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有为和西湖船娘的忘年恋

●陶方宣

康有为和西湖船娘的忘年恋

●陶方宣

一、西湖上一见钟情

1916年夏天，袁世凯死后，浙江督军吕公望邀请康有为到西湖避暑，住在刘庄。西湖的旖旎风光让康有为动了安家的心思。1917年，他买下刘庄对面的丁家山一带30多亩地，大动土木。丁家山为西湖西部临湖的一个半岛，是清代“西湖十八景”之一的“蕉石鸣琴”景点。康庄筑于“蕉石鸣琴”之上，又称一天园。两景合一，让人流连忘返。

1917年的暮春，康有为乘舟驶向栖霞岭，突见嫩柳飘舞的岸边，一位清纯的船家女正摇船经过。晨光中，少女的玲珑身段和顾盼生情的眼神让康有为不禁心动，他雇了她的船。

整整一天，康有为和船娘阿翠在一起，甚至，他老夫聊发少年狂，替阿翠摇橹。阿翠先是有点拘谨，后来看到这个老人很有趣，就渐渐放开少女爱笑爱闹的天性，故意将橹儿东摇西晃，甚至撩起水花撒到康有为身上，一老一少在西湖上放声大笑。康有为忘了官场的丑陋和人世的肮脏，爱上了这个纯情如水的阿翠。

面对一双伸过来的青筋毕露的老年人的手，单纯的阿翠有点害怕，脸上笑容也消失了，她低下头斜倚在船头，说：“你这样的富贵之人，应该有好几房太太吧？”康有为默默地点了点头，他伸出一只手，张开五指，说：“阿翠，我爱你是出于真心，我也不瞒你，我有五房太太，我若娶了你，就不会和她们在一起，我就和你住在天堂一样美丽的西湖上，到死都和你在一起，和西湖在一起，嫁给我吧……”他挽住了阿翠，在西湖夕阳中，将一袋银子送到阿翠手上。阿翠死活不要，她说：“我家里穷得很。”康有为说：“没关系，我有的是金银，跟着我，吃穿你不用发愁，你的家人我会安顿好。”阿翠仍然害怕，她最后这样回答：“我回家和我娘说，我家就住在栖霞岭下，岳王庙旁。”康有为不为难她，说：“好，那我等你，三天后我还在一天园后门等你。你若不来，我就去找你。”

年近60岁的老人就这样动了春心，此后康有为日日站在一天园后门苦苦等待。三天后的早晨，西湖碧波之上，一叶扁舟剪破水面的宁静，咿呀咿呀，缓缓停泊在水埠上，阿翠脸色一片青灰：“对不起，我娘说你我年纪相差40多岁，实在太大，您是有财有势，但是如果我这样嫁了您，街坊邻居一定会笑话我见钱眼开，我们也抬不起头来做人。”康有为一听就急了：“阿翠，我是真心喜欢你，你娘这样说，那你自己如何想的，你告诉我好吗？”

阿翠默不作声，想摇船离去，康有为失去理智，一步迈上浸在水中的石阶，青衫湿透：“阿翠，阿翠呀……”阿翠心一软，就停住摇橹的手，回眸凝望着痴情的康有为……

二、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阿翠的父亲死得早，一家人的生活就靠张娘在西湖摇船的微薄收入。有时候大哥也在三潭印月摆茶摊。阿翠是个有孝心的姑娘，13岁开始，就帮着张娘在西湖上摇船。

虽然阿翠拒绝了康有为，但康有为并不死心，他忧心忡忡的样子被杭州督军卢永祥看到了，卢督军问明情况后哈哈一笑，拍着胸脯说：“此事包在我身上了，我今晚就到阿翠家，我不相信凭我的面子，在杭州的地面上有我办不成的事！”

当晚，卢永祥带着厚礼来到阿翠家，谁知张娘一见他，脸色竟然有点不好看：“卢大人，也实在说不出口，康大人名声在外，我等草民想高攀也高攀不上，何况他已年近六十，是我们阿翠爷爷辈的人了，家里还有五房太太。当然他有财有势，可我们小民虽然穷，却活得本分自在，不想走到哪里都让人戳脊梁骨，落下一生的骂名。”卢永祥说：“康大人的大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阿翠嫁给康大人，人家只有眼红羡慕的份，在我卢永祥的地盘上，谁敢说三道四，你来找我！”张娘低下头，思忖了半天，还是轻轻摇了摇头：“实在对不起卢大人，我男人死得早，多大苦我都挺过来了，阿翠是我的心头肉，就算康大人对她好，他后面还有五房太太，哪一房好惹？我不想让阿翠受委屈，她是苦人家女儿，粗茶淡饭活得自在，让她去做太太小姐，她也消受不起。”

张娘的坚决态度让卢永祥无可奈何，他回去后和康有为一说，康有为喃喃地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此后一年，他都一直没有再来杭州。

1918年冬天，康有为来到杭州讲孔子。面对冰天雪地银装素裹的西湖，他再次想起阿翠。其实一年来，阿翠的音容笑貌一直停驻在他心头，他派人一打听，阿翠仍然小姑独处，康大人又动了春心，这一次他亲自带着厚礼去看望阿翠。看到阿翠家房屋破旧，马上掏出钱来帮她造了新房，并对张娘说：“阿翠聪明伶俐，我实在放心不下，我想送阿翠去学堂读书，阿翠这样的好姑娘不读书，实在太可惜。”这一席话说到了张娘的痛处，她很早就看出女儿是块读书的料，可是家里穷啊，哪里有钱供她读书？现在既然康大人对她一片痴心，还要送她去读书，这是多好的事情呀。她思忖了几个晚上，终于同意女儿跟康有为去读书。

康有为一听喜出望外，再一次带着重金亲临张家。张家兄弟急忙上前将家中唯一的那张太师椅摆在堂屋正中，准备让康有为入座。谁知康有为转身把张母扶过来，坚持让她坐下，并扑通跪倒，恭敬地说道：“岳母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这一拜让阿翠看到了康有为的诚意，感动得泪水涟涟。

次年的5月，一天园里张灯结彩鼓乐喧天，康有为与阿翠结婚了。

三、相守十载，字画养老

婚后，康有为和阿翠一直居住在一天园里。康有为为她取名张光，字明漪。当时他的政治活动已经不多，有更多的时间来陪伴阿翠。他向阿翠讲述西湖名胜古景的来龙去脉，灵隐、天竺的佛教传说，还特意请了家庭教师教她识字，并亲自教她书法。

这一对老夫少妻还成了当时一些高档酒楼的常客，而康有为兴致好的时候，更是泼墨挥毫写些字画赠与老板作为饭资，惹得当时的酒楼老板对他连连作揖，感激不已。

据说，每次康有为送阿翠回娘家，不喜欢开车，还是让阿翠摇船，一路桃花流水，美得就像梦境一样。

阿翠和康有为育有一个女儿，叫康静谷。1927年，与阿翠相守近十年的康有为在青岛去世，随后，一天园被北伐军查封。

失去了康有为的庇护，阿翠的生活也变得越来越艰难，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船娘时代。但是康有为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他刻意为阿翠留下了2000件书法作品，说“老夫无金为卿养老，此2000件即变相之足赤，够你受用一辈子了”。

阿翠信佛，康有为死后，她就在寺庙里吃斋念佛。某天晚上强盗突然闯进她所寄住的寺庙，将阿翠和女尼绑在柱子上，抬走了阿翠随身携带在身边的几只皮箱，一直抬到观音桥下的乌篷船上，很快就消失在了西湖的夜幕中。康有为留下的书法作品和全部遗物都被抢走，阿翠像死了一样，在寺庙里躺了三四天，不吃不喝。

幸好康有为生前和郭庄主人郭士林关系极好，郭士林也常把郭庄借给康有为居住。阿翠于是带着女儿继续在郭庄借住。悲苦困顿中，阿翠四十几岁就过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