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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西作家东西的小说:盛开在红水河畔上的乡土之花

2016-03-13郑立峰玉林师范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广西玉林537000

名作欣赏 2016年11期
关键词:意象小说生活

⊙郑立峰[玉林师范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 广西 玉林 537000]



学者天地

广西作家东西的小说:盛开在红水河畔上的乡土之花

⊙郑立峰[玉林师范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 广西玉林537000]

摘要:广西作家东西关注个体生存境况,在他的乡土小说中读者看到了人类生命的无奈,并从人物苦难的人生中感受生存的意义。本文是从生存与苦难、人文精神、多样化意象来分析东西的乡村小说,并探讨东西乡土小说的创作根源。

关键词:东西乡土小说人文精神意象

导言

广西当代作家群有着远播的声名和突出的成绩,对他们的创作进行系统梳理和细致分析无疑有着重要的学术价值和方法论意义。青年学者郑立峰对东西、鬼子、潘大林和朱山坡做了追踪式的研究,并写出了系列论文,既呈现了广西作家群的整体样貌,又透析出他们的个性差异。尤其难能可贵的是,郑立峰都是从具体的文本细读出发,注重感受与体验式分析,而非生硬地套用空洞的理论,这就使得他的这些研究文章充满了文学韵味。他针对具体作家作品的特点,分别选用了恰当的切入角度,比如从生存与苦难、人文精神、多样化意象等角度分析了东西乡土小说的创作根源;从“叙事传说”角度分析了鬼子小说的叙事模式;从地理文学的角度分析了潘大林的“英雄主义”小说;从“怪异”的角度分析了朱山坡小说的另类特征。应该说,这些角度的选用,是建立在充分的文本细读基础上的,又充分调用了相关的理论资源,体现出郑立峰细腻的文学感受力以及开阔的研究视野,分析具体到位,颇有见识。

韩传喜(文学博士,东北财经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副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

作家的生活经历,往往是其写作的重要源泉。以新时期的作家为例,草原生活之于张承志,知青生活之于史铁生,军旅生活之于李存葆,战地生活之于魏巍,等等,小说家乐于写自己最熟悉的生活,选取适合于自己的表现生活的角度,在属于自己的领地上进行辛勤的耕耘,从而形成其写作取材方面的某种特点和优势。广西作家东西在桂西北地区这一美丽而神奇的地方,不断地“培植”出优良的小说之花,给读者献出了一朵朵的“鲜花”。他用严峻的笔锋写出了乡村生活中生存的艰难,不断拷问生命的终极意义,小说中注入了他深沉的人文关怀,以超强想象力设置了丰富而有生命力的意象,形成了他诡异的叙述风格。

综观东西乡土小说,生存与生命是其叙述重点突出的一个主题。生存与生命作为中国文化的主要课题,在我们的许多经典著作中已得到完美的演绎,在笔者看来,任何一个作家都会在不经意间于作品中表达自己的文化价值取向和选择意象,东西的选择是生存和生命。东西对于生存有相当的警觉,对生命有透彻的痛感,对生活有深厚的同情心。他没有对农村生活的美好进行大肆渲染和歌颂,而是用严峻的笔锋反映生命的生存,反映生存的状态,在讲述好故事的同时,潜藏着一股精神暗流,在这股精神暗流里,东西审视了人类生命中的各种矛盾和苦难,表现了荒唐年代的荒谬命运所导致的疼痛和悲哀,但又不断赋予这种荒谬感以轻松幽默的品质。因此,在读完东西的乡土小说之后,欢笑和悲哀交织其中,轻松和幽默之后是一股无尽的悲伤与沉重。

《没有语言的生活》描写了桂西北贫困山区一个特殊组合的农民家庭物质和精神双重贫困的生活。表现了由瞎子王老炳、聋子王家宽、哑巴蔡玉珍“三位一体”的生存现实,面对极端的窘境,主人公以一种特有的方式默默而顽强地与命运做斗争,残疾人组合的家庭虽然后来终于生下了一个健康的后代,完成了对没有语言生活的超越,但是,这个起名为“王胜利”的儿子,并没有取得胜利,还是被正常人取笑和辱骂,跟瞎子、聋子、哑巴没有什么两样,依然难以摆脱尴尬的困境,不得不退回没有语言的生活,在小说的结尾中也暗示这样的一个看法:“躲避永远没有出路,要想解放没有语言的世界,只能清洁有语言的世界。”①生命的灾难和生存的艰辛,对于世人来说,其苦莫过于身体残缺的弱势群体,王家宽一家以残缺之躯,承受常人难以想象的肉体上和灵魂上的双重苦难。小说中所表现的那种惊心动魄的物质贫困和触目惊心的精神匮乏交织在一起,而后者比前者更为沉重。《没有语言的生活》对于苦难生活与艰辛生命的展示与渲染,可以说是到了一种极致,深深震撼着我们的心灵。

在《目光愈拉愈长》中,同样是描写桂西北偏僻农村的苦难生活,演绎了一个悲剧性的家庭故事,给人带来一股深深的悲痛和透骨的凄凉。在这篇小说中,东西始终把目光聚焦在悲剧家庭中的悲剧女主角刘井身上。农村妇女刘井的父亲喜欢喝酒,于是把她嫁给了好吃懒做的酒鬼马男方,由此开始了她苦难而坎坷的命运之旅。

刘井不幸的根源首先是来自丈夫的不信任和伤害。马男方懒惰成性,在农忙时节不下田收稻谷,而是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刘井无奈之下只得请朱正兄弟帮忙收割稻谷。而马男方就此怀疑刘井和朱正利用这个机会私通,但又不愿意走五里山路去看事情的真相,整个下午只是站在门口的阳光下朝南山方向张望,又不断地传来路过南山那里的村民绘声绘色的描述,让马男方更加怀疑妻子有不轨行为。源于他的本性,他爬上了屋顶,站在瓦梁上,脖子愈伸愈长,他想“我就不相信看不见你们”,他的目光越过山梁,想象中朱正和刘井钻进稻草堆里,看见刘井肥大的臀部,听到她发出被捅了刀子似的嚎叫,他还闻到了禾秆和新谷的味道。就凭这些想象中的证据,马男方断定刘井有不轨行为,残忍地摧残妻子,用绳索捆绑刘井的手脚,用烧红的铁板烙伤她的大腿,然后又抛家出走。刘井对自身的困境毫无办法,完全处在无助的地步,生存权明显遭到严重的践踏,身心受到极大地的戕害。刘井的伤害除了愚昧野蛮的丈夫之外,还有丈夫的妹妹马红英和村里的其他人。那些传播小道消息的村民似乎都不怀好意,公社干部官僚武断,工作马虎,不给她做主,不允许她离婚,使她无法摆脱苦难的桎梏。马红英给钱让刘井治病是为了把她的儿子马一定骗走拐卖,可谓丧尽天良。丢失儿子,对刘井已经是致命的打击,而种种关于马一定受摧残的消息几乎使她的精神彻底崩溃。接下来更为不幸的是兽医苟日骗走了她变卖耕牛用来寻找儿子的钱,拿了钱又不帮她找回儿子。马一定最后被公安局找回来,但为了一双鞋子又离开了她。灾难一次又一次降临在这个苦命的女人身上,小说叙述的整个故事笼罩在一种被伤害的氛围之中,刘井默默地承受着种种悲惨的不幸遭遇。

《目光愈拉愈长》除了故事感人,人物命运激起我们的同情之外,东西在小说中运用荒诞的手法使得小说在叙述上获得一种张力。恶劣的环境,贫穷落后和愚昧,造成艰难苦涩的生活,但东西所关注的不是人们物质的贫困,而是人们精神上的困境和人物的存在状态,以及人物的命运。东西正是把乡土中国的生存困境,尤其是农民的精神困境放在他独特的叙述语言的情境之中,使得小说的叙述力量压制了对苦难的单纯呈现。而这种叙述的力量,来自东西对苦难的超越,他并不沉浸于苦难和不幸之中,而是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以冷峻的目光从不同的视点观察人物的行为和状态,对事件和人物的行为、语言加以变形,以表现人物荒诞的生活和精神状态,揭示人物扭曲的人性和坎坷的命运。

小说作为一种与历史、政治、人的命运相关的艺术,应密切关注人的生命极其在历史过程中的生存状态,并对人在历史生活中的精神状态做出准确的反映和判断。在东西的乡土小说中,一直在努力地承担小说的义务,高度关注人的生命与生存状态,书写人的心灵历程,直问本心,表现出对人的终极关怀,体现现实主义的力度,融入了深厚的饱含同情之心的人文精神。

东西小说的人文精神体现在对贫困生活的描摹和对苦难的揭示。东西的中、短篇乡土小说,多半取材于桂西北贫困山区的生活,地域偏僻及物质极端匮乏所导致的生活状况,在东西的笔下得到了相当程度的展示。例如《白荷》中对灾荒年粮食左右人们命运的情景进行了极度渲染;《口哨远去》描写大旱之年农作物歉收的景象;《雨天的粮食》描写村民缺粮靠野菜度日的情景;《幻想村庄》描写父亲和“我”为了抵御饥寒,不得不以酒糟填肚的情节,等等,都刻画了人们对贫穷和饥饿的极度恐慌。然而,东西向我们展示的不仅仅是物质的贫困,他更关注的是精神的贫困。《没有语言的生活》描写了由瞎子王老炳、聋子王家宽、哑巴蔡玉珍组合而成的特殊家庭的贫困生活,物质的贫困居于次要地位,而身体的残缺所造成的精神上的困境才更加恐怖和无奈。没有语言的生活,也是一种生活,但是一种无奈的生活,是一种悲惨的生活。“对于这种苦难到了极致的生活状态的发现,充分表现了东西的细腻和敏感;而能够运用语言的符号把这种没有语言的生活状态表现出来,则充分证明了东西惊人的小说才华和艺术表现力”②,而这种艺术的出色表现,应来源于作家内心的强烈情感,可以看得出来,东西是抱着同情的态度来描写这种贫困生活的。一方面,东西的同情心来自对家乡父老的骨肉情深和割舍不断的血缘关系,这种情感的维系使他十分关注在贫困中挣扎的人们的生存窘境;另一方面,东西的同情心还源于对贫困生活的深刻体验。东西的少年时代生活在乡村,那地方“吃粗糠野菜算不了什么,贫苦疾病是家常便饭”③,直到读大专的时候,仍因为经济来源不足,逼着自己用阅读中外名著来战胜饥饿的侵袭。这种深刻的体验深深地烙在了东西的写作思维中,被他一次次地写进小说里,作为20世纪60年代出生的作家,东西的童年是在特殊的年代里度过的,他在对写作题材的选择上,是不会绕过这个让无数国人无法忘怀的历史时期,他以小说中的人物形象再现了那贫困年代里中国人的生活状态,努力使自己的作品成为那个时代的镜子。贫穷与苦难绝非仅来自自然界的风不调雨不顺,禁锢和毁灭人性的霜雪和雷电是灾难的根源。正因为东西的小说不仅再现了贫穷与苦难,而且揭示了造成贫穷与苦难的根源,揭示了人心灵的痛苦,所以,其小说才具有深刻的社会批判意义和批判力量。

其次,东西乡土小说的人文精神体现在对弱小群体的深切关怀。他的这些小说表现普通小人物,尤其是残疾人的日常遭遇、精神处境、情感内容和生存状态,反映恶劣生存条件下卑微的生命为赢得生存空间所做出的努力与挣扎。东西以关注小人物的生存状态而著称,其笔下的主人公多为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们。无论是《祖先》中的冬草,还是《没有语言的生活》中的王老炳一家,他们都是社会中无足轻重的普通小人物。二十岁的冬草“为了爱情”,千里迢迢将丈夫寿光的灵柩护送回乡,但却被寿光的原配竹芝扣留,供给村里的男人包括光寿的儿子见远肆意淫辱,以此换取水田,最后又被迫嫁给极丑的汉子扁担。在举目无亲的异乡,地位卑微的冬草在悲惨的命运中苦苦挣扎,在悠悠的岁月中将苦难之地的一棵枫树认同为故乡。而这苦命的妇女就是小说叙述者“我”的祖母。冬草们的生活就是“祖先”的生活,是异常残酷的生活。生活的残酷在贫穷的桂西北土地上源远流长。王老炳一家更是弱小群体的典型代表,由残疾人组成的家庭饱受他人的欺凌,恶人不仅偷他们的物品,而且还侵犯他们的身体和人格,他们不得不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躯体和灵魂的双重苦难。《没有语言的生活》对于苦难与艰辛生命的极致展现和渲染,可谓触目惊心,深深地震撼着读者的心灵。东西那种悲天悯人的情感也通过小说文本默默地传达和感染着读者。判断一部作品是否为严肃的文学或文化作品,一个重要的标准就是要看它是否根植于人文精神的土壤。笔者认为,东西的乡土小说就表现了这种鲜明的倾向。他的小说描写弱势群体的生存状态,为弱势群体代言,关注个体生命、人生真谛和人类命运,从总体上表现出鲜明的人文精神。

虽然人文精神在新时期文学中处于不断变化之中,但从总体上看,人文精神的内涵得到不断的探讨,平等和谐、以人为本的思想观念不断地深入人心,社会思想文化的思潮和时代的精神在文学创作中不断地得到反映,而这些反映又在作家的思考中不断地深入。东西的小说人文关怀得益于这一文化大背景,并在这一文化大背景下得以深化。东西的小说创作,不仅体现了作家个人的人文思想,而且体现了新时期中国思想文化浪潮和人文精神的价值取向,体现了历史发展的趋势和社会的不断进步。

作为情感抒发的一种重要手段和载体,意象是诗歌的独门绝技,同样在小说中也是可以拥有意象技巧,将意象巧妙地运用在文本中,往往会加强问题的抒情色彩,渲染叙事的氛围和感觉,表达某种言外之意,构成小说叙述的深层动力。东西在他的乡村小说中广泛运用自己所熟悉的事物作为意象,传达某种情绪和言外之意,表达对生活的感悟,形成一种意韵,增强作品的艺术魅力,使得他的小说呈现出一种诗性美的意境。意象是人物之外的物象和作者心灵的交融。意象不仅是作家对外在物象的客观描写,同时暗含了人物或作家的主观感受,把外部世界和人的内心融为一体。东西的“乡村版”小说,都以他的家乡桂西北山区的农村作为背景,小说中所描写的山川、河流、草木、山路、气候、环境,这些来自于东西少年乡土记忆中的印象,蕴涵着他内心的情绪、文化,以及灵魂的积淀。东西小说中的意象,表达了他对人生遭遇与世事的认识和思考,带有哲学思考的味道。

东西在自己的小说中频繁使用意象,作为意象的事物是多种多样的,如《经过》和《一个不劳动的下午》等中象征苦难记忆的荒草和大火,《故事的花朵与果实》中象征禁锢人性的连绵阴雨,《目光愈拉愈长》中象征人物生活遭遇的道路,《祖先》中隐喻人们生活境遇的河流和魔芋,《幻想村庄》中被当作爱与生命支撑的酒,《草绳皮带的倒影》中象征人物命运的草绳、皮带和水井,《原始坑洞》中象征母亲子宫的坑道,等等,可谓琳琅满目,新奇不断。

青草、大火和雨天意象。南方疯狂生长的荒草是东西深刻的乡土记忆之一。他在自己的小说中自觉或不自觉地一再描写荒草。《经过》的结尾写到高山站在枫村的高坡上,寻看那辆翻在坡下被烧毁的邮车,那车上载着他的情人刘永在临死前写给他全部秘密的长信,因为信件与邮车同毁,信的内容就成了一个永远的谜。“邮车的残骸旁野草正吸收春天的阳光,发疯地长高。”④“等到夏天青草就会湮没一切,行人再也不会看到那堆残骸。”⑤小说似乎借荒草表达了对生命和生命过程的感慨,在暗示任何事物包括爱情和生命都如过眼云烟,转瞬即逝,荒草萋萋,很多东西都将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淹埋。而《在一个不劳动的下午》中,荒草更是小说始终描写的重要物象。社员在生产队长的率领下斩草开荒,由于队长陈德裕偶然冒出的念头,一把火烧起满山荒草,酿成大祸,他本人也因为对冬妹心生邪念而葬身于火海。而到了第二年,社员们在同一地点劳动,荒草满山,遮蔽了往事,头年灾难的恐怖和痛苦早已被人们忘得一干二净,人们头脑中留下的印象只是那个不劳动的下午“好玩”。

对于青草这种常见的植物,东西说:“青草是我比较爱用的一个意象,它覆盖了一切,包括死亡和爱情;它是遗忘的代名词。我们在遗忘教训的同时,也忘记悲痛。”⑥东西在小说中运用这一意象揭示日常生活的现象和人们心态的变化,表达对生活的一种认识和感慨。两处青草意象的渲染,都在故事的结尾,笔调轻松而无不忧伤,给人以沉重的思索与无限的感叹。在《一个不劳动的下午》中出现的另一个意象是大火。那场大火给我们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放火烧坡开荒,这在南方乡村劳动生活中本来是极其平常的事情,而小说中的那场大火因偶然的念头而生,陈德裕叫人放火的目的是为了引起人们对他说话的注意,维护他的领导地位,还包括他对冬妹产生的邪念。但大火一旦燃起,就不再由他控制,事件发展的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生命过程的不可把握与灾难的不可预见和控制,尽在这一把大火中体现出来。大火的意象,在《雨天的粮食》中也有深刻的意蕴。一场大火把向阳公社粮所的粮食全部烧光,也把范建国所长的前程给烧毁了,威风八面、横行霸道的范所长变成了疯子,生命发生了巨变。在这里,大火意象暗示,在平常中往往孕育着灾难,乐极生悲,宿命难逃。雨天也是这个作品中一个重要的意象,范建国在大火过后度过了他倒霉的日子,或许是良心的发现,他把村民上交的一担粮食送到农妇江雪琴家门前,但是粮食早已发芽,“范建国挑走了两袋粮食,却还给桃村两袋绿芽。女人手捧绿芽,朝村头张望,她看见一场夏天的大雨,正从远处向村庄狂奔而来。”⑦小说点明故事的背景时间为1977年,雨天与绿芽,作为一种意象,成为表达生活剧变和希望即将来临的一种暗示与象征。

多样意象的巧妙组合。东西小说的意象除了以一个意象的点染,表达出某种情绪、言外之意、营造浓郁的氛围,以及奠定作品的色彩基调外,东西还善于将几种意象进行巧妙的组合,谋篇布局,形成一种整体性的艺术效果。《故事的花朵与果实》是发生在一个雨季的故事,在叙事的过程中,东西就运用多种意象融合在一起,极力营造一种浓郁的阴冷气氛,描写连绵不断的阴雨天气和阴雨天气里腐朽霉烂的气息。灰灰蒙蒙的天空、如鼓的闷雷声、像人脚步的雨点、黑洞洞的夜晚、莫太婆的呻吟和她三条狗的呜咽、家里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令人作呕的气味,这一切都显得那样的压抑和恐惧,阴雨天的气候和令人窒息的环境被反复描写,被浓墨重彩地渲染,这种阴霾弥漫的环境烘托了故事悲剧性背景,而巫婆一般的莫太婆无所不知、无所不准、行为神秘,往事古怪,这些诸多的因素都被融入阴雨季节,融入小说的叙事之中。在这种充满情绪的叙事过程中,东西将声音、气味、触觉、色彩等的组合运用,形成一股暗流流淌于小说始终,阴雨季节在这里成为一个整体性的象征,成为人物特殊的生存环境,成为具有基调性的意象,奠定了小说的悲剧基调。雨季意象的运用,使得《故事的花朵与果实》具有了浓郁忧伤的诗意,充满了鬼魅之气,使这部作品带着一种中国南方地域和神巫文化的神秘色彩。

《草绳皮带的倒影》的结构,是意象的集合,即将草绳、皮带和水井三个意象衔接成一体。作品叙述了一个偏远山村里连续发生的三个悲剧性故事:吴妈与草绳的故事、三英与皮带的故事,以及江山与水井的故事。吴妈在丈夫死后无休止地编织草绳,总想拴住些什么,但是结果却是什么也没有能拴住,在绝望之时用自己编织的最细的一根草绳上吊自杀;三英的丈夫刚死,这个没有了男人的家庭就受到别人的欺负,家里的皮带被人偷了,她执意地寻找皮带的下落,实际上她是要寻找回一种家庭力量的支撑和精神上的依靠;江山领头打了一口井,给村人做了好事,但却意外地淹死于自己亲手修成的水井。草绳、皮带和水井,都是一个圆圈,人物的活动最终都回到当初的起点,这圆圈就是生活与命运的怪圈,生活在乡村的人们往往跳不出这个怪圈,并在这个时空的镜像中留下生活的种种倒影。在《草绳皮带的倒影》的叙事中,草绳、皮带和水井,不仅是“外部世界的象征”,也是“精神世界的象征”,它们已经不是以单纯的物象存在,而是与人物和周围的各种物象构成统一的关系,成为人物生存之境的诗化描写与表达,我们从小说所描写的意象体验中,可以感知人物内心的情绪和意象对人物命运的暗示。《草绳皮带的倒影》意象的运用与日常生活、精神寄托、命运遭遇,以及小说的文本结构形式结合在一起,采用以意象为中心的叙事结构,显得十分巧妙。

东西以其飞扬跋扈、奇诡异丰沛的想象力,不断地变换出小说中的“魔力”。他用心灵写作,关注人生,探索人性心灵的深层,“挖掘人类灵魂深处的绝密文件,进而刺激人类日渐麻木的灵魂,扩大他们心灵的空间。”⑧

① 唐韧:《当作家对自己挑战时——我对〈没有语言的生活〉的解读》,《阅读与写作》2002年第6期,第1页。

② 黄伟林:《晚生代小说家——五大主题》,《中国当代小说家群论》,中央编译出版社2004年版,第245页。

③ 东西:《川端康成之痛》,《时代的孤儿》,昆仑出版社2002年版,第30页。

④⑤ 东西:《经过》,《目光愈拉愈长》,广西民族出版社1999年版,第196页,第196页。

⑥ 张钧:《在意念与感觉之间寻求一种真实——东西访谈录》,《花城》1999年第9期,第194页。

⑦ 东西:《雨天的粮食》,《你不知道她有多美》,深圳报业集团出版社2005年版,第105页。

⑧ 侯虹斌:《东西:最厉害的写作是写出宽广的内心》,《南方都市报》2006年4月10日,第12版。

作者:郑立峰,玉林师范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广西文学。

编辑:赵红玉E-mail:zhaohongyu69@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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