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华·霍普作品的现代性形式

祝 虹

（马鞍山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安徽 马鞍山243041）

爱德华·霍普作品的现代性形式

祝 虹

（马鞍山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安徽 马鞍山243041）

爱德华·霍普作为写实主义画家，是一位光线与构图的专家，通过对二者之营谋给予画面隐秘的情节与丰沛的情绪。霍普作品中有着强烈的现代感，而其现代性主要是通过封闭的空间、块状线条、偷窥的水平式构图和静立而僵化的人物这几种主要形式来呈现。

爱德华·霍普；油画；现代性；形式分析

爱德华·霍普1882年生于美国纽约，1967年逝世，以描绘寂寥的美国当代生活风景闻名。致力于发展自我风格的霍普，成为两次世界大战间美国最负盛名的写实主义画家。他的作品多为描绘美国20世纪初工业发展中的都市景象，一种普遍存在于都市化进程中所必然具有的城市相貌。他画旅社、MOTEL、火车和市郊公路，也喜欢画人们聚集的公开或半公开场所，像餐厅、剧院、电影院和办公室，画中的人物多半很少，在精炼简约的构图中，呈现他所关注的现代人孤寂落寞的共通主题。

在题材上，虽然与19世纪末印象派描绘相同的都市景观，都是在都市生活中所必然具有的场景。然而霍普所传达的情感却是迥异于印象派画家因热爱生活、热切拥抱生命所描绘出的享乐情调。这是一种新的情感的视觉呈现，记录了美国的荒凉寂寥和宽广无垠的面貌，在他的画面中总是能感到一股冰凉的生命。被公认为霍普首件风格完全成熟的典型作品“铁道旁的房屋”，无景深构图直截而突兀，运笔布色粗糙且不协调，在怪异中带有冷峻而简单的现代感。霍普被赞誉为伟大的视觉诗人，他的作品说明了现代人生活的压抑与生命的空虚，强烈而安静地呈现人们的心灵状态，像快照般无情，却又在无心之间洩露了一切。

每一位艺术家在传达其思想、情感、观念的时候，必藉由某种形式，而在传递之时无所窒碍且不落俗套的优秀艺术家，在形式的呈现上也必然有独到之处。爱德华·霍普作品中的现代性主要是通过封闭的空间、块状线条、偷窥的水平式构图和静立而僵化的人物这几种主要形式来呈现的，是探究其绘画风格和表现形式的突出特点。

一、封闭的空间

看到霍普的作品，无论是室内或室外景色总是有一种封闭空间的感受。在其中人似乎只能在这里，其他哪儿都不能去（或是不想去），一切都被不知的原因给圈限住了，时间也就定在那儿，剩下的只是阳光的洒落与微风的轻拂。

这种封闭的感受表现在室内景中，如旅社、卧室等，都是以极其简单的空间来呈现，没有太多家具及装饰的屋内几乎只是几片墙的组合，空洞如囚室。比较奇怪的是墙上洞开的窗都没有关起的窗板或窗帘，而拥挤在四方形窗框内的景色并不是用来推展空间，却如同大多数人们将挂在室内的画作只是为了有一点东西可看的图样花纹而已。这种如囚房般空洞的平坦是霍普刻意营造的，这从他的两幅作品中可以强烈的感受到。在他1921年的素描与版画作品“夜风”的对照中可以发现，在草图素描中原本房间是丰富而凌乱，前景有高叠的枕头、褪去的被褥，床旁柜子上有脸盆水壶，背后的墙上则挂有两张画。素描中拥挤的内景随后就在版画中被更改，原本温暖亲切的生活化空间被转换为阴沉而空洞的景色，中景的脸盆水壶及墙上的画都被隐藏消融于黑暗的背景，房间回复到几乎只是一片墙的封闭感。1922年“东边室内”四副作品同样可以看到这种刻意营造的被圈限的封闭空间感。在第一次蚀刻版中可以发现前景的一些物件被霍普用极黑的明暗所加强，空间感因此产生。随后的三版则逐渐压抑，直到最后一版的画面中呈现出一种人物被包围、被限制的感受。

霍普作品中的内景无论是较小的卧室、办公室，还是较大的公共场所如大厅、剧院，观者都会在画中感到被墙壁所围绕的限制，而在一些较大的场景中，街道并不是用来引导视线进入以便产生更多的空间层次，而是用来阻隔观者视线，如同低成本电视剧中的绘制布景，假假地杵在那里，视线在移动之后，又回到了画中主题，回到了被局限的空间。郊外的风景原本会具有宽广的视觉活动空间，但霍普依旧将之处理的令人感到孤单寂寥，人又退缩到有限的范围内。1940年的作品《汽油》中描绘郊外林边的加油站，向远处深入的公路原本是要将旅行者带到另一个地方，当路旁茂密的树林却横亘于前，将垂的暮色笼罩，把前行的的道路与林子一起消失于让人不安的前方。

二、块状光线

在西方艺术中，埃及与早期克里特文明的壁画是着重于对造型的描绘，而光线是被舍弃于表现手法之外的，如同东方绘画的表现手法一般。在这之后，欧洲整个绘画艺术的表现脱离不了对光的依赖，“光”成为西方对外在世界实体模仿的主要处理参考因素。“光”在其中作为一项极具影响力的因素，藉以形成体感、量感乃至质感的描绘得以成形，如此形成一种逼真仿真的镜像肖似，与东方绘画大异其趣。

“光”的发展运用之后更成为统合气氛的手法，17世纪巴洛克时期的绘画将这种手法发挥的淋漓尽致，为绘画营造出一种强烈的剧场效果，其中以卡拉瓦乔及林布兰的作品最为典型。

印象派也对“光”极感兴趣，尤其是所谓的“外光”（即户外的自然光），他们藉由户外的光线来解脱色彩的限制。

至此，“光”在画面中的存在都只是一种附属手段，是为了赋予真实世界的实体物而存在，以一种附庸的方式入画。无论是卡拉瓦乔室内的窗户光或是林布兰的基督圣光、雷诺阿树荫下女士身上的斑驳光影，或者是莫奈鲁昂大教堂的细致光影，都是为了呈现实体物的存在，用来描绘说明物体表面因“光”的介入而引起的种种变化，由此形成画作的意境内涵。

“光”对于霍普而言也是如此重要，但在他的作品中（由其在室内景）却以一种奇特的方式介入，有时近乎实体。

这一种光的介入在他早期的作品如1909年“夏日室内”中可以看见端倪。在画中，地面上突兀的黄白色方形是由画外的窗户投入，但厚实而完整的形状却如与画中的女孩同样具有分量，甚至更具视觉焦点趣味。这种将光处理的极为完整，几乎当做一个平面而不给于太多明暗色调层次的方式，是他的典型做法。1930年“旅社房间”一作中，墙壁被处理的有如现代硬边抽象绘画。霍普早期作品中虽也描画风景，但对光线的处理就趋于平坦，并不像印象派以丰富而多层次的笔触来描写光影变动的墙壁与波光粼粼的水面。

“光”对于霍普而言，具有一种极重要的精神性，在画中渐渐地以一种类似“实体物”的方式存在。就某种角度而言，霍普笔下的光无论室内室外都比较倾向于人造光线的效果，较为平整也较冷。在这样刻意营造的做法下，反而有了一种接近宗教绘画“圣光”的效果意义。这种近乎平坦的光线在所有绘画中出现，也带出了一种冷冷的感受。他大部分作品中人物都是向着光的，而晚期的画面有几幅所描绘的主题更是直接以光为主，光以一种主角的身份呈现，成为被观看的主要且唯一的凝视物。或许，对霍普而言光就如同平凡枯索生活的救赎物，一种在现代生活中取代宗教位置，与生命对话的最后且唯一的媒介。

三、偷窥的水平构图

文艺复兴绘画中对透视的拓展运用，使得绘画的空间产生一种辽阔而逼真的感觉。画面近、中、远景的安排让视线与想象在画面上有更大的移动空间，而透视上的斜线在此更是对这一效果的产生具有极大的助益。然而绘画的发展到了二十世纪却有趋于平面的倾向。

霍普早期作品的构图较为一般，而后则发展到近乎单一景的压迫式构图。这一改变可以在他大量的风景中看到，尤其是20年代的作品中都有着明显的景深意味，那是他在未成名前的努力中试图找到较贴切的构图。而典型的单一景压迫感可以在“铁道旁的房屋”中见到，如同近距离的射击直接向着观者触目而来。但这种近距离的逼近却又被画前的水平线所隔离，观者只得在原地而无法进入，只能以偷窥而不相干的第三者而存在。霍普本人极喜爱看电影，他画面的构图与电影镜头的近景与特写运用有一些关联。电影中的观者常常被导演设定为是不相干的第三者，以偷窥的角度来观看世界。霍普有许多画面都是由窗外望向室内，观看室内人物动作的场景，窗户的形状毫不遮掩地置于前景，明白的表示偷窥他人隐私的意图。1947年的“夏夜”和1955年的“南卡罗莱纳的早晨”中都出现了明显类似于电影中才会出现的场景，一种与观者不相干的事件场景却呈现在如此近的眼前，这类作品在霍普的创作中并不少见。

霍普对德加的作品极为欣赏，在1886年的“沐浴后擦脚的女人”一画中德加将隐藏的地平线拉高，两张椅子呈极大的斜角放置，加上地板的斜木纹也都是为了造成较大的空间感让观者得以进入，是一种亲切的愉悦感受，虽然画中人物并不看观者。然而霍普的画面却有隔离的偷窥感，1925年的作品“室内”压低的地板线与横隔在前的木板都是造成与德加相异的趣味，产生将观者隔离的效果。完成于1942年的作品“夜游者”中，寂静夜晚里空荡街景中咖啡屋里疏落的四人在画面的右边，似乎整个重点都是指向被包围的屋内，其视觉焦点由居于画面中央背对观众的孤独缄默者承受。真正的夜游者是被中央人物所遗弃的观者，而观众再一次被横隔的街道与玻璃所形成的水平线排据，因此产生了疏离的感受。

霍普作品里关于偷窥的感受也可以从早期的画中感受到，也许是因为性格的沉默，也或许是都市里人们彼此靠近又完全陌生的因素，一种冷淡又些许好奇的眼光常常出现在霍普的画里。他喜欢描绘私密空间的私人活动，如单人房内的旅者。而就算是描绘开放空间的人们，也并不会有什么集体的活动，人们依旧进行着自己的原本活动，完全不受到任何打扰，所有的举止都不具有意义，一切如同你在一个陌生而安静的空间中所不经意抬头望见的景象。他们与观者并无任何互动，甚至连对观者注目的一个眼神也没有，这种现象在古典绘画中是少见的。一般来说，古典绘画中除了以斜线来拉近观者的距离并推开空间外，具有意义的人物的姿态也常是以目光来抓住观者的参与感，使虚假的绘画空间与真实的现实空间产生关联。在欧洲宗教绘画常见主题基督受难图中，就都有这种藉由直视观者的目光而拉近真实世界的意图，但在霍普的作品里能看到的却是完全相反的处理手法，他每每将观者遗弃于画中人物的思绪之外，观者都是一个个毫不相干的过客旅者。

四、静止而僵化的人物

初次见到霍普的作品都会惊讶于他那生硬人物的描绘手法，姿态僵硬、皮肤粗糙、面目表情甚少，一种难以称为大师的生涩技巧。相反的，霍普早期的人体写生可见流畅的线条围绕出丰腴饱满的体态，肢体充满了活力生气。他的巴黎人物速写在衣着神情上都极具性格特征，运笔快速而活泼，在20年代左右的版画作品中也可以看见与周围环境相融的极为自在的躯体。

而他笔下的人物似乎在1930年左右就渐渐随着霍普而老去，活力与性格慢慢的减少，他们的脚步渐渐停下，不再工作，只有休息，安静的停留在自己的思绪中，每个人似乎都在沉思回忆着生命的某一刻。相对于周遭环境而言，他们都只是空间位置上的一个物体，如同静物一般。这与他早期作品中的活力相比，几乎难以让人相信这些迥异的画作出于同一画家手笔。

霍普这种画面技巧的改变，并非是技术上的退步，而是一种有意的选择。就如同雷内·玛格丽特与乔治·德·基里科的绘画技巧一样，他们运用一种较为粗糙的方式来呈现个人对事物的情感及思想，而非运用熟练精巧的技术来做为引起“拟真”、“仿真”的假象描绘。这是为了让观者产生一种对现实事物点到为止的“指涉”，而在这种“指涉”下产生距离感，不许观者因过于写实的描绘而对某单一观看物投入过多幻想的虚拟真实，致使其他事物成为陪衬角色。与之相反，古典绘画中所有的情感思想都是由人物的面目表情及肢体来呈现，而“真实性”就成了描绘的唯一标准。霍普与玛格丽特、基里科都将情境与情感投注在人物与环境间，而非人物与环境之上，采取了明显生涩的方式来表达。

在霍普1926年的作品“星期天”中，周日寂静的商业街上，无事的老板坐在街旁晒太阳，但那环抱的双手并不轻松，而是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已经进入自己的思绪，与外在的世界无关。虽然霍普作品中的人物在30年代左右就已经老去，不再活动只有休息，但这种不轻松的感受却在所有作品的人物上出现。

画中的人物都在等待，等待着某件不知何时发生或何时行动的事降临。然而，正是因为不知道何时会发生的原因，所有人都以“准备着”的姿态安静而无所事事的等待着，不去哪儿，也不做什么，少有动作，顶多是轻声的交谈，只是为了接收到来临的信息。这些静立而望着窗外的男女、沙发上阅读的少女、户外杵着木柄的男人、阳光下集体看风景的人们，他们都并非专注的做着某事，而是以一种等待的姿态呈现，因而产生了某种静立僵化的性质。

霍普的人物似乎也不能独立的活在大自然中，画面中没有柯罗所描绘人与自然的融洽和谐，更不具有弗里德里希对大自然的神秘体验。或许是现代工业文明对人的改造，人与自然的关系因而改变。自然对霍普而言，不具有神秘性，而是令人感到陌生的国度，是冷漠而蛮荒之地。画中的人们只能象望着玻璃柜内的物品一般，保持距离，在安全的距离外观看与呼吸，或许这些渐渐老去的僵化人们最需要的只是没有实体的阳光。

五、结语

爱德华·霍普为了表达出他对现代都市生活的看法，试图籍由改变传统的形式来呈现。

而这些改变中或许有许多的传统优点已被舍弃，但毕竟艺术终究是因情感思想而生，霍普的改变正是为了表现他内心的感受。在霍普的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传统的改变与延续，写实绘画的魅力依旧。

[1]陈晓莹.探寻爱德华·霍普的艺术世界[J].湖北美术学院学报,2008（02）65-68.

[2]刘祥辉.开放与疏离:爱德华·霍普绘画作品与19世纪末诸文艺流派关系寻绎[J].河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04）:102-107.

[3]祝虹.信仰的回归与自我救赎——论“油画民族化”的价值向度[J].怀化学院学报,2011（01）:26-28.

[4]森獴.被过度解读的光影追逐者——爱德华·霍普[J].新青年（珍情）,2015（11）:20.

责任编辑：李华玲

The Modernity Form of Edward Hope's Works

ZHU Hong
（Maanshan Teacher’s College，Maanshan Anhui 243041，China）

Edward Hopper was an expert oflight and composition as realist painter.Through the twoelements he give hidden plot and abundant emotion to the picture.Hope's works have a strong sense of modernity,and its modernity is mainly through the closed space,block lines,horizontal composition,static and rigid figure.

Edward Hopper;oil-painting;mordernity;formanalysis

J205

A

2015—12—30

安徽省高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重点项目：“姑孰画派的艺术价值及其传承研究（项目编号：SK2016A0909）。

祝虹（1981— ），女，安徽当涂人，马鞍山师范高等专科学校讲师，硕士，主要从事美术理论与创作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