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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及其文化变迁研究
——以镇宁县布依族为例

2016-03-15贵州省委党校贵州贵阳550028

关键词:布依族文化遗产物质

李 旭(贵州省委党校,贵州 贵阳 550028)



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及其文化变迁研究
——以镇宁县布依族为例

李 旭
(贵州省委党校,贵州贵阳550028)

以少数民族文化保存较为完好的贵州镇宁县布依族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为研究对象,对其保护所采取的主要措施及其保护所带来的一系列社会变迁给予了关注分析,以期对保护与变迁二者之间的关系引起一定的重视。

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文化变迁;布依族;镇宁县

近几年来,有关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成果颇丰,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也逐渐进入规范化阶段,作为20世纪50年代布依族文化典型地区的镇宁县布依族,许多专家学者对其进行了实地调查研究,半个多世纪过去了,这里布依族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如何,发生了怎样的变迁,带着这些问题,笔者对此地进行了为期半个月的实地考察。

贵州安顺镇宁布依族苗族自治县共有29个民族,除布依族、苗族外、还有仡佬族、侗族、土家族等少数民族。其中,布依族是镇宁县人口最多的少数民族。随着全球化、现代化和城镇化进程的加快,布依族的文化生态正在发生变化,一些依靠口授和行为传承的宝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受到冲击,许多传统技艺濒临消失,为此,镇宁县相关部门和人员对此采取了一系列的保护措施。

一、镇宁县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主要措施及其实践

镇宁县历来重视对布依族传统文化的发掘、整理、保护、继承与合理开发利用工作,并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对布依族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行保护和抢救,取得了一定的效果。

(一)加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立法工作

改革开放以来,随着党和政府各项惠农惠民政策的贯彻落实和市场经济的发展,农民经济收入不断增加,生活水平不断提高,很多具有特色的老建筑被拆除,代之而起的是一栋栋现代化的新型住宅。一些独具特色的民族村落及其建筑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坏,导致了民族特色的消失。

针对上述情况,自20世纪90年代中期起,随着文化强县战略的实施,镇宁县委、县政府及其有关部门,尤其注重对具有民族特色村寨及其居民住宅进行保护,依据2009年国家民委、财政部出台的《关于做好少数民族特色村寨保护与发展试点的指导意见》(民办[经济]发[2009]315号),县委、县政府从实际出发,研究制定了《镇宁自治县关于进一步加强少数民族特色村寨保护与发展工作的实施意见》。遵循科学规划、分类指导、突出特色、保护发展、完善设施、整治村容、政府主导、村民自愿原则和“保护第一、开发第二”的要求,对布依族的标志性建筑——石头房子进行了保护性旅游开发,加强了对布依族民族特色村寨的保护,并对城关镇高荡村进行了建设等,取得了一定的成效。

保护法的颁布实施,为布依族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奠定了基础,提高了保护的力度。但仍存在一定的局限性,还没有形成完整的文化传承保护的法规体系,有待进一步完善。

(二)开展民族文化普查,收集、整理、登录和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工作

1986年5月2日,镇宁县少数民族古籍搜集、整理、出版领导小组和办公室成立并开展了相应的工作。收集布依族民族古籍70余万字,布依族《古谢歌》5000千余行。1988年7月14日,根据中央、省委文件精神,县民间文学三套集成工作领导小组成立。初编《中国民间故事集成·镇宁卷本》(151个故事30余万字)和《中国民间歌谣谚语·镇宁卷本》(460余首歌谣和230条谚语)。

近年来,镇宁县民族宗教局积极配合文化部门抓好布依族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抢救、保护、传承和利用。2006年,镇宁县铜鼓十二调入选国家级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08年,布依族勒尤入选国家级第二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12年12月,县民族宗教局填写镇宁少数民族古籍收(登)录卡片100余条,填写贵州少数民族传统文化传承人及专家登录40人,民族古籍收集复印2本,录制拍摄少数民族婚丧嫁娶光碟3个。2013年6月20日,搜集整理民族古籍复印件——布依族摩经书《摩又姐》和《摩闷》,搜集布依族“古谢亡”祭祀活动仪式光盘一套4张和部分婚庆光盘。

(三)举办民族文化歌舞、民族节日、民族文化传承培训等活动

21世纪以来,镇宁县民族宗教局等有关部门和机构组织了布依族“六月六”歌舞节,出资在县城及城关镇、扁担山乡等布依族聚居乡(镇)支持群众开展民族民间传统歌舞和民间竞技活动,积极推动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和传承。

乡镇文化站和村文化室等也经常开展民族传统文化活动,活跃了乡村文化生活。2013年7月7日,笔者来到扁担山乡下硐村,这个村共208户人家,全是王姓布依族。访谈期间,得知村民正修缮本村土地庙,在笔者的要求下,村支书王登俊带笔者来到土地庙前。很多村民聚集在这里,用本民族语言说笑。看到在场的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人,笔者就用普通话问一位40岁左右的男子,他回答“我们村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我还准备出去呢。”“你们怎么没穿民族服装啊?”他笑笑,“没得,平时不怎么穿,只有在节日时才穿。还有几天就到六月六了,那时候穿。”“那现在你家还自己做民族服装吗?”“没得没得,现在娃娃平时也不穿民族服装了,平时的衣服一般去市场上买,便宜,实惠,简单,穿着还舒服。不过我们村现在还有3、4个妇女在做蜡染,在自己家里做,现在姑娘的嫁妆要有这个。”“你们过节时都有哪些活动?”“我们村里组织,就在这里举行唱歌跳舞对歌,制定乡规民约。我们有歌舞队,今年元宵节我们还录了光盘,把我们的活动都录进去了,算是保存吧。铜鼓是我们的吉祥物,大年十四、十五时只拿出来一次。我们这里不吹勒尤。我们村的婚姻风俗也不错,到时你有机会来看嘛。”在笔者离开的时候,几位妇女用布依语唱起了歌,笔者感到了村民的纯朴和不一样的民族风情。

2006年,布依族“铜鼓十二调”入选第一批国家级非遗名录,2008年,布依族“勒尤”入选第二批国家级非遗名录,镇宁县有关部门愈加重视其保护与发展工作。2011年3月25日,县民族宗教局在扁担山乡革佬坟村举行布依族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布依族铜鼓十二调”培训会,附近布依族村寨100余人参加了培训。2013年4月28日,县文体广播局联合民族宗教局及县电视台深入布依族村寨,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铜鼓十二调”和“布依族勒尤”进行电子数据采集,健全了镇宁县民族民间传统音乐数字化保护档案,有利于进一步传承、保护、发展、利用和研究镇宁布依族的政治、经济和文化。同时,邀请“勒尤”传承人走进校园开展传承培训活动,扩大了传承人队伍建设。

通过以上一系列活动,布依族人民加深了解了自身传统文化的内涵,对自身非遗重要性的认识也有所提高。“传统文化是一个民族的根,是一个民族的精神家园。但只有在现代化过程中,人们才会逐渐认识到这一点”。

(四)民间组织、研究协会及村级组织积极参与传承保护工作

镇宁县的布依族学会在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与保护方面作出了积极的努力。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学会的负责人多次率团参加布依学研讨会及考察活动,与其他地区的布依族学者及广大群众进行交流。2011年,为迎接布依族“六月六”传统节日,县布依学会应邀组织县城布依族民间歌舞表演队到黔西南自治州贞丰县、望谟县,安顺市关岭自治县、西秀区等参加民族民间文化展演活动。每年布依学会都会与民宗局在县境内举办隆重的庆祝活动,这些无疑都推动了布依族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繁荣和发展。

针对现在多个村寨年轻人大量外出打工的现象,为了防止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的断裂,各地乡村也组织了各种形式的民族文化活动。特别是春节期间,往往是外出打工回乡的年轻人学习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大好时机。男孩子学习婚丧嫁娶等仪式的程序和石雕木刻及乐器制作等活动,女孩子学习唱歌、跳舞、蜡染、刺绣等活动。笔者在调查中,就了解到扁担山乡、丁旗镇、革利乡的许多村寨,都组织了民间山歌协会、歌舞队、芦笙队、唢呐队等,定期开展歌舞活动,特别是在民族节日、婚丧嫁娶等仪式上。这些组织无疑对布依族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和传承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五)加大宣传力度,进行民族文化宣传工作

一是积极创新载体,充分利用新兴媒体,进行民族文化宣传工作。在新华网贵州频道开设了今日镇宁网站,全面系统对外介绍镇宁县民风民俗、自然风光;并利用官方微博发布有关镇宁自治县的民族文化资源。结合本地文化资源优势,积极策划重大外宣活动,推出了“招商引资”推介会、“知名艺术家走进石头城”书画展、摄影展、民族文艺汇演等系列活动。与中央电视台或贵州电视台积极合作,拍摄制作文化专题片。充分展示了镇宁县丰富的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和旅游资源,产生了显著的宣传效果。

二是建立镇宁县非遗保护名录体系,重视非遗的保护和传承。2009年,镇宁县被国家文化部评定为“中国民间艺术(蜡染)之乡”。布依族村寨高荡村被第九届全国少数民族传统体育运动会组委会授予“贵州三十个最具魅力民族村寨”,成为省政协书画院创作基地和采风点。成立县作家协会、青年音乐舞蹈家协会、书法家协会、美术家协会、摄影家协会等,把非物质文化遗产以影视、戏剧、文学等形式进行生动的呈现。将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布依铜鼓十二调《甘跚布依》大型舞蹈诗画搬上舞台;开展了“中国版画家走进高荡”、“书画家走进石头城——名家书画邀请展”活动;组织策划了布依族“六月六”风情节等活动。人民群众精神文化生活进一步得到丰富和发展。

通过以上措施的宣传,布依族人民保护自身非遗由原来的“自发”传承向“自觉”传承保护转变,这无疑有利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延续,“如果我们丢失了它,无异于丢失了寄寓在这一遗产中宝贵的人类智慧和民族的精神血脉”。

(六)从实际出发,因地制宜,建立县民族陈列馆

为展示布依族、苗族等少数民族的优秀文化和浓郁的民俗风情,促进民族团结,发展民族经济,保护传承优秀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镇宁县于2003年建成民族陈列馆,现位于镇宁文化活动中心五楼,展厅陈列有民族服饰、民族乐器、古籍文献、苗族银饰、刺绣、蜡染、蜡染工艺所用工具、织布机、织布所用工具、民族工艺品、有关镇宁各民族文化的书籍、先民及老一辈生产生活中使用过的古老器具、所居住的房屋图片等,基本上以实物、模型、图片、资料组成,共有陈列品360件。

镇宁城关镇高荡村是一个有着600多年历史的布依族村寨,村内现设有布依民族馆,陈列有布依族男女服饰、刺绣和蜡染工艺品、布依族先民使用过的一些生产生活用具、吹奏敲打乐器及有关布依族民族风情的图片展示等。笔者在高荡村参加布依族六月六节日时,发现民族馆前的院子里,3位妇女在演示包粽子习俗,一位妇女在展示刺绣技艺,笔者驻足观看,刺绣品中心是花朵,煞是好看。这位身穿布依族盛装的妇女告诉笔者:“刺绣需要时间,功夫大,主要装饰在领口、袖口、围腰边缘,图案主要是吉祥、长寿之意。”一位戴着眼镜的布依族妇女身着民族盛装正在织锦,看着织布机上缠着的线,笔者问道“现在咱们这里织锦的还多吗?”“不多了,只有一些中老年人在织。原来是自种棉花,自己纺线,现在都是从市场上购买。现在的女孩自己不织了,都出去打工了,但她们出嫁还要这些陪嫁,所以还有市场。”笔者本来想试一把,但织布机上烦琐的经纬线让笔者望而却步。几位老年妇女围在一起进行蜡染。笔者拿蜡刀蘸上蜡汁试着在白布上画一朵花,看似简单的蜡染却极难操作,看来没有一定的技艺是不行的。“适合走产业化道路的文化遗产主要包括历史名城名镇、历史街区旅游开发和非物质文化遗产手工技艺方面的商业运作这三个方面。一般来说,非物质文化遗产生产性方式保护,是指通过生产、流通、销售等方式,将非物质文化遗产及其资源转化为生产力和产品,产生经济效益,并促进相关产业发晨,使非物质文化遗产在生产实践中得到积极保护,实现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与经济社会协调发展的良性互动。”这也是对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行保护传承的重要方式之一。

二、文化保护带来的社会变迁

随着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呼声的高涨,一些民族地区开始了文化再造,一些传统文化和仪式恢复再现,一些现代技术被引进,一些便利的生活设施被利用。传统文化和仪式庆典的复兴,无疑是当今人们对过去生活的一种精神寄托和载体,这就是费孝通先生所讲的,一件文物或一种制度的功能可以变化,从满足这种需要转去满足另一种需要,从功能上来讲,它不再能从制度上物质上去满足现代生活的需要,但它却能从另一个层面,即从人们的心理需求和审美需求去满足人们的需要。一些传统文化铺之于现代生活设施的利用,二者互为结合,成为文化旅游业发展之根基并助推其发展。

美国社会学家奥格本认为,社会的变迁主要源于文化的变迁,正是文化的变迁才带动了社会的进化。文化调适是文化变迁的一个重要因素,发展本身就是一个调适的过程,他认为文化是各个部分的高度整合,任何一个部分的改变都会带动其它部分的改变。近代化、现代化进程的加速,使传统文化处于剧烈变化之中,这种变化过程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缓慢的文化变迁,而是文化在各种内在与外在力量及权力交锋中的重组或重构。镇宁县布依族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运动也相应地带来了一系列的社会变迁。

(一)经济变迁

文化保护对经济的影响,主要体现在文化产业的开发上,特别是文化旅游产业的开发。2012年1月国发2号文件发布,从国家层面定位了文化旅游创新区是贵州发展的五大战略之一,继党的十八大提出的文化产业成为国民支柱性产业之后,贵州省委省政府也提出了大力发展文化和旅游产业。在我国旅游业逐步实现由单一观光旅游向观光与休闲、度假、会议等特色旅游相结合的方向转变之时,“文化是旅游业的灵魂和根基”这一理念日益显现出其重要性。而与汉文化并存的镇宁各少数民族文化,以其神秘性、原始性、完整性、独特性开始吸引旅游者的眼球。当地居民也开始认识到自身民族传统文化的价值,如刺绣织布蜡染能用于销售获利,民族歌舞能用于表演创收,传统食品的制作可以赚钱,民族医药可以开药铺挣钱等,认识到保护其自身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要性。这类具有经济和社会有用性的文化旅游促进了当地经济的发展和文化的复兴,拉动了当地劳动力就业,当地老百姓的民族意识和民族自豪感也随之增强,实现了民族文化和民族经济的双丰收。在高荡村“六月六”节日活动中,笔者就观察到上述一些现象。

2013年7月13日,是布依族的节日——六月六,上午9点,笔者来到距离镇宁县县城12公里的城关镇高荡村,这是一个有着600多年历史的布依族村寨,具有典型的第三土语区村寨特点:独特的婚丧、节庆习俗;传统的石木结构干栏式民居;古老神秘的民族信仰;传承发展的传统工艺等。文化遗迹遗址保存完整,特色鲜明,环境优美。刚到村寨门口,就看到身着民族盛装的布依族、苗族村民排队夹道欢迎游客,身着布依族男士民族服装的一些村民敲起了铜鼓、吹起了唢呐,脸上洋溢着节日的喜悦。宽阔的表演广场内已停了许多旅游车辆和各色小轿车。在安顺市和镇宁县政府的组织下,布依族和苗族代表队进行了歌舞表演,其中有获得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布依族铜鼓十二调的演奏和布依族勒尤的吹奏。整个活动过程都经过了精心策划,表演者都经过了排练,表演芦笙舞的是十多个苗族小姑娘,她们手持芦笙,涂着腮红,描着眼线,身着统一的金黄色花纹的服装,特别显眼,这是唯一的年轻的专业表演队。尽管这种歌舞展演脱离了它生活的环境,但还是满足了游客的心理,人们纷纷拍照留念,看完歌舞以后,继续兴致勃勃地参观游览其他民族风情及景点。游客的消费无疑中增加了当地的收入,拉动了当地经济的发展。民族文化旅游正在以一种独特的方式挽救、保护、重构着布依族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二)文化变迁

不可否认,文化旅游开发的确给边远民族地区带来了经济收入,也提高了当地民众对自身传统文化的珍视和保护。但在有些景区的开发过程中,存在着为追求经济效益而以牵强附会的方式挖掘历史文化的深厚内涵、对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行简单的粗制滥造的“重组”、“复制”、或“创制”等,甚至建构一些“伪文化”和“伪民俗”的现象。这导致非物质文化遗产出现变异,从而失去其原真性。

一是服饰文化的变化。布依族服饰式样美观、色调朴素,服饰中蜡染、刺绣、挑花色彩丰富,图案装饰性强,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文化内涵丰富,给人以美的享受,被国家吸纳为人民币版面,不少国内外游客专程赶来购买收藏。而现在除一些中老年妇女外,年轻人基本不再穿民族服装,传统的服饰对他们而言成了表演服装和艺术品。他们只是在民族节日和迎宾活动等场合才会象征性地穿一穿本民族服装,过后晾晒几天收藏起来。大多数村民认为汉族服装轻便灵巧,好穿好洗美观,而民族服装是手工制作,费时费力,纯棉土布又易褪色,所以服装店里出售的便宜时兴服装成为他们的首选。笔者在镇宁县乡镇调查期间,满目在寻找民族服装,以一饱眼福,但可惜的是只看见几个中老年妇女还穿着民族雅装,其他人的穿着已与汉族无异。当笔者询问一位60岁的布依族老人为什么没穿民族服装时,他说民族服装已让晚辈保存起来,节日也不再穿,民族服装成为了纪念品。这似乎已成为常态,笔者在扁担山乡新利村一户布依族人家进行问卷调查时,女主人找出收藏起来的民族服装让笔者穿戴,满足了笔者一试为快的愿望。这种对民族文化的态度令笔者吃惊继而深思其中缘由,不能不对这种变化之快而感到深深的担忧。

由于工艺复杂,布依族传统服装的制作十分耗费精力,而且遇水容易褪色,因此人们平日不舍得穿戴,也减少了对传统服装的制作。要使民族服装传承下去,就要不断研发改进其传统工艺的流程,结合现代科学技术,加入现代高科技工艺,使之不褪色,且成本降低,使布依族服饰成为当地老百姓的平常穿戴,展现出民族服饰的独特魅力,勾起游客的购买和收藏欲望,这样会延缓民族服饰消亡的速度,更好地诠释了民族文化的多样性。

二是节日文化的变化。布依族是个能歌善舞的民族,每当传统节日,各村寨均开展歌舞比赛,而现在都是仪式性的,失去了原汁原味的情调,失去了其文化内涵。年轻一点的村民觉得传统民歌已不再适合他们的审美情趣,流行歌曲才是他们的最爱,他们对传统节日或习俗的过程已不甚了解,其主要原因是因为虽然传统节日是他们世世代代的民俗文化,但大多是村中寨老或德高望重的人来主持对他们来说神圣的祭神或祭祖仪式,年轻人不熟悉仪式过程。另一方面,当地青年大量流向外地城市打工,并不经常参加寨里的节日活动,对传统节日习俗的意义与程序基本不知,逐渐失去兴趣,态度冷漠,春节回家才能参与当地一些婚丧嫁娶等活动和一些民族节日。“电视、电话的普及,信息的快捷与多元,外国的和本国的通俗文化的入侵,改变着青年人的价值取向、知识结构、娱乐趣味,青年人宁愿坐在电视机前观览电视节目,也不再愿意听老奶奶讲故事;加之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文化保守性、区域封闭性等,使传承者得不到经济利益的满足,故而使大量的民众失去了传承的兴趣。”这使得民族原生态文化的发展受到严峻挑战。

现在民族节日已成为当地乡村旅游的一个重要载体,节日活动纳入旅游规划,民族歌舞、节日习俗成为旅游服务项目,成为以经济为目标的展演方式。许多民族节日活动习俗也得以挖掘、复苏和改编。

三是建筑文化的变化。民居也是布依族非物质文化的重要载体之一。随着文化旅游的发展,人们生活水平的逐步提高,布依族住房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钢筋水泥与混凝土为基础的楼房,传统建筑受到影响,这无疑给当地的文化旅游经济带来一定的影响。“随着生活方式的发展、变化,包括非遗在内的各种文化表现形式也一定会与时俱进”。因此,不能企盼布依族传统建筑保护的原汁原味,但也不能将其生存方式彻底现代化,否则对游客而言将无任何吸引力。布依族村寨的建筑本来特色鲜明,有其自身的适用性和独特性,必须保持其民族化、地方特色化,避免现代化、洋化和水泥砖化,可以对卫生条件加以改进,如餐饮用火、厕所、垃圾处理等。在笔者调查期间,除布依族独具特色的“干栏”石头建筑外,其他的房屋已与汉族无异,这在一定程度上破坏了布依族古老村寨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独立性和原真色彩。

四是婚姻家庭文化的变化。随着现代化的发展,流动性的加强,外出打工的年轻人自由恋爱已成常态。外出工作的人愿意在外安家,少女也愿意嫁出村寨,婚姻程序也变得简单化,民族之间通婚已成为正常现象。丁旗镇贺支书是汉族,41岁,而他的妻子是布依族,笔者笑问“你们会不会因为生活习俗不同而闹矛盾?”“很少。我媳妇汉化,相应地,我也布依族化了,习俗之间的差异早就习惯了,很少意识到我们是不同的民族。在上世纪70年代的时候,不存在民族通婚,现在可不相同了,年轻人大量外出,生活方式和观念及其审美观都发生着变化,他们老年人的一些婚恋观和风俗对年轻人的约束越来越小,年轻人谁还在乎这个。不过现在布依族的丧葬和汉族还是有些差异,汉族丧葬一般是2、3天就火葬了,而布依族两三年才土葬。”看来,有着“小香港”之称的丁旗镇还有其传统文化生存的生态空间。

民族间通婚正常这几乎是笔者访谈此话题所得到的唯一答案,内外俱变的文化处境是其婚姻观念发生不可逆转的变迁原因。但有些地方还存在相互攀比的情况,如彩礼的多少,宴席的丰盛等等。

五是民间手工艺文化的变化。布依族的蜡染、刺绣、织布在现实生活中已不多见,那种“自制、自染、自用”的自给自足的时代已成为历史,通讯、交通、现代科技的快速发展,大量现代信息的传入,使得民间传统工艺受到来自现代文明的挑战。以前,镇宁布依族女孩从七、八岁时就开始跟母亲或者女性长辈学习蜡染、刺绣、织布等手艺,为自己做嫁衣。现在,随着“两基”教育的普遍实施,女孩所应具备的手工艺技术被学校教育或者外出打工所代替。即便不是上学的原因,很多女孩不愿学习这些传统技艺也已成为普遍的现象,民族技艺呈整体下滑趋势。现在除少量中老年妇女还掌握这些传统技艺外,年轻女孩基本上对此已视如陌路,传承已出现断层,许多传统技艺濒临消亡。不过,随着市场经济和旅游经济的发展,现在一些民间手工艺还有一定的市场需求,比如女孩出嫁时还需要民族服装,这也相应地促进了此类手工艺的保护和传承。

近年来,在一些地方出现了用电动工具进行雕刻,用丝网印工艺仿制蜡染,用现代工艺生产的布料代替自纺自织的土布等情况,“手工艺在发展中并不是一成不变地完全采用徒手和手工工具进行制作的,从最简单的人力机械到电动机械和仿形、复制技术,现代科技一点点地渗入工艺品制作技艺中。”比如民族服装洗后褪色这一问题,就要从发展的角度考虑适度运用现代材料和技术进行生产制作,以更利于其传承和保护。但是也应看到,民间手工艺的独到之处就在于其特定的材料和生产工艺,现在许多地方为了迎合文化旅游市场,一些手工艺品或粗制滥造,或偷工减料,或被低俗化、低水平开发,失去了民间文化精髓,完全脱离了原有的文化基因,传统手工艺形态出现重大变异甚至面目全非,失去了其传承保护的意义。因此,要加强蜡染、织锦、民族乐器制作等传统手工艺资源的研究性保护,对其原材料品种、产地、制作方法进行收录、整理,对制作工具、容器等文物进行收集、保存,对具体的工艺流程进行编辑、影像记录。发现挖掘其价值所在,保护传承发展其外部特征和内在精神品格,发展是在继承基础上的发展,保护是对民族文化优秀遗产的保护。

(三)社会组织变迁

在现代文明和全球经济一体化的形势下,许多地区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曾一度出现过衰落或失传,一些因旅游开发发生了变异。但从总体情况看,镇宁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一直处于活态传承中,尤其是在国家重视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宏观背景下,各地政府和民众更加意识到传承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要性,一些表演团体、研究协会等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社会组织也相应而生。如县作家协会、摄影家协会、青年音乐舞蹈家协会、镇宁县民族文艺队、镇宁县布依学会小组、镇宁县文联等社会组织都为镇宁县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保护做出了贡献。

另外,在各村寨也组织了表演队,如在扁担山乡全部是杨姓的布依族村寨——新利村就组织了山歌协会;在上硐村和下硐村有几个老年歌舞队、青年歌舞队和文艺宣传队等,这些民间组织对民间文化的传承保护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由此可见,长期处于社会强势主流文化边缘的镇宁县布依族非物质文化遗产,“由于非物质文化的口传心授特点,更兼文化变迁的影响,所以很难把某个特定时空中的表演形态、口传形态、工艺品的形制、制作工艺等作为真实的版本或者本真的样貌。与其以停滞的观点来确定非物质文化的本真性,还不如以发展变迁的视野考察非物质文化的本真性。”

三、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与变迁的进一步讨论

笔者第一次去镇宁乡镇调研时,犹身入世外桃源,蓝天白云,高山流水,小桥人家,绿野芳香,虽是乡间小道,却美景如画,令人心旷神怡。这就是布依族民族风情保持相对完好的扁担山乡,不足之处是几乎没看到穿民族服装的老百姓。扁担山乡旷乡长对此如是说:“正因为地理位置封闭,传统文化才保持的较好,但这也导致我们这里经济落后。这里的老百姓平时穿着都是大众化的,只有婚丧或节日时才穿民族盛装。”可能正如旷乡长所言,长期相对封闭的地理环境和独立的发展,使得他们的经济发展相对落后,而大山之外的富裕和现代科技通讯的发达,对他们特别是当地的年轻人而言有着极大的诱惑,他们毫不犹豫的远离家乡,投身大城市,忙于挣钱,而对老祖宗留下的厚重的传统文化渐渐忘却,缺少对自身文化的珍爱、自觉性与自豪感。“非理性的城市化正在逆转着农村青年的价值观,他们以进城为荣,以留村为耻。城市化所引起的巨变正潜移默化地溶蚀着千百年的农耕文明所内生的文化符号。”只有增强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尊重传统,心怀敬畏,延续根脉,才能保留住本民族传统文化的特质。

随着经济社会迅速发展和人民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少数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冲击,许多优秀的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正迅速从人们的生活中消失,因此,如何在现代化进程中对宝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行保护,如何正确理性地对待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变迁,如何看待文化保护与文化变迁二者之间的关系,成为摆在我们面前的一项重大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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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毕 曼

G05

A

1004-941(2016)04-0050-06

2016-06-11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2013年度西部项目(项目编号:13XMZ044):西南民族地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和传承机制研究的阶段性成果。

李旭(1973-),女,山东郓城人,副教授,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社会管理、非物质文化遗产和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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