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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姆》中西藏喇嘛角色的尴尬

2016-03-05李丽红

兴义民族师范学院学报 2016年6期
关键词:喇嘛印度英国

李丽红

(凯里学院, 贵州 凯里 556011)

《基姆》中西藏喇嘛角色的尴尬

李丽红

(凯里学院, 贵州 凯里 556011)

《基姆》中的西藏喇嘛是一个尴尬的人物形象,首先是他的圣洁光环并没有在作品中体现出现实意义,其次是他对能够改变基姆命运的资助是物质而非精神的,再次是他自己的追寻只能在世俗的帮助下完成,最后是他的行为与英帝国殖民行为在无意中产生了呼应。吉卜林的帝国殖民思想扭曲了喇嘛作为东方精神的代表本该获得的那份敬仰。

喇嘛;圣洁;箭河;殖民主义

Abstract:The TeshooLama in Kim is an embarrassingcharacter.Firstly his image as a holy person doesn’t demonstrate the realistic significance in the novel.Secondly his help to change Kim’s fate is materialistic,not spiritual.Thirdly his pursuit can only be accomplished under the help ofsecularity.Finallyhis action and the imperialist action echoin the end unwittingly.

Key Words:Lama;holiness;River ofthe Arrow;imperialism

英国第一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吉卜林的小说《基姆》中西藏喇嘛的角色非常重要,他是整部作品着力描写的一个圣洁人物,但是透过文本阅读,我们却发现他总是游离于印度的现实之外,似乎没有在小说中产生真正的作用。喇嘛的尴尬不仅体现在他对印度社会或者基姆本身并没有造成任何影响,而他最重要的寻求箭河的行为却是在印度的现实中完成的,甚至他的行为与大英帝国的殖民行为在一定程度上具有同质性。

一、缺乏现实基础的喇嘛

《基姆》较为典型地反映了吉卜林的创作风格和创作思想,它使作家获得了1907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吉卜林的身份认同是一个大家关心的问题,学者萧莎的分析很到位,她认为吉卜林作为被西方(英国)认为的“他者”,同时也被印度人认为的“他者”,即英印人的代表,只能在夹缝中去构建英印人存在的意义。[1]英印人是一个独特的群体,他们是英国殖民者,不能融入印度人当中,但是长久(甚至几代)的印度生活使他们与英国本土文化及习俗产生了隔离,他们甚至出版了英印字典来昭示自己的独立存在。对这种两边不靠的英印人的认识,使吉卜林产生了一个疑问(当然这一疑问是通过作品表现的),即殖民者大多已经不是纯正的英国人,所以印度的发展不能真正地复制英国,正是在这样的认识下,吉卜林在小说《基姆》中引进了东方圣者:西藏喇嘛。

喇嘛是为寻找一条箭河而来的,传说中那条箭矢飞坠的地方变成了一条河流,它可以洗涤人类灵魂的肮脏,使人摆脱轮回的痛苦。喇嘛的一切言行都表达了一个圣者的高贵,无论对于混乱的印度还是秩序中的英国,他都是一个另类形象,不过,他的出现却是作者对印度能否完全英国化的质疑,作者是在思考印度发展的现实依据,这一依据是东方精神。这里可以看出吉卜林的反思,他在考虑印度的发展除英国的理性秩序之外,似乎还得从东方的视角寻找精神的支撑,而事实上这一精神对英国来说也是崭新的。所以喇嘛并不代表印度,他是整个东方精神的体现,是印度获得发展的精神根源。

但是,从小说文本来看,吉卜林对这一圣者是陌生的,他实际上是在更大的人类精神层面对喇嘛赋予了自己最完美的想象,于是喇嘛才能够与天主教维克多神父、英国国教传教士班奈特牧师拥有共同的话语。所以,西藏喇嘛具有一种空泛的理想色彩,他的行为作为小说中的一条主要线索,却无法在小说中其他人物身上获得回应。这一说法可以在基姆的成长发展中看到。尽管基姆十分热爱并崇拜喇嘛,但是,喇嘛的圣洁因其绝对的色彩,却没有在基姆的生活中产生现实意义。可以看到,基姆的成长延续的依然是英国文学的传统,身份模糊、寻找自我、贵人相助,之后便是健康发展甚至建功立业,如《弃儿汤姆·琼斯的历史》中的汤姆、《雾都孤儿》中的奥利弗。从基姆跟随喇嘛起,到获得英国上校克莱顿的认可,并被培养成一名间谍直至最后捣毁了俄国人的计划,他的成长都在表达他以自己的聪明才智在为大英帝国服务。他善于应变、勇敢沉着,但并没有显出纯净、圣洁在他身上所引起的变化,换言之,我们从他的成长发展中看不到西藏喇嘛对他的实际行为的影响。甚至,在火车上他与喇嘛碰到E·23时,他带喇嘛往雪山挺近时,他都在利用喇嘛的圣洁,或者说,喇嘛在一些时间段里成了他间谍工作所依靠的道具。

正因为喇嘛缺少现实意义,作者在描述了他对那条圣河的寻求之后,却找不到了他所具有的圣洁的依附点,于是在小说的结尾,喇嘛突然就找到了箭河,突然就完成了他的神圣追寻。对此,《纽约时报》的撰稿人米什拉评价这个匆忙的结局时,说它说明了吉卜林“忽然之间不知道该拿喇嘛的深刻思想怎么办了”。[2]

当然,基姆对喇嘛的爱和忠绝不是虚假的,它们产生于基姆的内心;喇嘛作为绝对善的存在,被基姆当成神一般供奉在心里。不过,正因为喇嘛不食人间烟火般的行为,他只能在基姆的内心唤起对神灵的敬畏,而不能成为基姆实际生活的指导者。所以进一步看,喇嘛的行为对改造印度来说也只是一个幻想般的存在。

二、提供物质资助的喇嘛

我们说喇嘛对基姆的现实生活没有造成影响其实是不对的,因为没有喇嘛,基姆不会成为一个学业优秀的毕业生。但是,这是一个具有悖论意味的描写,基姆能够到最好的学校读书是喇嘛赞助的,即喇嘛对基姆最大的帮助来自物质而并非来自他所代表的精神。

基姆是一个混迹于市井的少年,虽没有失去童真但却拥有不少恶习,他真正需要得到健康成长的是物质与精神两个方面。在小牛军团找到他之后,无论等待他的是怎样的环境,他都算回归到了殖民者当中,换句话说,环境有了,只要勤奋,他将会衣食无忧,他将来的命运也会是一般殖民者所共有的命运。在这样的基础上看,他更需要精神上的引导,所以喇嘛出现了,但是,吉卜林面对喇嘛这样一种空泛的理想,他确实不知道该怎样发挥喇嘛在小说中的具体作用,无奈之下,只能用物质来使精神外化,这样相反使最具圣洁精神的喇嘛成了基姆成长过程中最大的物质支持者。小说中喇嘛通过基姆问神父:

“所支付的费用越高,获得的知识越好?”喇嘛不理会基姆大早的出逃计划。“花钱学习没有错;帮助无知的人获得智慧是在积功德。”喇嘛拨动念珠像算盘一样飞快,然后他面对着这些强迫他的人。

“问问他们,要得到明智的、适当的教育需要付多少钱?这样的学校在哪个城市?”[3](笔者译)

于是,喇嘛定期汇款使基姆能够在印度最好的学校读书。

这里有两层关系需要认识,一层是金钱与知识之间的关系。喇嘛自己是一位得道高僧,小说开始时他与博物馆馆长(英国人)展开问题讨论,馆长马上就被他知识的渊博所折服而馈赠他高级眼镜,所以,喇嘛出钱让基姆受教育,表明了他认为基姆该学的知识与自己已经拥有的知识不是一回事,即基姆应该接受的是另一种知识的教育。我们从世俗角度可以理解这一不同,但是从喇嘛的角度看则不是这样,因为他已经把基姆当成了弟子,他该用自己具有的透彻人性的知识去开悟弟子,如果基姆有必要学别的知识,也应该在佛学的基础上来实现。所以,喇嘛更多地是在扮演英国小说中贵人的形象,他仍然是以世俗的角度在帮助基姆。另一层是知识与印度现实之间的关系,它表明的是知识如何在维护大英帝国的利益。喇嘛出资使基姆获得知识,但是基姆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测绘等间谍必备知识的学习上,小说中基姆到罗干先生那里受训也围绕的是间谍技巧。我们可以看到,无论是对印度民众或蕃王,对英国的叛逆王子,还是对同样具有殖民意图的俄国佬,基姆都在忠诚地运用这些知识来维护殖民者的利益。基姆的成功当然与他所学的知识有关,而他拥有的知识又与喇嘛有关,于是我们看到,喇嘛对基姆的资助同时也是在资助英国的殖民活动。喇嘛作为东方精神的代表,最后竟然与殖民活动有某种契合,这可能是作者万万没有想到的结果。

喇嘛作为一个艺术形象,他因缺少生活与精神的贯通而显得极不真实。有三个问题小说始终交代不清,一是这笔持续几年的巨款从何而来,二是基姆读书期间他靠什么游走印度,三是我们上面说过的,他毫无征兆地突然找到箭河,小说也随之而结束,那么他寻找的意义在哪里。

三、追寻圣河的喇嘛

喇嘛的出现是为了寻找那条可以洗涤人类深重罪孽的箭河。小说中喇嘛出现时对博物馆馆长说,佛祖曾经在比赛中拉断一张弓,然后佛祖使用了另一张别人拉不动的弓:

箭飞过所有的标记,被射到了看不见的地方。箭落之地冒出一条小溪,现在已变成了河流,这条河因佛祖的仁慈和功德而具有了神圣的法力,因此能洗刷沐浴者的污迹和罪名。[3]

前面说过,小说始终没有道明他寻找的圣河对现实而言的意义,不过,箭河终归是找到了,但是寻找所必备的条件却再一次道出了喇嘛的尴尬。必备的条件有两点非常重要:

第一,喇嘛的寻找离不开基姆的帮助。其实不仅是寻找,就是喇嘛在印度的日常生活都离不开基姆的照顾,这也是我们上面提出基姆读书时他如何游走印度的疑问的原因。小说在前半段一直描写喇嘛对基姆的依靠;中间一段基姆读书了,喇嘛旅居寺庙又单独出游;后半段喇嘛与基姆前往雪山,基姆完成任务后又返回平原,喇嘛又回到了寸步不离基姆的生活状态中。可以说,基姆不在他身边时,他即停止了对箭河的寻找,所以,基姆的存在是他找到箭河的必备条件。喇嘛作为一个深刻领悟人性的高僧,他对神圣之物的追寻却要完全依靠一个不断成长的世俗少年,这就表达了喇嘛追寻的尴尬姿态。佛家的悟道更多地是在内心完成,无论顿悟还是渐悟,无论是普度众生还是自我修为,它并不需要世俗的推动。或许有人会从辩证的角度理解,即最圣洁的东西总是在日常生活中生成,但是,我们只要记得,小说中基姆并没有用他的行为让圣者进一步悟道,他只是一个忠于自己事业的殖民者就可以否定辩证的理解与阐释。另外,喇嘛几年来不断在基姆读书的学校外面看望基姆,更让人感到他实际等待的是具有殖民知识的基姆,是在依靠殖民者来寻找他心中的那条圣河。

第二,喇嘛的寻找离不开世人生活的平原。喇嘛来自西藏雪山,他的言行像雪山一样圣洁,所以当基姆带着他返回雪山时,他精神倍增,在大山背脊上的行走相反显出了年轻人基姆的孱弱。雪山冰心玉洁,它因接近蓝天而显得更加纯净,不过,这一地理位置所代表的精神却被作者瓦解了。喇嘛被俄国间谍打伤之后身体极度虚弱,随着基姆再次回到平原,回到老太太那里后,他在老太太精心照料之下身心得到恢复,并毫无征兆地就在附近找到了箭河。圣洁之物远离圣洁之地,与佛门信徒不远万里到神圣之地去追寻圣物完全不同,这一描写加深了喇嘛追寻圣河的尴尬。从结构上看,作者为什么会做如此安排?是因为这几个章节中喇嘛的脚步是在追随基姆的节奏,他的行程被基姆的行为所限定,于是我们的讨论又回到了前面的问题,即喇嘛寻找到圣河,是基姆在圆满完成间谍任务的行为中的一个附加结果,这更进一步揭示了喇嘛寻找到箭河的尴尬状态,揭示了喇嘛对圣河的寻找并不具有任何现实意义。

总的来看,从喇嘛的圣洁光环没有对现实人生产生影响,到他只能在世俗物质上资助基姆,再到他自己的追寻相反还要得到世俗的支持,最后到他的行为无意中与殖民行为形成同质关系,喇嘛的形象都表达了作者吉卜林对虚幻的理想之物的迫切与陌生。吉卜林迫切需要一个不同于印度、也不同英国的,但对印度来说是其依存大环境的东方精神来参与改造印度,但是,吉卜林对东方精神的陌生却使喇嘛的形象游离于印度的现实之外,显出了虚幻本身的不真实。更为重要的一点,吉卜林的帝国殖民思想使这一被西方社会视为“他者”的、而他本来就存在虚幻性的人物发生了扭曲,正如英国作家IanMackean所指出:“在吉卜林对喇嘛的描述中我们不难发现,他的初衷是想表达对当地人的敬仰,他的尝试却被他帝国主义者的姿态严重破坏了。”[4]

[1]萧莎.吉卜林的身份焦虑[J].外国文学评论.2015(2)

[2]Pankaj Mishra. The First Citizen of India[J].The New York Review ofBooks,March25,2004.

[3]Rudyard Kipling.Kim[M].Dover Publications, INC. Mineola, New York,2005,P.8.76.

[4]Ian Mackean.Kimby Rudyard Kipling[J].http://www.literature-study-online.Com/essays/kipling.html[27/04/2015].

责任编辑:彭雁萍

On the Embarrassing Character ofthe Teshoo Lama in Kim

LILi-hong
(Kaili University,Kaili,Guizhou 556011,China)

1009—0673(2016)06—0090—04

I561

A

2016—12—01

李丽红(1967— ),女,河北临西人,凯里学院外国语学院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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