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语模“X虫”分析

宣艳

(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南京210097)



词语模“X虫”分析

宣艳

(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南京210097)

摘要：“X虫”词语模创造的词群在现代汉语中有五种意义类型，从“X虫”词语模模标、模槽、词族、造词理据等方面对“X虫”词语模进行全面分析。

关键词：词语模；X虫；词族分析；模标分析

最先提出“词语模”概念的是李宇明先生，他认为“词语模是具有新造词语功能的各式各样的框架。这种框架由词语模中的‘模标’和‘模槽’构成，其中‘模标’是词语模中不变的成分，‘模槽’是词语模中的空位。”[1]例如，“X虫”词语模中，“虫”是不变的模标，“X”是可变的模槽。李宇明根据模标与模槽的位置将词语模分为“前空型”、“后空型”和“中空型”三种。“前空型”是指模槽在前，模标在后的词语模类型。“后空型”是指模槽在后，模标在前的词语模类型。中空型是指一个词语模中有两个模标，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中间是模槽。“X虫”词语模属于前空型词语模。根据所搜集的“X虫”词族来看，“X虫”是名词性的词语模，主要是指人的词语模。

一、“X虫”模标分析

（一）释“虫”

《说文解字注》【虫部】“虫，一名蝮，博三寸，首大如擘指。”[2]根据“虫”的甲骨文字形可知“虫”的本义是蛇。据王晖先生的考证，“虫”在西周时期就被用作动物的总名来使用了，其中包括人。可见这一时期“虫”词义扩大。而现在“虫”的词义又缩小了，《现代汉语词典》对“虫”的解释是“昆虫或类似昆虫的小动物”[3]，现在“虫”已经不包含人在内了，而是泛指一般的昆虫和类似昆虫的小动物。根据词典和汉民族的特殊心理，我们总结出“虫”的语义特征，即：[+卑微，+有害，+作用物体时间长]。

（二）“X虫”的类型

1.旧与新。刘福根先生在《汉语詈词研究》一书中指出“宋元时期，用作詈词的动物、牲畜或昆虫的范围比以前扩大了很多，新增了‘牛’‘羊’‘兔’‘虫’‘蛆’等”[4]。这一时期“X虫”都是詈词，用于詈骂。而现代的“X虫”中其中一部分是詈词，另一部分则是一般的用来指称人或物。如：网虫、书虫、千年虫等。

2.汉源与外源。“千年虫”“千禧虫”是由英文millennium bug意译过来的，“爱虫”也是由love bug意译成的。其中的“虫”字来源于单词“bug”，是引进的。而其他“X虫”词语模组成的虫词族都是在汉语本民族的土壤中创造出来的。

3.本义与变义。即虫与非虫的区别。“X虫”目前主要有两种用法，一种是生物学上的虫，这是本义，例如：寄生虫、蛆虫、蛀虫等；另一种是指人，是变义，如：网虫、书虫、房虫等。

二、“X虫”的模槽分析

（一）“X”的音节

根据对北大语料库的检索和《汉语倒排词典》、《现代汉语大词典》和《新词语大词典》的考察，发现：“X虫”的模槽成分可以是单音节的，也可以是双音节的，还可以是多音节的，其中“单+虫”结构和“双+虫”结构的数量相当，“多+虫”结构数量较少。

（二）“X”的性质

“X虫”的模标“虫”是名词性成分，处于模槽位置的成分可以分为三类。

1.名词性成分，如：网虫、车虫、咖啡虫等。2.形容词性成分，如；懒虫、糊涂虫、可怜虫等。3.动词性短语成分，如：盯人虫、害人虫、寄生虫、公司蛀虫等。

（三）“X”的语义范畴

1.“X”表示某物品或某件事情。例如：“网虫”的“网”表示网络、“书虫”的“书”表示书籍、“咖啡虫”的“咖啡”表示与咖啡有关的物品等。

2.“X”表示虫子的特征。例如：“寄生虫”以寄生为特征、“蛀虫”以啃噬为特征、“害虫”以其有害性为特征。

3.“X”表示某个计算机病毒的诱因。例如：“千年虫”以2000年为诱因、“爱虫”以“I LOVE YOU”邮件为诱因。

三、“X虫”词族分析

（一）“X虫”词族的语义范畴

现代汉语中“X虫”词语模模标“虫”构成的词群，主要包括以下几层意思。

1.指与网络有关的某种病毒。例如爱虫、千年虫、千禧虫、万年虫等。“X虫”构成这类词族里的“虫”显示的语义特征为：[+有害]。

【千年虫】也就是千禧虫，指电脑在公元2000年时因年代二位数表示法所造成的年代混乱及其引发的问题(实际上并未如预料的那么严重)。全称为“千年虫危机”。

【爱虫】指一种名叫“I LOVE YOU”的计算机病毒。

2.指具有某种特点的人。这类词有本义和比喻义两种意义。比喻义以“虫”为喻体，以类似“虫”的某些特点为相似点来比喻具有某种特点的人。例如，寄生虫、蠹虫等。“X虫”构成这类词族里的“虫”显示的语义特征为：[+卑微，+有害]。

【寄生虫】：本义指寄生在别的动物或植物体内或体表的虫子,后来比喻依附别人过活的人[5]。

【蠹虫】：本义指咬器物的虫子，后来比喻危害人民利益的坏人[6]。

3.指对某事上瘾的人。“X虫”构成这类词族里的“虫”显示的语义特征为：[+作用物体时间长]。如，网虫、书虫等。

【网虫】指沉溺于上网的人。

【书虫】指爱书如命、整天看书的人。

4.指在某一领域或行业内牟取利益的人。如，会虫、车虫、房虫等。“X虫”构成这类词族里的“虫”显示的语义特征为：[+有害]。

【车虫】指炒卖汽车及车牌号获利的人。

【房虫】指为调换住房精心运作并从中获利的人。

5.指对某事精通的人。例如，戏虫、画虫等。“X虫”构成这类词族里的“虫”显示的语义特征为：[+作用物体时间长]。

【戏虫】精通唱戏的人。

【画虫】对绘画十分精通的人。

（二）“X虫”词族的色彩倾向

1.一部分虫族词语具有鲜明生动的形象色彩，多采用比喻手法将抽象概括的事物化为形象可感的事物。如“寄生虫”的本义是十分容易被感知的，即必须寄生在别的生物或植物身上的虫子，人们运用比喻的手法用“寄生虫”来比喻能劳动而不劳动、依靠剥削为生的人，就好像必须依靠寄生才能存活的虫子一样，其形象色彩十分突出。

2.由明显的贬义色彩逐渐过渡到中性甚至褒义色彩的倾向。由“X虫”构成的词语群中的词语，在古代汉语乃至现代汉语中的“X虫”大部分具有贬义色彩，如在古代时用“蝗虫”来比喻指称败坏祖上家产的不肖子。又如用“黑头虫”来骂忘恩负义。而现代汉语中的“寄生虫”“蛆虫”“蛀虫”“害虫”等也具有明显的贬义色彩。而当代汉语利用“X虫”词语模创造出的新词语却具有向中性或褒义过渡的色彩特征。比如说：“书虫”与“书呆子”相比较，其中性色彩更浓郁，而“戏虫”“画虫”则具有褒义色彩，指的是对唱戏或绘画十分精通的人。

（三）“X虫”词语模的能产性

“X虫”族词根据意义的不同，它的能产性也是不同的。由本义“昆虫”比喻引申出来的词语一般稳定性较强，比如：寄生虫、蠹虫、蛀虫、害虫等。它们在使用时不需要加标记（即引号），且被很多类似《现代汉语词典》等权威词典所收录。而指人类新造词语往往临时搭配的比较多，容易搭配，也容易消失。它们在使用时需要加标记，因为此时的“X虫”词语只是言语性的词汇，只有当其高频率地被人们广泛使用时，才可能不需标记，成为一个语言性的词汇。比如：网虫、书虫其意义已经被人们所熟知，它们现在不需加标记就能投入使用；而车虫、房虫、戏虫、画虫等使用频率相对比较低，使用范围较小，所以一般在使用时还是需要附加标记的。

四、“X虫”词族的造词理据

（一）造词理据

1.根据认知语言学的观点，隐喻在“X虫”词族造词时起着重要作用。“隐喻就是把一个领域的概念投射到另一个领域，或者说从一个认知域（来源域）投射到另一个认知域（目标域）”[7]321。“X虫”词语模运用的是由物及人类型的隐喻，即始源域是虫，目标域是人。由于受汉民族文化心理的影响，人们总是传统地认为虫子都是有害的。于是利用“虫”的有害性来隐喻有害的网络病毒。某些虫子自身具有一些特征，人们便利用这些特征来隐喻与“虫”具有相似特征的人。又因为虫子的体积一般比较小，所以它们破坏、侵蚀物体的时间相对来说比较长，这一特征映射到人的身上，就用来指人对某事或某事物持续的关注、甚至上瘾。如果一个人对某事长时期关注，必然就会比一般人更精通某事，从而“虫”引申出“指对某事精通的人”的意义。再者，虫子一般都是通过啃噬东西才能喂饱自己，就好像一些人通过非法手段获取利益一样，因此“X虫”也有“指在某一领域或行业内牟取利益的人”的意义。

2.“X虫”词语模中的大部分词语在造词时使用隐喻的手段来造词，但是也有一部分的词语，人们使用隐喻和转喻相混合的方法来造词，一般在这种情况下，模标为隐喻，模槽为转喻。转喻是利用两个相关认知域（属于同一认知模型）之间的接近和关联性，用显著度高的认知域“过渡”到显著度相对较低的认知域[7]309。例如：会虫，这一词语有两种意义，分别为：喜欢开会的人；借开会牟利的人。模标“虫”是根据虫子一般都是通过啃噬东西才能喂饱自己，就好像一些人通过非法手段获取利益这一特征隐喻而来，而模槽“会”是根据转喻的认知方法，用显著度高的“会议”来转喻。相对于完全隐喻式的造词方法而言，混合式的造词方法比较难理解。再如：垃圾虫有三个义项，分别为“乱丢垃圾的人；制造垃圾邮件的人；靠捡垃圾生活的人。”[9]模标以虫隐喻人，模槽选取显著度较高的“垃圾”来转喻，从而构成完整的义项。

（二）产生原因

1.以禽兽骂人的传统因素。早在先秦时期，人们就已经用禽兽来骂人，最初只是个别的比喻性的用法。这种比喻是将被骂者的行为或品格与某种动物劣性联系起来。根据刘福根先生的考证，他认为宋元时期就已经出现了有不少“虫”类詈词。詈词是指用粗野或恶意的话骂人。例如：蠢虫、咬虫等。因此，在当代汉语“X虫”词语模中，出现了很多由“虫”构成的词群一点也不稀罕。

2.社会因素。在语言的三个要素中，词汇是对社会发展变化最为敏感的反映。当代汉语运用词语模生产出的大量词语就集中反映了这种变化。“从社会环境因素来看，改革开放之后中国社会迅速发展，出现了一系列新事物和新现象，这就要求社会必须创造出反映新事物、新现象的词汇。词语模正是以其所创造词语的即时化、集中化、系列化等特点去适应社会生活与交际需求的不断变化的”[10]。例如：“虫”原意是“昆虫和类似昆虫的小动物”，但在词语模“X虫”中，却有“指对某事上瘾的人”“具有某种特点的人”“某种病毒”“在某一行业或领域内牟取利益的人”“对某事精通的人”等含义。用来指某些人牟取利益的行业或领域五花八门，具有鲜明的时代特色。如：房虫、车虫、药虫、票虫等。

3.语用主体因素。所谓语用主体就是语言的表达者和接受者，也是语言的创造者和使用者。语用主体既求同又求异的心理促使词语模产生特殊的结构框架和它独有的词语生成方式。词语模构式提供了语用主体可以用来模仿类推的框架，其中不变的模标成分满足了人们的求同心理，而模槽的可变成分则为语用主体发挥自身的创造性提供了广阔的空间。词语模这种特殊的词语创造方式既能够求同，又能够求异，可以说词语模是求同和创新的统一。例如：在“X虫”词语模中，“虫”作为模标成分，是语用主体求同的表现，“X虫”中的“X”作为模槽成分，则是人们不断创新的平台。

4.语言的类推机制。语言是具有类推机制的，类推即类比。索绪尔认为“类比形式就是以一个或几个其他形式为模型，按照一定的规则构成的形式”[11]语言的类推机制促使词语模构式生成大量的词语群，同时类推机制又巩固了词语模的模标在当代汉语中的地位。例如：人们由“房虫”类推出“车虫”“药虫”“票虫”等大批新词语，同时这些词语的出现也更好地巩固了“虫”的地位，使之成为一个能产性较强的模标，而不至于被湮没。

参考文献：

[1]李宇明.词语模.邢福义主编.汉语法特点面面观[M].北京:北京语言文化大学出版社,1999.

[2]段玉裁.说文解字注[M].北京:中华书局,2013.

[3]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词典[M].6版.北京:商务印书馆,2014:236.

[4]刘福根.汉语詈词研究[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8.

[5]阮智富,郭忠新.现代汉语大词典:上册[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9.

[6]任超奇.主编.新华汉语词典[M].武汉:崇文书局.2006.

[7]陈忠.认知语言学研究[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2006.

[8]汪惠迪.也说“垃圾虫”[J].咬文嚼字,2003(5):5-7.

[9]苏向红.当代汉语词语模研究[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10.

[10]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

（责任编辑：董应龙）

Analyze "X Chong(虫)":the Mold of Words

XUAN Yan
(College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Nanjing Normal University, Nanjing 210097, China)

Abstract:In modern Chinese, words created by "X chong (虫)" mold are divided into five types. Here, the article analyzes the "X chong (虫)"mold form semantic features, collocational features, color features and the causes of the appearance.

Key words:words' mold; Xchong (虫)；word group analysis；semantic features analysis

作者简介：宣艳（1992—），女，安徽安庆人，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现代汉语词汇。

收稿日期：2015-12-07

中图分类号：H13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3-1883（2016）01-0122-03

doi：10.16104/j.issn.1673-1883.2016.01.0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