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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指“一个+指人NP”的语用机制考察

2016-03-15

华中学术 2016年3期
关键词:指人关联语境

张 磊

(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湖北武汉,430079)

语言学研究

类指“一个+指人NP”的语用机制考察

张 磊

(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湖北武汉,430079)

本文考察评述语境中类指“一个+指人NP”的内在语用机制。研究发现,评述语境中“一个+指人NP”类指语义通常同特指语义存在隐形关联,言者有时恰恰利用了这种语义上的隐形关联和模糊指称性,而将类指“一个+指人NP”作为一种指称策略来实现其特定的语用交际目的。

类指“一个NP”;指称模糊;话语功能

一、 前言

指称问题一直以来都是语言学家重点关注的热点议题。类指“一个NP”结构受到过不少学者的关注。有的侧重类指成分的语义句法属性[1],有的探究名词类指义的来源[2],有的则以特定结构为研究类指的透视点[3]。学界普遍认为类指“一个NP”往往使得NP内涵得以突显而外延受抑制。但通常容易被忽视的是,类指“一个NP”处于主观评述语境时亦可推导出其与语境中特定个体的关联。且这在指人类和指物类“一个NP”的用法中均有体现。如:

(1) “你就是那段时间遇到宋翊的?”“嗯!那段时间,我非常悲观和绝望……后来有一天,我听到一个人在哭,我从来没听过一个男人能哭得那么伤心,令我都想和他一起哭。……”(小说《被时光掩埋的秘密》)

(2) 爹走了,平儿就对着那个墩子,或者看,或者没看,反正就那样对着。那不是一个木墩子或石墩子,而是一个骨墩子。你没听说过吧,一个真正的龙骨墩子,就连皇帝也没有坐过这种真正的龙骨墩子。

例(1)评述句中“从来没听过”是对“(有)一个人在哭”的细节评价,其中“一个男人”与“一个人”相关联。后续句中同指的“他”与它们相照应。例(2)“一个真正的龙骨墩子”作为评述对象也是针对“那个墩子”而言的。

本文以评论语境中表类“一个NP”与特定个体的关联为切入点,以指类“一个+指人NP”为例考察该语义的语用推导过程及其功能动因。

二、 评论语境与类指“一个+指人NP”的语用义

评论语境下表类的“一个+指人NP”关联特定个体。这与刘丹青所述其“针对特定个体宣扬普遍道理”[4]的语用功能暗含的个体针对性不谋而合。我们将此视为语用义,因其个体关联的属性是在特定语境中获得并受语用功能驱动。而这些在语表通常也有迹可循,并能有效引导对其所指的解读。

(一) 理论依据:模糊指称与会话含义

一方面,模糊指称既是修辞现象又是语用策略,有助于实现特定的交际意图。现有研究成果如黄奕等[5][6]主要考察了访谈节目中第一、第二人称代词的非本指用法。钱冠连[7]关注指称数量的模糊。但相关指称外延的研究成果相对较少。以上述类指“一个+指人NP”为例,为使表述更加委婉含蓄,以本指称范围内任意个体的形式与语境中具体个体建立关联,因而相较于与之对照的代词、专名等确指形式,在指称外延上相对模糊,需结合语境识解。

另一方面,在会话交际中,对交际原则的违背通常会产生会话含义。具体到类指“一个+指人NP”,与之照应的确指代词或专名已向交际对象提供了用于明确指称对象的足量信息,此时再用“一个+指人NP”指称,则不难推知其言外之意,即借提供过量信息引起交际对象对所含身份信息的关注。

(二) 类指“一个+指人NP”语用义的推导

一方面,类指“一个+指人NP”语用义的产生由主观评述语境促成,也即主观评述语境是类指“一个+指人NP”与特定个体产生关联的必备因素。对比如下两例:

(3)我认为训练一个男子汉有两个最好的地方,一个是在军队(战场上),另外一个就是监狱。

(4)他双手抱着文华的腿,眼睛死死地盯着文华,仿佛一个垂死的人盯着一根救命稻草。文华慌了,他没想到物质的压迫能够把一个男子汉毁到这种地步……

例(3)“我认为”后的论述不涉及特定场景,“一个男子汉”仅表类,不包含语用义。例(4),“没想到”则起因于前述“他双手抱着文华的腿……”一系列行为,也暗示句中“一个男子汉”与“他”相关。

因此,与评论某一状况相联系为类指“一个+指人NP”与该状况中某一涉事对象的关联创造了条件。其所处语境的主观评述性一般表现在以下三点。

其一,指人NP常受评价性成分修饰,通过“确立或强调对象在认知域中的位置”[8],反映使用者的主观“移情”[9]。“一个”也常与主观评价性定语共现[10]。如:

(5) 当年,季老离开“牛棚”后,就被打发去看大门。堂堂一个著名教授,每天就是传电话,发报纸,或呆坐在门房里,看书写字是不行的。……

(6) 龄官画蔷,这是很有诗意的一个场面,作者也写得很成功,但是龄官最后到哪儿去了?没有交代,一个痴情的一个小女孩,写得非常之生动。

例(5)叙述者借“堂堂、著名”移情于“季老”,含尊崇之意。句中评价语“是不行的”针对“他”的工作内容——“传电话”、“发报纸”等一系列行为。例(6)“痴情、小”前重复使用的“一个”也用于标记主观评价。

其二,“一个+指人NP”常与情态成分共现。包括情态动词和情态副词。如:

(7)而我对她们的生活也好奇,特别是对米德瓦斯的母亲。一个女人怎么可能14岁结婚后,就心甘情愿地在家呆一辈子,而且是与另一个女人分享一个男人。她难道不感觉痛苦?

(8)不惑之年的王淑霞已与蛇打了20多年交道。一个女人家,不安于仅在家庭中做贤妻良母,不屑一顾商店里的粉黛,偏偏爬山钻林捉蛇。

例(7)“怎么可能”是对“米德瓦斯的母亲”婚后生活的评价。例(8)“偏偏”则是对王淑霞“爬山钻林捉蛇”的评价,同时将“一个女人家”独立为小句也是为突出该身份。

其三,表明言者主观态度的言语行为句。如:

(9)“最好是找洋大夫看看比较妥当,姑娘伤口发炎导致高烧,我只能开个药方退热,至于她的伤口恐怕……”“恐怕什么?”“就算能治愈也会留下可怕狰狞的疤痕,一个姑娘家……”

例(9)“最好是找洋大夫看看比较妥当”表明言者态度,用“一个姑娘家”强调性别身份以表明该建议合情合理。

另一方面,上述类指“一个+指人NP”关联特定个体的语用义在语表通常也有迹可循,主要表现在定指成分和句法功能。

其一,语境中的定指成分均有助于对类指“一个+指人NP”关联对象的解读。一是指示成分。如:

(10) 刚来航天城不久,领导就把我国新研制的火箭“长征三号甲”的平治测试任务交给了他……起初人们对这样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小伙子担此重任有点不放心,但陶桓美凭着自己坚韧不拔的毅力和顽强拼搏的精神,攻克了一道道难关……

(11) 在拿到车本那天,我将真实身份相告,哥儿们惊奇得互相面面相觑,他们真诚地后悔在我面前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他们认真地道歉说不该那样对待一个文人……

两例中“这样、那样”分别指代涉事对象陶桓美和已知状况“在我面前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均有助于突显“一个+指人NP”与特定涉事对象的关联。

二是专有名词或代词,如:

(12)这时候,旁边坐着的吴三流子说话了:“推事 >大人用不着你来教训他,何况守城是朝廷机密,不需要你来关心,一个小小老百姓,你瞎操什么心?”

上例“一个小小老百姓”与加点“你”的关联表现在:一者,它与其后的“你”关联同一谓语,多个“你”也均与之同指。再者,“瞎操什么心”所含指责义又与之前的“不需要你来关心”近乎相同,且均以“你”为指责对象,并针对同一事实行为“高天民与推事大人谈论守城”。再如:

(13) 不久接到傅雷一封短信,说开会的结果,他被戴上了‘右派’帽子。他强作达观,说处在这样的大风浪中,牺牲区区一个傅雷,算不了什么。

(14) 一千四百万不是一百四十万,更不是十四万,小小一个田卫明,怎么从万方把这一千四百万搞走的?必定是通过一个庞大的关系网。

以上两例均由专名充当指人NP。“区区一个傅雷”、“小小一个田卫明”暗指“傅雷一类人”、“田卫明一类人”。专名虽指向交际双方均熟悉的特定对象,但其前的“一个”又有类化作用[11]。且“区区、小小”均为身份评价。

由以上分析可知,与类指“一个+指人NP”共现的定指成分如代词、专名以及指示代词等均有助于对其关联对象的解读。

其二,句法功能。评论语境中类指“一个+指人NP”充当主语、宾语、定语时,与之相关的宾语、主语、中心语等所指均为确定对象,由此也不难推知它与特定对象的隐含关联。如上列例(10)、(11)、(13)、(14)中,与“一个+指人NP”相对待的谓词成分“担此重任”、“那样对待”、“瞎操什么心”、“牺牲”、“搞走”等。再如:

(15) 当罗斯福明白了“可能不至于死”的时候,就果断地宣称:“我就不相信这种娃娃病能整垮一个堂堂男子汉。我要战胜它!”

该例以罗斯福患小儿麻痹症为背景。引语内两小句均表述战胜疾病的决心,且只涉及言者自己和“小儿麻痹症”两个语义角色。而“这种娃娃病”与“它”为同指,一为施事主语,一为受事宾语,因此相应的受事宾语“一个堂堂男子汉”与施事主语“我”也相互关联。

另外,“一个+指人NP”有时也在语表被分隔为独立小句,如例(12),再如:

(16) 你,一个小小的人,向前倾侧着身体,在黄青赭赤之间的一条微微的白道上走着。你是否为自己所感动?

“向前倾侧着身体、走着”涉及唯一的行为主体。“一个小小的人”和确指的“你”均与之相对待。

因此,除了与类指“一个+指人NP”共现的定指成分,与之相关的句法成分的确指性也辅助于对其关联对象的解读。

三、 类指“一个+指人NP”语用义的功能动因

就语用动因,评述语境下用类指“一个+指人NP”关联特定对象与其所示身份有关。因某一身份对应社会位置上特定的社会期待与框架是对个体行为作出预测或评价的一般社会标准。因而用“一个+指人NP”突显身份地位就能激活交际对象关于某一身份该(能)做什么不该(能)做什么的“先验性知识”(pre-existing knowledge)和“常规预期”(normative expectation)[12],有助于话语理解并促成成功交际。因而,其本质是言者提供给交际对象的一个评判个体行为的出发点,并与篇章语境的主观评述特征共同体现了言者的“主观视点”[13]。该功能常在语表有显著标记。如:

(17) 杨澜:您当时的人生理想是什么?您选择攻读政治科学博士学位,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件很不同寻常的事。

例如梁文伦的经典作品《隙》中,有老旧的土墙,水磨的青砖,还有雕花的窗棂,从中可以看出在岁月的痕迹下透着原先的精致和细腻。断檐残瓦是对岁月的怀念和感慨,也是对时代变迁的反思。该作品为了更好地表现这个主题,采用特殊的角度,设置了夹缝装置,让观者透过缝隙观看一座老宅,增加了历史神秘感和厚重感。

(18) 我们这里无从知道妻子离去的真正原因。从一个女人的角度来理解,至少从史玉柱放弃老家的美好仕途来到深圳之时,他的妻子已经作出了很大的让步或者说是牺牲。

两例分别针对“普拉达选择攻读政治科学博士学位”和“妻子离去”两个具体状况进行主观评价和原因分析,均以女性身份角度出发。

但依据类指“一个+指人NP”参与的相关评述在语篇内部中是否具有关联作用,大致分为两类情形。

(一) 解读评价

此类情形下表类“一个+指人NP”所示身份仅为言者以评价为目的选取的观察角度,帮助交际对象理解相关评价的缘由。如:

(19) 对于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偏居多年的女人,她急切地想“当婆婆”的心情是常人所难以理解的,这其中,蕴含着一种骄傲——我终于把儿子拉扯成人了,又蕴含着一种欣慰——九泉之下的先夫,我总算对得起你了!

例中以“她”的“偏居多年的女人”这一身份为观察点,表明“她急切地想‘当婆婆’”是可以理解的。

再如:

(20) 他看一眼布扬古,又接着说道:“……直到万历四十三年,把你妹妹布喜娅玛拉嫁给蒙古人,这中间拖了近二十年……一个女人的婚事,竟然拖延了近二十年,从古到今,有过几例?”

前一例布喜娅玛拉的女性身份是努尔哈赤对她的婚事“拖延了近二十年”产生“竟然”这一评价的出发点。后一例“算不得漂亮”也是就张爱玲女性身份的外貌评价。

(二) 以评价为因

此类情形下,通过构建指类“一个+指人NP”所处小句与相邻句的因果联系在评价基础上加以延伸。如:

(22)这以后我才明白为什么他老是要求我吹《秋叶》。于是,说真格的,我开始喜欢上这小子了。能对一个女人这么钟情的人自己也是值得让人爱的。

(23) 胡佛找到总统,详细地向他说明与黑手党党魁共享一个女人的危险。此后,总统才与那女人通了最后一次电话。

两例分别为先果后因和先因后果,均以“一个女人”为角度,前一例“于是”关联结果,“值得让人爱”这一评价是“我开始喜欢上这小子了”的原因。后一例“此后”标记时间先后,提示因果关系,并由“才”暗示“危险”这一评价对“总统与那女人通了最后一次电话”的关键影响。再如:

(24) 我觉得《裸夜》是一部当代很重要的电影……你想想看,一个这么渴望爱情的年轻生命,却逃不出死神的手掌,这种人生多灰暗、绝望啊,我恨透了艾滋病。

(25) 曹纯之有些迷惑,副部长怎么就基本断定了侦察员跟踪的那个乡下老头不是潜伏下来的国民党特务呢?杨奇清像是看出了曹纯之的疑惑……说:“老曹,你想想,一个乡下人进城,发现一个小伙子老是跟着他不放,人家能不害怕吗?回头看看,跟着自己的小伙子时隐时现,干脆转过身来盯着看,隐蔽的敌人不会那么傻,那样一来,他岂不是彻底暴露了吗?”

例(24)“一个+指人NP”独立成句强调观察角度,后续评价“这种人生多灰暗、绝望”便是“我恨透了艾滋病”的原因。例(25)从“一个乡下人”这一角度得出的行为评价“回头看是正常的”是杨奇清得出“那个乡下老头不是潜伏下来的国民党特务”这一判断的根据。

由此来看,以上两种情形虽有差别,但均体现了使用者借类指“一个+指人NP”提示观察角度的语用意图。

四、 类指“一个+指人NP”语用义的句法语义机制

从深层次看,借类指“一个+指人NP”凸显观察角度是使用者与交际对象的互动手段。其互动功能的实现常需借助于句法和语义机制。

(一) 句法机制

语篇中的三种句法因素都使得类指“一个+指人NP”适用于互动交际语境。主要包括人称代词、言语行为句和反问句。下面具体说明。

其一,人称代词。与“一个+指人NP”共现的人称代词除了帮助明确其所指、“增加说话的现场性”[14],更是使用者增强与交际对象互动的手段之一。如:

(26) 柯:我觉得分数可能,也还是挺重要的……那么它从多方面来了解你,另外他还有面试来跟你谈……一个学生你确实,真的是有能力的话,你总是有机会,找到一个学校上的。

(27) 鲁豫:我很赞同你刚才说的,只有烂片子没有烂角色,我觉得一个演员,即使你给我再小的角色,我都有发挥的空间,我都会尽可能地把那个任务生动地演出来。你是这样做吗?

前一例加点的“你”本不指称具体对象,但在实有听众参与的交际场景下能使其将自身代入,增强其参与感。后一例,说话人用“我”现身说法使对“只有烂片子没有烂角色”的具体阐述拉近与嘉宾的互动距离。再如:

(28) 李:……我觉得,我在台湾制造的功能就是让这种声音正确地勇敢地能够讲出来,这是任何人做不到的,而我可以……如果是别人讲了,还得了。一个外省人在台湾,你讲这种话,他立刻给你戴帽子。他们不敢给我戴帽子。

上例选自对话栏目《李敖对话录》。“一个外省人”本指“我”之外的“别人”,但例中用“你”转指就是为与听话人的互动并拉近听话人与谈论对象的心理距离。

其二,言语行为句。因互动功能就是“试图影响别人”的功能[15][16],说话人实施请求、建议等体现互动性,但属于“面子威胁行为(face threatening acts)”[17],因而常借助身份认知作出原因解释,以减轻对听话人的面子威胁,促使其作出自己期望的行为反应。如下例,“要不”表建议,发挥“人际互动功能”[18]。

(29) 戴崴说了声谢谢,马不停蹄地找到了谢嘉华的宿舍。进门后,见谢嘉华正手忙脚乱地给孩子吃东西,开口就说:“我说,你要不再娶一房?要不送幼儿园,这么一个大老爷们,累死也带不好他呀。”

再如:

(30) 一个大活人失踪了三个多月,你总该有个说法,有个去处吧。(电视剧《鸳鸯佩》)

(31) 学过的经济学使梁亮胜很看重地理环境和商业辐射环境,他觉得这是一个创业者必须慎重考虑的。

例中情态词也传递言语行为力,通过强调应该或必须怎样做表达建议、劝告、请求等。例(30)借“该”具有的“义务执行某事件”[19]的言语效力委婉要求听话人对“失踪了三个多月”作出解释。例(31)“必须”表行为义务也暗含要求。

其三,反问句。反问虽为无疑而问,但与一般疑问句同为“交互性的语言行为”[20],能引发听者或读者思考,“导致对方不得不认真应对,并且倾向于强制认同”[21],如:

(32) 小车越坐越高级,越坐越豪华,于是便招来一串责备声:“一个农民骑自行车还不行?土包子坐小轿车抖啥洋劲!”

例中连用两个反问句反映“一串责备声”,既能争取听者,也能对评述对象施加舆论压力,借此模拟现场情景能使读者有身临其境之感。再如:

(33) 东家,大太太今天提出收回家事,不过是一时的气话,改天也许就会后悔。你想啊,一个女人家,就是再有能耐,还能管得了这么大个家事?

例中反问句有类似功能。同时“你想啊”这一互动标记也用于提示听者注意其后的内容。

(二) 语义连接机制

互动交际的成功有赖于言者有条理的话语组织和交际对象的正确解读。为实现成功交际,使用者也将指类“一个+指人NP”所处小句与相邻句间或其内部主谓间以某种语义关系组织起来,既条理清晰也便于解读。下面以“一个+指人NP”功能划类分别阐述。

一者为解读评价的。此时类指“一个+指人NP”仅常与转折关系共现。如:

(34) 赵敏道:“你自己才不羞!一个大男人家,却来欺侮弱女子?”

(35) “我对那孩子真亲,都不叫名字,就叫‘宝宝’。”关淑云情真意切地说。可一个如此爱孩子的母亲怎么会掐死自己的孩子呢?

两例中“却、可”突显转折。“大男人家—弱女子”、“爱—掐死”也构成词义对照。转折义均源于所述状况对身份预期的否定。如前一例“欺侮弱女子”与“一个大男人”,后一例“掐死自己的孩子”与“一个如此爱孩子的母亲”。这与but“否定预期”的功能[22][23]类似。再如下面三例,“但、可是、但是”标记的转折关系则均产生于加点语句之间。

(36) 然而“一点儿”会变,路东之将来成就的“一点儿”和现在的又会有点儿不同,肯定又会花去很多时光和气力。是够艰难的,但一个梦醒了却不甘心的人的命运只能如此……

(37) 她其实并不迷信,可是一个女人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彷徨迷离中,这千百年的种族心理积淀——求佛拜神就成了她的渴求和解脱了。

(38) ……在学校,徐世鼎是一名好学生……但是一个未成年孩子的力量毕竟太单薄了。过了3年节衣缩食的艰苦生活,初中毕业时,徐世鼎还是欠下了学校近400元学费。

再者为以评价为因的。类指“一个+指人NP”的该类基于评价延伸的用法常与因果和并列关系共现。其一为因果关系。包括先因后果和先果后因。如:

(39) (雷泽宽)“你谈恋爱了吗?”

(曾帅)“谈过啊,初恋在高中,分手在毕业。她家里觉得我是一个弃儿,一个没有根基来路不明的小子能有什么前途啊,所以她爸爸就把我臭骂了一顿。”(电影《失孤》)

(40) 于是我就跟她结婚。我觉得这是一个男人应该做的。

前一例先因后果,以“所以”为标记。“一个没有根基来路不明的小子”作为观察角度,对其评价“能有什么前途”是导致“她爸爸把我臭骂了一顿”的原因。后一例先果后因,“于是”标记“事理承接”[24]关联行为结果。以“一个男人”角度的评价“应该做”为因。再如:

(41) 您没事吧?怎么没人来接?这么晚一个女孩子回去不安全,要不我送你?

(42) 我要起来看看,妈说,你装不知道,一个姑娘家,我起来看看就行了。

两例结果部分表述行为建议,虽无关系标记,但因意图明确不影响理解。例(42)“一个女孩子”角度是“要不”后建议的原因。例(42)“一个姑娘家”同时是听话人理解“你装不知道”和“我起来看看”的线索。

其二为并列关系。包括平列和递进。如:

(43) “怎么你的父母放心你一个人走这么远的路?一个姑娘家,人生地不熟的,实在太冒险了!而且,你今晚要在哪儿落脚呢?这儿有亲戚吗?”

(44) 在许多医界人士看来,蒋经国固然长年积疾,但是元月13日的猝逝,实在死得不明不白,死得冤枉。他们认为,即使是一个普通病人,有妥当的医护照料,都不至于出现这种内出血的惨死模样,何况一个堂堂“中华民国总统”蒋经国。

前一例,“一个姑娘家”与“人生地不熟”分别指示性别和社交身份,构成并列关系,以其间停顿突显。后一例由“何况”标记递进关系。再如:

(45)我深知,在当前情况下,这种书的出版实在太难。一个穷教书匠,是无力自费出版的。要得到教育、出版等有关部门的支持,也是谈何容易。出于对赵君执着追求的支持,同学们表示要尽力去办。

上例“也”标记的并列关系存在于“无力自费出版”与“要得到教育、出版等有关部门的支持,谈何容易”间,共同说明“这种书的出版实在太难”的原因。

五、 结语

本文考察评述语境下类指“一个+指人NP”的内在语用机制。我们经过考察语料发现,评述语境中“一个+指人NP”类指语义通常同特指语义存在隐形关联,正是语义上的隐形关联使得类指“一个+指人NP”呈现了一定的模糊指称,同时也浮现出特殊的语用功能。对此,可用指称模糊和会话含义理论解释。评述语境中类指“一个+指人NP”与定指成分的共现及其句法功能均使之与某一特定对象的关联凸显,是言者以之为观察角度的着意强调。其篇章用法既展示了言者话语组织的过程,也提供了交际对象话语理解的线索,而各种句法、语义机制也均为其功能的实现起了辅助作用。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汉语词汇和语法关联互动的理论探讨与专题研究”【14JJD740006】和教育部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黎语生态研究”【14JJD740012】的阶段性成果。

注释:

[1] 刘丹青:《汉语类指成分的语义属性和句法属性》,《中国语文》2002年第5期,第411~422页。

[2] 牛保义:《汉语名词“类指”义的认知假设》,《语言教学与研究》2012年第4期,第74~81页。

[3] 李劲荣:《汉语里的另一种类指成分——兼论汉语类指成分的语用功能》,《中国语文》2013年第3期,第238~250页。

[4] 刘丹青:《汉语类指成分的语义属性和句法属性》,《中国语文》2002年第5期,第419~420页。

[5] 黄奕、白永权等:《汉英访谈节目中第一人称代词的指称模糊》,《外国语》2007年第2期,第53~59页。

[6] 黄奕、白永权等:《第二人称代词在汉英访谈节目中的指称模糊》,《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学报》2010年第4期,第28~33页。

[7] 钱冠连:《模糊指称:无穷递增和无穷递减的跨界状》,《外语教学与研究:外国语文双月刊》2015年第1期,第3~8页。

[8] 陈青松:《关联定位与“大/小”的突显功能》,《宁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4年第3期,第42~46页。

[9] 张伯江:《汉语限定成分的语用属性》,《中国语文》2010年第3期,第202页。

[10] 张伯江:《“是NP”和“是(一)个NP”》,《中国语文》2002年第3期,第67页。

[11] 陶红印:《无定式把字句在近、现代汉语中的地位问题及其理论意义》,《中国语文》2000年第5期,第445页。

[12] [英]Davies B.,Harré R.,“Positioning:The Discursive Production of Selves”,JournalfortheTheoryofSocialBehaviour,10,1990.

[13] 邢福义:《汉语复句研究》,北京:商务印书馆,2001年,第499页。

[14] 张伯江:《汉语限定成分的语用属性》,《中国语文》2010年第3期,第201页。

[15] 胡壮麟、朱永生等:《系统功能语言学概论》,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115页。

[16] 高再兰:《前、后置“因为”的隐现和功能差异》,《汉语学报》2013年第2期,第63页。

[17] 陈融:《面子·留面子·丢面子——介绍Brown和Levinson的礼貌原则》,《外国语》1986年第3期,第16~21页。

[18] 王志英:《话语标记“要不”》,《云梦学刊》2014年第1期,第132页。

[19] 乐耀:《汉语认识情态词“应该”用以表达传信意义》,《语言学论丛》2013年第2期,第112页。

[20] [美]Thompson,Sandra A.,“A Discourse Explanation for the Cross-linguistic Differences in the Grammar of Interrogation and Negation”,张伯江《功能语法与汉语研究》,《语言科学》2005年第6期,第42~53页。

[21] 邵敬敏:《疑问句的结构类型与反问句的转化关系研究》,《汉语学习》2013年第2期,第10页。

[22] [美]Lakoff,R.,“If’s,And’s and But’s about Conjunction”,In C.J.Fillmore & D.J.Langendoen(eds.) ,StudiesinLinguisticSemantics,New York:Holt,1971,pp.114—149.

[23] [英]Blakemore D,Carston R.,“The Pragmatics of Sentential Coordination with And”.Lingua,115,2005.

[24] 陆庆和:《“于是”与事理承接》,《扬州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0年第6期,第40~4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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