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的理论基础
2016-03-14严双伍徐晶
严双伍,徐晶
(武汉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2)
试析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的理论基础
严双伍,徐晶
(武汉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2)
当前,中美两国已建立90余个政府间对话机制,成为双方增进沟通、拓宽合作的主要渠道。与其他机制相比,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S&ED)“议题广”、“集中程度高”和“灵活性强”的制度设计更能满足当前中美关系发展的需要,其对“关系治理”的重视也能促进两国对深层次、战略性等重大问题的讨论。借助理性选择制度主义和过程建构主义分析S&ED的制度设计和对话进程,可以丰富对S&ED的理论解释,有助于对其更客观的认识。
文化自觉;文化自信;文化创新;中国特色文化软实力
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U.S.-China Strategic and Economic Dialogue,简称S&ED)是中美两国元首于2009年4月会晤时确定设立的高层定期对话机制,是双方在特定的时代背景下,根据中美关系的特点和双边关系发展需求的重大创举。自S&ED建立以来,其相对稳定的制度形式和较好的制度效用使其备受两国政府的青睐,成为90余个中美对话机制中的“领头雁”。当前,关于S&ED的既有研究主要集中在某轮对话的效用和特定议题的进展上,对其理论基础和制度形式的研究却甚为匮乏。本文将借用新制度主义中的理性选择制度主义和中国国际关系理论中的过程建构主义来完善对S&ED的制度解释。
一、问题的提出
自1979年建交以来,中美关系经过30余年的发展已成为当今世界最重要、最富活力和最具潜力的双边关系之一,中美关系不仅关乎两国的发展,还影响着世界的和平与繁荣。中国加入WTO后,中美经贸互补性持续加深了两国间的相互依赖,但随着中美实力差距的缩小和两国在亚太地区矛盾的显现,中美间的结构性矛盾和冲突概率均呈现上升趋势,中美关系成为当今世界最复杂的双边关系之一。鉴于此,中美两国在2005年开启了战略对话,致力于“为中美政府间就一些超越具体职能部门授权之上的敏感问题和重大事务提供讨论和交流的平台”。[1]
以中美战略对话的设立为起点,中美两国先后建立“中美非洲事务磋商”、“中美海运磋商会谈”及“中美战略经济对话”等多个副部级及以上对话机制,中美政府间高层对话逐渐形成相对成熟和稳定的模式,并在不同层次、多个领域呈现蓬勃发展的态势。然而,众多对话机制之间相对独立,缺乏应有的统筹和互动,造成平台虽多、效率不高的局面,缺乏对涉及多个部门和领域的重大议题展开磋商的平台,难以满足中美关系重要性和复杂性日益上升的需要。如想从战略高度把握复杂的中美关系,必须继续提高对话级别,建立综合性的对话框架,统筹中美关系的顶层设计。
2009年,奥巴马总统上任后,中美双方就推动两国间高层对话达成一致,在国务卿希拉里访华后,两国元首在4月举行的二十国伦敦峰会期间宣布了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机制的正式建立。双方同意将中美战略对话和中美战略经济对话合并为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对话每年举办一次,分别在两国首都轮流举行,四名副总理级政府高官和内阁成员将作为两国元首的特别代表主持对话。与此同时,希拉里入驻和保尔森的卸任使美国对华政策的主导权由财政部转到了国务院,提高了战略轨对话在整个S&ED中的地位。
过去七年间,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发展迅速、制度化水平逐渐提升,在众多中美对话机制中的引领作用开始显现。无论是对于中国还是美国而言,S&ED都极大满足了双方的制度偏好,使其日益受到两国政府的高度重视。那么中美两国究竟具有怎样的制度偏好?S&ED又是如何满足这一制度需求?其制度走向又将如何?本文将带着这些问题,对过去七轮的S&ED进行分析,着重关注S&ED与已有对话机制的区别,使得双方会放弃已有的中美战略对话和中美战略经济对话,转而更倾向于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在此基础上,还将对S&ED如何在两国间发挥更好的桥梁作用,以及从哪些方面完善制度设计进行思考。
二、三大主流理论的解释及不足
所谓国际关系理论,是描述、解释、研究、预测世界体系内各主权国家和其他独立实体之间多层次关系现状与发展的理论,[2](p11)倪世雄教授的定义突出了国际关系理论的研究对象和作用过程,对于探析其在一国外交政策制定中的位置具有重要的意义。为了更好地理解中美两国设立S&ED的外交行为,本节将对当代西方的三大理论范式进行梳理,特别是结构现实主义、新自由制度主义和社会建构主义这三个代表性理论,分析其是否足以解释S&ED的建立及发展。
(一)权力结构是保证对话进行的根本原因吗?
作为对当今国际关系理论影响最大的学派之一,古典现实主义学派产生于二战爆发之际,继承了马基雅维利、霍布斯和洛克以“权力、利益、冲突”为核心的分析框架和思想理论。在经历过20世纪50年代后科学行为主义20余年的批判后,现实主义者从70年代末开始对传统现实主义进行“科学的修正和补救”,形成了以肯尼思·华尔兹的结构现实主义为代表的新现实主义学派。与传统现实主义强调以军事资源为基础的权力相比,结构现实主义运用单位层次和体系层次的结构分析来看待国际政治,认为权力代表着一个国家的综合实力,是实现国家利益的手段。
结构现实主义对于国家间的和平与合作比传统现实主义要乐观一些,但同样是有条件和限度的。在华尔兹看来,国际政治的结构,特别是权力结构是影响国家合作的决定因素。在包括两国在内的一个权力结构中,如果两国战争的代价大于收益,国家间就倾向于和平与合作。从目前中美两国的国力对比和战争收益来看,两国爆发战争的代价远远大于收益,因此结构现实主义能够解释中美两国间的和平以及对建立对话机制的需求。但是,S&ED并不是在某种权力压制的强制下建立的,其发展也不是完全由某种权力结构主导的。同时,结构现实主义还认为国际政治的结构限制了国家双向互动中的合作,各国在双边合作中倾向于追求相对收益,否则合作就会终止。这一主张恰恰与中美两国建立S&ED的初衷相悖,难以解释中美两国在过去七轮对话收益相对失衡中继续推动其向前发展的现象。再者,华尔兹本人对于理论与外交政策的关系有其独特的看法,他认为社会科学的目的在于解释、而不是政策,所以其并未发展出可供政策制定者借鉴的外交决策模式。而且在其已有的理论框架内,也缺乏对全球问题管理机制的论述,不能适应当前S&ED机制中全球议题比重日益增加的现状。
(二)制度建设在对话走向中的作用。
随着一战后威尔逊主义的出台,自由主义理论正式登上国际关系的舞台,自由主义在人本善的基础上认为国家间的利益是和谐的,强调道德和民众在国际关系中的作用。在修补古典自由主义“人本善”的基础上,新自由主义在20世纪70年代末开始复兴,随着1984年基欧汉《霸权之后:世界政治经济中的合作与纷争》的出版,新自由制度主义走向成熟并成为新自由主义中影响最大的学派。新自由制度主义的主要观点是:“国际制度是促成合作的必要条件,国家之间的合作又可以弱化体系的无政府性,从而导致和平。”[3](p182)
与传统自由主义相比,基欧汉倾向于把合作视为达成目标的一种手段,认为国家的理性使国家间
的合作和冲突是并存的,而共同利益的存在和“合作是在一种纷争或者潜在纷争的模式中出现的”[4](p12)是合作产生的两个条件。由此可以看出,新自由制度主义很好地解释了中美间的制度需求及制度产生的动力,中美两国在经济和全球功能议题中的相互依赖以及在政治、安全等领域的结构性矛盾满足了两国间产生合作的条件,而S&ED的设立就是两国增进合作的具体体现。另一方面,新制度自由主义把国际制度的产生视为合作进行的必要条件,认为制度的建立能够通过规范行为体的行为减少合作的不确定性和限制信息的不对称性,并坚信“制度越强,合作可能越大;制度越弱,合作可能越小”。这一主张看似为S&ED的制度建设指明了方向,但却与中美关系的现状有所出入。中美关系的结构性矛盾使得两国短期内在S&ED机制内通过制裁或者颁布权威性命令来约束彼此的行为是不现实的,双方对S&ED的机制定位也仅仅是一个交流、协调的平台和进行讨价还价的市场。在过去的七轮对话中,两国在没有对S&ED进行以法理为基础的制度建设的情况下,对话仍不断拓宽、合作也逐渐增多,由于制度建设滞后而合作放缓的情况也并未发生。
(三)观念结构对对话的影响方式。
20世纪90年代,由于以新现实主义为首的解释性理论对冷战后国际生活的解释不足,一系列批判性理论开始受到青睐,而主张从社会学视角看待当今国际政治的建构主义逐渐兴起并成为主要代表。建构主义以个人中的精英集团为主要分析对象,认为国家行为是由思想信念、集体规范和社会认同决定的。温特提出的社会建构主义以“国际规范与国家认同的关系”为核心命题,强调行为体之间的互动造就了现存的社会建构(共有的知识或文化),包括物质性因素在内的一切要素都需要通过这种社会结构才能对行为体产生影响。
社会建构主义从行为体之间的互动过程出发,把人的主观能动性作为合作产生的重要条件,强调共有知识在国家合作中的作用。在社会建构主义看来,“国家之间是否合作,取决于国家的初始行为和对方的回应态度”,[5](p114)如果B国对于A国合作意向的回应是积极的,则两国的合作就会展开,随着共有知识的产生和积累,双方合作也将更加稳定和持续。2006年,美方首先提出设立中美战略经济对话的倡议,得到了中方的积极回应,两国在这一倡议中形成了关于对话机制的共同知识,并在随后的五轮对话中逐渐增加,进而促成了S&ED的建立。在借鉴华尔兹结构现实主义的基础上,温特同样把社会建构主义定义为一种观念上结构化的理论。按照其提出的三种无政府文化来看,中美间既有包含安全冲突的霍布斯文化,也有经济高度依赖下的洛克文化,两国间的共有文化虽然在增加,但仅处于共有文化形成的初级阶段,双方尚未形成清晰而稳定的观念结构。因此,社会建构主义这种以共有文化为分析起点的静态分析,同样很难解释中美在共有文化不足情况下对S&ED的巨大投入以及其所取得的进展。
从以上的分析中可以看出,当今西方三大国际关系理论都或多或少地可以解释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机制建立和发展的某些方面,但没有一个理论可以独立解释S&ED的动态发展以及双方为何会形成这样的制度偏好。究其根本原因,是由三大理论的静态特征与中美关系动态变化之间的矛盾造成的。无论是结构现实主义、新自由制度主义还是社会建构主义,三个理论都是从动态分析开始,在形成成熟的理论体系后分别将其分析起点设置在权力结构、制度环境和观念结构三个方面,不断完善本身的因果分析链,成为一种结果导向型的静态理论,进而通过在体系层面寻找原因要素来解释国家的行为。然而现实却是,中美两国间并未形成这三个结构中的任意一种且双边关系正处于动态的建构当中,其体系层面稳定的原因变量更是没有形成,S&ED的设置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为了形成某种稳定的结构或制度框架,这就使得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的发展“落后”于三大理论的分析起点,解释力不足的现象自然就会发生。
三、为何是S&ED?——理性选择制度主义的视角
20世纪70年代以来,随着国际格局的变化,关于国际合作的研究开始兴起,《霸权之后:世界政治经济中的合作与争斗》、《合作的演变》和《无政府状态下的合作》等一系列著作的问世将其推向了高潮。合作论从不同的视角分析了合作的必要性及合作是如何产生的,却没有对行为者在合作中的偏好进行针对性研究。既有的国际机制论同样着重从功能角度论述机制的重要性,也没有完成合作论未完成的任务,这为制度主义的发展和理性制度主义的
兴起提供了解释空间。
(一)理性选择制度主义的理论渊源及主张。
20世纪四五十年代,随着国际格局的变化和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的融合,坚持实证主义和过程分析视角的行为主义开始受到推崇。在行为主义倡导不同学科融合的基础上,深受经济学影响的理性选择理论通过对20世纪70年代西方石油危机的解释开始受到政治学界的关注,其倡导的自由市场模式让其在90年代初开始的国际政治大变革时期备受追捧,通过严密的逻辑一致性为复杂的政治现象提供了新的分析工具。理性主义在分析人的行为动机时,突出经济激励的重要性,进而得出“制度至关重要”的结论,但其“经济帝国主义”的僵化分析模式造成其在分析不同发展阶段国家行为上的局限性,这一局面推动了理性选择理论与制度主义之间关系的讨论,为理性选择制度主义的产生提供了可能。
20世纪六七十年代,为了重新解释制度在政治行为中的作用,理性选择制度主义在研究美国国会的行为中形成并发展起来。国会立法投票中的稳定性与理性选择理论中的“不可能定律”①由理性选择理论家肯尼斯·约瑟夫·阿罗在1951年提出的,指如果众多的社会成员具有不同的偏好,而社会又有多重备选方案,那么在民主的制度下不可能得到另所有人都满意的结果。促使理性选择理论家开始反思理性分析模式中的单一性,他们开始重视国会议事规则和决策程序在其投票稳定性中的作用,并把其作为克服投票中集体困境产生的因素。在这一过程当中,理性选择制度不断借鉴新制度经济学中的制度变迁理论和交易成本理论,促使其研究范围逐渐扩宽至政党制度和官僚体系等其他领域,成为新制度主义中一支日益完善的理论派系。
自理论成型以来,理性选择制度主义内部的派系争论就没有停止过,但其在研究内容和分析方法上同样存在着诸多共性。第一,假定理性的人是政治行为的主要参与者,并且各个行为体的偏好是相对稳定的。理性行为者首先会根据动机对其利益进行优先排序,最优利益成为其行为的主要目标,并把制度化的行动作为实现这一目标的主要途径。第二,不同理性行为者在利益最大化的目标指引下,由于偏好的差异常常会引起集体行为的困境,而政治则充满着一系列的集体行为困境。根据阿罗的“不可能定律”,不同行为者偏好的差异使得在民主决策中往往难以达成令集体满意的结果,而制度就是为协调差异、解决困境而产生的。第三,探讨制度的形成和变迁,以及行为者和制度之间的关系。以制度分析为视角与行为者在制度中的理性选择一起构成了理性选择制度主义的理论特色和主要脉络,“成本与收益的计算就成为评价制度工具的客观标准”。[6](p31)
(二)对S&ED的解释框架。
在理性选择制度主义看来,“制度被解释为行动者寻求利益最大化而设计的规则”,其主要研究“行为者如何在制度环境构建的激励机制作用下,选择实现利益最大化的具体策略”。[6](p33)因此,对制度的理解是理性制度主义视角研究的起点。本部分将从制度的形成出发,分析S&ED机制的建立动因及其制度设计。
在理性人的假定下,行为者以利益最大化为目标通常会形成稳定的偏好,为了实现其偏好的最大化,不同国家间的合作会面临不同的难题,这些难题的性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双方的制度偏好,对不同行为体偏好和难题的分析成为理解制度独特性的重要视角。S&ED设立之初,双方对其做了“旨在解决中国和美国在双边、地区和全球领域面临的机遇和挑战,对近期和长期的战略问题及经济利益进行磋商”[7]的战略定位,造就了其“议题广”、“级别高”和“参与部门多”的三大特征。从某种程度上说,S&ED极大满足了双方的制度需求:高级别的战略性对话使两国能够对“全局性、战略性和长期性问题”进行切实的讨论;两轨制的综合对话模式为双方数十个部门负责人对政治、经济、安全、环保等涉及中美关系方方面面议题的讨论提供了平台;“虚实结合”的对话原则既达成了丰硕的成果也促进了两国间的增信释疑。S&ED能较好地解决中美“利益分配不平衡”和“制度控制力不同”这些难题,自然得到两国政府的青睐。
一方面,宽广的议题范围在调节中美不同利益需求的同时,增加了彼此在对话中钳制对方背叛行为发生的手段。中美长期的贸易逆差使得美国对华贸易政策的批评从没停止,美国对华高技术出口限制以及安全上的制衡成为中国常年抱怨的方面,S&ED将这些双方彼此的利益和重大关切置于一个
对话机制中,为双方通过对话寻找利益的博弈点和均衡点提供了更多的选择,这是任何其他单一性对话机制都不可能实现的。与此同时,议题的扩大使得双方可以通过自己的比较优势来防止或者制止对方在对话中背叛行为的发生,中国在2014年5月针对美方无端起诉我国5名军官一事而中止中美网络工作组就是其具体体现。
另一方面,对话级别的提高以及众多部门负责人的参与提高了对话的集中程度和灵活性,利于解决中美中间的不确定性难题,符合中美关系增信释疑的需求。根据凯里迈诺斯、利普森和斯尼达尔提出的“国际制度理性设计”的模型,“博弈者之间对于对方行为的不确定越大,越难达成对双方都有利的合作”,[8](p78)而对话级别和集中程度的提高恰恰可以减少对彼此行为的不确定性。中美双方S&ED代表团团长均为国家元首特别代表,获得了国内的最高授权,双方可以通过对话了解彼此的真实意图,加之十余位部委负责人出席对话,帮助两国在不到三天的时间中能够就一些战略性议题展开对话。除此之外,S&ED机制建立后与其他已有对话机制形成了上位制度与下位制度的关系,增加了不同对话机制间的联系和统筹协调,利于提高对话的功能性和灵活性。
四、S&ED的建构过程—来自过程建构主义的解释
(一)理论渊源和基本主张。
在第二部分的分析中我们可以看出,从社会学视角出发的建构主义很好地解释了中美两国建立S&ED机制这一合作行为,然而社会建构主义通过将“共有的知识”这一概念结构化,认为国际制度通过理性决定行为体的行为,使其成为一种以特定知识结构为分析起点的静态分析理论,难以解释中美关系及S&ED机制的动态发展。
为了更好地解释中国的国际行为,中国学者秦亚青从中国传统文化出发,对西方理论的“理性本位”进行了思考,提出将“关系性”这一中国文化中的概念引入到国际关系领域,由强调观念结构变为突出行为体间的关系过程,从而形成了“以关系为本位、以过程为本体、以元关系为认识核心、以中庸和谐为方法基础”[3](p11)的过程建构主义。过程建构主义是在不断质疑西方国际关系理论的基础上产生的,最终形成了一种“中西结合”的理论模式。重视“关系性”但不否认理性的作用,强调理性的非绝对性和不确定性,提出了关系影响下的理性,进而突出“道德”、“和谐”、“社会”等概念在分析中的地位。过程建构主义在坚持社会进化原则的指引下,从国际体系层面关注非物质性的社会因素是如何影响行为体的互动过程,这就使得其在理论成型初期就成为一种动态型理论,构成了与三大主流国际关系理论的主要区别。
过程建构主义在把关系本位作为研究社会基本路径的基础上,认为过程孕育规范、培育集体情感,促使不同行为体之间的互动,进而提出了“关系治理”的概念,强调“参与”是治理的根本。在中庸辩证法的指引下,该理论构建了一个关系治理和规则治理并重的综合治理模式,将“信任”与“利益”、“过程”与“结果”置于同一分析框架之内,强调不同阶段两种治理方式的交叉运用能够降低交易成本,恰当的选择也能促使两种治理规则互补而非排斥效用的发挥。过程建构主义还认为两种治理模式的偏重并不是行为体理性选择的结果,而是根植于不同文化土壤中社会实践的结果,东亚地区会比较偏重关系治理,欧洲则会强调规则治理。
(二)过程建构主义对S&ED的解释。
过程主导的分析模式是过程建构主义解释S&ED机制的基础。根据过程主导分析模式的假定,同质化较低的国家之间如果没有形成稳定的权力结构和观念结构,则保持两国间的频繁沟通和良性互动的过程比取得某一特定的结果要显得重要。至今,代表东方文明和西方文化的中美两国尚未形成类似的稳定结构,双边关系正处于高度的动态变化当中,两国致力于通过S&ED履行在长远战略、经济目标上取得切实、有意义和持久进展的承诺,[7]因此具体的对话成果不能成为衡量对话效率的唯一标准。塑造中美之间的“关系性”既是实现对话目标的主要方式,也是对话机制的重要目的,而对这一过程的分析就成为理解S&ED机制的重要视角,也为过程主导型分析模式对S&ED机制的解释提供了可能。
中美关系的复杂性和S&ED的机制定位使得无论是重视理性和制度的规则治理,还是强调关系和过程的关系治理都不能单独解释S&ED的运行模式及其未来走向,而过程建构主义提倡的规则治理与关系治理的综合治理模式,既解释了S&ED的
制度构架,也为机制的未来发展指明了方向。
一方面,宽广的议题范围和不同性质的难题决定了S&ED需要不同的治理机制。例如,增信释疑一直是两国致力于通过对话机制解决的重要问题,这一目标实现的核心是双方“关系”的培养,而规则治理中的“非信任”假定和结果导向性的模式使得难以在类似政治性议题上取得突破;而双方经济议题中的纠纷和安全上的危机管控则更多地需要规则治理,中美需要通过确立明确的、有约束力的规则来规范彼此的行为,降低合作的不确定性、减少冲突的可能。
另一方面,S&ED机制发展的不同阶段在治理方式上的侧重也应有所不同。就当前而言,中美之间尚未形成也很难形成具有较强约束力的制度,高水平的制度化机制也不是双方对S&ED的定位,双方目前主要是通过频繁的对话和良性的沟通对这对阴阳两极的“元关系”进行治理,以实现中美关系的“共同进化”。随着双方互信增强和沟通渠道的稳定,规则治理的效用会逐渐显现出来,这一阶段的规则治理能够帮助双方降低交易成本,减少关系治理中的不确定性。
当前的中美关系正处于“关键历史当口”,矛盾与利益的错综复杂,使得差异巨大的中美两国关系更加复杂。在各种稳定结构尚未形成之前,各种权力因素、制度条件和观念因素都在不同程度上影响着S&ED的进程,合作的动力和竞争的张力共同驱动对话的前行。这就要求我们必须坚持以动态视角理解中美两国间的互动,以综合的分析模式解构和展望S&ED机制的未来,才能对双边关系中的S&ED形成客观的认识。
结语:理论的局限及作用
理论与政策之间的某种天然鸿沟,使得我们用国际关系理论来分析S&ED这一外交实践时具有一定的局限性。在之前的定义中,我们可以看出理论有“描述”、“解释”和“预测”三大功能和作用,然而这三大作用间本身就存在着某种失衡。理论均是在历史中建构的,赋予了其描述过去比预测未来更强的特征,一种国际关系理论更是难以解释一系列不同外交事件或者某一事件的所有方面。不同理论学派的产生和兴起多是基于既有理论对当时国际政治现象的解释不足,理论的交替兴盛也佐证了大多数理论在预测未来上的通病。另一方面,“一种实践场域中产生的理论往往不能很好地解释另外一种实践场域中的行为”,[3](p9)现有主流西方国际关系理论都是在西方的局部经验中产生的,使得其在解释中国这一东方古国的行为时表现出较强的文化局限性,对中国行为的理解和判断容易出现偏差,进而影响对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机制的判断。
当然,理论对实践的指引作用同样不可忽视,作为一种思维的科学,其对我们应如何通过S&ED维护本国利益具有不同程度的借鉴意义。理性选择制度主义告诉我们制度的构建要以国家利益的维护和实现为基础,如何促进中美两国利益的实现和互利共赢局面的形成成为S&ED的努力方向,两国应继续坚持“以对话促合作、以合作化分歧”的原则将S&ED建成两国间寻求共识、拓宽合作的主要平台,而不是致力于对话中的相互批判和互相指责。与此同时,对于日益重要且复杂的中美关系而言,“关系”的治理尤为重要,S&ED应继续通过对话频率、级别和领域的提升推进两国间的增信释疑。但规则治理对于双边关系的发展同样必不可少,S&ED的制度化进程及其中危机管控机制的建立对于维系中美关系的战略稳定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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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申华
D801
A
1003-8477(2016)01-0049-06
严双伍(1957—),男,武汉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徐晶(1989—),女,武汉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