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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杜甫对张问陶诗歌创作的影响——以《诸将五首》、《宝鸡县题壁十八首》为例

2016-03-06谢安松

湖北科技学院学报 2016年8期
关键词:船山七律君王

谢安松

(中南民族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4)



论杜甫对张问陶诗歌创作的影响
——以《诸将五首》、《宝鸡县题壁十八首》为例

谢安松

(中南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湖北武汉430074)

张问陶与杜甫有着相似的经历,其十分崇尚杜甫的为人以及其沉郁顿挫的诗歌。杜甫对张问陶诗歌创作影响也极大,不管是诗歌思想内容,还是艺术特色,以及创作手法均受到杜甫的影响,其中最为显著的便是杜甫《诸将五首》,其对张问陶《宝鸡县题壁十八首》创作的直接催生作用。

杜甫;张问陶;影响

张问陶是清代乾嘉诗坛大家,是清代蜀中诗冠,清代性灵三大家之一。其诗歌题材广泛,风格沉郁空灵。如李元度《国朝先正事略》卷四十四云:“其诗生气涌出,沉郁空灵,于从前诸名家外,又辟一境。”[1]张问陶与杜甫有着相似的经历,杜甫对张问陶的影响是极为明显的。不管是其本身的诗歌创作直接提到杜甫,还是诗歌创作仿效杜诗,以及相关的评论等都可以看出杜甫对张问陶诗歌创作的影响。

顾翰在《船山诗草补遗序》中说:“又数年,有以先生《宝鸡道中题壁》诗抄示者,余始骇然以惊。见其跋涉关河,崎胆戎马,欲歌欲泣,情见乎辞,以为太白、少陵复出。”[2]王璇《张问陶对杜诗的接受研究》一文中指出:“遍检《船山诗草》,在张问陶现存的约3 000首诗歌中,至少有150首化用了杜甫诗句”[3],数量不可谓不多。

张问陶的诗歌随处可见杜甫及其诗歌的影子,而相关的评论提及最多的也是杜甫《诸将五首》对张问陶最具代表性的《戊午二月九日出栈宿宝鸡县题壁十八首》(又称《宝鸡县题壁十八首》)的影响。如李元度《国朝先正事略》载:“其《宝鸡题壁》十八首,指陈军事,得老杜《诸将》之遗,传颂殆便。”《清史列传》言其“而于诗犹工,尝作《宝鸡题壁》诗十八首,指陈军事,得老杜《诸将》之遗,一时传颂焉”。

杜甫《诸将五首》对张问陶《宝鸡县题壁诗十八首》的影响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一是诗歌体裁形式的接受,包括诗体及用韵;二是指陈军事,关注民生思想的继承;三是艺术上的接受。

一、诗歌体裁形式的接受

杜甫《诸将五首》采用七律组诗的形式,而张问陶的《宝鸡县题壁诗十八首》也是采用七律组诗的形式,将四首扩展为十八首,书于驿壁上,规模不可谓不大。张问陶与杜甫一样各体皆工,长于七言,尤其长于近体,这与杜甫有相同之处。杨世明著《巴蜀文学史》说:“船山诗各体皆工,而律诗尤为杰出。其中七律、七绝造诣最高,佳作颇多。五古能意到笔随。七古更为恣肆,时见李、杜、东坡的影响,也有得乐府精神的。”[4]

张维屏《听松庐诗话》云:“船山诗生气涌出,生趣飞来,古体诗中有叫嚣剽滑之病,当时随园名盛,以游戏为诗,船山亦未免染其习气。至近体则极空灵,亦极沉郁,能刻入亦能清超,大含明理,细闻物情。”[5]此处则言及张问陶古体诗的毛病,即太过叫嚣直白,以游戏为诗。然而对于其近体则是极为赞扬的,言其“极沉郁”、“极空灵”。张问陶采取七律组诗的形式一方面是因为七律为其所擅长,一方面是受到杜甫《诸将五首》的体裁形式的直接影响。

七律组诗的形式之外,张问陶《宝鸡县题壁诗十八首》的用韵也与杜甫用韵有诸多相同之处。杜甫《诸将五首》其一用的是上平十五删韵,其二是下平八庚韵,其三是上平二冬韵,其四是下平二萧韵,其五是上平十灰韵。张问陶的《宝鸡县题壁诗十八首》其一下平八庚韵,其十三、十七是上平十灰韵,其十二为下平二萧韵,其三、其五用下平一先韵和上平十四寒韵,与上平十五删韵相近。其八用上平一冬韵与《诸将》其三上平二冬韵为邻韵。

总而言之,张问陶《宝鸡县题壁诗十八首》形式上自觉与杜甫《诸将五首》看齐,可以看出杜甫对张问陶的影响之深。

二、指陈军事,关注民生疾苦

杜甫《诸将五首》皆指陈军事,责诸将之不作为,忧心为国为民,是杜甫沉郁顿挫诗风的代表之作。杜甫《诸将五首》或写吐蕃内侵,责诸将不能御寇,如“多少材官守泾渭,将军且莫破愁颜”。或写回纥入境,责诸将不能分忧,如“独使至尊忧社稷,诸君何以答升平”。或写乱后民困,责诸将不能屯田,如“朝廷衮职虽多预,天下军储不自供”。或写贡赋不修,责诸将不能怀远,如“回首扶桑铜柱标,冥冥氛祲未全销”。或思思严武之将略,如“正忆往时严仆射,共迎中使望乡台”。其在责备诸将之中表现出对君王的担忧,对人民的同情。

历代诗家评论杜甫《诸将五首》大底言其忠君报国、体兵恤民。如郝敬评曰:“五首,慷慨蕴藉,反复唱叹,忧君爱国,绸缪之意,殷勤笃至。”陆时雍评曰:“《诸将》数首,皆以议论行诗。”黄生曰:“《有感》五首与《诸将》相为表里,大旨在忠君报国,体兵恤民,安边而弭乱。”[6]《唐宋诗举要》:“吴曰:《诸将》之作,所以纪当时天下之形势,作者闳略也。步瀛按:此子美深忧国事,望武臣皆思报国,而朝廷用得其人,故借诸将以寓其意焉。”[7]

张问陶的诗歌讲求性灵,强调抒发真情,极其关心民生疾苦和社会现实。其《宝鸡县题壁诗十八首》关注底层人民生活、指陈军事、批判现实,很好地继承了杜甫《诸将五首》的批判性和人民性。《宝鸡县题壁十八首》组诗,是他最后一次返回故乡途经宝鸡所作,他耳闻、目睹、身历了川陕白莲教起义在四川的发展及当时清廷官吏和军队的腐朽。这首组诗有直接描述战乱,表现对人民的同情,也有反映官员和军队腐败无能的,还有对君王及无将平乱的担忧。

张问陶《宝鸡县题壁诗十八首》在内容上与杜甫《诸将五首》有所照应,可见出其直接的影响。例如其十一首“犹幸未摇根本地,尚留严武在成都”便于杜甫《诸将五首》其五“正忆往时严仆射,共迎中使望乡台”照应,此章仇兆鳌注曰:此章为镇属夫人,而思严武之将略。其四“祇闻怨毒归诸将,可有心肝奉至尊”直接提及“诸将”二词,与杜甫《诸将五首》直接照应。从思想内容上杜甫《诸将五首》对张问陶《宝鸡县题壁诗十八首》的影响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关注民生疾苦;二是指陈军事,批判现实;三是创作目的的一致性,均为谴责诸将、讽喻君王。

张问陶《宝鸡县题壁诗十八首》往往也是几种感情相互贯穿,每一首中往往饱含着几种感情。其第一首引入,可算总论。二至七首主要责备诸将之无能与腐败,例如其二“杀人敢恕民非盗,报国真愁将不儒。豺虎纵横随地有,貂蝉恩宠愧心无”,其三“大帅连兵甘纵贼生灵涂炭已三年”。其四最为明显,有“穷山避乱敞军门,威望遥遥万马屯。不战岂能收杀运,无功先已负君恩”之句。

其第八首到十二首主要是表达心系百姓、忧心君王之情。如其十颔联“谁看鸿鹄犹扶耒,人佩刀鞬早卖牛”是写农民早已不耕作了,表现战争对人民生活的破坏。尾联“老师糜饷成何事,宵旰空贻圣主忧”则直接表达对君王的担忧。其十一首联“三川人满欲烹珠,曾问今年米价无?”便表现对百姓生活的担忧。尾联“犹幸未摇根本地,尚留严武在成都”则是对君王的宽慰。

其第十三到十四首则是侧面表达对起义领袖的赞美,以及对诸将无能的讽刺。如第十三首“嫠也横行起祸胎,桃花马上看重来。不贻巾帼先逢怒,欲辨雌雄已自猜。黄鹄特翻贞女调,白莲都为美人开。请缨便是秦良玉,可惜征苗失此材”。虽已“祸胎”指代白莲教的女领袖王聪儿,但后面以“巾帼”“秦良玉”相类比,最后发出“可惜征苗失此材”的感叹,表达了对起义领袖的赞美,以及对诸将无能的讽刺。其十四首则是描写王、冉、高、徐四位起义领袖,谴责诸将腐败,忧心无将平乱。

其十五到十八首则是诗人结合自身,有毛遂自荐之意,希望君王任用有能力的人尽早平乱。如其十五“不明赏罚终何益,真举才能傥未迟”有对君王的不满,希望君王举贤任能。尾联“孙吴兵法非天授,谁竭诚谋报主知”,暗指作者愿意竭力为圣上出谋划策,分忧解难。如第十七“长途心绪久寒灰,蜀垒秦关去复回。两地有家离聚苦,连营无路梦魂猜”写自己的旅途遇战乱的经历以及对家人的思念与担忧。“几人还唱从军乐,何日真逢拨乱才”则期望拨乱之才出现。

三、抒发真情,感情浓郁

王旋《张问陶对杜诗的接受研究》一文中说:“杜甫写国事、家事、山川风物,无不饱含真情,虽然其未有明确诗论提出抒发真情的主张,但其创作实践已充分表明其这一创作倾向”。杜甫的《诸将五首》饱含真情,仇兆鳌《杜诗详注》引黄生言:“《有感》五首与《诸将》相为表里,大旨在忠君报国,体兵恤民,安边而弭乱。其老谋硕画,款款批陈,纯是至诚血性语。”言《诸将》五首感情至诚至真。

张问陶诗中提到杜甫的如《早秋夜雨寄怀毕展叔先生》其二言“杜甫泰州作,天真协古风”,《盐亭》“杜陵诗境在,寂寞古今情”,皆言其真,言其有情。 张问陶强调抒发真情。他提出“天籁自鸣天趣足,好诗不过近人情”,“文章体制本天生,只让通才有性情”,“诗人原是有情人”, “言情诗有味”。[8]其《宝鸡县题壁十八首》集中反映了这一点,感情极其浓郁,发人之所未发,发人之所不敢发。

顾翰在《船山诗草补遗序》中说:“又数年,有以先生《宝鸡道中题壁》诗抄示者,余始骇然以惊。见其跋涉关河,崎胆戎马,欲歌欲泣,情见乎辞”,对战乱的痛心,对人民的同情,对官员将领无能腐败的痛斥,对国家命运的担忧溢于言表,可谓是“欲歌欲泣,情见乎辞”。

真情的抒发、浓郁的感情贯穿于十八首组诗中。如其二“荒寒驿路怱怱过,焦士连云万骨枯”,其三“磷火飞残新战垒,枯髅吹断旧人烟”,其六“烽烟未扫偏流毒,万鬼含冤指阵云”,其七“连城闭后万山荒,忍弃郊原作战场”等等诗句,欲哭无泪,悲痛欲绝,表达了对战乱的痛心,对人民的同情。

其结合自身谈战乱更具感染力,如第十六首“绕过黎州又凤州,含情重问草凉楼。磨驴步步皆陈迹,风柳条条是别愁”,第十七首“长途心绪久寒灰, 蜀垒秦关去复回。两地有家离聚苦,连营无路梦魂猜”。又如第十八首“天如有意屠边徼,我忍无情哭故乡。八口艰虞犹剑外,一身飘忽又陈仓”。

四、风雅精神与沉郁空灵的诗风

杜甫诗歌风格沉郁顿挫已成定论,而《诸将五首》指陈军事,批判现实更是其沉郁顿挫诗风的代表之作。王嗣奭曰:“五章结语,皆含蓄可思……皆得诗人温柔敦厚之旨,故言之者无罪,而闻之者可以戒。”

《杜诗镜铨》引邵云言:“《秋兴》、《诸将》同是少陵七律圣处。沈实高华,当让《秋兴》:深浑苍郁,定推《诸将》。”[9]《昭昧詹言》:“此咏时事,存为诗史,公所擅场。大抵从《小雅》来,不离讽刺,而又不许讦直,致伤忠厚。”

杜甫《诸将五首》“深浑苍郁”的风格与其风雅精神,即讽喻君王的目的是分不开的。即如评家所言“此与《有感》五首皆以议论为诗,其感愤时事处慷慨蕴藉,反复唱叹;而于每篇结末,尤致丁宁,所谓言之者无罪,而闻之者足以戒,与《三百篇》并存可也”、“不离讽刺,而又不许讦直,致伤忠厚”、“皆得诗人温柔敦厚之旨,故言之者无罪,而闻之者可以戒”。

张问陶《宝鸡县题壁诗十八首》作也继承了《诸将五首》的风雅精神和沉郁的诗风。张维屏《听松庐诗话》云:“船山诗生气涌出,生趣飞来……至近体则极空灵,亦极沉郁,能刻入亦能清超,大含明理,细闻物情。”[10]张问陶论诗主性灵,倡导表达真情,其七绝清新空灵,七律沉郁顿挫,杂糅太白之飘逸与子美之沉郁,卓然成清诗性灵大家。”

其以七律组诗反映社会现实,大胆批判而终究归于沉郁,不管是具体到每一首,还是整体而言均是如此。究其原因,一方面是因为诗体之别,诗歌容量不同,七律组诗更易于表达情感;另一方面主要与张问陶的儒家正统思想以及官员身份有关。这首组诗表达对战乱的痛心,对人民的同情,对官员将领无能腐败的痛斥,以及对国家命运的担忧,虽含怨而不失雅正。

如《其十》:

莫倚重关护益州,时危曾困武乡侯。谁看鸿鹄犹扶耒,人佩刀鞬早卖牛。

战斗心疲千帐冷,惊呼声乱一城秋。老师糜饷成何事,宵旰空贻圣主忧。[11]

首联便说不要仅仅依靠重重关隘保护成都,危难的时局连诸葛亮也曾无法解决;颔联意为谁还能看见鸿鹄飞过时,人们仍然还在田间手扶着耒耕作,暗指农民早已不耕作了;颈联主要写士兵毫无士气,到处人心惶惶;尾联则为君王担忧。此诗并非一味的批判,而是真切的忧国忧民。

又如其十一首前四句是对时局对百姓的担忧,物价飞涨、交通阻塞,如“三川人满欲烹珠,曾问今年米价无。饷道几难通剑阁,商船新已断夔巫”,似乎毫无希望,但作者并未一味悲观下去,其最后一句“犹幸未摇根本地,尚留严武在成都”,话锋一转,又使人看到了希望。

诗人虽然无情地揭露官员将领的腐败无能,然而诗人并没有对国家失望,对君主失望,他仍然相信君王会“明赏罚”,“真举才”,“逢拨乱才”,希望有人讲有才之士“竭诚谋报主知”。张问陶作者十八首题壁组诗的创作目的在其第十八首说的很清楚,即“风诗已废哀重写,不是伤心古战场”,意即诗人要用自己的笔端恢复《诗经》风诗的传统,揭露现实,讽喻君王,达到解决社会问题的作用。

总而言之,杜甫对张问陶诗歌创作影响是极大的,《诸将五首》对其《宝鸡县题壁十八首》的影响只是其中小小的一个方面。通过二者的对比研究我们可以窥见杜甫诗歌在清代诗坛的影响,从而大致确定杜甫在整个清代诗坛的地位。

[1]李元度.国朝先正事略[M].台北:明文书局,1986.547.

[2] 张问陶.船山诗草[M].北京:中华书局,1986.569.

[3] 王旋.张问陶对杜诗的接受研究[D].重庆:西南大学,2012.

[4] 刘洪生.中国古代题壁诗的载体形式[J].商丘师范学院学报,2003,(6):37~38.

[5] 杨世明.巴蜀文学史[M].成都:巴蜀书社,2003.

[6] 仇兆鳌.杜诗详注[M].北京:中华书局,2010.1 130~1 131.

[7] 高步瀛.唐宋诗举要[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573.

[8] 梁黎丽.张问陶诗歌研究[D].湘潭:湘潭大学,2007.

[9] 杨伦.杜诗镜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639.

[10] 张维屏.国朝诗人徵略[M].广州:中山大学出版社,2004.

[11] 张问陶.船山诗草[M].北京:中华书局,1986.379.

2095-4654(2016)08-0072-04

2016-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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