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黎族对植物资源的利用

陈小琼

(海南热带海洋学院 南海文化博物馆，海南 三亚 572022)



试论黎族对植物资源的利用

陈小琼

(海南热带海洋学院 南海文化博物馆，海南 三亚 572022)

黎族世居于琼中南山坡丛林，他们对自然植物资源的广泛利用贯穿于漫长的黎族发展史。自然植物因其易采撷性、强应需性和可持续性，广泛使用于黎族的衣食住行、婚育丧葬、宗教信仰、生产方式、文化娱乐、疾病防治等诸多方面，成就着黎族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成为了黎族传统文化的重要构元。在植物资源的利用方面，黎族既保持着原物使用的传统特点，又表现出创造使用的革新方式。在全面推进海南黎族现代化进程中，植物利用与有效保护是一个不可忽略的重要课题。

黎族;植物;传统文化;资源利用

一、黎族长期依赖植物资源的客观现实

黎族是海南岛上最早的土著居民，也是本岛人口最多的少数民族。我国学者通过人类学、民族学、考古学、语言学等学科研究，并结合相关的社会历史文献资料，已经证实黎族是从古越族中的骆越族发展而来，他们居住在海南岛的历史至少有三千年。长期以来，孤悬海外的海南远离了封建王朝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而中古以来“汉在外围黎在中间”的民族分布格局，又使得黎族族群与内地经济、文化的交流受到更多的限制。受客观地理环境和主观人文条件等诸多因素的影响，海南黎族社会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一直处于封闭落后的低水平文明状态。大量的黎族社会调查资料表明，直至解放前，黎族社会仍然保持着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形态，五指山腹地小农经济的典型形式——黎族合亩制社会形态甚至持续到解放后一段时期。*参见王学萍《中国黎族》，民族出版社2004年版，第109页。对于深居琼中南“内区”的黎族族群来说，他们生存的严峻现实迫使他们对自然植物产生了强烈的天然依赖。一方面，黎族社会生产力极度低下，食物供给长期匮乏，从外界获得物资的渠道狭窄而有限；另一方面，黎族族群长期生活在热带植物王国之中，这里的植物资源不仅储备丰富，而且具有易采撷性、强应需性和可持续性等特点，极大地迎合并满足了处于自给自足自然经济和小农经济状态下的黎族族群多方面的主观需要。这种天然形成的特殊的供求关系，无疑是以海南岛丰饶的植物资源为基础的。

海南岛得天独厚的地理气候条件和特殊的海岛环境，为热带植物的蓬勃生长和多样性植物原料的丰富储备创造了优越的条件。根据《海南植物图志》记载：“海南有历史记录的植物有6036种，隶属243科1895属。其中木本植物2781种，草本植物2773种，藤本植物482种，蕨类植物33科127属516种，裸子植物共计9科24属76种，被子植物共计201科1744属5444种。在以上这些植物中，本地野生植物4679种，外来栽培植物1294种，外来逸生及归化植物163种。就植物用途而言，属于材用资源的木本植物有2781多种，可入药的植物达2500余种，果类植物142种，糖科及饮料10余种，牧草饮料类30余种，竹类50余种。”[1]“野生植物纤维类140多种，可用于编织的纤维植物约有70种。”[2]“海南植物的多样性在我国仅次于云南，是目前世界上生物多样性的6个热点之一。”[3]这些多样性的植物种群几乎都茂盛生长在黎族族群密集活动的琼中南山岭丘陵和莽原丛林地带，它们生生不息，为黎族族群原生态的生存与发展提供了源源不断的食物和资料。几千年来，黎族族群始终依靠着天然丰富的植物资源，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就地取材，自给自足；他们傍山而居，依山而作，渔猎于河溪山岭，垦耕于山林莽野。黎族人通过重复而频繁的生产劳作和传统生活方式与热带植物保持着高频度的接触关系。

在长期的植物利用历史中，黎族人民从接触到了解，从了解到利用，从利用到传承，逐渐积累了丰富的植物知识和使用经验，这让他们更加广泛地利用着自然植物，无形之中增强了植物资源的使用功能。从某种意义上讲，黎族社会发展史也是一部植物利用史。纵观黎族植物利用历史，我们不难看到，黎族的衣食住行、婚育丧葬、宗教信仰、生产方式、文化娱乐、疾病防治等诸多方面无不浸染着野生植物的原始本色，彰显着野生植物广泛的使用价值。自然植物既为黎族小农经济的可持续发展注入了强劲而持久的推动力，也润物无声地渗透到黎族所创造的文化样式之中，成为黎族传统文化的重要构元，植物资源成就了黎族人民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参见甘炳春、李榕涛、杨新全《用民族植物学观点分析黎族与植物资源的关系》，载《植物资源与环境学报》，2006年第4期，第62-66页。综上所述，黎族对于植物资源的利用是由其居处环境和所处的经济状态所决定的，独特的黎族社会现实始终将黎族人的生产生活与植物的利用紧紧地捆绑在一起，这种状况一直延续到当下。关于黎族对植物的利用问题，本文将从如下几个方面进行具体论述。

二、建国以前黎族对植物资源的自觉利用

(一)黎族服饰制作对植物资源的利用

黎族服饰制作所需的全部材料基本上都是就地取材于植物，黎族人对植物原料的利用经历了由直接利用到简单粗加工，再到使用自制的纺坠和腰织机进行纺织等几个发展阶段。每个阶段对植物原料的利用有所不同，由此制成的产品也有所差别，其中各阶段最为典型的服饰作品依次有蓑衣、树皮衣、棉麻衣、黎锦等。

在黎族服饰最初发展阶段中，蓑衣和树皮衣都是黎族人早期制作的、堪称人类无纺时代原生态的服饰样式。蓑衣是一种便捷式的原始雨衣，黎族人直接利用植物原材料经简单而粗糙的编织所制成，其原材料主要采自蒲葵等棕榈科植物的宽叶，如乐东抱由地区经常使用e53ɡom53、e53an53两种植物宽阔的叶子以编制蓑衣，有些黎族地区也使用椰子纤维ɛ44jun44、蓑草等现成纤维素材来制作蓑衣。树皮衣也是黎族早期的服装品种，据考古发现，黎族人民在6000年前就已经学会用石拍制作树皮布。它的用材取自纤维较长、柔韧性好的植物内皮。黎族人民在长期与植物打交道的过程中，从海南2700多种木材中，挑选出适合用皮的乔木，主要有厚皮树、黄久树、构树和箭毒树(即见血封喉树)，在乐东抱由地区习惯使用tʃ1145树的树皮来制成树皮衣。

树皮衣用材虽然简单，制作也并不复杂，但衣服的柔软性和舒适度均不理想，因此，黎族人又继续探索制作服饰的用材，终于走进了划时代的麻衣和棉衣阶段。根据记载，至少在3000年前，黎族人学会了使用麻、棉纺纱织布技术，以此超越了传统的树皮衣时代。*参见符桂花《海南黎族传统工艺》，海南出版社2013年版，第5页。黎族的麻布用材通常采用野麻或mien24、pan53内皮中的纤维，棉布则采用木棉絮或海岛棉絮来纺织，全部是对植物原材料的深入细加工。棉麻布制作技术的有效掌握，是黎族制衣史上的决定性革命，它将黎族的服饰制作直接带入了现代服饰阶段，黎族男人遮羞所用的包卵布、全民御寒所用的棉被、进贡朝庭所用的龙被等黎锦纺织精品均得益于棉布的发明。这些无不是黎族人对植物资源的创造性利用的成果。

黎族的棉麻服饰对植物的利用，一般会经过纺、染、织、绣等工艺过程，其中“染”这道工序对着色植物材料的选择和利用充满着黎族式的经验和智慧。黎族人民在生活实践中发现了用植物可以提取多种颜色染料。他们使用的植物染料大多数为野生植物的根、木、茎、叶、皮、花、果。“黎族人在新石器时代就知道田野里那些红花、绿叶、草根，都能成为染色的材料。”[4]黎族掌握的染色有蓝、黑、红、黄、绿五种色系，其中蓝色和黑色为黎族服饰的基本底色。在黎族地区用于蓝色染料的植物有五六种，其中假蓝靛和毛蓝靛为黎族人常用的蓝色染料，染色方法为：把植物放入清水中浸泡3天后捞出，再放入草木灰和酒发酵三天，再放入纱线浸泡就可以染成蓝色了，浸泡时间的长短将决定颜色的深浅。其他几种颜色的染料分别为：黑色染料用乌墨树皮和树根，黄色染料用姜黄和枫树皮，红色染料用野板栗树皮、茜草根、牛锥树木皮和树根以及红花、红叶，绿色染料为角木的树叶，橘黄和赤褐色用苏木配以不同辅助染料等。黎族所使用的植物染料，除了制作草本植物染料需要加草木灰浸泡发酵外，其他的木、皮、果、根、茎均需要用水煮并加入辅助染料浸染，如螺石灰、明矾、生石灰、草木灰、酒、醋等辅助物。黎锦是黎族人综合使用植物染料染色的杰作，千百年来一直为人们所传诵。宋人赵汝适的《诸蕃志》记载黎锦“或染杂色，异文炳然”，晚清进士程秉钊称黎锦“光辉艳若云”，清屈大均赞黎锦“浓丽可爱”。*参见陈立浩《实用与审美结合的创美实践——黎族“树皮布”与传统织锦的美学内涵探析》，载《琼州学院学报》2010年第4期，第9-12页。这些美誉体现了黎族人民高超的纺染织绣技艺，特别是黎族精湛的植物染色技术。

(二)黎族饮食生活对植物资源的利用

黎族人习惯于依山林傍田野而生活，他们的周边世界几乎为绿色植物所环绕，植物资源自然而然构成了他们饮食生活的重要内容。黎族饮食生活对植物的利用可以概括为几点：一是对野生植物的直接而广泛的采食；二是就地就近种植多样性的粮食作物以供食用；三是通过加工手段将植物处理成新的食物以供饮食。

黎族的果蔬类食物多采自大自然中的可食用植物。食用野菜是黎族饮食生活中的本色传统，他们常吃的野生蔬菜不下百种，其中较有代表性的是野芭蕉花蕾、木瓜花、木瓜、南瓜花、南瓜叶、苦瓜叶、雷公根、雷公笋、地瓜叶、酸豆花叶，马齿菜、蕨菜、革命菜、苋菜、树籽菜、白花菜，山笋、野蘑菇、山蒌叶、蒲葵心、刺茄、山药、野荷兰豆、丝瓜、水瓜、葫芦瓜、四棱豆等等，这些野菜通过自然采摘都可以获得。黎族人所吃的野果也主要采自自然植物的果实，这些野生果树除了常见的石榴、野荔枝、黄皮、酸豆、野生小红毛丹、无花果、海棠果之外，黎族人采食的野果大多数是生于荒山野岭、叫不出学名的，黎族人称之为ma53lin53、tʃ11ɡwou11khai53、tʃ11phun11、tʃ11ia11、ʃom53tʃ11kau11、tʃ11ɡai45、tʃ11k24、pok31hau53，等等，数量很多，不一而足。在生活物质极为匮乏的年代，这些野生的果蔬常常是黎族人用以果腹的天然食物。

黎族的粮食类食物主要依靠自主种植粮食作物来供应，主要产品有山兰稻、水稻、玉米、木薯、地瓜、南瓜、磅薯等。山兰稻是黎族传统中最早种植于山岭和高坡的稻谷，山兰稻的种植活动被黎族人称为“砍山兰”，三月砍山五月种植，它是古代刀耕火种耕作方式在黎族生产活动中的遗留。水稻种植在中古时期被引进黎族的水田，此后成为黎族人粮食供给的主要来源。木薯、南瓜等农作物的种植历史基本上也开端于中古时期，但都是小规模种植，仅满足于黎民百姓的自给自足。

黎族的饮料类食物有酒、茶、椰子汁、甘蔗汁、蜂蜜等。酿酒用材主要有山兰糯米、水田糯米、地瓜、南瓜、木薯、香蕉等植物果实和块茎，酒材发酵所用的酒曲是以p53kɛ44kau24的树皮与糯米粉一起制成的。酿酒原料全部取自绿色植物，常见的有山兰糯米、地瓜、木薯、南瓜、香蕉等，黎族自酿的酒因原料不同而相应有山兰酒、地瓜酒、木薯酒、南瓜酒、香蕉酒等各种不同的酒类。黎族饮料食品主要有鹧鸪菜、苦丁茶、凉茶等，这些茶品采自山间的鹧鸪树叶、苦丁树叶或其它茶草、药草。此外，黎族人还时常以天然椰子水、甘蔗汁、野生蜂蜜为解渴饮料。

黎族饮食生活中还离不开一些腌制类的食物，它们的基本用材也来自可食用植物。黎族最典型的腌制类食物叫nam11tua11，在用牛骨头等沤制的酸液中经常加入剥皮切段的ha53ɡei45、ʃom53tʃ11lip45，甚至空心菜、地瓜叶等食用植物的茎节花叶来制作。黎族有些腌制食物也直接用米汤伴tʃ11nun11、鲜竹笋片进行腌制。

在没有食盐的情况下，黎族人也学会采用植物制成替代性调味品。如黎族用糯米粉制作的饼状食品ɛ44，在制作过程中就渗入了带咸味的特制液体。这种液体通常以一种名为kh44vai45的树烧成灰后，用灰滤水而得。这是早期黎族特制的“食盐”。

在黎族的食谱里还有粽子和竹筒饭、椰子饭等包裹类食品，它们通常以露兜叶、椰子叶、粽叶以及箩竹、椰子壳等进行外裹或填塞，所用外包装材料全来自天然植物。

(三)黎族传统民居建筑对植物资源的利用

黎族传统民居主要是茅草屋，茅草屋在不同发展阶段分别有干栏式巢居、船形屋和金字塔茅屋等不同的建筑形式。干栏式巢居是黎族人原始茅草屋的建筑形式，它高离地表，架空分层而建，完全用树木立柱和茅草盖顶围墙，简便而利索；船形屋和金字塔茅屋分别是黎族人近现代最为流行的茅草屋，因屋脊类似倒扣船形和金字塔形而得名。茅草屋中的主屋、隆闺*隆闺，海南黎族少男少女居住的房屋，一般独立建造，是少男少女休息和谈情说爱的场所。、谷仓等主体建筑均落地而建，竹木搭架、茅草盖顶、泥巴涂墙、石头垫柱是其典型的建筑特点，其建筑材料几乎是清一色的植物原料。黎族人建造茅草屋采用的是隼卯结构，所用的梁、柱、椽、墙均以原木为主，紫荆木、木棉木、苦楝木、青梅木、黑墨木、黄牛木等格木或坚硬性好的树木是茅草屋梁柱的首选材料，屋顶的梁木上架着竹架或木架，其上以成夹的茅草或蒲葵叶叠盖，并用竹片或藤条绑牢。茅草屋四面围墙的墙基是编绑成列的木墙或竹墙，涂沫墙体用的是稻草与泥灰的混合物；有些较简便的茅草屋不以泥巴涂墙，而以箩竹编墙或以茅草夹、蒲葵叶夹围成墙。谷仓使用的建材和建筑方式与一般茅草屋相似，不同之处在于它是一种密封式结构体，底基悬空，与地面距离一二尺，完全是出于防潮、防鼠和防火的需要。

(四)黎族传统用具用品对植物资源的利用

在日常生活与生产活动中，黎族人充分利用植物资源创制出各种各样的用具用品，这些用具用品根据功用分为生产工具、家居用具、娱乐用具、生活用品等等。其中生产工具又包括农业生产工具、纺织工具、捕猎工具、水陆交通工具等。

1.农业生产工具

黎族的农业生产工具直到解放前仍然保持着木制或竹制的传统。这些农具从用途上看，有耕翻平整土地的木犁、木耙、牛轭、拉板，播种山兰的尖头木杵，中耕除草的耨、木铲，灌溉水田的水车、竹槽、戽水器，运送秧苗粮食的牛车、扁担、竹篮和藤篮，清理谷物的木风车、各类竹筛、簸箕，碾脱谷粒的木臼、平头舂杵、圆头舂杵、竹磨，装载储藏粮食的竹墭篮、独木桶等等。

2.纺织工具

纺纱织布是黎族很重要的生产活动，纺织工具使用的材料也都是植物性的。黎族人纺纱织布的代表性工具有脱棉籽机、腰织机、绕线架、纺锤等。黎族编织的产品很多，主要有草席、鱼笼、鸡笼、鸟笼、竹篾门墙、墭篮以及各种藤竹制品。

3.捕猎工具

黎族的捕猎工具几乎是自制的产品，大部分以纯植物制作，少部分利用植物参与其他材料制作。黎族传统的狩猎工具有粉枪、火药筒、吊套索、竹签、弓箭、矛；捕鼠工具有竹夹、套筒；捕捉雷公马和坡马*雷公马，海南岛的居民对一种变色树蜥的叫法，广泛分布于岛内，是一种宝贵的中药材。坡马，学名蜡皮蜥，因在沿海沙岸地带略有坡度的地方掘穴而居得名，岛内居民认为它有较高的药用价值。的工具有套杆；捕鱼工具有圈网、鱼篓、鱼笼、鱼罩、鳝笼、钓杆；捕鸟工具有串套、网套。

4.水陆交通工具

黎族人很早以前就学会制作和使用水上交通工具，代表物品有独木舟、竹木筏、渡水葫芦等。黎族使用的陆地交通工具主要是木制牛车，这是中古时期从汉区传入黎区的交通工具，由于制作材料充足，逐渐在黎区流行起来。

5.家居用具用品

在黎族传统生活用具用品中，无论是睡床、板凳，还是存放物品的器具或者置物的家具，植物利用都很普遍。走进黎村，随处可见丰富多样的原生态用具用品，诸如置放筷勺、干食和盐巴的竹筒，摆放碗碟的藤架，制熏鱼肉的木板熏台，串晒鱼肉的竹木挂串，收藏衣物的藤箩，存放种子的葫芦罐，量米谷用的椰壳，舀水用的葫芦瓢，喝酒用的竹管和滤酒器，这些器具无不得益于植物的利用。

6.娱乐用具

黎族的乐器或舞蹈用具也广泛利用植物进行制作，不仅早期使用的打击乐器叮咚、独木皮鼓，吹奏乐器唎咧、鼻箫、灼吧、哔哒、口弓、口拜等都是植物作品，而且改造后的拉弹乐器椰胡、竹胡等也是充分利用植物资源的作品。黎族最初跳打柴舞用的道具是原木条，后改用竹子，都是原生态的植物。

7.其它用具用品

黎族的照明用具从灯油、灯芯到灯架都使用植物材料，他们制作灯架用独木，灯芯用海岛棉絮或灯芯草的内心，燃料常用海棠果或麻风树果的内核，也采自其它植物的果籽，如tʃ11f11pou53ʃom53tʃ11tʃi53、tʃ11ha44khai53等等。挂在牛羊脖子上的木铃，古代用以围村防盗的刺竹，钻燧取火用的kh∶44pɛ∶n53木，阉割猪仔固定于地面的木笼、竹篾刀片等等。

(五)黎族宗教信仰对植物资源的利用

与黎族社会经济文化发展水平相对应，黎族宗教信仰基本上还停留在原始宗教阶段，他们相信万物有灵，盛行自然崇拜和祖先崇拜。对原始宗教的信仰让黎族人普遍信奉鬼魂、精灵以及自然界神秘的力量。黎族民间信仰活动很多，最有代表性的是作法驱邪、女性纹身、立庙奉神等。

1.作法驱邪

在黎村，每当人们看到有蛇进家、路遇大蟒爬行、大蝴蝶飞过、母鸡叼蛋、鸡鸣屋上等怪异现象发生，或是碰上夜里作恶梦、家里发生不幸、身上长怪疾、恶病久治不愈等情况，基本上都要请道公来家作法，以驱除邪恶灾难，保佑家庭或家族平安。在作法的过程中，一些植物经过加工成为法具，一些植物则被原物利用。如黎族人认为带芒刺的芒草、有特殊气味的树叶或枝繁叶茂的植物均藏有隐在灵性，是有效的避邪物，因此，每当信仰活动施行时，芒草枝叶、茅草叶、竹枝、野艾叶、山蒌叶、露兜叶、苋茄叶、鸡藤叶、荔枝叶、龙眼叶、小叶榕叶等都被广泛地使用。

2.女性纹身

纹身也是黎族原始信仰的一种表现。在黎族的观念中，纹身是一种宗族符号，发源于母系氏族社会的纹身形式，是女性的专利，它具有标记女性现世民族身份和来世寻祖归宗的意义，因此，在长期的黎族传统文化中，纹身既是一种神圣的美，也是一种生存的必要手段。黎族女孩子长到十三四岁时，父母就会请纹身师来给孩子纹身。黎族女性纹身所用的工具通常要选取山中野生的藤刺，刺口处要涂以显现黑靛颜色的植物染料或墨汁染色，这也是出于驱邪保佑的宗教目的和心理因素。

3.立庙奉神

在黎族的信仰世界里，大树均有灵性，大树即神，树崇拜现象因而在黎村广泛存在。走进黎村，我们经常会看到村口或路口有一棵大树，大树蔽荫下一般立有一个小土地庙，庙里敬奉着一块鬼石，人们既拜土地公也拜树神。每到节日黎族人都前来祭拜，他们用这种方式来祈福，祈求土地神保护村寨安宁，祈祷种族繁衍兴旺，态度十分虔诚。黎族对大树崇拜的信仰主观上有效地保护了黎族地区的木棉树、榕树、酸豆树等乔木，使得它们长成了一棵棵参天大树。

(六)黎族婚育丧葬对植物资源的利用

黎族对植物资源的广泛利用渗透在黎村生活的方方面面，在与人生密切相关的婚姻、生育和死亡等重大活动中，植物利用的情况多处可见。

黎族美孚方言地区有结娃娃亲的习俗，结婚当天，新郎在迎亲路上要与新娘交换一盒树叶，之后，新娘需要踩过水盆、树叶和鸡蛋，方可去新郎家。黎族哈方言千家福报地区新人结婚当日，新郎给新娘的聘礼中，就离不开植物，其中有一盒槟榔、蒌叶，一串槟榔花，两篮子稻谷。多数黎族地区接亲回男方家时，需要跨火堆用以辟邪。九所赤公地区结婚当日下午，新郎准备启程到新娘家接亲时，道公作法驱邪祈福是个重要程序，这时他要手拿木柄山刀，用树叶包上米和蛋在接亲队伍首先经过的大路口念咒驱邪保顺。诸如此类的活动在黎族婚礼中十分常见。

黎家产妇生育期间对植物的利用是个重要传统。产妇生产时，以竹片割断脐带；坐月子时，家门口往往会挂上树叶，树叶的功能主要有三，一为辟邪，二为禁入产房，三为表明婴儿性别。在哈方言区，如某人家门外或墙上挂着荔枝叶，说明本家喜得公子，产妇在坐月子中；如家门外挂上蒌叶，说明此家喜得千金，婴儿尚未满月。刚生产的产妇一般要吃生姜粥或以生姜配饭吃，并以植物叶子煮水洁身，婴儿也有用树叶煮水洗澡的习俗。黎族妇女生育期间，有些黎族人还在屋顶或墙上置放露兜叶、刺茄枝等进行辟邪。

在黎族传统葬礼中，植物的使用十分常见，最有代表性的是报丧使用的草笠，收殓死者使用的独木棺、树皮棺或露兜叶席，出殡时使用的抬棺木架等。“用‘赛告昵’(黎语音译，树名)树皮汁液拌有粘性的泥浆和蒸熟的糯米饭舂成泥浆，粘合在棺木的缝隙处，以防尸体臭味外泄。”[5]黎族随葬死者的物品大多数也是植物性的用具用品，男坟边放置木柄山刀、木犁耙、弓箭、竹筐、椰子碗勺、竹箸、竹帽、鱼笼、捕鼠器等；女坟边放置竹木制成的全套纺织工具、腰篓、葵帽、椰子碗勺等。死者埋葬后，有些地区当天要请道公用青柚子叶泡水实施净宅、净祖先神牌等活动。

(七)黎族医药对植物资源的利用

古代，黎族人民深居的山野，瘴疠流行，生存环境恶劣，每有大病小痛侵身，除了邀请道公到家驱邪做法之外，也要寻医问药于民间医师，为此形成了治疗大病小痛的诸多药方。在黎村，用于治疗常见病痛的药物有许多是取材于植物。据《海南岛黎族社会调查》记载，“哈方言黎族使用的避孕药是野生植物a53tau11thun24，堕胎时用植物a53j∶n24煮水冲服；治疗头痛发烧的药物有e53tʃ11ɛ∶24、e53ha44nu11等植物。治疗刀伤的有ʃai53a53ai44，治疗脚烂的有ʃut45pa53la∶n24，治疗牙痛的有ʃai53pai24i24，治疗耳聋的有e53a53vai24、e53a53ho53，治疗牛生疮长蛆的有ju∶53、tʃ11lu∶n11，等等。”[6]192-194“杞方言黎族的草药种类也不少，治疗咳嗽吐血的有ti44thou53、an44a44a53、ɛ53khu44，治疗一般咳嗽的有kɛ∶m11tʃam11ho44、mai11kau11。产后调养的草药很多，如j∶n24ai11jau24、kan24phɛ∶k45fa11。用于治疗被野猪咬伤和止血的有ʃai53khuk45pau53、kan11plan24ka24、vɛ24lin53等，治狗咬伤的有tʃut45a53、han24，治竹叶青蛇咬伤的有a53t∶53ok45、ʃai53n∶n24、a53ui24e53。治白内障的有a53k45hai11、kan11that45vin53、kan11a53lɛp31，治疗喉头有白粒的有a53tʃui24vou11，治耳朵流脓的有tm53khai11、∶53mɛ∶n24ai11。”[6]275-276应该说，黎族各支系对草药性能的发现和草药药材的利用都是广泛而持续的，在缺乏正规专业医生和先进医疗器械的漫长时代，黎族民间依靠自身力量，利用植物资源战胜各种疾病，在生活实践中积累了利用草药的丰富经验，为治疗疾病挽救生命做出了巨大贡献，充分体现了黎族人的聪明才智。可以说，黎族生活在远离中原文明的蛮荒之地，其种族得以延续和发展，民间草药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它是黎族传统文化中的一朵璀璨的奇葩。

综上所述，黎族人对植物资源的利用达到了最大化。在物质资料十分匮乏的的古代社会，黎族人从植物资源中几乎都找到了生产生活的替代品和原材料，唯其如此，他们对大自然的依赖关系十分稳固。黎族对植物资源的利用构建了诸多独特的黎族文化。

三、现代黎族对植物资源的利用

解放以后，特别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来，我国政府为了推进少数民族地区经济文化的发展，给予少数民族许多优惠的政策，不断加大对少数民族的扶贫力度。与此同时，政府的环境保护政策也相继出台。经过几十年的推动和发展，黎族社会出现了新的面貌，黎族人的生产生活内容也发生了相应的变化，黎族对植物资源的利用也由被动变为主动，出现了新的转型。一方面，黎族对野生植物资源的利用范围大幅度缩小；另一方面，黎族种植植物的范围和规模空前地扩大。随着对野生植物资源的利用范围的缩小，大部分以乔木、藤类植物等为原料的用具用品逐渐淡出黎族生活，例如独木棺、独木舟、独木鼓、独木桶、独木凳，麻绳、树皮衣、麻棉衣、木犁、木耙、渡水葫芦等，其中一些如独木棺、独木舟、独木桶、渡水葫芦、树皮衣、麻棉衣等，随着现代优质用具用品源源不断地输入黎村，永远失去了使用空间，纯粹成为了历史文物。而随着花梨木、沉香、橡胶等经济林木以及荔枝、龙眼、槟榔、芒果、香蕉、菠萝蜜、火龙果等果树等被大量引入黎族地区，大规模的植物种植时代接蹱而来，则彻底改变了黎族靠天吃饭、靠大自然供食供物的近乎原生态的传统生存状况。而随着国家生态环境保护政策的全面实施，黎族的砍山兰、砍伐优质木种等以破坏掠夺野生植物资源为表现形式的的生产活动，基本上已经消失。如今的黎族人在植物利用关系上完全变成了主动按需种植生产、自主开发利用植物。我们欣慰地看到，随着现代可持续发展种植业的兴起，黎族对植物利用的历史正在被改写，翻开崭新的一页。

结 语

综上所述，黎族传统文化史，近乎是一部植物资源的利用史。出于生产生活与生存的基本考虑，黎族社群与植物资源之间自古以来就构建起一种捆绑式的利用关系。在当下，黎族对植物资源的利用既保持着原物使用的传统特点，又表现出创造使用的革新方式。在政府的引导下，黎族对植物资源的利用，逐渐契合了国内外环保理念，他们的生产生活方式逐渐步入遵循植物生长规律，适度开垦开发，多样化种植的正确道路。黎族的环保意识正在增强，他们也加入到维持生态系统平衡发展、保护人类生存空间的行列中来。在海南国际旅游岛的建设浪潮中，要全面推进黎族地区现代化建设，对黎族地区植物的开发利用与有效保护是一个不可忽略的重要课题。我们要通过正确的引导，把开发置于有效保护的前提之下，充分利用黎族地区优越的热带气候条件和地理位置，因地制宜发展旅游业和热带农业，以开发黎族传统文化旅游促进旅游产业的发展，带动热带农产品的生产和销售。如以创办黎村热带植物园、黎族山兰园、黎族药物植物园、黎族织锦植物园、黎族自然生态村等形式开发黎族地区植物资源，以发展黎族乡村旅游产业促进黎族地区植物资源的开发与保护。再如，面对丰富的植物资源和黎族饮食文化，可以“通过对黎族饮食文化的研究，把饮食文化和营养结合在一起，在黎族历史的研究上分析民族文化，注重黎族特色饮食文化的历史沿革”[7]。还有，将植物制作的黎族的乐器或舞蹈用具与海南民俗旅游结合起来，打造富有地方特色的旅游项目，以达到“弘扬民族文化艺术精粹，促进民族乐器及乐曲的繁荣发展”[8]的目的。

“海南独特的黎族文化以及其他特色的文化遗产也是富有新意的文化旅游产品，体现海南的旅游产品形象。……应形成独具特色的黎族文化生态环境和原生态文化资源环境。将黎族文化生态融入旅游的建设中，从而达到弘扬民族文化、发展民族经济的目的。”[9]在不断推进黎族地区经济文化发展的同时，使当地植物种类得以延续种植，使黎族传统文化中对植物资源的有效利用得到保护与传承。

[1]杨小波.海南植物图志[EB/OL].(2015-10-28)[2016-3-10].http://baike.baidu.com/link?url.

[2]赖齐贤,丁慎言.海南岛野生纤维植物资源考察报告[J].热带作物研究,1991(12):35-41.

[3]白召星.热带植物资源探究[EB/OL].(2015-05-11)[2016-03-15].http://wenku.baidu.com/link?url.

[4]王晨,林开耀.黎锦[M].苏州:苏州大学出版社,2011:34.

[5]罗文雄.海南黎族哈应人丧葬文化研究——以乐东黎族自治县千家镇正洪村为例[J].琼州学院学报,2014(3):18-25.

[6]中南民族学院本书编辑组.海南岛黎族社会调查[M].南宁:广西民族出版社,1992.

[7]梁红蕾,栾锦红,徐云升.论国际旅游岛背景下的黎族饮食文化开发[J].琼州学院学报,2014(3):32-35.

[8]吴大信.黎族“哩咧”的制作与演奏方法及其音乐表现特色[J].琼州学院学报,2015(3):35-39.

[9]黄丽华.论海南民族民俗文化旅游开发[J].琼州学院学报,2014(3):26-31.

(编校：党阳)A Study on the Utilization of Plant Resources by Li Nationality

CHEN Xiao-qiong

(Cultural Museum of South China Sea, Hainan Tropical Ocean University, Sanya Hainan 572022, China)

Li nationality lived in mountains and jungles of central south in Hainan, and they had a long history of extensive utilization of plant resources along with their own development. Because of easy picking, strong application and sustainability, plants have been widely used in Li’s food, clothing, housing, transportation, wedding, bearing, burial, religious belief, mode of production, entertainment, disease prevention and so on, plants construct Li people’s material and spiritual life and becomes the important part of Li’s traditional culture. In the utilization of plant resources, on the one hand, Li maintains the original characteristics of the plants utilization, on the other hand, they create new ways. In the progress of completely promoting modernization of Li nationality in Hainan, the utilization and effective protection of plants is definitely an important topic that cannot be ignored.

Li nationality; plants; traditional culture; resource utilization

2016-04-22

2013年教育部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重大课题攻关项目子课题(11JZDH035)

陈小琼(1969-)，女，海南海口人，海南热带海洋学院南海文化博物馆馆员，硕士，主要研究方向为博物馆展览和宣传。

Q949.9

A

1008-6722(2016)03-0025-07

10.13307/j.issn.1008-6722.2016.03.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