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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关系中的权力身份与观念身份
——以当代中国参与国际互动为例

2016-03-06

关键词:身份观念国家

戴 正

(四川大学 南亚研究所,四川 成都 610064)



国际关系中的权力身份与观念身份
——以当代中国参与国际互动为例

戴正

(四川大学 南亚研究所,四川成都610064)

建构主义将身份视为影响国家行为、国家利益的重要因素。身份使国家依照一种稳定的轨迹行事,这为研究者理解和预测国家行为提供了一定的依据。身份的形成是物质力量与精神观念共同塑造产生的结果,物质力量决定了国家“能够做些什么”,而精神观念则决定国家“选择去做什么”。中国作为当今世界上举足轻重的大国,正在运用其充足的物质力量和独特的精神观念参与国际互动。相对于体系化的西方世界,中国在物质力量上仍然弱小,但中国可以通过实践其精神观念,扩大国际影响力。

身份;权力;观念;中国;国际关系

西方学者将原属于心理学的身份引入国际关系领域,试图从新的角度诠释主权国家的利益选择、对外政策的制定以及参与互动的方式。身份的流变会导致国家的利益与互动方式发生变化,导致国家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呈现不同的面貌,而国家身份又是权力身份与观念身份相互作用的结果。本文将分析权力身份与观念身份是如何影响中国参与国际互动的。

一、不同语境中的身份

在现代汉语中,身份一词包含两种意思:受人尊重的地位和自身所处的地位[1](P1152),前者预设了个体处于高位的状态,而后者则暗示个体在社会中具有流动性与不确定的特征。身份一词的英语同义词identity有以下两种解释:第一,某人是谁,某人的姓名,能够让你感觉到在特质上与他人相异的资格与态度,两种事物间的相似性[2](P706)。第二,事物或是人的相近或者相似的状态[3](P734)。也就是说,identity一词在英语中具有双重含义,它既可以表示人或物的一种同质化的或是相近似的情形,也可以表示人或物相异互斥的状态。基于此,我们可以将身份理解为一种影响个体融入或是脱离某类事物的要素。另外一种定义方法认为,身份指人在社会或者是法律上的地位和资格[4](P12)。这种定义的出发点是群体,个体在群体中通过交往与活动逐渐形成一定的社会关系网络,个体在这个网络中占据特定的位置,并且根据各自的位置享受权利以及履行义务,形成行为规范。由于个体在群体中具有一定的流动性,因而可以扮演不同的身份,其权利与义务也在不断地变动。罗纳德·吉普森(Ronald.L.Jepperson)则倾向于从个体的角度定义身份,他认为身份是行为者投射出的关于自身个性及独特性的“图像”(image),身份只有在行为体与有意义的他者相联系时才会形成,身份因行为体的互动而存在,并随着互动的变化而变化[5](P59)。

在国际关系领域,亚历山大·温特(Alxander.Wendt)把身份定义为“可以产生动机和行为特征的有意图的行为体的属性”[6](P282)。主权国家同时具备团体身份和个体身份两种身份:前者指代一国的国民及领土;后者是在与其他行为体互动的过程中产生的认知。温特又将社会身份细分为三类:类属身份、角色身份和集体身份[6](P282)。类属身份指的是国家因具备某种共同的特点而形成的分类,不同的分类标准会产生的不同结果,如根据意识形态可划分为社会主义国家和资本主义国家,根据经济发展水平可划分为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角色身份则是具备一定身份的行为体与具备与其反向身份的行为者在互动中产生的身份[6](P285),如强国与富国、大国与小国、沿海国与内陆国等。集体身份则要求自我与他者消除差异,将自我归入他者,实现融合[6](P287)。中国学者秦亚青从国家与国际社会的关系上定义身份,他根据国家对现存国际社会的认可程度由低到高排列,分为革命性国家、游离性国家和现状性国家,又根据认同的性质将现状性国家分为三个层级:第一层级的认同来自外力胁迫;第二层级的认同来自利益契合;第三层级的认同则来自观念认可[7]。中国人民大学的刘乐则将身份划分为权力型身份与观念型身份:前者源自于物质力量对比,后者则根植于观念结构与互动关系[8]。从以上归纳可知,身份的分类标准是多样的,但是归根结底,有两对关系始终影响着国家身份的归类,即物质—精神和接纳—排斥。分类是归属与分离二者同时进行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同类的事物被接纳整合,形成一个集体,异类的事物被排斥出去,而被排斥的事物又能与被其他集体排斥的事物结合为新的集体;而在集体的内部,则要依靠不同的要素进行作用来维系集体的存在,在国际社会中,物质性要素与精神性要素始终影响着国家身份的自我界定。在此,笔者以权力性身份和观念性身份为分析的角度,浅析中国与国际社会的互动。

二、权力型身份视角下的中国

从权力角度来看,中国目前至少拥有如下三个身份:世界第二大经济体、联合国常任理事国以及发展中国家。中国在与国际社会中的国家互动时只有综合考量各个权力身份,并恰当地进行先后排列,才能在尽到相应国际责任的同时能够维护国家利益。

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的中国,截至2014年,国民生产总值已达到636138.7亿元人民币[9],在亚洲位居第一,在世界上也仅次于美国。改革开放三十多年来,中国相对于过去的贫穷落后已经有了巨大的改善。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后,中国的经济走势依然保持着相对强劲的经济走势,令世界刮目相看。中国还积极推动亚太乃至世界的多边经济合作,促进世界的繁荣与稳定,中国—东盟自贸区已经于2010年正式建立;2013年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在出访中亚和东南亚国家时提出了“一带一路”的倡议;2015年6月,中韩自由贸易协定正式签署;2015年年底,由包括中国在内的57个国家共同创办的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也将宣告成立;2015年11月,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宣布人民币被纳入特别提款权货币篮子,加快了人民币国际化的进程。中国以自己的行动证明了自身经济潜力的强劲以及对于世界各国共同发展的责任。

作为联合国常任理事国,中国在获得国际社会的肯定的同时,也对国际社会承担责任。中国自1971年恢复联合国常任理事国身份以来,不断地调整自身的定位,积极投身于各项多边外交中,从过去以为联合国仅仅是第三世界国家反对超级大国世界霸权的舞台[10]的“不合群者” 走向发挥与自身地位相称作用的国家。中国在联合国做出的贡献包括积极推动军备控制与裁军计划的进行、援助世界上最不发达的国家、参与维和行动以及促进联合国向有利于广大发展中国家的方向改革。作为负责任的大国,中国签署了《禁止化学武器公约》《不扩散核武器条约》《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等一系列公约。中国也非常主动地参加联合国的人道主义救援行动。据统计,1979-1998年,中国向联合国儿童基金会捐助了1180万美元和210万人民币,向世界粮食计划署捐出110万美元;2010-2012年,中国又向30余个国家提供了15亿人民币的紧急援助[11]。对于世界上最不发达的国家,中国及时地给予援助并适当地免除这些国家的债务,获得了广大发展中国家的赞许与肯定。在打击恐怖主义活动,缓解地区紧张局势上,中国也做出了自己应有的努力。2001年,中美关系因为小布什政府的强硬对华政策以及南海撞机事件而陷入低谷,但是,在美国遭到911恐怖袭击5个小时后,江泽民总书记便致电布什总统表达了对美国人民的深切哀悼和对恐怖主义的强烈谴责,并表示中国将会为打击恐怖主义提供尽可能的帮助,中国外交部发言人也在第二天表达了中国政府“反对以及谴责一切恐怖主义活动”的坚定立场。中国政府的态度使美国在一定程度上转变了对中国的看法,认识到中国是一个在反恐问题上可以共事的潜在伙伴,可以谋求与中国的合作[12]。由于美国态度的转变,中美关系也开始了逐步升温。2011年,叙利亚因为内战而引发了一系列危机,以美国为首的西方社会坚称这一切问题均是叙利亚现任总统阿萨德造成的,要求阿萨德下台并企图在联合国安理会通过出兵叙利亚以武力逼迫阿萨德辞职的决议。中国维护《联合国宪章》,坚决反对以武力逼迫政府更迭和解决冲突的方式,并呼吁各国尊重叙利亚的领土主权。在2012年的叙利亚问题决议草案表决中,中国以投反对票的实际行动表明了态度,从而为和平解决问题创造了新契机。

发展中国家是中国在各种权力身份中的弱势身份,也是制约中国在国际舞台中发挥更大作用的影响因素之一。中国从近代以来一直遭受帝国主义列强的侵略与掠夺,经历过深重的灾难,因此,中国人民有着非常强烈的愿望实现民族的复兴与繁荣,但是,中国庞大的人口基数以及区域发展的严重不平衡又是中国始终需要面对的问题。毛泽东对新中国的国情曾经有过精妙的概括:“一穷二白,穷就是没有多少工业,农业也不发达,白就是一张白纸,文化水平和科学水平都不高 。”[13](P43)新中国成立后,中国本应该获得一个加速追赶世界先进发达国家的好机遇,但是,由于朝鲜战争和“文化大革命”等一系列事件的影响,直到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做出改革开放的重要决定后,中国的发展才进入高速时期。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取得了万众瞩目的成就,但从实际国情看,中国依然是发展中国家的一员。这也就意味着,中国在履行其国际义务时,必须基于发展中国家这个弱势的权力身份,中国既是目前国际秩序的得利者与贡献者,也是被排挤者与受限者,对于国际社会,中国所能承担的只能是“共同但有区别的责任”。中国的发展中国家的身份同时也是中国主动塑造国际秩序,使其朝着有利广大发展中国家方向演进的动力。例如,中国与广大发展中国家在第29届联合国大会上推动了《各国经济权利和义务宪章》,保证了各国对其国内的各种自然资源主权的永久性。另外,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的建立也将使广大发展中国家受益,因为部分资金将各国用来进行基础设施[14],以满足广大发展中国家在通信、交通、医疗和教育方面的需求。

三、观念型身份视角下的中国

从观念型角度出发,中国具有两个非常鲜明的身份,即东方文明古国以及社会主义国家。东方文明古国的身份是先天的,它是基于中国五千年历史文化底蕴而形成的;社会主义国家则是希望实现民族独立与国家富强的广大中国人民在近代自发选择的结果。在这两种观念型身份的交互影响下,中国在与国际社会互动中既体现出东方特色和东方智慧,又体现出社会主义反对压迫与剥削,实现最广泛意义上平等的崇高理想。

传统的中国文化一向以包容与和谐著称。“天下”这一古代中国人的世界观,包含三个层面的含义:一是指天底下所有的土地;二是指在这些土地上生活的人的心思想法;三是指在政治学和伦理学意义上的理想和乌托邦式的社会[15]。在中国人的天下里,没有任何的个体是会被排斥的,人以及人与人之间通过互动产生的社会关系均被包容进来,这足以体现中国人辽阔的眼界与宽广的胸襟。著名历史学家钱穆指出,中国的天下是边缘不定的,它强大的内聚力不断地吸引周边国家,而西方文明则是以西欧为中心点向外扩张,西方文明精聚于一点慢慢扩散,中国文明则立足大局,从大处着墨,向内里充实[16](P177)。中国传统文化的特点也造就了中国在国际社会中特有的大局观。新中国成立初期,面对周边邻国充满怀疑的目光,中国提出“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作为中国外交的基本原则,极大地化解了邻国的焦虑;1955年万隆会议期间,在西方国家极力挑拨中国与亚非各国关系使会议陷入僵局之时,中国并没有选择参与争吵,而是由周恩来总理冷静果断地提出了“求同存异”的主张,促使广大亚非国家在保留各自不同意见的同时,把关注的重心放在反对殖民主义与种族主义、谋求经济合作的共同议题上,加强了广大亚非国家的团结与互助。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尽管冷战还没有结束,世界还处于核战争的阴影中,邓小平就敏锐地察觉到“……一个苏联,一个美国,而这两家都还不敢打”[17](P127),和平与发展是世界的主题,中国可以一心一意搞建设[17](P233),也正是对世界形势的准确把握,中国的改革开放才得以持续,国家形象才得以日趋正面化,广大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才得以不断提高。

中国传统文化强调和谐共生,这与西方文化中善恶二元对立的观点是截然相反的。在二元斗争的概念中,唯有将作为敌对意象的他者消灭,自我才能显示出意义。然而,一旦他者消失,自我的认同又被削弱,因而必须不断地寻求他者来证明自我存在的意义,在这种无限循环中永远都不可能停息斗争。西方文化虽然强调理性,但这种理性是以狭隘的个体为出发点以实现个体利益的最大化为目的的,人人都希望获取最大的利益,因此,冲突便不可避免,对于西方理性的效仿会不可避免地引发“作法自毙的回弹效应”。因为这种以牙还牙的做法最终使得始作俑者自食恶果,一种会引发他者报复的做法一定不是理性的,所以,个人理性在汇总为集体行为时必然导致非理性的混乱与无序[18]。中国式的和谐共生更加注重个体的存在与感受。“夫物之不齐,物之情也”。事物的发展有其本身的规律与路径,被天下所包容的所有个体不存在没有自我与他者之间的对立,因此,个体的互动可以达到一种良善的境界,尽管这种境界并不能使得彼此的利益实现最大化,但是却可以使彼此间的伤害降至最低,从而防止一种因为理性而导致的非理性情形出现。与西方国家往往以政体性质、人权标准评判一国的做法不同,中国与所有主权国家的交往都是以平等互利为准则的,中国尊重各国人民自由选择本国发展道路的意愿,中国在援助他国时也绝不附加任何政治条件并保证受援国家掌握相关的技术,为其不依赖外部因素独立地发展创造条件。

作为社会主义国家,中国走出了一条与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不同的发展道路。“中国模式”的成功是社会主义理论与中国国情相结合的产物,也是中国共产党人借鉴人类历史上社会主义实践成败经验的结果。社会主义对于全人类解放崇高事业的追求以及平等和民主价值观念的追求深深地影响了中国。新中国成立六十多年,中国从一个输出革命的国际秩序挑战者转变为推动更合理国际秩序建立的维护者,从意识形态为先的结盟国家走向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独立自主国家。中国对国际社会态度的转变意味着中国逐接受并适应当今的国际体系。尽管社会主义是一种革命性的意识形态,但是在中国化的过程中逐渐与中国传统文化相融合,与中国国家利益相适应,将外向性革命激情转化为内向性的建设国家的动力。出于对全人类命运的关怀,中国也提出了自己的未来规划蓝图,2014年3月,习近平总书记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部演讲时,提出了“命运共同体”的概念[19],命运共同体强调权力的平等、文明的包容以及利益的共赢。全人类的命运是休戚与共的,在当今世界联通一体、相互依存的大背景下,以邻为壑和零和博弈这种对抗性的思维模式已经过时,国家在关心自身的利益时也应当关怀人类社会的总体命运,因此,在维护和追求本国安全和利益的同时兼顾他国的合理关切,在谋求本国发展的同时推动各国共同发展[20],要求将互利、包容、协作、尊重等理念升华为全人类的共识。

四 结语

身份这一观念性的概念在分析国家参与国际互动、制定对外政策以及构建价值蓝图上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身份划分的方式具有多样性,研究者可以根据不同的标准以及不同的侧重点适当选择。本文采取了权力—观念这一频谱进行论述,并得出了两点判断:第一,中国在参与国际互动的过程中,其趋势是前进式的,即从过去对现存国际秩序的否认与排斥,扮演被动角色,走向接纳与融入国际秩序,并积极主动地塑造它。第二,无论是从权力身份还是观念身份角度看,中国始终是一个负责任的世界大国。在权力身份中,中国虽然具有发展中国家的“弱势身份”,但依然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帮助比自身更为弱势的其他发展中国家。在观念身份中,中国的天下理念比西方更的理念包容,中国并没有寻求将西方世界排除在外并强迫世界接受自己;相反,天下接纳全求,包括西方世界,在境界上更为高远。 尽管目前西方世界在物质力量上优于中国,但是中国在观念上正逐步地抵消西方世界的话语霸权,中国的物质力量目前也在稳步增长,这将深刻地改变未来世界的国际格局。然而,国际格局的改变并不意味着利益格局也会自然而然转型,只有确定新的利益格局,国际秩序的转型才告完成[21]。而国际利益格局的转型并不是完全通过权力运作而完成的,观念也是不可或缺的要素。通过观念的引导,国家在追求自身利益的时候,才有稳定的预期与符合规范的行动。与西方相比,中国在观念构想方面缺乏实践经验,在为现存的国际格局注入中国色彩方面,我们还要继续探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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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冒洁生]

2015-10-30

戴正,四川大学南亚研究所国际关系专业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大国关系与国际安全。

D820

A

2095-0292(2016)01-00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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