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现代文学发端语境下的五四小说艺术变革
2016-03-06王兴
王 兴
(河南大学 文学院,河南 开封 475001)
【艺文寻珠】
中国现代文学发端语境下的五四小说艺术变革
王 兴
(河南大学 文学院,河南 开封 475001)
摘要:五四小说发生于中西交汇、破旧立新的时代转折背景下,历史语境中的五四小说家们肩负着解决近代以来中国民族精神衰微与中国传统文化落后的责任与使命,其小说实践在契合社会变革诉求与“人的觉醒”的时代脉搏中,承袭小说民间私语特质与中国读者大众阅读心理习惯,突破传统小说观念、叙事方式等藩篱,在改变中国小说固有形态中完成现代小说启蒙使命,从而正式开创了延续至今的中国现代小说。
关键词:五四小说;中国现代小说;“人的觉醒”
五四新文学发生在一个破旧立新、时代转折的特定历史背景下,其时中国社会的各种结构成分与表现特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就文学变革而言,中西交汇、古今交融是中国文学发展变革的两个最为根本的动因。尤其是五四小说的创作实践以崭新的思想观念、内容形式和对中国传统旧小说各种体式藩篱的根本性突破,在中国现代文学发端的初始阶段与五四小说家们履行时代启蒙使命的过程中,初步构建了中国现代小说所特有的一种现代人文精神和知识分子个体审美理想。五四小说也成为中国文学从传统走向现代的考察标本。学界对五四小说多从“问题小说”“乡土小说”“自叙传抒情小说”等进行单一专题研究,缺乏从现代小说发端的整体历史语境进行考察。鉴于此,笔者从历史时代的具体大语境着眼,分析探究五四小说实践中的社会时代变革诉求、小说民间私语特质、“人的觉醒”及大众阅读心理习惯等具体侧面,以期达到对五四小说价值观念、叙事策略、艺术风貌等进行比较全面的考察。
一、社会时代变革诉求与文学艺术一体化追求
“‘五四’文学革命在中国小说史上的意义,不仅在于由此开始了现代小说的创造,而且对中国传统小说的价值作出了新的评价。”[1]1918年5月,鲁迅在《新青年》第五期发表《狂人日记》,成为中国现代白话小说的开山之作,也拉开了五四小说创作的序幕,及至后来从“问题小说”到人生派写实小说、从“自叙传”抒情小说到其他主观叙述小说,五四小说的创作实践最终实现中国小说从古典向现代的华丽转身。
(一)从中国小说文学变革动机来看
中国现代小说史上的清末民初“新小说”与五四小说这两次小说变革有很多相似之处。从文学变革动机看,二者均以“启蒙”为变革旗帜,把受西方域外文学影响的启蒙主义作为中国小说变革的内在动力。变革动机与起点虽然相似,但文学变革最终的结果有很大不同。清末民初新小说虽然在中西文化大碰撞中有了很多“现代”因素的变革,最终却从启蒙走向媚俗,没有一以贯之的坚持启蒙精神,小说变革最终淹没在搜奇猎异、艳情游戏、政治说教等世俗化、功利化、商业化的众声喧哗的时代喧嚣浪潮里面,而五四小说是在文学变革中产生的第一批称之为“现代小说”的作品。这些文学创新在精神上抑或是在艺术追求上都为中国小说提供了一种迥异于之前小说的崭新文学形态,真正实现了中国小说从古典向现代的华丽转变。
(二)基于破旧立新承袭基础上的文学自身发展诉求
“人们自己创造自己的历史,但是他们并不是随心所欲地创造,并不是在他们自己选定的条件下创作,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从过去承继下来的条件下创造。”[2]五四小说家们借助西方文学影响以及时代现实变革诉求,在新的文学观念上将小说从“不入流”地位提高到了新文学“主流”“正宗”地位,这一点与新小说一脉相承。更为重要的一点则是,五四小说家们站在时代变革与个人追求的现代理性向度上,通过对中国传统文学尤其是传奇叙事等文学传统进行重新评价,将中国传统小说中积极的、优秀的内容予以整理和张扬,在充分肯定其内在现实主义精神之下,将小说诸如语言形式、叙事手法、主题发掘、现实抒情等诸多内容纳入作家个人的发展创作过程。因此,可以说中国现代小说对中国传统的继承发展既是必然联系更是文学自身发展的必要选择。胡适的《文学改良刍议》拉开了五四文学革命的序幕,虽然其在文中力倡“八不”对传统文学进行反抗,但从提倡白话文学意义上看,在文学源流上又强调自己是“惟以施耐庵、曹雪芹、吴趼人为文学正宗”,“此无他故,以此种小说皆不事摹拟古人,(三人皆得力于《儒林外史》《水浒》《石头记》。然非摹拟之作也。)而惟实写今日社会之情状,故能成真正文学”[3]。而鲁迅在介绍自己文学承袭渊源时一方面强调他写小说“所取法的,大抵是外国的作家”[4],而同时又明确指出:“中国现代作家是中国人,其中仍然有中国向来的灵魂,固有的东方情调,又自然而然地从作品中渗出,融成特别的丰碑。”[5]新文化运动闯将陈独秀在《文学革命论》中对明清古文等文坛“妖魔”进行猛烈批判的同时,又给明清小说尤其是施耐庵、曹雪芹等传统小说家以高度评价:“元明剧本,明清小说,乃近代文学之粲然可观者。惜为妖魔所厄……此十八妖魔辈,尊古蔑今,咬文嚼字,称霸文坛,反使盖代文豪若马东篱,若施耐庵,若曹雪芹诸人之姓名,几不为国人所识。”[6]
(三)变革与艺术追求契合中改变中国小说固有形态
五四运动变革的核心是解决近代以来中国民族精神衰微、中国传统文化落后的问题。中国现代知识分子们在强调文学传统必要性的同时,也从文学自身发展的角度强调“情感”“思想” 等内容在文学发展中的特殊批评标准与价值:“戏曲、小说,为近代文学之佳者。……若论词曲小说诸著在文学上的价值,窃谓当以胡君所举‘情感’‘思想’两事为标准。……弟以为旧小说之有价值者不过施耐庵之《水浒》……曾孟朴之《孽海花》六书耳。”[7]处在时代巨变中的中国现代知识分子们在高举“启蒙”大旗的同时,始终没有忘记传统文学尤其是传统小说在文学史上的历史价值,并在这一历史共识中积极发挥自身主观能动性,积极参与到这一划时代的历史变革中。五四小说家们具有明确自觉的文学变革意识。在他们笔下,无论是冰心的《斯人独憔悴》、庐隐的《灵魂可以卖么?》、王统照的《纪念》、许地山的《命命鸟》等“问题小说”,抑或是叶绍钧的《多收了三五斗》、王鲁彦的《菊英的出嫁》、台静农的《地之子》等人生派写实小说,尤其是郁达夫的《沉沦》、废名的《竹林的故事》等主观抒情小说,都表现出了更为强烈的带有时代色彩的“浮白载笔,仅成孤愤之书”等代表现代作家们个人主观感情色彩与价值追求的深层文学意蕴的传统文学审美品质。“五四”小说家们在各自的小说创作实践中始终契合时代变革精神与文学艺术追求一体化诉求,在承袭借鉴传奇叙事等古代传统与西方小说的历史进程中改变着中国小说的固有形态。
二、民间私语特质与小说启蒙使命
起源于“道听途说”“街谈巷议”稗官传统的中国小说属于中国民间私语话语系统,而启蒙则是一种典型的面向社会公众的意识形态再造行为。因此,从小说发生的历史源头看,小说与“启蒙”并无必然内在联系,并不承担社会意识形态再造功能。也可以这样说,文学“启蒙”与小说创作实践只是时代发展过程中的一种暂时联姻关系。
(一)从中国现代小说自身发展历程来看
在小说自身发生发展的漫长历史进程中,中国文学向来就有“文以载道”的传统,而且“中国古代文化的灵魂,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可以说就是为人生而艺术、为社会而艺术的艺术精神”[8]。尽管梁启超们利用“启蒙”将小说提升到“经国之大业”的地位,但小说的民间私语性质与稗官传统并没有得到根本改变。从小说自身发展规律来看,对小说的变革而言,启蒙主义只是一种来自于文学外部的动力。清末民初新小说变革虽然强调“启蒙”,但由于晚清社会强调的是社会体制变革,而非精神的变革、文化的变革,不像五四新文化运动,在强调深层变革中极力追求个性解放的时代诉求,所以晚清民初没有形成促使小说从传统向现代转换的文化语境,广大新小说家在实际创作过程中也没有做到把自身的创作心理机制运用到调整好“小说”与“启蒙”关系上来,忽视了小说自身的发展因素,最终未能把启蒙的公共话语转化为小说的个人话语。这个历史任务最后自然落在了五四小说家的肩上。陈平原在其《中国小说叙事模式的转变》中就新小说、五四小说在传统与现代之间的时代特征与文学价值有过精当的论述:“中国小说叙事模式的转变,基本上是由以梁启超、林纾、吴趼人为代表的与以鲁迅、郁达夫、叶圣陶为代表的两代作家共同完成的。后者……以1918年《狂人日记》的发表为标志,在主题、文体、叙事方式等层面全面突破传统小说的藩篱,正式开创了延续至今的中国现代小说。”[9]7比如冰心的《两个家庭》《斯人独憔悴》、王统照的《一叶》、庐隐的《灵魂可以卖么?》等“问题小说”之于时代变革中对社会各类问题的关注,王鲁彦的《菊英的出嫁》、台静农的《地之子》等乡土小说对底层小人物悲苦命运的人性观照,许地山的《缀网劳蛛》、郁达夫的《沉沦》、废名的《竹林的故事》等主观抒情小说在时代变革当下之于个人隐秘自我情感的呈现等,无论是小说叙事技巧、情节结构安排、文学主题表达等从形式到内容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与革新。
(二)从小说创作观念来看
在受西方与外国文学影响与对传统的再审视历史进程中,五四小说并未真正突破“文以载道”的传统文学观念,在高举“启蒙”思想大旗的同时,小说创作实践更强化文学的功利性要求。即使受西方域外文学观念影响,从五四作家理解的西方“最先进”文学思潮中我们也能看到“为社会”“为人生”的文学价值追求。比如,以研究介绍世界文学整理中国旧文学﹑创造新文学为宗旨”(《文学研究会简章》)的文学研究会是五四新文学运动中成员最多﹑影响最大的一个文学社团,这些五四作家们批评唯美派脱离人生“以文学为纯艺术”的观点,反对把文学作为消遣品和个人发泄牢骚的工具,主张“文学应该反映社会的现象,表现并且讨论一些有关人生一般的问题”,力倡文学“为人生”“为社会”,其文学主张、创作实践均是倾向于典型的现实主义。因此他们的创作实践在高举现实主义旗帜下大都以现实人生问题为题材,强调写实主义、材料精密严肃、描写忠实。典型的如以沈雁冰、郑振铎等为代表的主张反映时代“血和泪的文学”,小说创作关注民生,关心劳苦大众;而以叶绍钧、朱自清、王统照、谢冰心等为代表的五四作家们则积极探求“人生究竟是什么”的主题,小说实践关注现实中的知识分子自身,通过细腻地描写自身遭遇来反映整个时代的整体面貌。因此,在以民主与科学为旗帜的五四新文化运动中崛起的五四新文学运动,因其在思想启蒙意识方面的时代文学诉求,而发展成为一个时代巨变大潮中发现问题、正视问题、解决问题的社会思潮。
(三)从文学创作动机来看
处在中西古今变革浪潮中的五四小说创作主体那里,就其文学创作动机而言,鲁迅曾明确指出:“说到为什么做小说罢……所以我的取材,所采自病态社会的不幸的人们中,意思是在揭出病苦,引起疗救的注意。”[10]鲁迅的《狂人日记》可以作为五四小说开篇之作,小说对封建礼教“吃人”本质的揭露批判是在“启蒙”的“问题意识”逻辑基点上发生,极具“为人生”的强烈现实功利诉求。
比如,在首开“乡土文学”之风的鲁迅影响下,20世纪20年代初期以许钦文、蹇先艾、王任叔、台静农、许杰、彭家煌、王鲁彦等青年小说家们为主干形成了“中国现代文学的第一个流派——乡土文学派”(严家炎语),典型的如王鲁彦的《柚子》、台静农的《红灯》、王任叔的《疲惫者》以及蹇先艾的《水葬》、彭家煌的《陈四爹的牛》、许杰的《残雾》、许钦文的《鼻涕阿二》等五四乡土小说。这些小说或者在描述乡村现实中批判故乡非人世界,或者在针砭社会弊端中揭露国民精神病态现状,或者在呈现乡风民俗中表达作家强烈的忧患意识等。因此,在中国现代小说史上,鲁迅开创的“问题小说”以及后来的“乡土小说”模式激发了五四小说“揭出病苦”“写出人生的血和肉”“改良社会”等由“启蒙”意识所生成的强烈社会责任感与社会理想。即使是以创造社为代表的“为艺术”派,虽极力看重小说“艺术”的独立特性,但始终没有背离“真诚地,深入地,大胆地看取人生”的道路。其实这种带有作家强烈个人感情色彩与时代烙印的文学价值追求,与传奇叙事中“游戏成文聊寓言”“浮白载笔,仅成孤愤之书”的深层文学意蕴的文学审美品质在内在追求上是一脉相承的,只是这种文学诉求更多地契合了这个阶段所独有的时代烙印与社会因素。因此,“为人生”“为社会”的文学价值和艺术追求,一直是整个五四文学文学价值的共同追求,引领着中国整个时代的小说创作潮流。
三、“人的觉醒”与大众阅读心理习惯
不同于清末民初新小说,在“为人生”的文学现实价值追求之外,五四小说创作实践中“人的观念”的觉醒也是另一个极为重要的社会历史文化语境。五四时期个性解放与晚清时期关于民族国家想象与民权诉求等社会“启蒙”话语不同,因为此时面对的并非社会公共空间,而是必须符合时代变革要求的个人空间。作为一种新的时代精神和理性引导,个性意识潜移默化地影响到时代当下每一个追求“个性解放”的个体身上,尤其是五四小说作家们,并形成人们自觉、不自觉地看待生活与介入生活的角度与方式。
(一)个性化的主体觉醒
从中国现代小说观念变化而言,“人的观念”觉醒是造成中国五四小说家价值判断、个人情感体验等内在心理变化的重要原因,直接导致他们改变了看待社会及人性的态度。五四小说家自觉再造文化心理的“人的观念”因素在其承担“启蒙”社会责任与时代使命这个意识形态再造工程的时候发挥着重要作用。福柯在其《知识考古学》中指出,五四小说是“重建另一种话语”的内在需要,“重新找到那些从内部赋予人们所听到声音以活力的、无声的、悄悄的和无止息的话语”“重建细小的和看不到的文本”[11]。
呈现在五四小说家的创作文本中,典型的如庐隐的《海滨故人》《一段春愁》,而郁达夫的《沉沦》等带有个人私密生活经验的“自叙传”抒情小说,更是从形式到内容给现代读者以迥异崭新的阅读感受。因此,在一定程度上讲,深受“人的观念”觉醒影响的社会个体个性意识的自觉扩张是构成五四小说从传统向现代转身的最直截了当的文化内因。迥异于晚清民初的小说启蒙创作实践,五四小说家个人创作中所体现的个性解放则更为清晰地表达着社会中个人欲望增长及生活空间个人化的进一步扩大。小说自身所具有的私语表现功能不可避免地在社会变革中重新进入“个人言说”阶段。五四小说成功地把“启蒙”话语转换为一种具有私人话语性质的“小说”话语。小说在文学趣味追求上从传奇性情节转化为从个人日常生活提取人生意义,从清末民初小说创作实践强调对集体经验的表述向注重对个体经验的表述转化,小说所展现的对象进而从群体化的外在生活世界进入个人化内向心理世界。因此,“人的观念”觉醒这样一个重要文化语境,使五四小说作家们在将小说当成启蒙社会的公共话语的同时,也没有忘记把小说作为追求人的觉醒、个性解放的私人话语。这也成为五四小说真正不同于清末民初新小说所表现出来的最本真意义上的现代性精神内涵。郁达夫《银灰色的死》《沉沦》乃至废名《竹林的故事》《桥》等小说文本中,五四小说家在注重表现社会人生状态的同时不忘表达时代变革中的个人精神世界与心灵状态。从小说自身发展规律而言,作为文学创作主体的五四小说家们比清末民初小说家具有更为自觉的小说变革意识。
(二)内向化的叙事视角
处在时代变革中的中国“新文学”尤其是中国现代小说的发展始终摆脱不了传统文学的影响。我们应该认识到现代小说发展中继承传统的必要性。中国现代小说的现代华丽转变是在“新小说”不断尝试调整与五四小说不断承袭创新的过程中完成的。因为文学作为一种传统,在这个强大语义场中,其所维系的思想性、价值性的关系作为一种特殊的场域,包括小说创作在内的文学实践活动始终摆脱不了其影响。处在时代当下的作家主体在进行文学精神与艺术一体化的文学追求探索中,需要借鉴西方小说模式与承袭传统文学因子来改变中国小说的固有形态。从文学自身发展规律来看,清末民初新小说未能完成中国小说从古典向现代的历史转变任务,根本原因在于其没有五四小说的“心理化”艺术导向,在小说创作实践中仍然局限于“故事化”形态的束缚。五四之前的传统小说叙事侧重于对人物形象外部生活世界的呈现,很少展示出强烈的五四小说作家个人主观心理世界的探求意识;较多地强调故事性情节模式类型,缺乏主人公情感抒发及心理显示。具体到文学叙事内部,清末民初新小说与五四小说比较而言缺少“内向化”叙述视角,即全知视角多于第一人称限制叙事,总给人新瓶装旧酒的感觉,根本原因就在于处在社会变革中的知识分子们思维方式与表达欲求之间存在差别。五四小说家们的这种心理化思维方式使其小说实践从生活表象转为内在心理现象,造成小说创作“心理化”的叙事效果,因为这样可以“试图让读者进入人物的意识中去,‘从内部’来讲述故事”[12],从而使小说更具有真实感。
(三)“市场”化的心理阅读期待
五四小说在中国传统文学与西方文学双重影响之下进行的承袭创新中,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必须考虑,那就是时代剧变下社会意识结构中读者大众“市场”的新变化。“一般工农大众可能读不懂《狂人日记》,而更喜欢《三侠五义》《说岳全传》之类章回小说或者弹词、评书。不能忽略连贯叙述之易于记忆与理解、全知视角之便于叙述与接受、以及情节为结构中心之易于引人入胜,所有这些,对文化水平不高的工农读者来说是十分必要。”[9]261五四文学革命及五四小说在走向“文人化”时,虽然兼顾启蒙公共话语与作者私人话语,但作为文学活动参与者之一的读者是否买账,当是另外一回事。
虽然五四小说在与西方文学对话中寻找并吸收着某些新的叙事技巧与理念,在观念上明确了对人生负责的态度和思想“启蒙”的价值诉求与社会定位,但为了完成小说创作的“启蒙”重任并在社会大众中获得最大效益,五四小说家们必须考虑到一般大众读者的阅读习惯与心理期待,尽可能地照顾到“一般工农大众”的心理接受惯性,进而让文学达到读者市场的最大化效益与宣传鼓动效应,完成现代“启蒙”需要。比如冰心的《两个家庭》《斯人独憔悴》,王统照的《一叶》,庐隐的《海滨故人》等五四问题小说因契合时代发展中遇到的各种现实问题,在当时很受广大读者尤其是青年读者喜欢。作为文学创作主体的小说家们,其首要任务自然是达到有志于服务社会之功能,在自己的具体小说实践中兼顾一般读者固有的阅读习惯,并“投其好以徐徐引导之”。
其实,中国小说在其发展史上长期是作为一种“民间”形式而存在的,在读者大众阅读层面早已经形成了一种阅读上的“传统”与“惯例”,比如曲折离奇、引人入胜的情节,婉曲连贯的叙述,浪漫新奇的文学想象,栩栩如生的传奇人物,细致入微的情感展示,等。这种惯例作为小说发展过程中对象化的存在意义与价值,对小说发展可能有着决定性的作用。传奇叙事传统及其影响因子对后世文学创作及读者阅读有着不可回避的深远影响。因此五四小说家们在其小说实践过程中不得不尊重读者大众既有的阅读习惯,在自己的小说实践中采用中国普通大众喜闻乐见的“现代”形式。面对社会发展变革的现实诉求,五四小说家们在中西、古今变革大潮中必须思考并有意无意地去迎合时代当下的广大读者们的通俗化、大众化乃至传奇化阅读心理要求,努力完成对中国现代小说进行叛逆与承袭共容、传统与发展合力的叙事模式“革新”任务,以完成时代赋予他们的启蒙历史使命。
总之,在中西文化碰撞历史背景中的五四小说家们,面对改变中国民族精神衰微落后的时代责任与历史使命,主动适应契合时代变革诉求与小说自身发展规律,在中国现代文学发端初始阶段,以崭新的文学思想观念、内容形式完成了对中国传统旧小说藩篱的根本性突破,使五四小说在成为中国文学从传统走向现代化的典型考察标本的同时,具有重要的历史价值与不可替代性。当下学界对五四小说的研究尚存诸多不足,因此,重新认识考察具体历史语境下的五四小说也成为不同时期学者义不容辞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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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t Revolution of Novels in “the May 4th Movement” Period in the Context of Chinese Modern Literature Inchoation
WANG Xing
(DepartmentofEducation,HenanUniversity,Kaifeng475001,China)
Abstract:Novels in “the May 4th Movement” period were created in the historical background of the turning era of cultural interaction between China and the west and eradicating the old and fostering the new, when the writers undertook the responsibility and mission to revitalize the Chinese national spirit and change the backwardness of Chinese traditional culture. Meeting the demand of the turning times, these novels inherited the traits of folksy language and conformed to the popular psychological habits of Chinese readers, broke through the traditional concept of novels and barriers of the narrative patterns. They succeeded in fulfilling the enlightening mission of the modern novels in the process of changing intrinsic stereotypes of Chinese novels, thus created the modern Chinese novels which still thrive today.
Key words:Novels in “the May 4th Movement” period; Chinese modern novels; the awakening of people
文章编号:1672-3910(2016)02-0062-06
中图分类号:I206.6
文献标志码:A
作者简介:王兴(1982—),男,河南中牟人,博士生,河南财经政法大学讲师,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项目 (14BZW139)
收稿日期:2015-12-03
DOI:10.15926/j.cnki.hkdsk.2016.0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