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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与革命文学派的论争中所体现的鲁迅精神

2016-03-06孙梓童

关键词:革命文学左联论争

孙梓童

(吉林大学 文学院,吉林 长春 130012)



鲁迅与革命文学派的论争中所体现的鲁迅精神

孙梓童

(吉林大学 文学院,吉林长春130012)

现在从鲁迅与革命文学派的论争中,可以更加明显地看清鲁迅作为文学大家的实力。在这一次论争中,鲁迅对当时革命形势的分析、对文学的定义、对文学与政治关系的阐释都更正确而精辟。同时,这一次的论争也非常能够体现鲁迅一贯的精神,即独立清醒、忧国忧民和“魔鬼”情结。

鲁迅;革命文学派;论争;鲁迅精神

鲁迅研究一直是现当代文学研究的重点,而鲁迅文学创作上成就杰出,其孤高广阔的精神世界,嬉笑怒骂的文风,“魔鬼”崇拜与“斗士”精神,对国民性、民族性的清醒认识,这些都使鲁迅的作品仍具有很大的研究性和深刻意义。在对鲁迅的研究中,他与左联的关系始终受到研究者的重视,相应的,与太阳社和创造社的论争也受到了关注。不过,应引人注意的是在这次论争中,鲁迅所表现出的从他的文言杂文《摩罗诗力说》开始到他去世之前所写作品中所一贯突出的精神,也就是鲁迅精神。

首先,鲁迅是始终保持清醒和独立状态的。在那个革命热潮高涨、人人鼓吹革命、高估革命成果的时期,鲁迅并不为所动,能从这些喧哗的声音中发现这些受到革命文学派推崇的革命文学正反映出革命受到挫折的事实。其次,鲁迅是非常关心国家民族命运的。说鲁迅忧国忧民并不为过,鲁迅的忧心也可以说是因为他的清醒。清醒才能客观,所以他看到的国民性是客观又深入的,对人性和国民性有了这样深入的了解,他的忧心也是必然的。最后,鲁迅对摩罗式英雄的崇拜从他各个时期的作品中都可以发现端倪,这种“魔鬼”崇拜情结也是他斗士精神的部分来源。睚眦必报,崇尚复仇,对攻击他的言辞毫不嘴软。这样的行为让他瞬间成为“两社”的标靶,而与群起攻之的论友笔战也加深了他对“魔鬼”的体验,我想鲁迅对这种体验是甘之如饴的。鲁迅的内心深处奉行精英主义,这与他的“魔鬼”情结也是相辅相成的,毕竟能够成为“摩罗”的人一定是精英。而在这一次论争中双方的表现也高下立判。

一、鲁迅独立清醒的认识

鲁迅在革命形势和文学创作方面都与革命文学派有着不同的认识,双方的论争有其必然性。

首先,不能否认鲁迅的作品基调都比较灰暗,与革命文学派积极表现革命光明一面的文章不符,所以鲁迅当然被归入旧作家群里,被看作资产阶级作家的代表。在介绍这次论争中,大家都会提及鲁迅在冯乃超笔下的“落伍者”形象:“常从幽暗的酒家的楼头,醉眼陶然地眺望窗外的人生……常追怀过去的昔日,追悼没落的封建情绪”。还有“无聊赖地跟他弟弟说几句人道主义的美丽的说话”,是一个逃避现实地“隐遁主义”者[1]。“(鲁迅的作品)都是引着青年走向灰死的道路,为跟着他走的青年们掘了无数的坟墓”[2](P193)。论战难免断章取义,鲁迅文章常出现的“死亡”“坟墓”的意象都被肤浅地理解,然后被歪曲和放大用以攻击。鲁迅始终是清醒而客观的,既不会因为社会上的某些汹涌的热潮就高昂起来,也并不会因为一些低潮或残酷虚伪的表面现象而灰颓得难以自持,他始终保持着冷峻犀利的文风。文章的色调的确是灰暗的,但并不代表他漠然,当然更不代表他落后,而是代表他能保持清醒和冷静。

其次,鲁迅对革命形势的正确估计引发了革命文学派的怒火。当时的太阳社和创造社成员都受到“左”倾路线的影响,十分狂热,认为革命形势是“高涨”的,而且将会持续“高涨”,最终将会“总爆发”。基于这样的错误理解,小资产阶级也被认为已经“叛变”。本已经被划入打击对象的鲁迅对革命形势的不乐观看法更激怒了“两社”成员。从鲁迅《而已集》中的《小杂感》也可以看出他对革命的质疑:“革命的被杀于反革命的。反革命的被杀于革命的。不革命的或当作革命的被杀于反革命的,或当作反革命的被杀于革命的,或并不当作什么而被杀于革命的或反革命的。”在论争爆发后,革命文学派愤怒的攻击也更让他意识到“革命文学”的热潮并非是因为革命“高涨”,反而正是因为革命受到了挫折。

在文学创作方面,革命文学派在当时提出了对文学重新定义,李初梨提出了一个新的定义,来自美国资产阶级文艺家辛克莱的:“一切的文学,都是宣传。普遍地,而且不可逃避地是宣传;有时无意识地,然而常时故意地是宣传。”将政治与文学挂钩,且贴得如此紧密,鲁迅当然是不赞同的。鲁迅在五四时期就是先锋作家,主张的是个性解放和人道主义,认为文学需要反映的是现实生活,是人性。鲁迅保持了这一观念,相信文学具有功用性,坚持文学是反映人性的,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改造国民性,他选择弃医从文正是因为相信文学的功用性。但经过“清党”运动后,鲁迅仿佛对文学的功用性产生了怀疑,在黄埔军校的演讲中强调了文学的无力:“文学文学,是最不中用的,没有力量的人讲的,有实力的人并不开口,就杀人。”但从鲁迅的实际行动来分析,包括他后来加入“左联”的决定可以看出,这应该只是一时的激愤,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鲁迅是反对同样重视文学功用性的创造社和太阳社将文学与政治贴得如此紧密,且过分夸大文学的功用性的。钱杏邨说:“我们认定文艺是和政治分不开的……文艺是离不开时代的。”[3](P385)。“伟大的创作是没有一部离开了它的时代的。不但离不开时代,有时还要超越时代,创造时代,永远的站在时代前面”[2](P90)。这种文学引领政治和简单规定人性的主张和言论让鲁迅非常反感。

鲁迅也反对以“革命文学”为限定进行作文,认为这是作八股文。鲁迅认为文章应该有技巧,反映人性,暴露黑暗。好的作家、好的作品都离不开对人生和人性的反映,清醒客观和自身的敏感让鲁迅叹息中国人千年不断的劣根性,既哀且怒。然而,他笔下的人物的劣根性到了今时今地仍然深烙在国人身上。也许给一个民族换血的确需要极漫长的时间,但鲁迅也因此而值得文人学者长久地研究下去。但在当时,这些都是与革命文学派相左的。这种对自己的原则和信念的坚持,对社会热潮和别人的攻击甚至谩骂的冷静,以及独立清醒的姿态一直贯穿在鲁迅的一生。

二、鲁迅忧国忧民的情怀

即使不提鲁迅的文学作品,单从革命文学派对鲁迅的攻击文章中就能够侧面看出鲁迅对国民的忧心。李初梨在《怎样地建设革命文学》中责问鲁迅表现的是“第几阶级人民的痛苦”,可见他也是承认鲁迅写出了人民的痛苦的。而在分析鲁迅的文学作品、了解他的个人经历的过程中,就更能看出他对国民的忧虑了。

从医到文,从改善“病夫”的弱体到治疗“病夫”的灵魂,都是渴望改变国民命运的表现。鲁迅对国民性的把握极深刻,除了他作为天生文人的敏感天性,必定还有他善于也乐于观察和注意别人的原因。作家以自己熟悉的生活环境和人群阶层为描写对象时才能刻画得入木三分,身为知识分子的鲁迅对周围同学、朋友的了解不算什么,但是对底层人民的麻木、自私、痛苦、欢乐的至深体会一定是来自鲁迅的刻意,这刻意当然出于他对国民的关心和忧心。

革命文学派攻击他的文章悲观黑暗,说他“创作的时代早已死去”,“出路只有坟墓”。鲁迅的确有悲观和灰颓的情绪在作品中,乱世中即使再冷静也会有情绪的起伏。比如前文提到的他对文学能否改造人性的怀疑都有悲观的态度在其中。但是这悲观并不是对个人命运的悲观,而是对国家和民族未来的茫然。从当时的状况来看,这种悲观灰暗情绪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也不是落后的。毕竟理智地分析国情后的怀疑茫然总是要强过狂热的盲从与无理由无根据的乐观。

这次论争过后,性格中有睚眦必报特点的鲁迅为什么会加入左联?学者们都进行过一些推论,但其中最为可信的一个推论就是鲁迅加入左联是希望能给文坛,甚至中华民族的未来带来益处。鲁迅对创造社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在1926年他给许广平的信中就提到:“其实我也还有一点野心……第二是与创造社联合起来,造成一条战线,更向旧社会进攻,我再勉励写些文字。”鲁迅也知道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加入左联可以联合、发动更多人,多少能对国民性更有力地改造。鲁迅是很有个性的人,不喜欢政治上的一些程序,再加上他也的确很忙,左联开会很少出席。以鲁迅锋芒毕露的个性,做出与左联合作的决定和与左联相处的过程,他都做出了很大的让步和妥协。他对左联中的青年的关心和指导,在经济上对左联的资助都能让人感受到他对左联的重视。这种让步、妥协和重视都是为了“向旧社会进攻”,更大程度和更广范围地改造国民性,尽己所能地为民族复兴贡献力量。

三、鲁迅的“魔鬼”情结

从鲁迅早期的文章《摩罗诗力说》中,我们就能发现鲁迅对充满“魔鬼”精神的杰出人物的喜爱。“魔鬼”精神,包含不受束缚的自由精神,不取媚于群的独立意识,强烈的自信和主体意识,不断提升自己保持极高的精神地位的精英意识和强烈的斗争精神。而在这篇文章中出现的这些“魔鬼”式人物中,鲁迅更喜欢尼采,也与尼采更相像。一些学者把鲁迅称为“中国的尼采”,鲁迅虽然对此不置一词,但我们还是能从中估计出鲁迅对尼采的一些观点的推崇和尼采对鲁迅的影响。

鲁迅在日本求学时就接触了尼采,尼采的影响烙印了鲁迅一生。两人都在中年时离开大学,更愿在大学之外发自由之声。尼采与鲁迅都言辞犀利,但并不是出于私人的好恶。尼采以个人为媒介而攻击罪恶;鲁迅攻击的是私人身上所表现出的国民劣根性。两人精神贵族的地位不容置疑,鲁迅也承认自己甚至“一天比一天的看不起人”。

处于精神贵族的地位,对于社会中的不公和虚伪,鲁迅都是蔑视的。且不仅是蔑视,还有反抗。鲁迅喜欢魔鬼,认为上帝行善的方式是矛盾的,而撒旦不仅值得同情,还很顽强,善于斗争,是胸襟开阔的。鲁迅的斗争精神也是由此而来。“故既揄扬威力,颂美强者矣,复曰,吾爱亚美利加,此自由之区,神之绿野,不被压制之地也。由是观之,裴伦既喜拿破仑之毁世界,亦爱华盛顿之争自由,既心仪海贼之横行,亦孤援希腊之独立,压制反抗,兼以一人矣。虽然,自由在是,人道亦在是”。他强调拜伦的“压制反抗,兼一人矣”,对世上的不公要坚决反抗,对遭遇不公的人们要施以援手。

从鲁迅的这一观点出发,我们也可以理解为何革命文学派中包括曾有过合作打算的创造社以及从前与鲁迅毫无瓜葛的“少壮派”都要选择鲁迅进行猛烈攻击。起初的时候,革命文学论争并非以鲁迅为主要攻击对象,而是攻击了包括鲁迅在内的多位作家。但在这多位作家中,鲁迅是反击最激烈的一个,当然引起了革命文学派的群起而攻。从第一篇发难的文章——冯乃超的《艺术与社会生活》中就可以发现,鲁迅只是与叶圣陶、郁达夫、张资平一起归为落伍“旧作家”而被攻击。冯乃超后来也回忆说,“经过鲁迅的批评,我们便情绪激昂地回攻了”[3]。

鲁迅当然不会遭受平白的指控,猛烈地回击是必然。回击之后,遭到更多、更恶毒的攻击之词,就好像在基督教中受到上帝与世人所共同不容的撒旦一样,在四面的刀剑中披荆斩棘。这种体验更加深了鲁迅对一直崇爱的“魔鬼”的体验。

四、结语

论争不一定都有最后的结论,但在这一次论争中,鲁迅是赢家。与革命文学派多而糙的攻击文章不同,鲁迅的回击文章较少,且逻辑清晰,语词犀利,也给后来的读者们留下一笔财富。在这次论争中,我们看到的不仅是鲁迅的才华,还有他冷静、客观;面冷心慈、多思多忧的性格,当然还有他反抗一切压制、向往自由的精神。

[1]陈漱渝.鲁迅论争集:下卷[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

[2]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文学研究室·“革命文学”论争资料选编:上[M].北京:知识产权出版社,2010.

[3]上海师范大学中文系.鲁迅研究参考资料[M].上海:上海师范大学印刷厂,1977.

[责任编辑薄刚]

2015-09-10

孙梓童,吉林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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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5-0292(2016)01-011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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