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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四》中温斯顿的反叛与男性气质构建

2016-03-06过任奇翔

过任奇翔

(云南师范大学,云南 昆明 65050)



《一九八四》中温斯顿的反叛与男性气质构建

过任奇翔

(云南师范大学,云南昆明65050)

[摘要]在R.W.康奈尔的性别研究理论中,个体男性气质的构建取决于性别关系结构的制约和个人性别实践的共同作用。在《一九八四》中,极权主义下的社会性别配置以及集体层面的性别实践对主人公温斯顿的个人性别实践产生极为明显的消极影响。文章主要采用R.W.康奈尔的男性气质理论,试图通过构建极权主义社会的性别关系模型,分析温斯顿进行的个人层面的性别实践,进而梳理极权主义对温斯顿个体男性气质构建的影响。

[关键词]一九八四;男性气质;性别关系;性别实践

在《一九八四》中,乔治·奥威尔描述了一个冷酷、压抑的极权主义社会。极权主义的特殊社会结构及其运行机制对处于权力结构底层的社会大众的男性气质构建产生了深刻的影响。R.W.康奈尔是男性气质理论研究方面的重要学者,其著作《男性气质》中所提倡的男性气质研究方法为大部分当代男性气质理论研究者所采用。康奈尔认为,在社会层面,男性气质是性别关系中的一个位置,这个位置并非固定不变,而是在具体的历史条件下由相关性别实践构型而成;而在个人层面,男性气质是有关于“我为了呈现出我自己所希望的且得到社会认可的男性气质形象所进行的各种努力”[1]。本文主要采用R.W.康奈尔的男性气质理论,以乔治·奥威尔的《一九八四》为分析文本,试图通过构建极权主义社会的性别关系模型,分析温斯顿进行的个人层面的性别实践,进而梳理极权主义对温斯顿个体男性气质构建的影响。

一、《一九八四》中极权主义社会的性别关系模型

在康奈尔的男性气质理论中,性别关系模型具有四个维度,分别是权力关系、生产关系、情感关系和象征关系。这四个维度彼此之间的关系是“合成”的,即这四重维度并非协调或完美,而是受制于历史和社会实践。在《一九八四》中,主人公温斯顿生活在一个典型的极权主义社会中。温斯顿所参与的社会实践,即极权主义制度下的生产生活,都是由极权主义的社会结构与运行机制决定的。

1.奥威尔将极权主义的社会阶层划分为主要的三个:核心党员、外围党员和无产者。这三个阶层构成金字塔状的极权主义社会结构:核心党员位于金字塔的顶端,压迫人数占绝大多数的外围党员和无产者。主人公温斯顿作为外围党员,生活状况略好于无产者,但生活处境依然贫困凄惨。可以说,外围党员虽然是维持极权主义政权运行的一分子,但并不享受统治红利,其地位与受压迫的无产者没有本质区别。这说明,极权主义信奉精英政治,即只依赖占人口极少数的社会精英阶层维持统治,同时压迫占人口绝大多数的大众阶层以提供维持统治所必要的资源。为保证统治阶级统治的稳固,极权主义具备了一系列特征,包括全面的垄断、无所不在的控制和分明的等级制度等。政治理论家汉娜·阿伦特(Hannah Arendt)认为,“全面的恐怖统治”是极权主义的特征之一[2](阿伦特,1966)。在这个过程中,极权主义政权的暴力机关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思想警察、友爱部等国家机器以恐怖的暴行对所谓的“思想罪犯”进行非人的拷打和折磨以威慑大众。因此,在这一维度上,统治阶层和底层大众的关系完全是一边倒的——后者完全丧失了话语权,任由前者宰割。因此从权力关系上看,极权主义的这些本质特征决定了它的统治阶级具备霸权性的男性气质。而处于被统治阶级的大众不论个体生理性别是男性还是女性,都被统治阶级冠以女性气质加以压迫。

2.从生产关系上看,外围党员与无产者从事着繁重的劳动生产,而“老大哥”与核心党员则攫取绝大部分的生产资料,只将极其有限的物资以定额配给的形式分配给劳动者。身为外围党员,温斯顿虽然也从事着维护极权主义政权统治的工作,但并不享受统治红利,生活依旧贫苦凄凉。而且,底层阶级所提供的劳动与生产只是对极权主义政党表达“忠诚”与“热爱”的表现,其得到的只是维持生活所必需的生活资料,而非真正的劳动报酬。因此,在性别分工上,统治阶层完全控制着劳动产品的支配权,具有明显的男性霸权特点。而底层大众无权享受劳动报酬,扮演着被压迫的女性形象。

3.在情感关系上,极权主义政权通过无所不在的监视,意识形态灌输与暴力机关进行恐怖统治,从行为到思想上全面严格管控大众。而底层大众不仅没有参与政治的权力,连最基本的生存权利都近乎被剥夺。在情感关系这一维度上,极权主义政府通过暴力机器让大众时刻生活在恐惧感中。在无产者聚居的贫民窟,冻死饿死的现象比比皆是。尤其是政府所提倡的“无性化运动”强制要求大众禁欲,剥夺了底层人民生理上的性别权利。

4.在象征关系上,极权主义是“父权制”的。首先,处在极权主义权力顶峰的老大哥的形象是一个“黑头发,黑胡子,充满力量,镇定沉着”[3](P15)的中年男性形象。然而这个外表高大、坚定、并能给予人安全感的老大哥并不是某个具体的真实人物,而是极权主义刻意捏造的形象。通过这个形象,极权主义政权对大众进行偶像崇拜教育以及意识形态灌输。在政治宣传中,老大哥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且一贯正确的。因此,在极权主义社会中,老大哥的形象即是严厉家长的形象。而底层大众一直处于老大哥家长式的管教之中,一旦犯错,就会受到严厉惩罚。其次,对于温斯顿个人来说,老大哥在形式上强制代替了他生理学意义上的父母。在温斯顿幼年时期,他的父母就因为反政府活动被秘密逮捕并处决了。尽管温斯顿主观反感并厌恶老大哥,但在客观事实上,他父母的角色早已被老大哥所取代。

综上所述,从这四个维度分析可见,老大哥所代表的极权主义政权具有父权的权威性,带有典型的霸权性的男性气质。而温斯顿所处的底层大众处于权力关系底层,从事女性化的社会劳动分工,被统治阶层强行冠以女性气质进行压迫和剥削。通过以上结论可见,生理上的性别差异与男性/女性气质的构建并没有必然的联系。通过社会实践构型的影响,生理上的男性也可以被放在女性气质的位置上,反之亦然。

二、从性别实践看极权主义对温斯顿男性气质构成的影响

在康奈尔看来,“性别关系结构中的从属者往往不会百分之百认同和盲从支配者的意识形态,对支配者的质疑和挑战是不可避免的,也是性别意识形态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1]。在极权主义社会的性别结构中,处于从属地位的底层大众必然也会对统治阶级所主导的社会性别结构关系产生不满。奥威尔笔下的温斯顿是一个具有反叛意识的知识分子形象。奥威尔并未说明他的反叛意识来自何处,但可以肯定的是,温斯顿反抗极权主义的手段就是按照自己的意志构建他个人层面上的男性气质。温斯顿的反叛充斥着整部小说:他冒着极大的风险记日记,违反政府的禁欲规定,与同样具有反叛精神的女子裘丽娅相爱,以至于最后加入所谓的反抗组织而遭到逮捕——他的种种行为都是对极权主义霸权性男性气质发起的挑战,尽管这种反叛更多是思想层面上的,而非用物质手段直接进行暴力革命。

1.出于统治需要,极权主义政权将包含温斯顿在内的外围党员与无产者强行划分为女性的性别角色加以压迫。在被压迫的过程中,温斯顿的生殖性别与社会性别角色产生了割裂,这种割裂体现在温斯顿与前妻凯瑟琳的夫妻关系上。凯瑟琳是一个对党的统治唯命是从的女人,毫无自我思考的能力。“只要是党告诉她的蠢话,她没有,绝对没有不盲目相信的。他心里给她起了个外号叫人体‘录音带’”[4](P62)。在夫妻关系中,凯瑟琳由于对老大哥的绝对服从,逐渐成为老大哥的替代符号,而夫妻间的生活也成为“对党的义务”。 因此,温斯顿极度厌恶和排斥凯瑟琳,最终两人不欢而散。这种极度的挫败感深深伤害了温斯顿的男性自尊。为了补偿这种男性尊严的缺失,温斯顿选择了去贫民窟狎妓。在温斯顿看来,狎妓这种行为一是能在生理意义上帮助他恢复男性尊严;二是他能够通过这种被命令禁止的行为向极权主义政权发起挑战,表达对党的不屑与嘲讽。因此,尽管他找到的妓女涂抹着厚厚的粉,是个老太婆,可他“还是上前,照干不误”[1](P64)。

2.极权主义推行的禁欲政策加深了这种割裂。禁欲主义产生的哲学渊源可追溯至古罗马和古希腊时期的唯心主义哲学。其主要论调就是,肉体及肉体上的欢愉是灵魂与精神上获得自由与真理的阻碍与束缚,当人彻底摆脱对肉体上的欢愉的追求后,即能获得真理与自由。而禁欲主义的社会基础,正是建立在对女性的性别歧视之上的。这种歧视在《圣经·旧约》中就有所体现:正是在夏娃的怂恿下,亚当才违背上帝的旨意偷吃禁果进而被逐出伊甸园。而作为惩罚,女性必须在生产时承受极大的痛苦[4]。因此,女性往往被视为堕落和淫乱的根源。值得注意的是,在《一九八四》所描述的极权主义社会中,禁欲是针对社会全部阶层展开的。无论是身居高位的核心党员还是处于底层的外围党员与无产者,名义上都要严格服从禁欲政策。然而由于没有对统治阶级的监督,统治阶层是否严格遵从这一政策人们无从得知,反倒是被层层监控的底层大众严格遵守着这种政策。禁欲从生殖意义上剥夺了底层人民按照自身性别差异构建自身男性/女性气质的基础,进而构建出一个无性别的乌托邦。在这个乌托邦中,所有人的精力都用在为统治阶级服务上,这也是极权主义政权推行禁欲的最终目的。而作为禁欲主义的对立面,极端的纵欲主义也悄然在社会中产生。温斯顿的情人裘丽娅即是纵欲主义的代表。尽管裘丽娅在生殖意义上是女性,但其具有的反抗精神反而将其推送到男性角色的位置上。在与裘丽娅的关系中,温斯顿一开始胆怯、畏惧,在两人中反而是弱势的女性化角色。但与裘丽娅接触并熟悉后,纵欲成为温斯顿反抗禁欲政策的新武器。然而随着温斯顿被捕入狱,在友爱部的折磨之下,温斯顿还是出卖了他自以为是真爱的裘丽娅,并向老大哥彻底屈服。温斯顿构建自身男性气质对抗极权主义的企图最终依然是失败的。

三、结语

在奥威尔塑造的极权主义社会中,各个阶级形成了金字塔状的权力结构,这种权力结构决定了整个社会的性别关系结构,即处于金字塔顶端的“老大哥”及其爪牙核心党员扮演着严厉的家长角色,具有霸权性的男性气质。而处于被剥削阶级的外围党员及无产者则被推到女性气质的位置上。这种社会层面的性别配置深深挫伤了温斯顿的男性尊严,割裂了温斯顿的生殖性别与心理性别,对温斯顿个人的男性气质构建产生了消极影响。同时,温斯顿希望通过个人层面的性别实践,按照自身愿望重塑男性气质。这种愿望的实现形式就是对极权主义制度的种种反叛。但在极权主义的残酷压迫下,他的努力最终以失败告终。这也说明,个体所进行的性别实践始终受到社会性别结构的制约和影响。

[参考文献]

[1]詹俊峰. 性别之路——瑞文·康奈尔的男性气质理论探索[M]. 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

[2]Aredt, Hannah, The origins of Totalitarianism[M].New York: Bruce & World, Inc., 1966.

[3][英]奥威尔. 一九八四[M]. 董乐山,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

[4]林中泽. 中世纪西欧的宗教禁欲主义及其影响[J]. 史学月刊,1997 (5).

[责任编辑孙葳]

[收稿日期]2015-12-24

[作者简介]过任奇翔,云南师范大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2095-0292(2016)02-0132-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