馒头爷爷

王逸峰

早晨去上学的时候，又路过我家楼下的馒头店。这天虽然下了大雪，可馒头店里还是亮了灯。我想，这若是夏天，我一定能看到店门开着，门口放着两个大蒸笼，那个卖馒头的爷爷在蒸笼旁忙来忙去的身影。

也是一个早晨，我去上学，刚走出小区的大门口，突然飘来一阵面香，我使劲嗅着，朝着香味浓郁的方向走去，走着走着，我就站在了一家馒头店前。蒸笼里有腾腾的热气冒出来，隐隐的我看见热气里笼罩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我摸出身上仅有的五毛钱对那个身影说：“买个馒头。”他听到我的声音，从热气后面探出头来应着：“好咧！”他夹了一个馒头给我，笑道：“小娃，这么早就上学去啊？”好熟悉的山东口音，让我心头一喜，仿佛又回到了爷爷奶奶身边。我说：“馒头爷爷，你是山东人？”顺便把手里的五毛钱递给他。他“嗯”了一声，接过五毛钱愣了一下：“娃子，咱这馒头是六毛！”我尴尬极了，把握在手里的热乎乎的馒头又还给他：“那我不要了。我只有五毛钱。”

他爽快地摆摆手：“算了，算了，不差那一毛钱，你上学不吃早饭可不行。”我想告诉他我吃过早饭了，只是被他这馒头的香味吸引，但我终究也没说出口，觉得他是个好人，不想辜负他的一番好意。我冲着他笑了，狠狠地咬了一口馒头，在嘴里不停地嚼着，仿佛嚼出了小时候的味道。

后来我经常去那里买馒头，和他成了忘年交，他五十七岁，我十三岁。他对我这个小知己很是照顾，有时赶上他烙各式各样的饼，他会送我免费品尝，我说好吃，他就会嘿嘿地笑，无比幸福的样子。

我喜欢他的笑，就像他喜欢我吃他的馒头时狼吞虎咽的样子一样。

他走得时候，冬天刚刚开始。我刚刚升入初中不久，课程突然多了起来，让我手足无措，很少有空再溜进他的小店和他说话，蹭他的饼吃。直到有一天，我突然發现那小店的门口站了一个年轻的叔叔，我才意识到我很久没见到他了——我的馒头爷爷。

我问那位叔叔：“这店里原来的那位爷爷呢？”那叔叔告诉我说：“他？不在了，白瞎他那蒸馒头的手艺了。”

“不在了”这三个字吓了我一跳，我怔怔地看着那个叔叔：“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死了啊？这都不懂？现在这孩子……”他转身进到店里去了，嘴里还在絮叨着什么，但我听不清了，我望着蒸笼，仿佛看到馒头爷爷的笑脸正氤氲在腾腾的热气里。

“不在了”，我不是不懂，我只是不敢相信。对十三岁的我来说，我第一次感觉到一个人“不在了”，会让我的心很痛，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