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莉《生活秀》底层市民女性形象探析
2016-03-04刘淑萍
刘淑萍
(曲阜师范大学文学院,山东曲阜273165)
池莉《生活秀》底层市民女性形象探析
刘淑萍
(曲阜师范大学文学院,山东曲阜273165)
摘要:池莉是当代文坛中描写市民生活的代表性作家,尤其善于书写底层市民中的女性形象。通过对池莉中篇小说《生活秀》中底层女性来双扬的客观分析,概括她在事业、亲情和爱情中表现出的品质特征,从中反映出当代女性对于自身价值的追求,进一步探析当代底层市民女性的生存方式及生存意义。
关键词:当代市民女性;生存方式;生存意义;来双扬
池莉是当代一位关注底层市民,书写底层市民生活的作家。她的作品多是以女性的视角去关注底层市民女性。随着经济的发展,时代的变革,人们无论在生活上还是在思想上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尤其是当代女性不仅面临着情感家庭上的问题,而且还面临着事业上的困境。这使得她们不得不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当代女性何以生存?池莉敏锐地意识到改革开放后,人们生存的不易。“生活秀”就是生活的展示,这部小说就是向人们展示了一个当代底层市民女性的生存图景。而来双扬也是当代女性的典型代表。这个生活在武汉吉庆街的底层市民女性,面对生活和情感上的困境,并没有表现出传统女性的软弱与依附性,而是不屈服于命运的安排,事业上,她敢拼敢闯,凭着自己的独立顽强且聪慧泼辣撑起了整个大家庭。情感上,她可以冷静理性地分析各种利弊,软硬兼施游刃有余地处理好各种人际关系。她是一个现代与传统并存的女性形象。池莉在《我的坦白的说》中写到“我以为我的作品是在写一种不屈不挠的活”[1]223。
一、事业上,独立顽强,聪慧果断的女性形象
随着全球化和现代化浪潮的频频冲击,尤其受到西方女权运动的影响,中国女性的自我意识开始觉醒,她们走出传统文化观念的樊篱,不再作为男性的附属品,开始自主地支配生活以及谋求自己的事业,她们身上闪烁着传统女性罕见的光芒,呈现出当代女性文化观念的重新建构,新时代的女性拥有了独立的经济地位和社会角色。
(一)生存面前:自力更生
《生活秀》中的来双扬生活在武汉的吉庆街,她十五岁丧母,十六岁因引发了仓库火灾而被工厂除名,同时,父亲来崇德抛弃了他们,再婚。面对生活的艰难和亲人的抛弃,来双扬既没有选择对命运屈服,也没有表现出软弱,她主动承担起了家庭的重担。在饥寒交迫的日子里,来双扬在家门口的人行道上,用自家的一只小煤球炉子和一只小铁锅,出售油炸臭干子,养活她和弟弟妹妹。而且不仅如此,“来双扬是吉庆街的第一把火。是吉庆街有史以来,史无前例的第一例无证占道经营。”[2]45后来,她在吉庆街卖鸭颈,她的摊子摆在吉庆街正中央,并且整条街只有她一个人专卖鸭颈,她不争不抢,但任何新来的想挤走她,老经营户们和食客们都不答应,“这就是偶像的待遇。众人对来双扬的尊重和维护是自觉的,无须来双扬付出什么”,“总而言之,在吉庆街,来双扬是名人。来双扬是吉庆街最原始的启蒙。来双扬是吉庆街的定心丸。来双扬是吉庆街的偶像。”[2]69来双扬务实耐劳,自立自强,她注重实际,面对现实的艰难,她选择了不屈不挠的活,成为当代底层市民女性形象的代表。
(二)利益面前:圆滑聪慧
在房屋产权的问题上,来双扬为了得到继承权,更是充分表现了她的聪明和很高的情商。“来双扬这个女人。哭是要哭的,倔强也是够倔强的,泼辣也是够泼辣的;做起事情来,只要能够达到目的,脸皮上的风云,是可以随时变幻的,手段也是不要去考虑的。”[2]98当年,父亲抛弃他们与范沪芳再婚,来双扬曾经堵在范沪芳家门口大骂父亲与继母,在上海街曾引起轰动,这使范沪芳在街坊邻居中羞得多少年都抬不起头来,所以,她最不喜欢的也是来双扬,近二十年来,范沪芳是不允许来崇德主动与来双扬联系的,甚至每年大年三十的团年饭,来崇德也是必须与范沪芳及其子女一起。来双扬为了得到父亲的房产的继承权,能屈能伸,可以暂时抛开心里的芥蒂,放下面子,主动去与范沪芳和好,见到她,一声“范阿姨”就使继母首先激动地怔在那里,“聪敏人之间不用虚与委蛇。来双扬也从范沪芳失控的浇花动作里明白了范沪芳对她多少年的仇恨与期待。来双扬今天是有备而来的,她就是冲着范沪芳来的,自然归她首先开口说话”[2]132。由此可见,来双扬明确的目的性,并且很会察言观色。之后与继母的交流更是大打感情牌,一番满含歉意的话让范沪芳感动得无法自制,热泪盈眶。而且来双扬还给继母带来了礼物,配上她的一张巧嘴,使得范沪芳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于是昔日冷若冰霜的两人,一笑泯恩仇。成功搞定后母,接下来又前嫌尽弃,赶着叫“爸”,挽着爸爸的手漫步街头,顺其自然地聊起了老房子的事情。她分析得条条在理,而且举手投足间表现出了对父亲的关心体贴,再加上现在与后母关系亲近,使得父亲没有任何心理障碍地答应了。
来双扬的聪慧果断之处还体现在,她成功地说服了九妹嫁给房管所所长的花痴儿子,既解决了九妹一心拥有城市户口的问题,也解决了自己在房子上的问题。她能将原本没有任何关联的棘手问题,放在一起同时解决,并且解决的深得人心,说明了“来双扬是一个单纯卖鸭颈的女人。来双扬却不是一个卖鸭颈的单纯女人。”[2]145这是因为她从城市底层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经历了很多,也见识了很多,看透了生活的本质,能够从客观现实出发,把其中的利害关系分析得清清楚楚。在房产问题上,张所长一直拖拉不愿办理,来双扬却抓住了他的致命缺陷,就是张所长一直为自己的花痴儿子头疼不已,并且没有姑娘愿意嫁给这样一个人。于是她决定,把九妹嫁到张家。这样一来,她既替张所长解决这个重大问题,张所长必然就会主动帮她解决房产问题,也帮九妹解决了婚姻大事,使她一个乡下姑娘摇身一变成为真正的城里人,一辈子不愁吃穿住行。由此可见,来双扬是一个思维缜密,做事周而不漏的女人。为了成功说服九妹,首先,来双扬带着九妹去看在戒毒所的久久,彻底毁灭九妹对久久的幻想。接着,把九妹的人生状况给她作了一个客观的分析,让她看清现实的残酷,明白自己在城市中的处境与艰难。最后,为了打消九妹的顾虑,来双扬还说一直把她当做自己的妹妹,‘久久’的副经理。
来双扬作为一个在底层社会中摸爬滚打成长起来的市民女性,体验了现实的残酷,生存的艰辛,但在经济上,她并没有像传统女性一样依附男性,她自力更生,拥有属于自己的事业。反映了当代女性对于自身价值的追求。但社会现实是残酷的,其中各种利益复杂交错,对于女性来说更是深陷泥潭,而来双扬深喑社会的规则,面对重重危机,来双扬能屈能伸,做事果断狠辣,凭着自己的聪慧圆滑和手段先后搞定父亲后母,九妹与房管所所长,体现了当代女性的生存智慧。
二、亲情上,母性与泼辣并存的女性形象
“在小说中,来双扬的‘女神’形象还源于她的母性意识。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女性的原始意向即为‘女神’,原始的女性崇拜与中古男性意识的弱化导致了男性对女性的要求更强调其救助性和依赖性,即母性。”[3]在事业上,来双扬有着现代女性特立独行的特质,但是在亲情中,来双扬依旧保留着传统女性身上的一些特点。在作品中,池莉笔下的来双扬不是一个真正意义的母亲,她没有自己的孩子,但是她为整个家庭所做的一切都是对一个母亲形象的诠释。
作品中,来双扬身上的母性首先体现在她对自己的侄子来金多尔身上。来双扬的孩子很早夭折,婚姻也烟消云散,来金多尔是喝来双扬的奶水长大的,就连名字也是来双扬起的,来双扬对多尔就像对自己亲生的孩子一样疼爱。“女人的奶水,不是随便可以给人吃的,她奶了谁谁就是她的亲人了;想不是亲人也不成,母爱随着奶水流进血液了。来双扬对来金多尔亲,来金多尔也对来双扬亲,就跟天生的一样”。“来金多尔是来双扬的心肝宝贝坨坨糖,任何时候,来双扬都把来金多尔放在第一位。”[2]76哥哥来双元利用来双扬对来金多尔的爱,赖在来双扬的家里,无论来双扬怎样生气,只要提到多尔,来双扬就被母爱蒙住了心眼,“母爱是世界上唯一兼备伟大与糊涂的激情。母爱来了,小事也是大事,大事也是小事。”[2]256对来双扬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来金多尔,她会为他布置好一切,给他买书,负责她的教育费,看到别人都送孩子出国,她也准备送侄子出国留学。在来金多尔面前,她就是一个毫无原则,毫无脾气的慈母。她不是母亲却胜似母亲。
其次,来双扬的母性还体现在她对整个家庭的负责,对自己的亲人的负责。父亲抛弃他们以后,来双扬就主动承担起家里的责任,养活了一家人。对于弟弟久久,来双扬尤为疼爱。久久没有正经职业,来双扬就用自己多年攒下的血汗钱,盘下一家小店铺给他,并取名“久久”酒店,让他做老板,可见来双扬对弟弟的疼爱。但来双扬对他的爱是盲目的,娇惯放纵的,久久还是吸上毒品,进戒毒所三次,复吸率百分之百。即使这样,她怕弟弟在戒毒所完全离开毒品会死掉,所以她还是一直为他提供少量毒品,想让慢慢戒掉,这样大笔费用也是来双扬独自负担,但是她没有一点抱怨,就像一个宠爱孩子的母亲一样,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爱。但这种爱是深沉的,也是盲目的。来双扬也知道是自己对久久太过宠爱,但是母爱就是这样,无法停止,无法无动于衷。
对妹妹来双媛,她也是容忍与宽容的对待。来双媛大专毕业,学的广播专业,毕业后先在兽医站,后来跳槽受聘于各种新闻媒体,目前在一家电视台的社会热点节目,她正准备曝光吉庆街大排档夜市的扰民问题,于是百般劝说姐姐来双扬离开吉庆街,她甚至不理解姐姐的生活方式,瞧不起小市民生活。但是来双扬却没有和妹妹据理力争,而是容忍与宽恕,因为她知道妹妹的所有想法只是主观意识,没有看到实际生活的现实与残酷。所以,当兽医站的公函寄到吉庆街,来双扬还是默默替妹妹把拖欠的劳务费交清了,因为妹妹现在年轻,可以不理睬其它,只在乎工作表面的好听,但是来双扬却看到事情的本质,她看的长远,她不能眼看着妹妹的未来没有任何保障。而面对妹妹自以为是,咄咄逼人,来双扬不是说不过妹妹,是知道妹妹高傲又脆弱,怕有些话会伤害了妹妹的自尊心。即便是对于哥哥,来双扬也是百般替他着想,嫂子小金不愿照顾哥哥,作为妹妹的她最后还是收留了哥哥,在房产问题上,虽然来双扬取得了房产继承权,却还为哥哥担心,怕嫂子小金饶不了哥哥,怕哥哥以后没有安宁日子过。于是去替哥哥解决小金这边的问题。面对泼辣的小金,来双扬比小金表现得更泼辣。
来双杨像一条河,面对生活中的重重危机,她以母性的宽容和温厚主动承担起家庭的重担,无怨无悔。虽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母亲,但是她为家庭所付出的一切,对每一个亲人的认真负责,精明能干,吃苦耐劳,显示出她潜意识中母性的一面。
三、爱情上,宽容理性,人格独立的女性形象
与之前《小姐,你早》等作品中两性激烈对抗的画面不同,来双扬在感情上对男性给予宽容与理解,表现出了女性意识成熟后的豁达通透与理性;在经济上,来双扬也拥有自己的事业,体现出了当代女性作为独立的“人”的价值和尊严。无论经济上还是感情上,来双扬为代表的当代女性都有着自己的思考,不再像传统女性一样依附男性。
面对卓雄洲这样一个体面的成功男人,两年来在吉庆街只光顾她的生意,对她十分爱慕。作为一个女人,来双扬当然会为之所动,而且她发现自己也逐渐喜欢上卓雄洲,但她却能够理智的看待这段感情,她怕这样下去会耽误了自己的生意,因为“恋爱的女人,一定是坐立不安的。一个魂不守舍坐立不安的女人,怎么全心全意做生意,守摊子?可是来双扬必须卖鸭颈。她不卖鸭颈她靠什么生活?”[2]198对于来双扬来说,生存是第一位的,是任何都取代不了的,只有自己生存下来,才有心思去想别的。所以,当她想清以后,就一定要把她和卓雄洲之间的那个结局找出来,于是和他约在雨天湖度假村,在和卓雄洲的聊天中,她发现卓雄洲对她的印象是一个十全十美的女人,而她自己很清楚自己不是这样的,是他在心里幻想出来的她。当清楚了一切时,来双扬已经明白与卓雄洲没有夫妻缘分了,但是她却不忍心揭穿自己心中所想的一切,继续陪他完成他的幻想。随后,在两人同房时,让来双扬感到失望,但是她却依然善解人意的安慰对方,并且在事后同意陪他睡一夜,因为她不想对他有所亏欠,来双扬是一个很讲江湖义气的女人。第二天,两人便分道扬镳,卓雄洲再没有出现在吉庆街,但来双扬也没有悲伤,因为这是她意料中的事情,她早把一切看的很透彻了。同样,在池莉看来,“生存是人生第一要义,爱情和理想只是虚幻的存在。”[4]
来双扬对待爱情中表现出的冷静理性,反映出了当代女性不再把对爱情的追求当成全部,不再以男人为自己的事业去经营,女性也是有自己的人生追求,在失去男人以后,来双扬并没有像池莉早期作品中的传统女性一样穷尽一生去等待。这表现出了当代女性的独立务实,不再是男性的附属品。戈雪说:“池莉小说竭力宣扬的是一种存在哲学。只要有能力,有勇气,在这个艰难的世界存在下去,就是强者。理想的生活,美好的情感,高雅的情趣,一切都以存在作为基础。”[5]
四、结语
不同于池莉之前作品中塑造的传统女性形象,如《不谈爱情》中的吉玲,把“夫荣妻贵”作为自己的人生追求,《太阳出世》中的李小兰走进婚姻后,家庭主妇成为女性的职业,无法像男性一样拥有自己的事业和社会地位,失去自我的价值意义和独立人格。当代女性有着独立的自我意识,“她们不再作为传统性别秩序中的属于谁的母、谁的妻和谁的妇这样的角色,她们是独立的人,即所谓‘我是我自己的’”[6]20。来双扬形象是当代女性的典型代表,她在事业上敢拼敢闯,自力更生,在处理各种社会人际关系上智慧圆滑,果断狠辣,就是凭着这些特质,她在吉庆街生活得如鱼得水,这反映出了当代女性在复杂的社会关系中新的生存方式,女性再也不是柔弱的象征,并且当代女性有着自己的人生追求,经济独立,情感上也逐渐脱离了对男性的依附,她们有了新的生存意义。
参考文献:
[1]池莉.我坦白的说[C]//池莉文集:第4卷.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1995.
[2]池莉.生活秀[M].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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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许爱珠,刘芳.缺席的在场与在场的缺席[J].江西教育学院学报(社会科学),2003(4):84-86.
[5]戈雪.非女性写作的两种范本[J].文艺评论,2000(3):44-56.
[6]荒林,王光明.两性对话——20世纪中国女性与文学[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01.
(责任编辑:董应龙)
How to Survive for the Citizens of ContemporaryWomen:Comment on the Female Image of Chi Li's Life Show
LIU Shu-ping (Confucius Cultural Institute, Qufu Normal University, Qufu,Shandong 273165, China)
Abstract:Chi Li is a representative writer of contemporary literature describing public life, Especially good at writing in the bottom of society and female image. This paper analyzes Chi Li LifeShowin the bottom of society women Lai Shuangyang, summarize the quality characteristics in her career, family and love, reflecting the contemporary women's pursuit of their ownvalue. to further study on the survival mode and the survival significance of the contemporary female.
Key words:the contemporary female citizen; survival mode; survival significance; Lai Shuangyang
作者简介:刘淑萍(1990─),女,山东临沂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现当代文学。
收稿日期:2015-12-21
中图分类号:I206.7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3-1883(2016)01-0106-04
doi:10.16104/j.issn.1673-1883.2016.01.0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