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欧洲难民危机与美国民主输出的悖论

2016-03-13李翠亭

关键词:难民潮难民叙利亚

李翠亭



欧洲难民危机与美国民主输出的悖论

李翠亭

新世纪以来,美国大搞民主输出,其理想主义的膨胀并没有脱离追求现实利益的目标。美国的民主输出战略在阿拉伯国家造成了严重的武装冲突,进而造成了涌向欧洲的难民大潮。当下难民危机正是伊拉克战争和“阿拉伯之春”对阿拉伯国家造成的灾难性后果,凸显了美国民主输出的错误性、不道德性和危害性,足以证明美式民主制度不具普世性,足以否定美国民主输出的合法性。合法性的缺失和西方民主普适性的绝对化构成了美国民主输出的悖论。难民危机警示世人,发展中国家切莫以牺牲政治稳定为代价去追求不符合本国国情的西方民主形式。

难民危机; 美式民主制度; 民主输出; “阿拉伯之春”

根据“世界经济论坛”(World Economic Forum)*“世界经济论坛”(World Economic Forum)是以研究和探讨世界经济领域存在的问题、促进国际经济合作与交流为宗旨的非官方国际性机构。总部设在瑞士日内瓦。由于在瑞士小镇达沃斯首次举办,所以日后也称其为“达沃斯论坛”。2015年秋季做的一项调查,商界、政界、学界和国际组织的高管及专家一致认为,在未来十年内,大规模难民潮可能是世界面临的头号威胁(Poushter,2016)。近年来,大批难民从饱受战争摧残的叙利亚、伊拉克及其周边国家出逃,其境况之惨、规模之大、增速之猛,可谓二战结束以来之最。悲惨汹涌的难民潮正在拍击着全世界的同情、道义和理性。中东的动荡很可能不同程度地殃及全世界。2015 年从中东和北非涌向欧洲的难民约有150万人(黄萌萌等,2016:1),难民潮正在欧洲引发一场愈演愈烈的危机。在欧洲债务危机尚未从根本上消除的情况下,难民潮对欧洲的政治生态、文化认同、社会稳定和经济复苏都造成了不小的冲击,已成为欧盟及其成员国眼下焦虑和争论的焦点。西班牙前外长安娜·帕拉西奥(Ana Palacio)指出,要消除难民危机,就必须对当前难民大潮的根源和促成因素发起攻击(Palacio,2015)。那么,当前难民大潮的根源和促成因素究竟是什么呢?毋庸置疑,目前难民潮主要源于西亚北非地区的动乱、战争和恐怖主义威胁。搞乱该地区的始作俑者正是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因此,美国及其相关追随者难辞其咎。美国打着“民主改造中东”的旗号,以“救世主”的身份发动了伊拉克战争和阿富汗战争,助推了被西方冠名以“阿拉伯之春”的大规模民众暴乱,煽动并参与了利比亚和叙利亚的战乱,“结果把这些国家搞得分崩离析、生灵涂炭,恐怖主义迅速蔓延”(张维为,2016:57)。美国搅起的“动荡浑水”正是产生难民大潮的源头。

美国点火积极救火懈怠,无力也无意有效地解决中东的和平与发展问题。面对难民潮的严重现状、美国民主输出所起的引发作用、美国对难民潮的冷淡态度等等,世人不会不深刻反思美国民主输出的悖论。

一、 欧洲难民危机的现状与根源

近几年来,全球每年难民数量达2 000万之多,而联合国难民署(UN Refugee Agency)所能安置的难民还不到75 000人(Sutherland,2016)。数百万难民处在长期流离失所状态,重返家园的时日无望。西亚北非是产生难民的重灾区。进入21世纪以来,通过地中海这条极为凶险的海路涌入希腊、意大利和西班牙的难民人数剧增,溺亡事故频发。据报道,从2000年到2015年11月,试图跨越地中海的1 277 399人中有26 018人死于途中(Fargues,2015:1)。目前涌入欧洲的难民主要是通过土耳其进入欧洲的叙利亚难民和通过地中海进入欧洲的北非难民。叙利亚是产生难民人数最多的国家,这对当初积极助推“阿拉伯之春”的美国及其欧洲盟友无疑是莫大的讽刺。自从2011年“阿拉伯之春”爆发以来,大约有400万人逃离叙利亚沦为难民,占全国人口的近1/5,另有800万人在叙利亚境内流离失所(O’Hanlon,2015),其部分有可能成为后续的离境难民。2015年1月盖洛普(Gallup)*盖洛普公司由美国著名的社会科学家乔治·盖洛普博士于1930年创立,是全球知名的民意测验和商业调查/咨询公司。民调结果显示,战乱蹂躏下的叙利亚人大约有46%想出境避难,其中打算一年内出境的占43%(Nekvasil & Younis,2015)。邻国约旦、黎巴嫩和土耳其已收留了绝大多数的叙利亚难民。随着时间的推移,邻国越来越不堪重负,人道主义援助物资越来越匮乏,造成难民与庇护者之间的冲突日趋严重。

难民危机是欧债危机以来欧洲遭遇的又一次严重挑战,使助美为虐的欧盟主要国家深陷道德困境。虽然英、法等国以崇尚自由、平等、博爱自居,并追随美国参与了对中东地区的“民主干预”,但面对涌入欧洲的难民大潮,各国都以保护本国利益为目标。就如何应对难民问题,欧洲内部争论不休,道义之争、党派之争和欧盟一体化之争日趋激烈。欧洲停滞的经济、居高不下的失业率、公众的安全担忧等因素都构成了难民获得庇护的障碍。因此,相对于土耳其、黎巴嫩和约旦,欧洲对难民表现出了明显的冷漠。众多的难民悲惨地忍受着欧洲国家的排外倾向。虽然相关国家已采取了一些措施,但远远不能解决问题。2016年2月19日在布鲁塞尔落下帷幕的欧盟第一次峰会也未能有效解决难民危机这个极为棘手的问题,欧盟与土耳其达成的“以金钱阻难民”的合作协议并未拖住难民的步伐。欧洲和国际社会保护难民群体的机制总体上存在不足,欧盟缺少共同庇护难民的政策,缺乏采取集体行动的动机,再加上“反移民”政治人物通过煽动民众的恐慌情绪获得政治支持,使得本可以管理的难民问题演变为一场严重的政治危机。难民危机导致英国脱欧,搅得欧洲各国焦头烂额。在可预见的将来,没有哪个国家会对希望入境的难民开放边界(Singer,2015)。西亚北非的动荡局势难以在短期内消停,被战火摧残的伊拉克、叙利亚、利比亚、也门等国或许还会产生更多的难民流。只要引发动荡的根源不除,难民危机就难以彻底消除。

毋庸置疑,难民潮中不能排除经济移民的存在。地中海南北地区经济和社会状况确实存在着天壤之别,导致大量移民冒险偷渡进入欧洲。但是,地区间经济发展的差异是移民问题的根源,而不是产生难民潮的根源。引发难民潮的不是来自欧洲的“拉力”,而是出自中东的“推力”。

驱动难民外逃的动因是对境内生存环境的绝望和对境外目的地生存环境的期望。西亚北非诸国境内的动荡、战乱和恐怖主义活动造成了生灵涂炭、经济崩溃和贫困蔓延,这些都构成了民众对境内生存环境的绝望。对境内生存环境的绝望还源自不断加大的发展障碍。越来越严重的民族宗教矛盾、国家治理不力、青年失业率过高、淡水紧缺、荒漠化严重、教育滞后等,都是阻碍中东发展的内部因素。这些因素既会催生移民,也会助推难民潮。

美国前助理国务卿克里斯多福·希尔(Christopher R.Hill)指出,难民是战争的自然结果,战争常缘起于对改变政权的需求(Hill,2015)。21世纪以来,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打着民主输出的旗号一再助推中东地区的政权更迭,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导致该地区的安全局面严重失控,使得政府与反对派之间的冲突演变为殃及平民的战乱和血腥残暴的杀戮。饱受战争摧残的民众不得不背井离乡,远逃他国,沦为难民。所以说,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所搞的民主输出正是引发该地区难民潮的主要外部根源。

二、 美国民主输出的动机及其悖论

“民主输出”是指以美国为首的西方民主国家以西式民主政治模式为标准衡量,重塑或改造其他国家,尤其是欠发达国家的政治模式的行为。长期以来,西方国家不断通过政治、经济、文化、外交等手段,以公开或隐秘的方式对发展中国家和地区进行影响、操纵、干预和控制。美国无疑是民主输出大潮的引领者,把输出民主作为一项专门使命和外交战略“基石”的也只有美国。进入21世纪以来,美国的民主输出达到了其历史上的最高峰。欧洲因此正经受着二战以来最严重的难民危机。引发此轮难民潮的是大中东地区的动荡、战争和“伊斯兰国”恐怖活动,而这些又都是美国主导的西方在该地区大搞民主输出的严重后果。

(一) 美国大搞民主输出的动机

美国历史上的民主输出主要受四种动机支配:一是为了谋求美国的物质利益;二是为了谋求地缘政治利益;三是出于美国的安全需要;四是为了推广美国人看重的民主价值观。前三者属于现实政治(realpolitik)的范畴,后者属于理想政治(idealpolitik)的范畴。这四者都被看成了美国的国家利益。在大多数情况下,美国实施民主输出的动机是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的混合,小布什总统曾宣称,“要实现世界和平,最好的途径就是让自由扩展到世界上的每一个国家。与美国生死攸关的利益和植根于我们心灵深处的信念现在已合而为一”(Owen IV,2010:1)。

1.小布什执政时期美国理想主义的膨胀

冷战的胜利被西方认为是民主的胜利。西式民主模式被西方视为世界历史演进的最高阶段中唯一合理合法的治理模式。弗朗西斯·福山(Francis Fukuyama)甚至认为,人类发展到了西方政治经济模式预示着全球政治发展“历史的终结”。虽然许多政治哲学家反对福山的历史终结论,但西方思想界并没有出现令人敬畏的挑战者(Deneen,2014:1)。冷战后,美国独霸世界这一千载难逢的历史时机助长了美国新保守主义派理想主义的热情和弥赛亚意识的冲动,一股被称为“道德政治论”的思潮在美国政坛上占了上风。这种思潮主张在世界范围内进行“道德征讨”(moral crusade),主张把美国的意识形态传播到世界各地,主张根据美国的价值观念“重新塑造”世界,必要时不排除对美国认定的所谓“无赖国家”(rogue states)使用武力。这就是所谓的“新干涉主义”,其核心部分是以“捍卫人权”自命的“人道主义干预”,即美国有权对发生“人道灾难”的国家和地区进行军事干涉和民主改造,必要时可铲除美国认定的违反民主、人权的独裁政权。这样,中东地区所谓的“独裁政权”就成了美国要铲除的目标。小布什执政时期的美国外交政策一直被诸如推进民主、铲除暴政、播撒自由、造福人类等伟大的使命所驱引,甚至不惜使用武力强行向中东地区输出民主,开创了一个“民主战争”的时代,也是一个难民大潮的时代。

2.小布什执政时期美国追求现实利益的目标

美国理想主义的膨胀并没有脱离追求现实利益的目标。中东地区连接欧亚非三大陆,无疑是世界上的战略要地,具有重要的地缘政治意义,而且,中东地区具有丰富的石油资源。因此,控制了中东就意味着控制了世界的能源市场,也控制了全球经济发展的命脉。“9·11”恐怖事件发生后,美国把恐怖袭击归因于伊斯兰文化与西方民主文化的冲突,认为对中东地区进行民主改造可以保障美国的安全。因此,小布什政府将中东视为其全球民主输出战略的重点实验场。在第一任期,小布什打着“反恐”和“民主”的旗号,发动了针对阿富汗和伊拉克的两场战争,试图通过“民主重建”树立“民主样板”,进而加速整个中东地区的民主化进程,以便为美国谋求更多的现实利益扫清障碍(夏禹、夏百玲,2009:34)。美国针对阿富汗和伊拉克的两场“选择之战”拉开了难民危机的序幕。

3.奥巴马以“巧实力”战略对外推行民主改造

奥巴马执政以来,美国的外交政策以“巧实力”为核心理念,其“三D战略”*奥巴马外交政策的3D是指 Defense,Diplomacy和Development。参见Joseph S.Nye,Jr.,“Democracy Promotion Reconsidered”,Project Syndicate,May 11,2009.虽然已经不包括推广民主,但这并不意味着美国会放弃一贯坚持的民主输出。奥巴马在第64届联合国大会上声称,“美利坚合众国将永远毫不动摇地支持各地人民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利”(Obama,2009)。由于中东地区既具有重要的地缘战略意义又具有丰富的石油资源,美国不会因为在伊拉克战争中受挫而放弃对该地区的民主改造。在幕后推助“阿拉伯之春”的波澜要比直接发动战争更巧妙。根据法国出版的《阿拉伯革命背后隐藏的一面》一书所提供的翔实资料,美国就是2011年 “阿拉伯之春”的幕后推手(姚立,2013)。为了谋求地缘政治利益,美国以“维护民主”为由或明或暗、或软或硬地介入中东事务,并以对平民尽“保护责任”为由对目标国一再实施军事干预。因此,叙利亚、利比亚等国被推进了战乱的深渊,产生了难民大潮。

(二) 难民危机是美国民主输出的灾难性后果

目前欧洲难民危机正是21世纪以来美欧在中东助推的两波“民主化”浪潮的严重后果。推动第一波民主化浪潮的是2003年美国在英国等少数国家支持下发动的伊拉克战争;推动第二波“民主化”浪潮的是始于2010年底横扫西亚北非的政治风暴,即“阿拉伯之春”。

1.伊拉克战争点燃了难民危机的祸火

此轮难民潮缘起于21世纪以来的中东变局。冷战时期,为了确保石油供应和以色列的安全,也为了防止苏联扩大影响,美国的中东策略是依靠独裁政权实现地区稳定,始终抱着一种“不惹麻烦”的态度。“9·11”恐怖袭击后,小布什政府开始推行雄心勃勃的“大中东民主改造计划”,试图使中东按照美国模式在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实现转型,从而消除“文明冲突”,铲除恐怖主义和伊斯兰原教旨主义对美国及其西方盟友的威胁,实现美国独霸世界的目标。

为了实现民主改造中东的计划,美国不顾联合国的反对,以“莫须有”的罪名悍然发动了伊拉克战争,推翻了萨达姆·侯赛因的逊尼派政权,继而建立了屈从于美国利益的什叶派政权。然而,这激起了逊尼派圣战份子和众多逊尼派伊拉克民众的愤怒。伊拉克战争在中东地区催生了“逊尼派VS什叶派”的教派对立政治格局。战争摧毁了支撑社会稳定的权力支柱,点燃了无休止的冲突和战乱的导火索。美国占领下的伊拉克不但没有成为民主转型的样板,反而成了不同教派和族裔争夺权力、资源和影响力的战场。战乱和教派冲突使伊拉克爆发了难民潮,到2007年10月,逃离家园的人数占伊拉克人口的16%,其中的半数约200万难民逃往约旦、叙利亚、埃及和黎巴嫩等西部邻国。正因为这些邻国的收留,当时难民潮才免于大规模涌入欧洲(Alabayachi & Lowe,2007)。被战争崩碎了的伊拉克至今仍是欧洲难民的主要来源国之一。

2.“阿拉伯之春”将难民危机推向了高潮

始于2010年底的“阿拉伯之春”是发生在西亚北非地区的以“民主”和“经济”等为主题的反政府暴力运动,先后波及突尼斯、埃及、利比亚、也门、叙利亚等国,致使多个政权迅速倒台,多个国家陷入混乱与流血的漩涡。运动爆发之际,西方世界几乎是一片欢呼,认为“一个民主的新中东即将诞生”(张维为,2016:56),幻想阿拉伯世界迎来了民主的春天,故冠名以“阿拉伯之春”。这场政治风暴几乎一夜之间狂卷了整个阿拉伯世界,其规模之大、冲击之强、影响之深,可谓罕见。

在经济全球化的大背景下,处于竞争弱势的西亚北非诸多国家无力应对2008年美国引发的全球金融危机的冲击。金融危机加剧了阿拉伯世界的经济困境。这些国家在治国理政方面也着实是出了问题,不同程度地存在着体制僵化、经济凋敝、官员贪腐、年轻人失业率高等问题。民众理应要求变革图新,但盲目推崇并照搬西方的民主治理模式,无疑是请错了医生,取错了药方。民众,尤其是众多掌握了现代信息技术的无职年轻人,由于对国家现状失望,很容易接受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的幕后操纵。在西方媒体、非政府组织、官方共同构建的“民主改造”框架下,西亚北非的民众闹起了轰轰烈烈的“民主大革命”。美国、法国、英国等西方大国趁机以支持“民主化”和“反独裁”为由,或公开或隐秘地积极介入推翻现政权的活动,甚至不排除军事干预,极大地影响了该地区政治转型的方向,使目标国陷入了混乱和内战的泥潭。美国扇“自由”之风、点“民主”之火、浇“人权”之油,口头上是为了维护民众的利益,但真实目的是颠覆现政权,重建有利于美国的新政权。战乱使民众失去了安全空间,被迫背井离乡,沦为难民。

最大难民来源国叙利亚曾是中东政局最稳定的国家之一,内乱爆发后,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推波助澜,借机武力支持叙利亚反对派推翻巴沙尔·阿萨德,导致叙利亚冲突升级为长期的全面的战争。除了美国以外,法国、俄罗斯、伊朗、沙特阿拉伯等诸多国家也都介入了叙利亚内战。内战和代理战争搅混在一起,众多深层次矛盾和冲突汇聚在一起。可叹昔日的“稳定绿洲”变成了今日的“热战中心”,各种损失惨重。首先是人员损失惨重。2011年叙利亚内战爆发以来,死亡人数已超25万,一半叙利亚人流离失所(Andrews,2016),数百万人沦为难民,造成了涌入周边国家和欧盟的新一轮难民大潮。其次是经济损失巨大。由于西方对叙利亚采取了石油和粮食禁售、海外资金冻结等经济封锁措施,这个依靠石油和粮食出口的昔日富国一步步被推向了经济崩溃。根据叙利亚政策研究中心2014年3月25日的报告,内战足以使叙利亚经济倒退40年。再次是恐怖主义势力泛滥造成的多层面损失(田文林,2015)。

其他遭受“阿拉伯之春”冲击的国家也见证了类似的结局。西方操纵的民主暴乱推翻了当地的政治强人,破坏了不同教派和族裔间原有的脆弱平衡。由于军方、伊斯兰、世俗及部族各势力之间的冲突升级,政治内耗严重,稳定的政治秩序难以建立。利比亚2011年的“民主运动”推翻了卡扎菲,国家陷入部落和军阀混战,沦为难民主要来源国。埃及在穆巴拉克倒台后,又爆发了“二次革命”,最终军人推翻了首位民选总统。突尼斯是“阿拉伯之春”的发源地,动乱后经济遭受重创;也门已成为一口暴力坩埚,动荡演变为无休止的战乱。总之,各国不稳定因素仍在复杂演变。更严峻的是,内乱的国家便于恐怖组织的侵入。

3.美国的民主输出助推了“伊斯兰国”的兴起

中东动荡的局势为极端恐怖主义的蔓延提供了条件。萨达姆政权倒台后,伊拉克沦为崩溃的国家,卡扎菲政权垮台后,利比亚陷入权力真空,叙利亚因持续内战陷入了无政府状态。严重的动荡致使极端血腥的“伊斯兰国”、“支持阵线”在这些国家活动猖獗,控制了叙利亚和伊拉克的大片领土,制造着愈演愈烈的人道主义灾难。

美国对产生“伊斯兰国”兴起的条件负有责任。首先,美国的民主输出战略使中东地区的混乱加剧。美国依靠军队、中情局以及诸多非政府组织的合力长期致力于推翻被认为有害于美国利益的独裁政权,包括1953年推翻的伊朗摩萨德政府和后来的阿富汗、伊拉克、利比亚以及现在的叙利亚政权。当不亲美的政府与反对派发生暴力冲突时,美国以尽对民众的“保护责任”(Responsibility to Protect)为由,一再实施军事干预。可是,貌似保护当地民众和美国利益的干预行动常常带来灾难性的混乱、内战和无政府状态。这种混乱的环境有利于“伊斯兰国”及其他恐怖组织的兴起。其次,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为了尽快推翻巴沙尔政权,不惜纵容和利用极端宗教势力。更有甚者,西方情报机构秘密支持伊斯兰武装组织,使叙利亚变成了全球圣战分子的聚集地(田文林,2015)。正如哥伦比亚大学教授杰弗里·萨克斯(Jeffrey D.Sachs)所言,“西方、尤其是美国,对创造‘伊斯兰国’兴起的条件负有重大责任。只有美欧改变其中东政策才能减缓恐怖主义危险的升级。”(Sachs,2015)

(三) 美国民主输出的愿景及其内在的悖论

根据美国政界的主流观点,推广民主除了能够促进世界和平与安全、维护美国的利益以外,还能够普惠于新民主国家的人民。小布什政府以鼓吹输出民主是美国外交政策的核心而闻名。2003年8月,美国国家安全顾问康多莉扎·赖斯 (Condoleeza Rice)宣称,“就像民主的德国成了今天统一、自由、和平的新欧洲的关键成员,实现民主变革后的伊拉克也能成为截然不同的中东的重要部分,其原有的仇恨理念将不会在那里泛滥。”(Rice,2003)可见,赖斯已经把西式民主的普世性绝对化了。

其实,西方自由民主制度是西方特定历史条件下的独特产物,虽然具有明显的优越性,但同时也不乏弊端。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西方的政治模式弊端频现。美国的金钱民主和政治僵局就是明证。然而,西方民主大国尽管自身已深陷制度困境,却仍然不肯否定西式民主的普世性和西方民主输出的合法性。正如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教授克里斯托弗·库茨(Christopher Kutz)在其新书《论战争与民主》中所批判的,民主被西方视为可以促进国内和世界繁荣的万能“法宝”,能够解决全球的诸多问题,包括战争问题、针对独裁政权的暴力革命问题、贫穷饥荒问题以及环境恶化问题(Kutz,2016:1)。美国把西式民主视为能解决世界各国问题的金钥匙,把民主输出视为传播普世价值的神圣使命。

可是,摆在世人面前的事实却是,美国打着“民主”的旗号发动了伊拉克战争,毁掉了数百万民众的家园;美欧为推翻阿萨德政权多方位支持叙利亚反对派的暴力革命,不断制造暴力冲突,从而加剧了叙利亚的内战;“民主战争”在伊拉克、利比亚、叙利亚等国造成了极其严重的失安、贫穷、饥荒、经济衰退和环境恶化问题,引发了二战以来最严重的难民潮。难民大潮这一灾难性的后果无可争辩地揭示了美国民主输出的愿景与危害之间的矛盾。

三、 难民危机给世界特别是发展中国家的教训

毋庸置疑,是美国的民主输出战略在阿拉伯国家造成了严重的武装冲突,进而造成了涌向欧洲的难民大潮。可是,美国对待难民的态度却令人失望。奥巴马虽言此难民潮是值得同情的悲剧,但不提出慷慨有效的救济措施。这种态度受到国际社会的广泛谴责,欧洲盟友则怨声不断。目前美国人怠于接受难民的原因主要有三:一是美国地理位置远离战乱国,所受影响甚小;二是奥巴马的战略收缩导致少作为;三是担心恐怖分子混入难民中危害美国。

“伊斯兰恐惧症”确实融入了美国的政治生态。共和党参选人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泰德·科鲁兹(Ted Cruz)、本·卡尔森(Ben Carson)和马克·卢比奥(Marco Rubio)都为拉选票煽动恐慌政治。特朗普警告说,强大的美国不能接受绝望的叙利亚难民,因为寻求庇护的穆斯林可能“在酝酿有史以来最大的武装行动”(Buruma,2015)。美国共和党参选人利用巴黎恐怖袭击事件指责奥巴马表现软弱。科鲁兹和杰布·布什(Jeb Bush)建议只允许基督徒进入美国。正如哈佛大学教授约瑟夫·奈(Joseph S.Nye,Jr.)所说,美国政治已经被恐怖主义“抓获”了。民众的恐惧心理在共和党的总统初选舞台上确实提高了唐纳德·特朗普的优势。特朗普的反穆斯林言论一直特别激烈。一些政客甚至开始把反恐称为“第三次世界大战”(Nye,Jr.,2016)。

几十年来,美国主流民意不曾支持过接收难民的政策。从1939年到2015年,平均支持率为33%,反对率为57%。根据盖洛普2015年11月23日发布的数据,美国人有60%反对政府收容1万名叙利亚难民的计划,37%赞成。共和党人有80%反对接纳叙利亚难民(Jones,2015)。美国众议院通过了一项《阻止叙利亚及伊拉克难民进入美国》的法案(DeSilver,2015)。美国国会限制了来自38个国家游客的免签入境(Dervi,2015)。随着叙利亚冲突的加剧,是否接纳叙利亚难民成为2016美国总统大选的热点议题。根据盖洛普2016年2月进行的一项调查,美国民众有52%把大量涌入欧洲及北美的难民视为对美国“至关重要的威胁”,另有32%视其为“重要的威胁”(McCarthy,2016)。如果难民被视为对美国安全的重要威胁,反难民政治力量就会继续得势。

点火积极救火怠,这是近些年来美国处理棘手国际问题时的常态。小布什积极点火,奥巴马扇风助火,热爆起来的火势造成难民危机后,美国又隔岸观火,让全球承担救火的成本。美国对待难民的态度对其道德和政治权威构成了巨大的讽刺。难民危机既对欧洲构成了挑战,又对欧美敲响了警钟。警钟敦促美国及其追随者深刻反思其民主输出战略是否具有合法性。难民危机只是国际治理大舞台上的一个场景,但留给世界特别是发展中国家的教训是多方位的。

一是西式民主并非放之四海而皆宜。美国用来诱惑民众的“民主之花”结出的却是苦果。被西方媒体赞誉为“阿拉伯之春”的“激情革命”迎来的不是美好的民主前景,而是国破家亡的惨痛深渊。在混乱、暴力、内战和恐怖主义威胁的大环境下,经济发展和民生福祉只能是天方夜谭,而难民危机却是不争的事实。难民危机揭示了西式民主并非放之四海而皆宜的普适模式。西方所宣扬的民主普世论、民主和平论、民主富民强国论,等等,都被难民危机贴上了“谬论”标签。

二是美国民主输出战略是祸根。美国的民主输出对发展中国家的意识形态安全构成了严重威胁。从很大程度上说,欧洲的难民危机是美国民主输出战略惹的祸。美国为了谋求自身利益,以推广民主、支持人民为由,一再颠覆不亲美政权,甚至不惜发动侵略战争。基于“普世价值”的民主输出为美国赢得了一定的国际话语权和世界舆论的支持,充当了给战场洗地、给世人洗脑的工具。虽然美国民主输出战略的思想源头要追溯到西方基督教的弥赛亚意识,但以“救世主”自居的美国实际上无力也无意救助世人。国际社会应认清美国民主输出的实质,避免重蹈覆辙。

三是稳定与发展相互依存。虽然西式民主的一些基本价值具有强大的吸引力和生命力,能够得到不同国家民众的广泛认同。但是,实现这些价值的制度模式必须符合具体的国情。如果草率输入的民主政体与发展中国家的国情、民情严重脱节,有效有序的民主政体就难以建立。对于欠发达国家来说,要求照搬西方政治制度模式的“街头革命”不仅不能迎来“福”,反而会招来“祸”,使国家陷入冲突与流血的恶性漩涡,使普通民众深受其害。稳定与发展相互依存、密不可分。

四是关于中东地区的治理之本。从长远来看,影响中东地区发展的最重要因素是欠缺教育质量、执业技能、工作机会、先进的科技和可持续发展的环境。因此,该地区各国和“伊斯兰国”应认清这一现实,尽早结束冲突,结束战乱,在和平的环境里大力发展经济、科技和教育。这才是治国之本、富民之策。只有这样,才能使流落在外的难民早日重返家园。

当下欧洲难民危机正是美国的民主输出战略在阿拉伯国家造成的灾难性后果。美式民主既有举世瞩目的优越性,也有自身的独特性和局限性。可是,西方政界、学界及媒体常给美式民主加上“普世性”的光环,广大发展中国家也不乏盲目向往美式民主的现象。当前难民危机使西方的“民主普世论”不攻自破。民主输出是美国长期以来对外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其动机不外乎维护美国的国家利益,包括地缘政治利益、经济利益、安全利益和推广民主理想。推广民主理想常常帮衬对其他利益的追求。冷战结束后,美国以输出民主、造福世人为由,积极在世界各地“搅浑水”,煽动街头风波,干涉别国事务,引发地区动荡,甚至以“莫须有”的罪名发动战争,颠覆别国政权,致使许多国家陷入社会混乱、政局动荡、国力衰弱、民生凋敝的困境,也造成了目前的难民危机。美国为了自己的国家利益强行他国接受并不符合本国国情的制度模式,这显然是错误且不道德的。目标国家被动或主动接受民主移植会导致严重的甚至灾难性的后果,这说明美国的民主输出是危险的。欧洲难民危机凸显了美国民主输出的错误性、不道德性和危险性,足以否定美国民主输出的合法性。合法性的缺失和西方民主普适性的绝对化构成了美国民主输出的悖论。难民危机警示世人,美国基于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的民主干预是世界动荡的祸根,严重伤害目标国的利益,受害最深的还是广大民众。“阿拉伯之春”引起发展道路思考。民主建设依赖本国经济、社会、文化、法律等诸多国情要素,它与本国历史紧密相连。只有内生型的民主才有生命力,移植的民主往往产生严重的“抗逆反应”。发展中国家切莫以牺牲政治稳定为代价去盲目追求不符合本国国情的西方民主形式。

[1]黄萌萌等(2016).欧洲难民危机走向何方.法制日报,2016-01-09.

[2]田文林(2015).“颜色革命”是难民危机之源.光明日报,2015-10-14.

[3]夏禹、夏百玲(2009).战后美国全球民主输出战略透视.理论探讨,3.

[4]姚立(2013).美国是“阿拉伯之春”的背后推手.光明日报,2013-01-10.

[5]张维为(2016).欧洲难民危机与“普世价值”的困境.求是,4.

[6]Shirouk Alabayachi & Robert Lowe(2007).Homeless in Iraq.ProjectSyndicate,October 26,2007.

[7]John Andrews (2016).More War than Peace.ProjectSyndicate,February 12,2016.

[8]Ian Buruma(2015).The Politics of Islamophobia.ProjectSyndicate,December 4,2015.

[9]Patrick Deneen(2014).DemocraticFaith.Princeto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0] Kemal Dervi(2015).Restoring Yesterday’s Hope for Tomorrow’s World.ProjectSyndicate,December 17,2015.

[11] Drew DeSilver (2015).U.S.Public Seldom Has Welcomed Refugees into Country.PewResearchCenter,November 19,2015,http://pewrsr.ch/1YiEq6W.

[12] Christopher R.Hill (2015).Who Caused the Refugee Crisis?ProjectSyndicate,September 23,2015.

[13] Jeffrey M.Jones(2015).Americans Again Opposed to Taking in Refugees.Gallup,November 23,2015,http://www.gallup.com/poll/186866/americans-again-opposed-taking-refugees.aspx?g_source=Politics&g_medium=newsfeed&g_campaign=tiles.

[14] Christopher Kutz(2016).OnWarandDemocracy.Princeto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5] Justin McCarthy(2016).Americans Cite Cyberterrorism Among Top Three Threats to U.S.Gallup,February 10,2016,http://www.gallup.com/poll/189161/americans-cite-cyberterrorism-among-top-three-threats.aspx?g_source=Politics&g_medium=newsfeed&g_campaign=tiles.

[16] Nader Nekvasil & Mohamed Younis(2015).Nearly Half of Syrians Would Leave Syria if They Could.Gallup,November 30,2015,http://www.gallup.com/poll/186995/nearly-half-syrians-leave-syria.aspx?g_source=Syria&g_medium=search&g_campaign=tiles.

[17] Joseph S.Nye,Jr.(2016).Five Truths about Terrorism.ProjectSyndicate,February 4,2016.

[18] Barack Obama (2009).Remarks by the President to the United Nations General Assembly.December 17,2009,http://www.en8848.com.cn/kouyu/use/yanjianggao/128942.html.

[19] Michael O’Hanlon(2015).Who’s a Terrorist? Lessons for Screening Syrian Refugees.TheNationalInterest,December 8,2015,http://www.nationalinterest.org/feature/whos-terrorist-lessons-screening-syrian-refugees-14541.

[20] John M.Owen IV(2010).TheClashofIdeasinWorldPolitics:TransnationalNetworks,States,andRegimeChange,1510-2010.Princeto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21] Ana Palacio (2015).Migration beyond Crisis Mode.ProjectSyndicate,August 31,2015.

[22] Jacob Poushter (2016).Refugee Crises,Climate Change Are Top Risks in Next 10 Years,Experts Say.PewResearchCenter,January 21,2016,http://pewrsr.ch/1OzlOeE.

[23] Condoleeza Rice(2003).Transforming the Middle East.TheWashingtonPost,August 7,2003.

[24] Jeffrey D.Sachs(2015).Ending Blowback Terrorism.ProjectSyndicate,November 19,2015.

[25] Peter Singer(2015).Escaping the Refugee Crisis.ProjectSyndicate,September 1,2015.

[26] Peter Sutherland(2016).A Better Year for Migrants?ProjectSyndicate,January 7,2016.

■作者地址:李翠亭,河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河北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河北师范大学文化软实力研究基地;河北 石家庄 050024。Email:licuiting04@126.com。

■责任编辑:叶娟丽

Europe’s Refugee Crisis and the Paradox of America’s Exporting Democracy

LiCuiting(Hebei Normal University)

Since the beginning of the new century,the swell of America’s idealism in exporting democracy hasn’t been separated from its goal of pursuing realistic interests.America’s strategy of exporting democracy has resulted in the severe armed conflict in some Arab countries which have produced a huge wave of refugees heading for Europe.The current refugee crisis is the very disastrous consequence of the U.S.-led Iraq War and Arab Spring,highlighting the fact that America’s exporting democracy is wrong,immoral and harmful,enough to prove that American democratic institutions are far from universal and that America’s exporting democracy is illegitimate.Such a lack of legitimacy and the absolutization of universality of Western democracy form the paradox of America’s exporting democracy.The refugee crisis is a warning evidence that developing countries should never pursue the Western forms of democracy incompatible with their national conditions at the cost of political stability.

refugee crisis; America’s democracy; exporting democracy; Arab Spring

10.14086/j.cnki.wujss.2016.05.004

河北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HB15ZZ011)

猜你喜欢

难民潮难民叙利亚
150万乌克兰难民涌入邻国
本期导读
叙利亚
世界难民日
——聚焦各国难民儿童生存实录
美军撤离预示着新的叙利亚
“难民潮”国际法保护问题分析
神数据
为让小难民开心 他冒险送去上万个玩具
俄罗斯撤军叙利亚
民粹主义何以在欧美愈演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