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小说:女性生存的阶层差异性写作
2016-03-07朱彦芳
朱彦芳
(洛阳师范学院 新闻与传播学院,河南 洛阳 471934)
静心小说:女性生存的阶层差异性写作
朱彦芳
(洛阳师范学院 新闻与传播学院,河南 洛阳 471934)
静心的小说写作,对知识分子身份有着充分的自觉。在她的小说中,女性知识分子往往成为主要视点人物,在这个作者隐身的时代曲折传达着写作者思想观念的一隅。在静心小说中,呈现出女性知识分子中不同阶层的并置以及女性知识分子和市民女性、底层女性的对照式写作。这种带有现实差异性的女性生存图景在历史和现在时空中,串联起广阔的社会生活经络,从而超越纯粹的女性主义小说,具有深沉而又敏锐的现实主义情怀。性别视角下的女性群体在女性阶层差异性视角的检索下又有了不同版图的区分,女性之间的阶层差异性存在,也许更能诠释生活的丰厚和人性的迷旎,而且能够呈现从单纯的男性视角看不到的细部和形态。
静心小说;女性生存;差异性;女性视角
静心的小说写作,对知识分子身份有着充分的自觉。在她的小说中,女性知识分子往往成为主要视点人物,在这个作者隐身的时代曲折传达着写作者思想观念的一隅。为底层代言,是许多作家自觉担当的写作使命。在描摹和展现女性知识分子生存状态和精神世界的同时,静心小说中也时时涉及底层社会的生存风景,对底层女性投以关注与审视的目光。由此,在静心小说中,呈现出女性知识分子中不同阶层的并置以及女性知识分子和底层普通女性的对照式写作。这种带有现实差异性的女性生存图景在历史和现在时空中,串联起广阔的社会生活经络,从而超越纯粹的女性主义小说,具有深沉而又敏锐的现实主义情怀。
在一篇访谈中,静心如是说:“也许是因为我的性别,所以,我在关注人的心理时往往把重点放在女性身上……我的解剖刀所指向的也是女性的心理。”[1]确实,静心小说中的主角多为女性知识者,小说的主要笔墨倾注在对她们内心世界的探幽和刻画上。同时对市民女性、底层女性的遭际也会以间接陈述的方式予以启蒙主义式的呈现。就连小说中的配角——男性,对他们的心理活动的素描也不单单流于偏见和揣测的素描。同时,静心的小说中都会有一个知识分子立场上的隐含作者在为小说的思想意旨廓清方向,让读者在各种反讽式幽默中深切体会一个当代知识分子的道德和伦理姿态。
一、不同阶层女性共同的“绝望化”情爱叙事
静心小说中的情爱叙事,由于是女性视角,情爱叙事的面貌总体上是“绝望化”的姿态。这与中国女性千百年来承传下来的悲剧心理无意识有深厚的联系,尤其是对那些对生活抱有理想主义情怀的女性而言。“人只是在企图成为什么时才取得存在”[2](P8)。女性将自己放在一个悲观的位置上,于是便成为一个悲观的存在主体,在一定程度上源于她的“我的意志”全然是悲观色彩的。按照萨特的观点,所谓“绝望”,“它只是指,我们只能把自己所有的依靠限制在自己意志的范围之内,或者在我们的行为行得通的许多可能性之内”[2](P17)。而当“我的意志”无能为力之时,“绝望化”的心理体验便强化了。小说中带有“绝望化”色彩的情爱叙事并不能足以让我们确信这便是作家情爱观的最终指归。因为“艺术理想决不是简简单单的‘明朗’,而是二元紧张和冲突,人生此在未必单纯明快,其乐融融,而是悲喜交加的——充其量也就是‘苦中作乐’吧”[3]。生活是复调的,作家的思想观念也未必是单极的。由小说中的人物形象传达出来的思想首先是符合作品中生活逻辑的思想,与作家的思想意识是否重合,这需要综合判断。
在中篇小说《心脏病》中,女性知识者瑜平因风湿性心脏病引起中风而瘫痪在床,甚至不能说话。躺在病床上的她,头脑清晰地目睹着丈夫的憔悴不堪的容颜、若有若无的疏离和同事虚情假意的同情。曾经的为爱奋不顾身早已成为记忆中落满灰尘的蛛网,紧紧缠绕着仍然易感的痛苦心灵,失语而泪流不止。“对人来说,最糟最坏的事就是活着(西勒尼)”。这句话就是对瑜平此时处境的最佳概括。《心脏病》寓言性地揭示了理想主义的知识女性对俗世爱情的悲观心理体验,她们丰富细腻的敏感神经不堪人世的任何风吹草动,无往而不处在悲伤而绝望的网罗之中。
《活着,为自己快乐》中的情爱叙事将女性知识者生活中所遇见的所有婚姻失败、爱情破灭的实例以女性知识者的目见耳闻亲历集束手榴弹式地抛到世人面前,由此得出女性视角的千帆阅尽之后放达的人生箴言:活着,为自己快乐。知识女性杜鹃的丈夫,一个老实而窝囊的老好人式男人,趁杜鹃出差之机,竟然把情妇领到家中恣意妄为。本来杜鹃对自己的家庭和婚姻是满怀自信的,突如其来的现实袭击粉碎了她的良好感觉。她一度对自己的亲姐姐——干着保洁工的底层女性不由自主地带有某种程度的优越感。丈夫的背叛无异是摧毁杜鹃婚姻信念的最后一根稻草。在这里,基于这部分婚姻生活中处于受伤的弱势的女性一方,小说为她们发出不平之声。然而小说并不是单向地去指责对家庭丧失责任感的男人,也通过母亲之口叙述了年轻一代女性欢欢和喜喜的情感之争。对欢欢这种破坏了别人的情感最终自己也没有获得好的归宿的女性,也不无指摘之意。因此,小说并不是无差别地针对婚姻生活中的男性而得出女性要“活着,为自己快乐”的感喟,这是由真实而沉痛的现实显影出来的经得起事实论证的结论。
在静心的小说情爱叙事中,她用一颗洞察世事的心灵,体察到世间饮食男女的情感形态。尤其对处于不同阶层的中年知识女性的婚姻生活进行描摹,发现她们婚姻生活中的百般滋味并予以提炼。市民阶层女性的婚姻生活,因角色与女主人公有着直接或间接的人际关系而予以正面或侧面的展示。底层女性的婚姻生活,多是通过小说中人物的转述而为我们所获知。比如,在《活着,为自己快乐》中,杜鹃母亲对姐姐婚姻状况的陈述;在《迷旎花园》中,辛梅对下岗女工小B的婚姻状况的调查(小B的丈夫与发廊女有不正当关系)。这些以点带面的对底层社会一隅的陈述,并不会因作者用笔的简省而可有可无。这说明,作者的着眼点是阔大的,注意到不同社会阶层女性的情感状态与质地,虽然她们处在不同的社会阶层,但她们的两性情爱却带有共同的“绝望化”色彩。
二、不同阶层女性生存状态的“迷旎”呈现
擅长刻画人物的心理景观,是静心小说最为显著的特点。《迷旎花园》的“迷旎”二字既是对小说人物复杂内心世界的概括,也是对小说中的中年知识女性生存状态并置之后的艺术呈现。《大家小事》中三个以女性为主力的遗产争夺战,战况风云突变、战态各自峥嵘,堪称寸土必争、各逞心机的“迷旎”。而在作者最近的长篇新作《大沙河畔》中,在用小人物的喜怒哀乐扣动时代脉搏的同时,以老李家四个儿媳在家庭和社会中的生存状态对“迷旎”二字也做出生动而具体的注脚。
《迷旎花园》中的四个知识女性虽然同处于一个研究所内,每个人的人生追求和生存状态却是多元化的。赵潇潇科研能力强,但眼高于顶,看不起不如自己的人,因此,人缘较差。李雨馥科研能力一般,擅长靠媒体来炒作自己。白云因自己学历较低,只求活得潇洒快乐,没有更高的专业追求,显得有点“没心没肺”。辛梅默默无闻,踏实搞调研,不抢风头,只想凭自己的真材实料在职称上更上一层楼。 “人首先是存在——人在说得上别的一切之前,首先是一个把自己推向未来的东西,并且感觉到自己在这样做”[2](P8)。小说交替以每个主要女性知识分子为视角人物,便于展示每个人内心当中真实的心理动态。每个有意角逐新部门第一把交椅的女性知识者,其目的指归无非都是为了自己的个人事业水涨船高,从而实现住上更大的房子或者改善孩子的教育环境等切实的物质理想。她们精神或者灵魂的翅膀不知何时早已铩羽而归。
社会的发展和时代的转型已无须知识者们站在广场上奋力呼号或是传教布道,知识分子身份的公共属性已经渐渐模糊,个人属性自然而然彰显出来。如今,知识分子已不能用一个群体式的概念来框定他们,他们已经零散地融入到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之中。《迷旎花园》中的女性知识者可以说就是当代世俗化大环境下知识分子身心和行动的真实再现。为了功名,她们的表现方式是“迷旎”的 ,与雄性世界的竞争相比,女性与女性之间的争夺战,姿态自然是要绰约许多,然究其实质竟是一样的。“迷旎”的反讽和象征意味得以凸显。
《大沙河畔》中李家的四位儿媳妇,只有老四媳妇是属于知识分子之一行业之内的,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属于底层女性,老三媳妇出自官宦之家,算小一点的女“官二代”。由于分属于不同的社会阶层,她们呈现出来的夫妻关系自然带有所属阶层的特色。玉儿和老四彼此知识分子气质相似,秉性相投。王俊英与之间曾经有过的情投意合心有灵犀,已被生活的巨变激荡得荡然无存,基于现实的考量超过一切。范淑芝无原则地照顾亲情但无理性判断,缺少生活智慧,却于生活的窘境中练就了独门的精神胜利法,与老二是一对打不散的夫妻。阳新从小就受到官本位文化的熏染,是市侩和功利知识者的合体,与老三堪称志同道合,是一对追求仕途经济的政治夫妻。
《大沙河畔》中的夫妻关系各有各的“迷旎”之姿。小说中主要是展示,明晰的价值判断却是模糊的。《大沙河畔》中的玉儿在一定程度上担当了小说中生活事件的叙述者的角色。作者应该在这个人物身上倾注了更多的情感,所以她的价值观在某些时候可以约略认为代表了隐含作者的思想倾向和价值判断。比如,对范淑芝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叙事,对阳新要求老二写借条的淡漠亲情伦理的叙事,其中的倾向性还是可以感知的。
《大沙河畔》中还对底层社会的穷苦生活予以直接或间接的描写。玉儿丈夫的大姨,把老宅子让给了结婚的两个儿子,自己却住在依墙而建的简易塑料棚子里,猪就养在床下 ,在玉儿眼中,“以为自己看到的是课本上所描述的旧社会穷人的图景”。然而这实实在在就是我们生活的当下的一部分,而且还不是个案。大姨的三个姑娘都没有什么学历,也没有正式工作,靠摆点小摊位卖点杂货为生。三个姑娘全都是别人的二奶,有的能够从男人那里得到物质上的实惠,有的还是被耍弄着什么也得不到。对这种底层女性出卖肉体换取生存资料的行为,作者借玉儿的感慨为之辩护。在笑贫不笑娼的社会环境下,身体是一无所长的底层女性唯一的资本。如果男人出卖良心向上爬是情有可原的,女人凭借出卖肉体为过好日子也不应随意指责。生活的辩证法应该共属于男人和女人。
《大家小事》中的公务员慧敏、 同事小陈、中学教师大嫂的同事钱育英,为争夺遗产房,心力和智慧都付出最大化,寻策略,找同盟,下狠心,不能不说“迷旎”纷呈,各显其能。亲情伦理已不是争夺现实利益的阻碍和屏障。钱育英家已然发展到请律师打官司的进度。在金钱万能论的时代氛围中,传统的伦理道德只能溃不成军、一败涂地。
静心在小说中通过生活化的叙事,捕捉到女性群体之中的个体差异性,以及她们的竞争与协作,注目到她们阶层式的分化和同一阶层的变调,切实而具体地剖析她们“迷旎”的存在状态以及由此带来的不同结局。这是遵照人性的考量和生活的逻辑描绘成的人生和社会图景,其幽默而智慧的妙笔让读者在极强的代入感中粲然一笑或掩卷而思。
三、女性阶层差异性写作的意义
静心的小说中不是没有性别视角,但不唯性别视角。小说中有借人物之口对男性的指摘,如容易斩断恩情喜新厌旧、对家庭没有责任感等。也有对男性的“理解的同情”,比如对“丈夫”们在女强男弱夫妻结构中的委屈不适应心理的刻画,以及对于比自己更弱势的女性的依恋等。
小说中的女性视角是作家身为女性自然而然的选择,站在女性的视角面对世界和男性作家站在男性的视角面对世界一样顺理成章,只不过客观上表现出与男性作家相比不一样的切入文学世界的角度和选取内容的差异。比如,同是写象牙塔内的知识分子,阎真的《沧浪之水》就以一个男性知识分子为小说中的视点人物。刘震云的“单位”系列小说写单位里的权力之争,视角人物是男性公务员小林。当然这些都不是绝对的,这里说的是作家的写作客观上与自身的性别属性是能够产生深刻联系的。在静心这里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女作家写女性,并且力图透过她所塑造的异彩纷呈的女性世界来对现实和人生写真或发言,最终指向她们“此在背后的存在”。姑且把这当作是对静心创作之理念预设的一种揣测吧。
那么,女性的差异性叙事为我们呈现了怎样的人生图景呢?
性别视角下的女性群体在女性阶层差异性视角的检索下又有了不同版图的区分,就是同一版图内的女性也不是能够一言以蔽之得了的。因为在生存域中,其实无关性别,性别在这里只是作为她自身而具有意义。也许是源于作者女性作家的身份,小说中的男性分得的笔墨有限。作者笔力的集中在不同阶层女性心理的勘探和采掘上,因而在多数情况下并没有真正深入到男性的内心世界。这不能不说是对男性群体的某种忽略。比如《迷旎花园》和《活着,为自己快乐》中,女工小B的丈夫和杜鹃的丈夫的心理世界就没有得到开发,只是对他们进行了事实的指认。《迷旎花园》中的女性知识者的丈夫都被冠以“丈夫”的称呼,未免有对男性形象书写集体化符号化之嫌。
两性的差异天然地存在,如生理、社会、文化等方面的差异,有差异就会带来不平等。而有的不平等可能恰恰正是平等的表现,这里包含复杂的悖论。同性,尤其是女性之间的阶层差异性存在也许更能诠释生活的丰厚和人性的迷旎,而且能够呈现从单纯的男性视角所看不到的细部和形态。
[1]朱彦芳,静心.女性主义的超越式写作——作家静心访谈[J].洛阳师范学院学报,2014(12).
[2][法]让—保罗·萨特.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M].周煦良,汤永宽,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8.
[3]孙周兴.人何以承受悲苦人生?[J].风景,2011(5).
[责任编辑 孙 葳]
2016-06-28
朱彦芳,洛阳师范学院新闻与传播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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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5-0292(2016)05-0137-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