笔者结合民族音乐学实地调查法,从2012年开始,5次进入敖鲁古雅乡进行实地调查,调查之前大量阅读了调查对象的相关资料,在当地学者及文化部门的大力支持下进入森林体验驯鹿生活,个别访谈及参与观察式的实地调查,积累了很多第一手资料。笔者作为“局外人”试图住“撮罗子”与敖鲁古雅鄂温克民族同住同吃拉近距离,尽量融入他们的生活圈,以“局内人”的身份和眼光关照音乐背后的文化。虽然尽可能的参与搜集材料,但由于不懂语言,研究本民族文化还是遇到了很大阻力。“要研究民族的音乐,必须涉及她的原生术语。只研究声音本身,不探讨原生术语在自身文化中的意义,必然停止在声音上。”因此,掌握研究对象的语言是非常重要的。

三、敖鲁古雅鄂温克传统文化变迁

(一)消失的萨满文化

使鹿鄂温克民族信奉萨满教,萨满调也蕴含了诸多音乐和舞蹈的元素。萨满调所蕴含的音乐文化遗产在当前流传和传承的更少。一方面是因为萨满调是表达萨满文化的一种外在形式,代表着神圣。在部落中,他们认为,萨满可以通灵,是人和神的联络人,帮助猎民消灾治病、解救人和驯鹿的生命,也能够保佑猎民狩猎丰收。萨满调只能由萨满吟唱,其他人则不能吟唱,这就导致民族中的一般人没有机会学习萨满调。另一方面,萨满调代表着文化禁忌。在这一民族中,随便谈论萨满、学唱萨满调都是禁忌,鄂温克猎民对部落中曾经的萨满既崇拜又畏惧。访谈中笔者被告知“不许随意哼唱萨满调,不好!”。她们认为这样会触怒萨满,触犯神灵,引来灾难。此外,萨满调的旋律也导致人们不愿意学习和传承。在使鹿鄂温克民族中,每个萨满都有属于自己的萨满调,在不同的仪式中,萨满调的旋律是不变的,唱词根据内容的需要而不同。在敖鲁古雅使鹿鄂温克人中很难听到萨满调,他们不敢唱,不敢学,也不喜欢向外人展示,因为有多数萨满调是带有诅咒的,旋律也不是很好听。兼之,每个萨满都有脾气秉性和法术,人们深怕不小心学习了萨满调触犯到他们,而受到惩罚。萨满调所蕴含的音乐元素和宗教元素密切相关,致使诸多民族音乐文化遗产大量消亡。妞拉萨满1997年去世,至今,使鹿鄂温克还没有新的萨满,除了萨满的家人外,萨满调也没有人吟唱和传承。在抢救和传承民族音乐文化遗产的背景下,宗教和使命的冲突是一个亟需解决的难题。笔者尊重当地人对萨满调演唱的忌讳等风俗,没有现场演唱录制,只是展开介绍讨论。实地调查法最直接的受益就是由于亲自参与文化事项才能亲身感受和体验文化事项,对研究对象有真实全面的了解和认识。

(二)搬迁的负面影响

千百年来,敖鲁古雅猎民一直在原始森林里面自由生活,他们伺养驯鹿与外界几乎完全隔绝,这种游猎的状态一直持续到禁猎为止。1996年,政府把鄂温克人从山上搬迁到根河市敖鲁古雅民族乡(新建的),虽然从原始撮罗子搬到有取暖设

备的别墅房区,看似改善了使鹿部的温饱、衣食、住行等问题,但是随之而来的负面影响对于人口较少民族来说则是加快了其濒临消失的速度。首先,生活环境的改变使猎民的民族自豪感和认同感逐渐消失。于是使鹿部落开始怀念手拿猎枪驯养驯鹿的日子,加上对新环境的不适应,导致猎民心情抑郁忧伤,酗酒的人逐渐增加。在网上一度热传的敖鲁古雅鄂温克画家维佳的视频,足以说明他的心酸经历。维佳说:“如果有人开枪就朝我开吧!”。这是一个人走投无路时候的挣扎、怨恨和呐喊。其二,经济影响。猎民在山上生活的时候一切都围绕着鹿的驯养,如吃、住、行等。人们虽然没有什么收入但是也没什么生活开销。猎民搬迁后只能依靠在别墅房里卖鹿产品和旅游纪念品的收入来维持生活。根河是即偏远又寒冷的地方,每年只能依靠旅游旺季少数的游人购买旅游产品,可想而知他们的收入能有多少?其三,审美文化消失。聪明的鄂温克猎人虽然人口较少但出现了很多艺术家。画家维佳的姐姐柳芭是著名的画家(英年早逝),维佳的母亲芭拉杰依也会画画,她没有系统学习过美术,但是笔者在她们家看到很多以猎民生活为体裁的绘画作品,可谓是艺术家庭。猎民只有在山林里、鸟群中、驯鹿旁才能找到作画的灵感和才能,如今离开沃土就等于没有了艺术灵感。专业画家赞叹维佳的作品和他的艺术造诣,但他的作品更多的是表现了他的悲伤和向往。其四,传统习俗的消失。敖鲁古雅鄂温克族从原苏联迁入到我国境内后仍保留了很多俄罗斯生活时期的习俗,老人都会说饿语,自制“列巴”,笔者亲眼观看和品尝过玛利亚索老人在烤炉旁边烤制的列巴。鄂温克人与汉族人杂居带来的文化冲击直接影响了第三代孩童——致使传统习俗得不到传承。据了解,敖鲁古雅鄂温克部落酋长玛利亚索要坚持回到山上与可数的驯鹿继续生活,即使“撮罗子”八面透风保暖性差,山上的环境异常艰苦。但从老人沉默的表情中不难看出她在坚守部落的文明和传统文化,作为酋长她认为自己更有义务和任务保护部落文化,也许这是传统文化被现代文明冲击即将消失之前最后的挣扎和抵制吧......。可见传统文化受原居住地的滋生的影响,随着人类的迁徙文化已经产生了变异。笔者从第一次去“使鹿”部落进行田野考察,从不熟悉到熟悉的实地考察经总结出:只有亲身体验后才会获得真实的田野经验,通过各种活动的参与观察提高认识,会从不同角度和不同纬度观察音乐事项,对于科学研究有全方位的认识和关照。

(三)即将消失的语言及传统音乐

鄂温克人没有文字,随着人口的减少及与汉民族的通婚等原因,目前40岁以下的人已经不会说民族语言,80岁以上的老人精通俄罗斯语和鄂温克语言。目前,这支只有 200多人口的较少民族,据统计会熟练讲鄂温克语言的也就三十多个人。部落群体以前住在兴安岭驯鹿时没有收到外界的干扰,族群内部不同姓氏间成婚繁衍后代,以此来维系繁衍和发展。因此,在同一个语境中成长的孩子必定会讲本民族的语言。如今鄂温克人下山定居后随着生活环境的改变及与其他民族融合,不仅带来了文化的变异,尤其导致了本民族语言的消失。第三代鄂温克人都在汉族学校学习,只有在爷爷奶奶那里听到民族语言,但是很多孩子已经完全听不懂了。一个民族不会讲自己的民族语言最终失去的将是民族情感和民族文化。

使鹿鄂温克人能歌善舞,在千百年的狩猎生产生活中,他们用歌舞表达对生活、自然和万物的情感。在茂密的原始森林中、在河边篝火旁,世代流传着祖先留下的独特旋律和热情奔放的舞步。然而,使鹿鄂温克民族在发展过程中并未形成自己的民族文字或能够记载历史发展的象形标志,导致大量优秀的民族音乐文化遗产随着历史长河而消亡。在鄂温克民族中,人是记载和记忆一切音乐文化的活化石,其民歌的传承完全靠人们的口耳相传。但在现代化进程加快和本民族老年人逐年离世的双重矛盾下,本民族大量的优秀音乐文化遗产也快速消亡,导致该民族音乐文化的抢救和保护工作难以有效开展。这根本在于现代化进程更加强调的是对少数民族群体的现代化语言、文字和交往方式等的掌握,使得他们对本民族文化遗产产生强烈的排斥感,忽视凝聚在本民族老人身上的丰富音乐文化遗产。本民族老人的离世,意味着民族音乐文化遗产也一同消亡。使鹿鄂温克族的音乐受宗教文的影响,所以也影响音乐文化的传播与传承。

通常,研究人员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下进行实地调查,一定要尊重当地的人、生活、文化,做到诚实交往、平等待人,尊重民族情感和地方随俗 、尊重调查者的时间和体力,做到常来常往,要有耐心、毅力和信用,才能把自己研究事项持续的做下去。“民族音乐学能够成为一门学科的关键,就是用科学的方法实地收集音乐和有观资料,实地考察是民族音乐学的生命线。”笔者通过结合自身的实地调查及国内外学者的实地考察经验,深刻体会到实地考察是我们民族音乐学研究者重要的研究手段。只有在实地调查中亲身体验才能感受文化差异性和文化多样性,才能对研究对象有全面的了解和认识,对于研究个案的宏观和微观把握上,主客位认识和时空转换等民族音乐学研究方法的全面运用起关键性的作用。

随着实地考察研究方法的不断成熟,其在各学科的研究工作中越来越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因此越来越受到国内外大家的推崇和信赖,使得我们民族音乐学这门新兴的学科在国内研究领域占有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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