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由心生
2016-03-14郭峰
面对实体写生,无论中西方绘画,还是古代当下,都是绘画学习以及创作的一项重要形式。古今中外,关于写生意义的论述不胜枚举,亦是绝大多数画家接受并践行的重要学习和创作手段。
在中国画领域,自宋元之后,文人画成为主导,发展至清代,写生之风,式微之至,画家居于书斋,有法帖画谱,便可陈陈相因,家山自造,“家家一峰,个个大痴”。将中国绘画带入形式老套,笔墨僵化,面貌雷同,了无生机的窄胡同。时至当下,仍有画家高举继承传统的大旗,只知临习前人,照搬今人,全无自我。在艺术修行的路途上不知也不会另辟一段有自我印记的蹊径,哪怕是羊肠小道。
一个优秀画家在自我笔墨图式的形成过程中,对前辈先贤及当代画家的学习吸收是必不可少的,即“师古人”。这不仅是中国画学习的前提和重要法门,也是继承传统、具古以化的重要途径。应该有“以最大的功力打进去”的精神和实践。但在此基础上,当需“以最大的勇气打出来”的意识和魄力,这时的“打出来”,便是对自我图式的发现、发展和发扬,是一个画家形成个人风格的重要途径,这同样是一个漫长的修炼过程,且更不易把握。在临习传统、师法前人的学习中,有个人天性、老师指导、审美取向等因素影响,对学习方向方法都较为明确,又有前人的高度作参照,便易于探寻中国画的门径,吸收传统精华。虽然有“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之感,但毕竟“天涯有路”。而在“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的艰苦修持、更进一步的积累探索中,许多画家便茫然了。对于一位并非刻意打造自我面貌、简单粘贴个人标签的画家来说,把自己绘画语言、笔墨图式探索凸显,锤炼成熟,且形成一定的高度,更是“众里寻他千百度”的艺术实践过程,是传承基础上的创新。作为中国画核心的笔墨体系,渊远流长,博大精深,要很好地承接,已是不易,更遑论创新。而在这种委实不易的探索自觉中,对照实体(景、人、物)写生的训练,是一条重要且必要的路子。
在面对面的写生过程中,我们对着鲜活的物象,首先是感性的交流,一切技法的锤炼和经验的积累是不及思考的,不管山川、花鸟还是人物,给予自我的感受是不一样的生动,这种“不一样”便是自我发现、自我照应的发端,也是绘画语言个体化的萌生。相同的物象,对于不同的画家,感受是不同的。同样的山,有人看到的是浑厚,有人看到的是苍凉,或是神秘,同样的人物,有人因形象而激动,有人因动态而心动,有人或许被一个瞬间表情而打动。故而一切物象,在每一位画家笔下,便是与众不同的心象,这种关注点的不同,感受性的独特,情景化的差异,直接影响笔墨形式的独特性、多样性,由此,更易帮助个性化笔墨语言的催生。
古人论师法,指出既要“师古人”更要“师造化”,对景写生便是非常直接的“师造化”,面对自然物象,画家不仅仅对造型、构图、色彩、观察方式等方面的训练,同时是一个笔墨生发、笔墨转换的过程,画家在已有的表现手段基础上,催生与古人不同、与他人不同、与自己不同,而是此时此景一种全新的状态与心境下的笔墨样式,是适合此境的新的艺术符号。而许多笔墨图式便是在情境“启发”之下形成并日渐成熟、丰富起来的。同时,写生过程也是对先贤笔墨图式在实境中的印证,对于先贤已有表现的物象,我们可以对照其取舍转化的方式,參循其心迹,领悟先贤“师造化”的态度、方法与精神,也是自己对“师古人”的一种实践,是对自己已有之笔墨经验和技法技巧的积累锤炼和升华,是对传统活的继承。
在写生的过程中,画家原有的笔墨经验和情感兴奋被充分调动,尊崇并保留最初始最强烈的感受,在纷繁的自然物象中,寻找给予这种感受的客观元素,并把这种元素提炼概括,甚至是强化升华,充分恰当地将这些元素幻化成艺术语言,既中国画中的笔墨,此刻的用笔用墨,充分发挥书写性和抒情性,用墨用线既合法度,又能表现山水、人物、花鸟的形象特征,气质神韵,以形传神,通过造型与笔墨的结合,完成形与神的统一。
同时,古人亦有“外师造化,中得心源”之论,当面对生机勃勃的大自然和活泼泼的生命时,画家是动情的,是充满情感和激情的,是和自我生活感受与人生体验互动的,因面前物象与当下心境相碰撞的独特感触而产生的笔墨将是新鲜的、灵活的,是富含生命感悟和情感印记的,这样的写生训练本身就是审美创造,方薰在《山静居画论》中说“古人写生即写物之生意”,这样的写生作品,无论表现的形象,还是笔墨语言都充分融入和明确了自己的主观情愫,是自“心源”而来,既具独特的精神内涵,又有强烈现场感的创作,是富含“生意”的。是“师造化”基础上“师心源”的一种有效践行方式。
只有在“古人”“造化”“心源”三者互为基础、互为补益、互为提升的反复探索实践中,个人的笔墨体验才逐渐深刻,其笔墨图式才自然呈现,因为真正的独具个人风格的艺术语言并不是有意识设计出来的,而是长期反复的审美实践和生活体验以及学识素养综合修炼的结果,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结果,亦有“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之感。
写生对于丰富个人笔墨图式的帮助是突出而明显的,现当代中国画家多受其惠,人们公认的传统派大师齐白石、黄宾虹,无不从写生中吸收营养,丰富自我,终为一代画坛高峰,白石对草虫花卉、寻常器物都悉心观察,留意揣摩,意笔工写,皆成经典。宾翁足行万里,留下写生粉本无数,采十炼一,而成自家面貌。山水画家傅抱石、陆俨少、李可染等先生重视写生精神,践行写生之路,结合自己深厚的传统笔墨功力,终成有独特面貌的大师。在人物画领域更是如此,徐悲鸿、蒋兆和、黄胄及浙派各家,无不是因写生而使自我笔墨表现力丰富成熟,自成大家,进而促使中国人物画在现当代有了前所未有的发展,延承一脉,名家辈出,佳作纷呈。作为当下画家,更需要继承先辈写生精神,践行写生之道,提升自我艺术修养。
当然,写生对于自我笔墨丰富、调整的训练是应该有正确的态度和明晰的思路及全新的状态,应摒弃偏执的训练方式和写生习惯,比如面对物象,为自然表象吸引,以描形画像为能事,为形所役,为形所累,所谓写实,实是照抄自然,李可染讲“不与照相机争功”,便是针对这类问题而言;或者对眼前物象,熟视无睹,无动于衷,无论春夏,不管南北,既无个人感受也无物象特征,尽是前人技巧、他人笔法,所谓写意,实则套用古人。石涛语“古之须眉,不能生在我之面目,古之肺腑不能安入我之腹肠。我自发我之肺腑,揭我之须眉,纵有时触着某家,是某家就我也,非我故为某家也”精彩论述了彰显自我与师法他人之关系。故而似与不似之妙,尽在形(造化)、神(心源)、法(古人)三者之间度的适宜把握。当然对待写生训练方式的偏执,与突出个性化的艺术主张并非一回事,应有所区别。
这样,画家在对着实物写生的艺术实践中,积累创作经验,将不同的审美体验转化为笔墨符号,必将逐渐丰富自我笔墨语言,充实自我笔墨表现,完善自我笔墨图式,成就自我笔墨风格。此时的笔墨既非眼前之象,也非他人之象,而是个人心象。
郭峰
甘肃陇西人
现为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
甘肃中国画学会理事
著名画家李宝峰先生入室弟子
中国艺术研究院杜滋龄人物画工作室画家
陈钰铭水墨创作室画家
陇西书画院专职画师
作品多次参加全国性美术展览并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