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教育公平的角度分析教育的筛选作用

张凯

(河南大学 教育科学学院，河南 开封 475000)



从教育公平的角度分析教育的筛选作用

张凯

(河南大学 教育科学学院，河南 开封 475000)

摘要：依照筛选假设理论，在资源投入相同的情况下，能力强者学历高，教育活动能筛选出能力强的个体，使其在就业中占据优势，体现教育公平。然而，资源投入是不等量的，这也就意味着，教育筛选不仅要比能力的强弱，还要比资源的多寡，教育尚不能通过筛选活动来弥合社会中已有的不公平现象。

关键词：教育公平;筛选假设理论;高等教育入学考试

教育公平和教育筛选历来为人所津津乐道。就现今的高等教育入学考试来说，其政策的每一次变化几乎都能引发关于公平问题的讨论。笔者将分析教育筛选与教育公平的相关概念，运用筛选假设理论，对教育筛选制度进行简要分析，探讨教育筛选对教育公平的影响。

一、相关概念

(一)教育筛选

教育活动中筛选人才的活动很早就已经出现。北宋时期的王安石改革太学，设置“三舍”，区分出“外舍”“内舍”“上舍”三个代表着不同等级的部分，学生要符合考核标准才能向上升级。

在西方，教育家们很早就提出了利用教育选拔人才的主张，比如柏拉图在《理想国》中就提出国家的最高统治者应该是“哲学王”，哲学王不应通过选举或者世袭来确定，而应该通过几个教育阶段逐步筛选出来。柏拉图已经认识到人的天赋能力参差不齐，而教育可以将天赋不同的人逐层筛选出来。

1973年，迈克尔·史潘斯提出了筛选假设理论(Screening Hypothesis)。该理论与人力资本理论相对立，很好地解释了高学历人才就业难问题，其基本主张有以下几点。

首先，依据可变或不可变这一标准，个体身上纷繁复杂的属性被区分为 “信号”和“标识”。具体来说，“信号”是后天形成且可变更的内容，比如一个人的受教育水平，随着个人对教育方面不断追加投入，个人受教育水平会不断提升；“标识”代表的是先天形成且不可变更的属性，例如出生地、性别、民族等。用人单位在进行招聘时，往往会从“信号”和“标识”两个角度对应聘者进行考量。因为个人的“标识”无法变更，为了能更好地就业，个人就必须努力提升“信号”水平。在就业的重压之下，个体就会不断努力提高自身的学历。

其次，教育成本与能力呈负相关关系。个人的能力生来就不相同，达到同样高的教育水平，能力强的人需要投入的资源少，相对节约资源。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能力不同的人投入相同的资源，能力强的人自然会比能力弱的人取得更高的学历。一个人的资源总归是有限的，能力相对差的人很可能会因为考虑到在教育上即便有巨大的投入也只能有微薄的收益，会更早地结束学业，因此，雇主在招聘时大致可以这样认为：学历高的群体普遍能力比较好。

再次，雇主在招聘时往往处在信息匮乏的状态，能看到的信息就是求职者的信号和标识，无法直接了解求职者本人的能力强弱，因此雇主能做的就是在招聘时尽量选择信号更加优秀、学历更高的个体，因为这些个体能力强的可能性更大。雇员在工作一段时间之后，其能力已经在工作中展现出来，雇主便可以实际工作中的表现评价员工。于是，在校园招聘中，很多企业面对没有实际工作经验的应届生，普遍会优先招聘来自“211”和“985”院校的学生。然而，在职场的“挖人”活动中，“猎头”的关注点是员工的实际工作能力，对于毕业院校并不在意。可以看出企业最喜爱的还是能为自己创造价值的员工，“名校情结”更多体现出的是一种在缺乏信息状态下求稳的选择。

筛选假设理论与人力资本理论最大的不同在于如何解释学历高的人为什么能拿到更高的工资。人力资本理论认为个人的能力在受教育过程中可以得到提高，于是就有了更好的待遇。然而，筛选假设理论认为，高学历者的待遇好，并不是因为其能力在受教育过程中发生了变化，而是因为他们完成了并不那么容易完成的学业，他们是被教育筛选过后的个体，其能力更有保证。

(二)教育公平

公平，经常和平等放在一起使用，指的是不偏不倚。教育公平是公平理念在教育中的延伸和体现，可以理解为公平地分配教育资源。在实际的教育与教学活动中，教育资源很难简单地以平均方式分配，具体怎样才是公平(或者说是平等)，不同学者有不同的看法。

亚里士多德在《尼各马可伦理学》一书中提出，平等不应是简单的平均，要考虑到无差别平等(numerical equality)和按比例平等(proportional equality)，前者是指对所有人予以相同数目的资源,而后者则是依据不同人的价值和德才分配比例适当的资源[1]98。到了近代，伴随着工业的发展和平均教育年限的延长，人们对于公平的认识更加深化。科尔曼在《教育机会均等的观念》之中就已经提出，教育应该成为一种补偿机制，帮助学生克服出身不平等带来的发展上的障碍。瑞典的托尔斯顿·胡森认为教育平等有三方面内涵：首先，“平等”是一个起点，即每个人都应平等地享有学习生涯的机会；其次，“平等”是一个中介性阶段，即以平等为基础的以不同方式对待不同背景、出身的人；最后，“平等”是一个总目标，即每个人取得同等学业成就的机会是均等的[2]。这样一种教育公平分类方式得到了广泛的认同，之后常见的“起点公平”“过程公平”和“结果公平”都是从这一提法中演变而来。这样的分类方式也暗合教育史的发展趋势。早先教育是一种稀缺资源，仅有上层社会人士的子女可以享受教育。之后义务教育逐步普及，教育公平已经向前迈出了一大步，从起点上来说，不分出身，至少都能受到教育。之后教育不断发展，各国在普及义务教育之后往往都制定了促进落后地区教育发展的政策，高等教育方面普遍都有选拔性考试，不管出身如何，通过考试的学生可以接受更高一级的教育。可以说，通过这些规定，“起点”和“过程”公平都得到了一定的保证。照此趋势发展下去，教育结果公平也是可以预期的。未来，高校间差距不再如今天这般惊人，优质教育资源不再稀缺，教育能够更加顺应学生之间的个体差异，每个学生都可以通过教育充分发展自己的各种潜能。

要分析现阶段教育存在的公平问题，还有两个很有说服力的理论。詹克斯在《不平等：对美国家庭与学校教育影响的再评价》一书中提出三个观点：一是教育资源不均等，不同群体和个人之间能获得的国家教育资源的多寡不均等。二是不同群体间入学机会不均等。三是课程选择机会不均等，人们在免费教育中也无法获得均等受教育机会[3]48。在这里，詹克斯指出不同群体获取资源的能力并不相同，即便让所有人都能够入学，也不能就此保证教育资源得到妥善分配。

麦克马洪认为教育公平可分为三种类别：水平公平，相同水平的人获得相同的待遇；垂直公平，不相同的人获得有区别的待遇；代际公平，避免教育活动固化社会中已经存在的巨大社会地位差距[4]。水平公平和垂直公平更多体现的是对教育具体操作层面上的要求，而代际公平更多体现的是一种教育理想，意图通过教育工作者的努力，避免社会阶层分化所带来的不公平蔓延进教育之中，甚至通过教育活动让这种巨大的差距得到缓解。

二、从教育公平的角度看筛选

上文中已经列举了几个常见的教育筛选和教育公平理论，若从教育公平的角度看教育筛选，主要有以下几个交叉点。

(一)公平原则与筛选标准

教育筛选应该符合公平原则，至少从麦克马洪提出的“水平”和“垂直”角度都符合公平原则。若教育筛选的标准本身就有问题，那么这种筛选就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是不公平现象在教育之中的体现。

当早期的教育家们提到要用在教育过程中进行筛选的时候，是带有一定公平色彩的。出身寒门的学生不应当被拒绝在校门之外，他们也应受到教育。这样，其中的佼佼者还有改变命运，跻身于统治阶层的可能。这样的设想一方面给下层以向上流动的机会，另一方面也给统治阶层带来了好处，既敦促统治阶层的子女要学习知识，又保证了统治阶层可以补充到新鲜血液，扩大了自身的统治基础，还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统治水平。

现行的选拔性考试还存在着很多问题。一类是程序设计方面的问题，就像高考中的志愿填报与录取环节，让考生自行填报志愿专业，分高者得。看似合理，实际上“扎堆”“爆冷”经常发生。另一类是资源分配方面问题，因为各个地区的经济和教育发展水平不一致，造成了学生和高校地域间的严重分布不均匀、不平衡现象，造成的结果就是能力相同的学生，因为教育质量的差别，取得的成绩不一样，延伸到高考成绩上，相同的成绩的学生未必能进同样的学校。古代科举制度中，名额一般按人口数量分配。于是就有人提议高考也应效法。然而，现代的情况比过去更加复杂，经济发展水平、人口数量、教育发展水平三项因素错综复杂。而在以农业为主的封建社会，情况比现在要简单。另外，科举制度是一项选拔官吏的制度，考上之后的去向还主要由政府决定，而高考是升学考试，要尊重考生自己的意愿。总的来说，现今高考制度中的公平问题，在短时间内恐怕难以解决。

(二)代际公平与教育筛选

据阿伦·奥恩斯坦(Allan C.Ornstein)和莱文·丹尼尔(Daniel U.Levine)所著的《教育基础》一书中所引用的数据显示，来自美国最富有阶层家庭的孩子中的80%可以取得学士或更高的学位，而来自最不富有阶层家庭的孩子仅仅有25%可以取得学位[5]351。这种情况的出现，不能简单将其归结为各地区间的教育发展不平衡问题，因为就同一个地区而言，不同家庭之间依然会有巨大的收入差距。考虑到越来越严重的教育过度投入倾向，家庭收入差异对教育公平的影响可能会进一步增大。

为了提高自身的竞争力，每个求职者都尽可能地提升学历，尽量加大自身在教育方面的投入，面对高学历求职者越来越多的现状，用人单位择优录取，文凭要求水涨船高。从筛选假设理论来看，能力不会随着教育年限延长而得到提升，在学历膨胀的环境下，求职者利用高学历取得高工资的愿望越来越难以实现，高学历很多时候仅仅是求职者的一张职业生涯入场凭证而已，尽管求职者已经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在文凭膨胀的背景下，个体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追加在教育上方面的投入。少数天赋优异的学生可以从容应对，而大部分普通学生就只能不断提升学习强度来应付越来越苛刻的文凭要求。学习也不全是个人的事情，全心准备考试的学生没有多少经济收入，无论是参加校外培训，还是推迟就业选择读书，这些成本需要由家庭来承担。本来，国内高等教育就因其相对居民收入偏高的收费而为人所诟病，如今用人单位又开始追求留学经历，教育无疑成为了家庭的一项重要负担。在这一场可以持续数十年的教育马拉松之中，本意是筛选出能力优秀的学生，却也让财力雄厚的家庭获得了一定的优势。

(三)能力发展观与教育筛选

现行高考制度之所以为人所诟病，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一考定终身”。先不说高考测试与实际能力之间的关系，若人的能力完全由天赋决定，在高考时表现优异的个体有着终身都很强的个人能力，这样的个体理应享受最优级别的高等教育资源。若人的能力是不断发展变化的，用人单位的名校情结将苦了“大器晚成”的个体。

支撑筛选假设理论的，是一套静态的人才发展观，该理论认为人的能力不会改变。在这一观念指导下，文凭膨胀问题可以被解释。文凭在筛选假设理论下仅仅是一种符号，偏好高学历的用人单位也仅仅是出于“羊皮纸效应”而已。

然而，现实情境中的教育过程不会这么简单。现代心理学普遍认可的观点是：人的能力绝非处于静止不变的状态，而是处在动态发展的过程之中，无论是处在基础教育或者高等教育阶段年龄相对较小的个体，还是已经就业多年，年龄比较大的个体，通常可以通过积累经验和学习知识，提升解决问题的能力，这可以说是“终身发展观”。对于现行的教育体系来说，终身教育这一观念也早已普及，若人的能力不能通过教育提升，已经工作多年的成人恐怕没有必要去参加这些拿不到好文凭的教育活动。

三、结论与思考

总的来说，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很多教育家都希望通过教育来进行一场公平的筛选。然而，现实生活中的教育筛选不仅没能将社会其它领域中的不公平现象消除，反而其自身也成为了不公平现象的一部分。表面上来看，是因为标准的不合理才造成了教育筛选中的不公平。实际上，教育筛选中的不公平现象源于社会其它领域造成的代际差距，无论怎样变更筛选标准，拥有更多资源支持的个体总是更容易在竞争中胜出。

可以看出，教育中的不公平现象难以在短时间内解决，其对人才和资源的浪费，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来缓解：从招聘或招生的角度来说，要意识到人的能力是动态变化的，可以有多次或者从多角度进行筛选。对于更多处于被筛选位置的个体来说，在增强应试能力的同时，也要丰富自己的知识面，为纷繁复杂的社会生活做好准备。华中科技大学前校长杨叔子就建议学子们“在学习和钻研本专业知识的同时，应当广泛地阅读哲学、历史、文学、美学等多学科的书籍，以提高自己的知识素养”[6]344。

参考文献：

[1] 亚里士多德.尼各马科伦理学[M].苗力田,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社,2003.

[2] 王瑜.公平视域下美国义务教育改革研究[D].重庆:西南大学, 2013.

[3] 翁文艳.教育公平与学校选择制度[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

[4] 郑晓鸿.教育公平界定[J].教育研究,1998(4):29-33.

[5] 奥恩斯坦,丹尼尔.教育基础[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9.

[6] 李申申,王森.中俄博士研究生教育比较[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

(责任编辑：王兰锋)

收稿日期：2015-10-28

作者简介：张凯(1989—)，男，山东菏泽人，河南大学教育科学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外教育史比较。

中图分类号：G52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4444(2016)01—0120—04

An Analysis of Education Screening Function Based on Fair Education

ZHANG Kai

(Institute of Educational Science, Henan University, Kaifeng 475000, China)

Abstract:According to the screening hypothesis theory, in the same case of resource input, talented people will get excellent education background and education activity will screen out the individual with strong ability and provide him with the advantage in the employment, reflecting fair education. However, resource inputs are not equivalent. It means that, in the process of education screening, it is not only the capability but also the resource that matters. It is still difficult for education to decrease the unfair phenomena existing in society through screening activities.

Key words:fair education; screening hypothesis theory; entrance-examination of higher educ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