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森山大道:拥有他似乎是中国80后的最终幻想
2016-03-03龙邃洋
龙邃洋
森山大道,对于中国摄影界来说,是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他不但代表了日本战后经济复兴时期摄影在世界摄影史的地位,与荒木经惟、杉本博司、筱山纪信一起让一个因制造相机而闻名世界的东方国家最终能出三几个世界知名的摄影大师而感到欣慰之外,能为中国人所熟悉更重要的原因,笔者认为不免和他具有东方视觉语系的拍摄和呈现方式有着重大的关联。毕竟同为东方的两国在审美趣味、阅读方式,以及文化底蕴所构筑的思维方式上都是非常接近的。尤其森山大道在中国80后一代之中深入人心,更是与80后的生活方式有着巧合性的关联。
在探讨这个问题前,先让我们一起回顾森山大道的个人资料:
森山大道,1938年生于日本大阪附近的花道城。 1958年曾任自由身平面设计师,因受美国摄影师威廉·克莱因(William Klein)作品《纽约》启发而投身摄影。 1959年,森山大道进入当时著名摄影家岩宫武二的工作室担任助理。1961年,他为当时的摄影群体“VIVO”所吸引,毅然辞职去东京投奔。但不巧的是在他到达时,“VIVO”却已经解散。当看到这个热爱摄影的艺术青年因失望而痛哭失声时“VIVO”成员之一细江英公收留了他作自己的助手,並协助细江完成日本当代文学家三岛由纪夫攝影集《蔷薇刑》(1963)。森山人生的转捩点是在1964年成为独立摄影师,以横须贺美军基地摄影作品渐露头角。1967年,森山大道获得日本摄影评论家协会新人奖殊荣。翌年出版首本摄影集《日本剧场写真帖》。 1968年,三十岁的森山大道加入了由多木浩二、中平卓马、高梨丰等人发起组织的先锋摄影团体“挑衅”(Provoke),这个团体的出现是日本当代摄影史的一道分界线。他们发出了“为思想提供材料”的宣言,以大量粗糙、写实的作品挑战在当时以精准、唯美为至高标准的日本摄影界并引发了一场颠覆性的摄影浪潮。森山大道作为该团体最耀眼的新星,在“挑衅”同名杂志第二期上刊登了大量令评论界和大众震撼的街头摄影作品。从那以后,他一直走在日本摄影的最前沿,以独特的街头抓拍作品来对时代的变化作出敏感的回应。他的具有强烈日本地域特征的影像逐渐得到了世界性的认可。自1980年于奥地利举行了首次海外个展,森山随后一直受邀在日本及欧美举行个展。1999年在美国三藩市现代艺术博物馆的大型回顾展《彷徨之犬:森山大道》,更于纽约大都会博物馆等美国各城市巡回展出。2002年伦敦及纽约个展;2003年法国卡地亚基金会大型回顾展《森山大道》;2004年获德国摄影协会文化奖、日本写真协会作家奖;2008年日本东京都摄影美术馆举办《夏威夷》回顾展;以及日本北海道各城市的巡回展览。于2012年,森山大道获颁纽约国际摄影中心的终身成就奖,并与威廉·克莱因在伦敦泰特现代美术馆一同举行联合回顾展《William Klein + Daido Moriyama》。他的作品被各大美术 馆收藏,包括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三藩市现代艺术博物馆、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盖蒂博物馆、洛杉矶博物馆、波士顿美术馆和巴黎蓬皮杜中心。
“与其说摄影是记录,不如说摄影是记忆,一连串记忆积累的历史过程。同时也是时间的化石,更是光影的神话。” ——森山大道
森山大道擅长以特别的角度,粗糙、模糊、高反差及粗微粒的黑白照片,加上黑房后期制作技巧,表达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其作品主要以轻便相机Ricoh(理光) GR21拍摄。他偏爱轻便相机,却很少用单反相机拍照:“当你使用单反相机时,你很自然会注意对焦、构图等细节,那么在拍摄时也许已经错过了那个触动你的时机。如果是使用轻便相机,你就可以随着你当下的念头与想法任意拍摄。而且在新宿的街头,假如你拿出单眼相机要拍人,对方会把头转开。但是轻便相机就不会这么显眼让人排拒,甚至你可以在不看着观景窗的状态把相机对着想拍的目标(人)拍摄而不让他察觉。”他曾于其自传作品《犬的记忆》中自称流浪狗,自我形容为“像一条狗,在路上像排泄似地在街头各处拍摄照片”。
“摄影对我而言,并非旁观,更不是单纯为了制造一幅瑰丽的艺术品,而是透过切身经验,发现世界的某些片段与自身生命间的某种关联,进而寻求与那些片段事物在精神上的神游邂逅。每每总在内省与向时代展现自我意志的夹缝间,我感受到无所适从的两难困境。”——森山大道。从他对摄影感悟的话语,以及其摄影方式看来,抛开作品的构图、用光等传统摄影法则,我们能窥看到某种具备东方色彩的语义——模糊概念(一语多关)、精神关联(意象)、咏物(托物言志)、反物象(脱俗)。然而结合他所聚焦的城市题材,突兀的视觉冲撞显然让这种东方性忽然变得“当代艺术”起来,一点也不落入传统文化的俗套。甚至在西方人眼里看起来还有点东方式的“浪漫”!
森山大道最早进入中国大众摄影层面的视野,大约是20世纪90年代末到2000年初,属于一个已经开始与世界同步的时代。回看90年代的中国,摄影依然属于由记者这类专业人士主导的行业,纪实摄影与边缘题材摄影成为摄影业竞相追逐的顶层游戏。而“摄影发烧友”群体的兴起及国内两本最重要的人文地理杂志《中国国家地理》、《华夏人文》的出现更让“向边疆进发”成为大众摄影中最时尚的口号,而森山大道的名字却在这样的背景下在80后文艺青年群体中渐渐散开。这种另类、富于视觉冲击力,略带秃废嘲讽,失焦且不羁的反精致写实主义虽然与主流摄影格格不入,但却是受到“叛逆一代”80后热捧的最重要原因,这无不与80后的生活环境和状况有关,当然也离不开可以使用手中廉价的摄影器材就能拍出“大师般的作品”这样的犬儒心理。endprint
百年中国社会激进的现代化进程几乎让每一代有着不一样的群体面貌,最先出现的是“80后”这个名词,接着“90后”的出现,当时站在话语权的70后、60后也不甘人后,也推出“70后”、“60后”、“50后”等的群体特征。在艺术审美倾向上,50后、60后对写实主义有着浓厚的情感,因此他们更喜欢苏派写实的油画以及农村写实题材,就好像某大导演被人诟病只会拍农村题材不会拍城市题材一样。而70后与当时现实批判主义有着痴迷一样的内在联系。因而,政治波谱、摄影纪实在他们之间有一定的身同感受。而80后,和他们一起成长的城市一样,城市生活题材永远是缠绕心中的记忆——垂直生态、灯红酒绿、迷幻、模糊、没有坚持、去理性化、试图放纵是他们阔别却也挥之不去的情结。中国社会的城市化运动从90年代开始到21世纪初进展得最为激烈。农村青年大量涌进城市务工,而城市的80后青年也进入高中和大学这个最狂放不羁的时期:非主流的态度是他们反抗现实悲情的最后幻想。正如森山所说:“我非常喜欢城市,尤其是大城市。越大的城市就有越多的人种,越多故事,越快速的流动。城市包括人类,社会的欲望在里面,是一种混乱的状态。对我来说,我非常喜欢拍摄这些欲望缠绕不清的感觉。如果以我自己的说法,我觉得因为城市本身就是艺术了,我并不需要再去创作艺术,只要把城市的原汁原味拍下来就好。这就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我对于城市街头从来不会厌倦,而且一直都很喜爱的原因。”森山大道的风格自然满足了这一情景。因而,在中国,时至今日,出现了一大班“森山粉”,甚至已经形成一种固定的摄影风格。某大型网络摄影社区能轻易找到这样风格类型的作品。表面看,这似乎是“哈韩、哈日”的某种后遗症。然而,这种风格的自生长切合了两个必然的条件:一是语意、语系的相似性;二是契合了自生长的环境。然而反过来与森山相比,有着天壤之别却是,一个是凭一人之力观照世界,而另一个却是以一个群体构筑他们眼中的世界。
这次在香港季丰轩画廊举办的《眼界·心界——森山大道个人摄影展》虽不是他大型回顾性展览,但也不妨碍对这位摄影大师从艺术品市场上的影响力去窥探他对世界、对学界的影响力。当然,香港是亚洲艺术的飞地,笔者毕竟对香港了解的程度有限,因而不能妄断森山对港人的影响。但相信森山在香港也是有一大群热捧者和追随者,这一定也与港人对艺术品收藏的条件、习惯、方式比国内先行有关。不过笔者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有关森山的大型展览一定会在中国国内落地开花。(编辑:九月)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