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X起见”的句法语义分析

邓　雅

(华中师范大学 语言与语言教育研究中心，湖北 武汉　430079)



“为X起见”的句法语义分析

邓雅

(华中师范大学 语言与语言教育研究中心，湖北 武汉430079)

摘要：“为X起见”是现代汉语中一个较为特殊的格式，由介词结构“为了X”和助词“起见”组合而成充当句子中的目的状语，用来强调动作行为的目的。在日常口语中并不多见，但在书面用语里却常常崭露头角。我们将从“为X起见”的语义分析着手，深入挖掘其在意义指向上的偏向，并剖析其句法成分，全面解析该结构在语言运用时的句法环境。

关键词：为X起见；语义内涵；句法结构

一引言

“为X起见”由介词结构“为了X”和助词“起见”组合而成，在句中作状语，强调目的。我们将从“为X起见”的语义分析着手，深入挖掘其意义偏向，并对句法成分进行详细剖析。

二 “为X起见”的句法分析

1.“为X起见”格式的不同形式。

“起见”一词通常和“为”一起组成“为X起见”，吕叔湘先生(1980)曾提出，“为+动/形+起见”这一结构中，“为”不能加“了、着”。但是在日常语言运用中，却时常见到“为”加“了、着”的用法，即“为了X起见”“为着X起见”，同时还有其他类似形式如“出于X起见”等。邢福义先生(2011)也认为，“起见”跟前面的“为、为了、为着”等呼应，表示强调目的的语气。另外，“起见”除和上述词语搭配外，还能和“出于”一词组合。

例(1)为了安全起见，毛人凤走后，他就移住郊外了。(罗广斌《红岩》)

例(2)有时为着同钞票区别起见，变成一个复合名词，便成“肉票”。(姚雪垠《李自成》)

例(3)出于体面起见，还可以捎上一两个年纪稍大些的女伴。(西奥多·德莱塞《美国悲剧》)

此外，省略格式“X起见”，省去了“为(为了、为着)”，不仅追求句式的简洁明快，同时也坚持了省力原则。例如：

例(4)刚搬进宿舍时，好奇起见，我常特地在六点钟起床参观这项爱国仪式。(村上春树《挪威的森林》)

例(5)慎重起见，还请各位审核审核。(周而复《上海的早晨》)

基于CCL语料库的考查，这几种变形形式在意义和用法上基本等同，本文对“为X起见”及其它变形形式不做区分。

2.“为X起见”的“X”成分。

(1)动词和动词性结构。

第一，可充当X的动词一般不可以是单一的光杆动词，尤其不能是光杆及物动词，前后需有其他成分。尤动宾短语最多。

例(6)为了划清界限起见，他想另立一爿钱庄，叫做“阜丰”。(高阳《红顶商人胡雪岩》)

例(7)她为保卫自己起见，披上带来的绒衫。(苏雪林 《棘心》)

第二，主谓短语充当“X”的情况较少，除“个别名词+动词”的主谓结构以外，多由动词性成分充当主语，描述该行为的形容词充当谓语。

例(8)为我的小孩念书起见，我得冒下子险。(老舍《我这一辈子》)

例(9)李自成为谈话方便起见，只叫两名亲兵跟在后边。(姚雪垠《李自成》)

第三，状心短语充当“X”的情况是在动宾短语的基础上，或添加修饰成分或由介词短语充当状语。例如：

例(10)常常为说话时音节谐和起见，加上一个名词语尾，便成“票子”。(姚雪垠《李自成》)

例(11)为了在德军占领时期不致引起纠纷或不被禁止起见，战前的自然主义必然需要加以改变。(乔治·萨杜尔《世界电影史)》)

例(12)为了和奇异的画景保持和谐起见，演员必须穿上奇形怪状的服装。(同上)

第四，有些动词可以单独放在“为X起见”中“X”的位置，有如下几类。

①“X”是单一的动词性成语，如“息事宁人”“万无一失”“以防万一”“实事求是”等，它们本身可以表述一个完整的动作行为，故不必添加其他成分。

例(13)我们的人恐怕他们捣乱，为了息事宁人起见，便放他们进去了。(巴金《家》)

例(14)工友为万无一失起见，把辛楣桌上六七本中西文书全搬下来。(钱钟书《围城》)

例(15)为明哲保身起见，在让座时我总躲得远远的。(梁实秋《谦让》)

“X”也可是少数单一光杆动词，但必须是其本身可以单独表示一个完整意思或完结性行为，即不及物动词(一价动词)。这类动词屈指可数，如“自卫、纪实、避嫌、保密、补救、防伪、谋生”等动宾式或主谓式动词，例如：

例(16)要看书或睡觉的时候，有人来勒令朗诵情书，奉陪作揖，那是为自卫起见，还要用长竹竿来抵御的。(鲁迅《狗·猫·鼠》)

例(17)固然为纪实起见，我也可以用草庐或草堂等词。(朱自清《外东消夏录》)

例(18)同时为了避嫌起见，姑母还劝他不要常常来看琴。(巴金《家》)

“自卫”是主谓式动词，可单独表述完整意义；“纪实”“避嫌”“保密”是动宾式动词，可表示省略了主语的完整意义，故不必添加其他成分，此外还有“防伪”“补救”“谋生”等。

②另外，“X”也可是少数单一的多价动词，但这要依赖于语境，受上下文影响，甚至有时是为了简省句子成分，但前提是句子中的语境限制明确，用例较少。例如：

例(19)为了支持起见，还得经常祷告上帝和感谢天恩。(西奥多《美国悲剧》)

例(20)为了装饰起见，还有三个画得俗气的茶叶罐靠边排列着。(艾米莉·勃朗特《呼啸山庄》)

“支持、装饰”一般都添加主宾使用，在通常语境下不可单独出现，但这里却单独表义，这是为了句子的简洁，省略动词语义指向的其他成分，但对句子整体意义的准确性并未造成影响。

还有个别特殊动词，如：“比较、区别”由于具有指向的多向性，也可单独出现在“X”的位置。

例(21)但是，为了比较起见，这两种类型的飞机还不能算作白天战斗力量的一部分。(《第二次世界大战回忆录)

例(22)为区别起见，此后的“内人党”常常称作“新内入党”。(图们 祝东力《康生与“内人党”冤案》)

“比较”和“区别”这两个词特殊，是因为它们潜在所指的对象将在上下文的主语或其他成分出现，具有双向性，因此，省略对象可以使表达更为精炼明快。

第五，较为特殊的使动结构。

例(23)只为了使行事方便起见，弟子必须要有使人相信的地方。(古龙《圆月弯刀》)

这种使动结构还可和动宾结构并列充当“X”：

例(24)为了使各位家族安全，和获得应用的知识起见，从本月二十五号起，集中训练。(谢挺宇《去国(连载之二)》)

此外，“让”字短语和使动结构的表述功能相同，只是形式不同，如：

例(25)为了让我自己穿得漂亮一点起见，我愿意一生一世做个光棍。(莎士比亚《无事生非》)

(2)形容词和形容词性结构。

“为X起见”中“X”为形容词的情况较简单，多为单一形容词，少数会有修饰形容词的成分或几个形容词并列，仅限如下词语：安全、小心、谨慎、清楚、准确、明确、简洁、简便、方便、保险、慎重、客气、稳妥、保护、体面、公平、稳当、切实等。

例(26)为保险起见，老唐建议他走得越远越好。(叶兆言《哭泣的小猫》)

例(27)为了小心起见，你们还得到外国结婚好些。(岑凯伦《合家欢》)

例(28)不过为了清楚起见，明天我替你找一个妇科专家，顺便作全身检查。(同上)

这些形容词都是为了使某事物或行为处于说话人所期待的正面积极的状态。

并非所有形容词都能充当“X”，必须是具有褒义或中性色彩的双音节形容词，凡具有贬义色彩的形容词，都不能直接进入这一格式，如“自满、胆小、悲观、粗心、马虎、啰嗦、丑陋、危险”等，可以说“为安全起见”，却不能说“*为危险起见”；可以说“为慎重起见”，却不能说“*为粗心起见”。

(3)名词和名词性结构。

“为X起见”的“X”还可以是名词和名词性结构，但相对较少，除个别单一名词外，多为名词性定心短语。

例(29)另有一些成员为了事业起见而奉命充当间谍。(《全球通史》)

例(30)为了你们的安全起见，还是委屈你们一下吧。(知侠《铁道游击队》)

例(31)为公司信誉起见，不能中途变卦。(戴仲燕《当代镖女和“兄弟镖局”》)

有些定心结构较特殊，主要由主谓短语(动词充当主语，描述这一动作行为的形容词作谓语)名词化。

例(32)人们为了书写的简便起见，就取其开头的“q”和末尾的“o”，缩写成“qo”两个字母。(《读者》)

三 “为X起见”的语义分析

“为X起见”通常表示实施某种特定动作或行为所要达到的目的。邢福义先生(2011)认为，“目的句又可以分为两类：获取性和免除性。获取性目的句表示行为目的是要获取什么，免除性目的句表示行为的目的是要免除什么。”同样，“为X起见”也可分为获取性(求益性)和免除性两种。

1.获取性(求益性)的语义特征。

“为X起见”表示获取性(求益性)的语义特征时，结构中常见“得到、便于、便利、易于、求得、增进、加深、获得”等标志词语，传递为了获得什么或者使某事物事件在原有的程度上加深的意义。如：

例(33)为便利破案起见，遂权宜一时，当与荣氏次子荣尔仁说明，发还赎款。(杨旭《荣氏兄弟》)

例(34)为了求得意志统一起见，党团可召集专门会议传达党团决定。(《邓小平文选》)

2.免除性的语义特征。

“为X起见”表示免除性的语义特征时，结构中常见 “免除、避免、预防、防止、免得、免除”等标志词语，传递为了免除说话人不期望出现的结果。例如：

例(35)这个秘密，她为省除丈夫的误会起见，并不告诉才叔。(钱钟书《纪念》)

例(36)伊为预防危险起见，便将七个小的都装在木箱中。(鲁迅《兔和猫》)

3.“为X起见”与“为了X”。

多数“为X起见”可以替换为“为了X”，但二者也存在区别。《常用词用法例释》(王国璋、安汝磐，1980)一书指出，从结构上看，可以不用“起见”，如“为了避嫌，……。”但为了表示对目的的强调，用上“起见”还是必要的；特别是在表示目的的词语较长的情况下，用上起见更有使结构清晰、表达显豁的作用。例如：

例(37)为着同国民党建立抗日统一战线和团结当时尚能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人们起见，我党主动地把抗日以前的没收地主土地分配给农民的政策。(毛泽东《目前形势和我们的任务》)

我们赞同该书中这一说法，但有时“为X起见”和“为了X”的语义内涵又不完全等同，有的“为了X”不能替换为“为X起见”。为把二者之间的关系表现得更为明显，格式一“为X起见“我们用“为A起见，B”来表示，格式二“为了X”用“B的目的是A”来表示。先看如下例子：

例(38)为了寻找一匹马驹，素素迷了路。(王蒙《风筝飘带》)

若按照“为X起见”表目的的说法，该句意思为：“素素迷了路的目的是寻找一匹马驹。”但这不符合日常语言使用规范，在正常思维下，素素不可能努力迷了路去寻找一匹马驹，而是在努力寻找马驹的同时出现了意外，即不小心迷了路。

例(39)她叔父为了赚钱发财，对侄女不加管束。(冯德英《迎春花》)

“他对侄女不加管束的目的是赚钱发财。”在正常思维下，叔父为了达到赚钱发财的目的，要付出许多努力，但在这些努力中，对侄女不加管束并不是他竭尽全力想要去做的，而是为达目的不得不发生的状况。只能说对侄女不加管束的原因是赚钱发财，不能说其目的是赚钱发财。前后没有明确直接的目的关系，而是原因结果关系。

在“为A起见，B”中，目的A和行为B之间存在顺向目的关系，行为B是符合说话人自身意愿的。为了达到目的A，要竭尽全力做事情B，B的目的和结果是A，它使目的A越来越接近，甚至即将实现。行为B是说话人为了要达到目的A所做的努力，但如果在努力过程中出现意外，这种意外是与说话人最初的主观意愿相违背的，是事先没有料到或不可避免发生的状况，并非说话人原本想要或期待的结果。这时，A仅仅表原因，不明确表目的，只能说“造成B的原因是A”，而不能说“A的目的是B”。这种情况下，“为了A，B”就不能替换为“为A起见，B”。

在例(38)中，“素素迷了路”并不是为了寻找一匹马驹所做的努力，而是在努力过程中出现的意外状况，这种意外是与素素最初想要找到这匹马驹的主观意愿相违背的，因此，不能说成“为寻找一匹马驹起见，素素迷了路”，只能认为，“造成素素迷了路的原因是为了寻找一匹马驹。”

又如：

例(40)为了阻止塌方， 已倒下了7名同志。

倒下7名同志的原因是阻止塌方，但倒下同志这一行为本身的目的并非阻止塌方。

例(41)为了这次的演出，他感冒发烧了。

他感冒发烧的原因是这次演出的需要，但感冒发烧行为本身的目的并非演出。

由此可见，“为了X”的语义内涵和范围是远远大于“为X起见”的。

参考文献

[1]邢福义.词类辨难[M].甘肃人民出版社，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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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ass No.:H13Document Mark：A

(责任编辑：郑英玲)

Syntactic and Semantic Analysis of the Construction为X起见 in Chinese

Deng Ya

(Research Center for Language and Language Education,Center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Wuhan, Hubei 430079，China)

Abstract：“为X起见”, a quite special structure in modern Chinese, consisting of the prepositional phrase “为X” and the particle “起见”, acting as the adverbial for the purpose of emphasizing the purpose of an action. This structure is seldom used in daily oral expressions, but often in written language. We try to analyze and dig the sense of its bias point, making a detailed syntactic structure analysis in order to fully understand the syntax environment while using this syntactic structure.

Key words：for the sake of X(为X起见)；semantic connotation ；syntactic structure

中图分类号：H1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6758(2016)05-0142-4

作者简介：邓雅，硕士，华中师范大学语言与语言教育研究中心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专业。研究方向：现代汉语语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