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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呼语与身份建构

2016-03-15季小民

海南热带海洋学院学报 2016年3期
关键词:杨桃西风身份

季小民

(扬州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苏 扬州 225003)



称呼语与身份建构

季小民

(扬州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苏 扬州 225003)

称呼语是常见的语言单位,用于指称说话人自己和其他交际者、标识交际者的身份以及管理交际者之间的人际关系。本文主要从身份和身份建构的视角考察称呼语,通过语言实例探讨二者之间的关系,即交际者如何利用称呼语建构身份,开展交际,实现自己的交际目的。称呼语实质上是交际者在交际中可以加以利用的语用资源之一。

称呼语;语用身份;身份建构

引 言

称呼语是世界各种语言中很常见的现象,体现了交际者对自己和对方身份以及双方关系的定位,是交际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同时,称呼语的选择及其运用体现了交际者的策略,服务于他们的交际意图。

以往称呼语的研究大多从言语行为、礼貌、社会文化等视角展开。国内的称呼语研究往往是对称呼系统的静态描述,有时也有历时的考察。国外的称呼语研究涉及语用能力以及特定语境下(如学术语境)称呼语的使用。本文拟在身份视角下分析交际者称呼语的使用情况,揭示其中身份建构的机制。文章首先介绍称呼语以及相关的功能,然后概述了身份、身份建构和语用身份,接着在身份理论的框架下探讨交际者如何借助于称呼语建构自己的身份,最后一个部分总结全文。

一、称呼语

称呼语是人们在日常交际中彼此间所采用的称谓语,常出现在交往语言中的开始部分。选择正确、适当的称呼,不仅是交际者自身教养和对对方尊重的体现,而且是双方关系的彰显。它是交际中的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可以用于“识别身份,指称称呼对象”[1]65。周健认为称呼语系统一般分为“亲属称谓系统和社会称谓系统”[2]32两大子系统;崔希亮从交际功能的角度,将称呼语分为“代词称谓、亲属称谓、社交称谓、关系称谓、职衔称谓、谦敬称谓、姓名称谓、亲昵称谓和戏谑称谓”等九层次[3]36;国外学者,如Hartmann & James等,则将称呼语分成代词、个人姓名、专业称呼、敬称、社会头衔以及昵称等类别。就本研究而言,称呼语的分类不是关注的研究问题,故而不加评述,也不尝试进行分类。本文拟将称呼语视为一类可以帮助说话人实现其交际目的的一种语用资源。

称呼语广为使用,原因之一就在于它可以实现多种交际功能。称呼形式往往是说话人自觉或不自觉的自我再现,换言之,除了可以引起他人的注意、指定说话人之外,称呼语也可传达说话人的性别、年龄、出身、性格、思想等带有社会特质的信息。实际上,称呼语还包含了交际双方的角色身份、社会地位和人际关系的亲疏以及交际双方在这些方面的差异,特别是带有职业、职位的称呼语,如“王教授/老师”、“王校长”(英文中有“Professor Smith”,“President Obama”)等。称呼语也可以传达说话人的态度和感情(如,对他人的尊敬、蔑视;亲近、疏远;热情、冷漠等)。此外,称呼语也是交际者真实交际目的实现的手段之一*参见曲婧华《称呼的语用研究》,载《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1999年第2期,第25-27页。。具体来说,称呼语具有多种功能,如“交际引导功能、社交指示功能、行事功能、语言策略功能、社会文化标志功能等”[4]。

称呼语的判定和选取取决于交际者的年龄、职务、职业、身份和交际场合等因素。一般而言,称呼语是依据社会规约而定的,是固定的。比如,我们称呼自己的老师为“王老师、王教授”等、称呼自己的父母“爸爸、妈妈”、称呼自己的亲属“叔叔、伯伯、舅舅”等、称呼朋友“小王、王哥”和昵称,等等。称呼语虽然纷繁复杂,但基本上是由社会规约限定好的,不太会经常出现变化、随时变化的情形。倘使称呼语是随机的、多变的,相信交际者一定会无所适从,无法进行交际了。

社会规约决定着称呼语的选择和使用,但这并不是唯一的决定因素。在实际交际中,称呼语的选择是一个动态发展过程,是“对语境顺应的结果”[1]67,它涉及到交际语境中的多个因素,而不是简单地依靠社会规约规定的。当前研究拟选取一些电视剧中的对白为研究语料。电视剧对白虽非严格意义上的自然语料,但在研究实践中,研究者都倾向于将其视为自然语料。自然语料无疑可以“确保研究结果的真实可靠”[5]31。

二、身份及其特性

身份的界定因理论和学派的不同而不同,具有代表性的身份理论为社会身份理论和身份认同理论。前者认为个体通过社会分类 (social category) 来建构自己和他人的身份,也就是说,对于社会群体,人们总是自觉地分类、评价的,在此基础上确定自我身份,并最终将社会群体划为内外群体。后一理论则将身份视作个体与群体在互动中获得的“自我概念” (self-concept)[6]。社会个体在社会中扮演种种不同的角色,每一种角色都相应地形成一种身份,诸多的身份的整合就构成了自我。换言之,“个体的自我在身份认同中得以体现”[7]。这两种理论都认为个体的多重身份总是按一定序列排列的,特定身份的激活取决于其凸显程度*参见J. E. Stets & P. J. Burke. Identity theory and social identity theory,载Social Psychology Quarterly,2000年第3期,第224-237页。。当然,在这一点上,两个理论存有分歧。前者认为特定身份的突出性的意义在于提高特定社会归类在心理上对个体知觉和行为的影响力,突出性越高的身份对个体心理影响力越强;而后者则认为身份突出性是个体在情境中表现出“某种身份的可能性”[8]。Stets & Burke*参见J. E. Stets & P. J. Burke.Identity theory and social identity theory,载Social Psychology Quarterly,2000年第3期,第224-237页。综合这两派理论,认为身份是由一系列的自我观点组成,自我观点则是在自我归类或认同的基础上形成的。这两种观点虽然承认了身份的多样性和特定身份的凸显性,但往往都是对身份的静态描述,对身份的动态性、建构性认识不足。语用学学者在其他学科研究的基础上,对先前身份理论的不足加以弥补,提出了语用学自己的身份理论。

在语用学看来,身份是交际者为满足交际需要可供调配的语用资源之一,身份的重要属性就是建构性。如前文所述,人们在交际中会“同时建构多个身份”[9],也就是说,身份是多元的。不同的身份之间以及身份的不同层面之间是会相互影响、相互作用的。与其人为地将身份一个层面、一个层面地割裂开来单独研究,不如探究身份在话语中是如何共同建构的,这样会“更富有成效”[10]1。身份建构涉及交际者的角色、地位、权利等“特定的语境因素对身份匹配的语言形式的制约”[11]435。交际者总是“根据事先任务选择、建构身份关系”[12]5。

Zimmerman呼吁研究者在具体语境中研究情景化身份并指出身份可以分成三类:“话语身份(discourse identities)、情景身份(situated identities)和可携带身份(transportable identities)”[13][14]5。Lakoff认为,交际的目的之一是建立并传递自己积极良好的形象,即建构自己所期望的身份属性(prospective identity)*参见R. Lakoff. The limits of politeness: Therapeutic and courtroom discourse,载Multilingua,1989年第8期,第101-129页。。李成团&冉永平认为,身份建构指说话人在交际过程中呈现并维护自己的身份属性,“构建自己所期望的身份属性”[15]48。陈新仁在2008年4月10日湖南大学所作的学术讲座——“语用身份: 理论与应用”以及2009年7月22日在武汉大学第十一届全国语用学研讨会上所作的学术报告——“身份准则: 理论建构及应用”中提出了语用身份的概念。所谓语用身份,就是交际者社会身份的语用化,是交际者可以加以利用的语用资源。只有能影响当下交际的动态在线身份才是语用身份。相应地,交际者对这种在线身份的建构就成为语用身份建构,见例(1):

(1)

杨桃:再说,在海南那会儿,那段西风在他那边,也不是说……

杨桃母亲:你叫什么?刚才你说什么,你叫段西风,没叫姐夫?

杨桃:我以前也老叫他段西风。我以前不是老段西风,老,这么叫他

杨桃母亲:是。那个大肚子女人也段西风、段西风地叫他……

(摘自电视剧《咱们结婚吧》)

这里,杨桃在与母亲的聊天中,使用了“段西风”称呼她的姐夫,而没有按照习惯使用“姐夫”。“姐夫”显示杨桃与段西风之间的亲密关系,也显示出家庭的和谐融洽。而“段西风”则构建了陌生人的身份,显得生疏,拉远了杨桃与段西风之间的距离。段西风在自己妻子怀孕的情况下“出轨”,并使对方也怀了孕。夫妻二人和平分手,但离婚的消息瞒着杨桃妈妈。在平时,杨桃都是称呼段西风为“姐夫”,而这次与母亲的交谈则一反常态,使用了比较疏远、陌生的“段西风”。敏感的杨桃妈妈从女儿所使用的称呼语中觉察到了些许异常,判定段西风的婚姻出了问题。可见,称呼语绝非小事,在交际中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从另一方面看,既然称呼语很重要,那么,交际者也完全可以合理加以操控,凸显、实现自己的交际目的。

三、称呼语建构身份

上文我们探讨了称呼语和身份,那么,这二者之间的关系又是怎样的呢?一言以蔽之,交际者在选择使用称呼语就是在选择、确定并建构自己或对方的身份。称呼语本身就包含了有关交际双方角色身份的信息。在交际中,称呼语就是交际者身份的表征。称呼语的选择就是交际者对自己和对方身份的揣测、定位和建构。称呼语的成功选择有利于交际者传达自己的身份;同时,听话人也可以准确把握说话人的身份。只有这样,交际双方才能够成功实现交际,完成交际目的。

(2)

甲:臭小子,不错。这回考了满分!

乙:哈哈,我也没料到。

一般来说,“臭小子”是贬义的、带有一定侮辱性的称呼语,比如,人们对行为不端的年轻男子斥之为“臭小子”。但从例(2)中乙的回应可见,乙欣然接受这一称呼语,因为他深知甲是在夸赞自己。例(2)中的“臭小子”确立起的是亲密的好友关系,非比寻常。如果用此称呼语用于一个普通熟人抑或陌生人,势必会引起对方的反感、愤怒,甚至会大打出手,交际也必然会遭遇失败,其结果难以想象。

那么,关系亲密的人使用了不一般的称呼语,会建构什么样的身份呢?见例(3):

(3)

谭指导员:好了,咱们不说这个了,咱们说点儿轻松愉快的。小刘啊,

刘干事:小刘?

谭指导员:说实话,你有过前男友吧?

刘干事:这个问题呀,你问过多少遍了。没有……

……

谭指导员: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把过去时变成了现在时,更不要变成了现在进行时。

刘干事:我现在进行时?本来一句话就可以解释清楚的事情,哼,我现在我还不解释了!

谭指导员: 哎呀,你是没法儿解释了吧?

刘干事:对,我要告诉你,谭指。你千万不要当着一个女人去夸另一个女人。你更不要当着现任女友去夸前任女友。你无聊,你知道吗?(气得摔门而出)

(摘自电视剧《大学生士兵的故事》)

在该例中,刘干事与谭指导员本是恋人关系,关系自然亲密。谭偶然间看见女友书中夹着一张帅气男青年的照片,心生醋意,想找个机会跟女友问问清楚。一番闲聊之后,直奔主题,他选用的是“小刘”称呼女友刘干事。谭的职务和军衔均高于刘,假设二人仅为普通战友关系,谭使用“小刘”是得体的,建构的是上下级的关系,领导与被领导的关系。在谈公事时,作为刘干事的上级谭指导员称其为“小刘”,体现了合适的社会距离,建构的身份也是合理的,便于双方“公事公办”。而此处,双方所讨论的是私事,本应当在亲密、温馨的气氛下进行。况且二人还有一层恋人关系,所以使用“小刘”是不妥当的,因为二人不是在谈论公事,没有必要那么严肃,可以选择更为亲昵的称呼语。那么,闲聊时为何会用“小刘”呢?刘干事对此称呼语也表现出了惊讶,这一称呼语不是默认的称呼语,出乎刘干事和我们读者/观众的意料。谭指导员借此称呼语想建构职业身份,与女友公事公办,问出个究竟来。随着交谈的深入,刘干事对谭的无理取闹越来越恼火,最后使用了“谭指”(谭指导员)称呼男友,“以牙还牙”,拉远了双方的距离,疏远了双方的关系。

称呼语建构了交际者的身份,调节着交际双方之间的交际距离和人际关系。从中听话人就可以加深对话语的理解,更好地把握交际双方的身份。此外,称呼语还有助于听话人合作,从而延续话语交际,见例(4):

(4)

黎江: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苏荷不语,头扭向一边。)

黎江:警察(递上自己的证件)

(苏荷看证件)

黎江:可以告诉我了吗?

苏荷:想回城,走错了方向,迷路了。

(摘自电视剧《战雷》)

在荒无人烟的原始森林中的雷场附近,黎江击毙野狼,救了迷路的苏荷一命。按理说,苏荷应该是心存感激,对救命恩人的问话应是有问必答。而实际上,在渺无人烟的地方遇上手持枪支的陌生人,心中的戒备占了上风,苏荷始终不语。直到黎江递上自己的证件并自称自己为“警察”,苏荷才放下心来,开始回答对方的问话。“警察”确立了自己的身份,警察除暴安良、为民服务的形象使得苏荷彻底解除戒备,开始配合交际。可见,称呼语的作用是很重要的。

还有值得注意的一点,称呼语不是固定不变的,在交际中往往会经过一个协商的过程。话语交际开始时,双方依照社会规约使用某个自认为恰当的称呼语称呼对方,建构的是约定俗成的身份。但随着交际的开展,双方可能会就开始的称呼语进行协商,直至最后达成一致意见,建构起双方都能接受的身份。这就是所谓的身份的建构性。说话人和听话人进行交际时,会呈现双方的积极参与和彼此间的互动、让步。一味想实现个人目的交际活动是不可能取得成功的。交际中总是存在着协商、妥协和让步。在不断的协商、让步中赢得共识,不断将交际向前推进。请看例(5):

(5)

林晓晓:(军靴)还有这么多学问?

王亚东:那当然,小姐。你逛街和登山的时候肯定不会穿同一双鞋吧?

(沉默)

林晓晓:王老板,你还是别左一句“小姐”,右一句“小姐”的,我听着不舒服。我叫林晓晓。

你可以叫我小林或者叫我林晓晓,都可以。

王亚东:不好意思啊,那我叫你晓晓吧。

林晓晓:嗯,这样听着舒服多了。

(摘自电视剧《我是特种兵2——国之利刃》)

例(5)中,林晓晓与军用品店店老板初次见面,按照社会规约用“王老板”称呼店主是合适的;店主王亚东用“小姐”称呼年轻女子也无可厚非。当然,这里的“小姐”是褒义的,不是指从事不当职业的年轻女子。“小姐”的贬义色彩不是本文需要涉及的内容,故不再细述。可见,在(5)中,双方的称呼语按规约都是合适的,建构的是店主与顾客的关系,是一种陌生人之间的,既带有尊敬、礼貌的意味,刻意保持一定的距离;又试图表达一定的亲近关系,便于双方交际,便于生意的达成。但是林晓晓对“小姐”这一称呼感到别扭,于是希望对方能称呼自己“小林”或者“林晓晓”。“小林”或者“林晓晓”传达的是友好、客气的韵味,体现的是比较亲近的身份关系。鉴于此,王亚东改用“晓晓”称呼对方,传达了亲切友好的关系。对此,双方都表示满意。

可见,称呼语的运用都要兼顾到交际双方以及交际的场景等因素,要灵活使用,建构合适的身份。这样,交际双方才能感到自在,交际才能得以顺利进行。

结 语

身份是一个重要的话题,研究者从文化学、心理学、人类学、古汉语(“木斋先生自我身份认同而带来的学术自觉”[16]18)和社会学(“农民工群体对自身的身份认同程度还停留在比较浅显的层面”[17]92)等领域展开了研究,取得了丰硕的成果。本文则是借助于身份及身份建构理论对称呼语的使用进行了分析。研究结果显示,交际中称呼语是人们确定、商讨、建构自己身份的过程,是交际者所使用的交际策略之一。其选择和使用涉及到交际双方的关系、距离、权势等诸多因素,是对交际语境的顺应。正确地使用称呼语可以帮助人们建构和传达自己的身份;另一方面,正确地把握对方所使用的称呼语以及所建构的身份,有助于恰切理解交际话语,顺利完成交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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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校:何军民)

Addressing Terms and Identity Construction

JI Xiao-min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Yangzhou University, Yangzhou Jiangsu 225009, China)

Addressing terms, a kind of common linguistic unit in communication, are used to refer to the speaker himself/herself and other communicators, indicating the identities of communicators and managing their interpersonal relationships. The article studies addressing term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identity and identity construction. Furthermore,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addressing terms and identities is probed into through examples, in which the communicators construct identities to carry on communications and fulfill their purposes in communication. In fact, addressing terms are seen as one of the pragmatic resources to which the communicator can get access in communication.

addressing terms; pragmatic identity; identity construction

2016-04-25

江苏省社科基金项目(13YYB007)

季小民(1979 - ),男,江苏如皋人,扬州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语用学、外语教学和语言规划。

H030

A

1008-6722(2016)03-0075-06

10.13307/j.issn.1008-6722.2016.0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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