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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高等学堂国文教学改革及其当代启示

2016-03-03

许昌学院学报 2016年3期
关键词:国文章程文学史

姜 荣 刚

(许昌学院 文学与传媒学院,河南 许昌 461000)



晚清高等学堂国文教学改革及其当代启示

姜 荣 刚

(许昌学院 文学与传媒学院,河南 许昌 461000)

晚清科举停废,新式学堂兴起,出于分科教学的需要,国文遂由以往的笼统教育形成为一门独立的专科。实艺课程的增加虽然导致国文教学内容的大幅度削减,但国文作为各科必修课的原则仍被坚持下来。同时,国文教学的实施虽然借鉴了域外的文学观念与教学模式,但在教材编写与讲授过程中仍保留与尊重了中国文学自身的特点。这些对我们反思当下高校国文教学出现的诸种问题均具有不可忽视的启示意义。

晚清;高等学堂;国文;教学改革

科举时代,无所谓专门的国文教育。晚清科举停废,新式学堂兴起,出于分科教育的需要,国文才形成一门独立的专科教育。不过,这一专科教育的设立虽直接受到域外先进国家“国语”、“国文”教学的启示与影响,但并非照抄照搬域外模式,而是变通中有所保留。尤其是高等学堂的国文教学,存在着重国文以保国粹的现实目的,从而使此一时期的国文教学表现出明显的过渡性与时代性特色。这既与中国传统对国文的认识存在密切关系,也与晚清朝野改革国文教学的时下需求与育才理念直接相关。作为中国国文教学改革的一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重大转变,晚清国文教学改革可以说正是我们今天中国文学与语文教育的直接源头。因此,总结晚清高等学堂国文教学改革的成败得失,对反思当下高校中文教育的现状与问题不无现实借鉴意义。

一、晚清高等学堂国文教学改革的理念与设想

晚清国文教学改革始于科举危机。中日甲午战争,日本以蕞尔小国战胜泱泱大国清朝,从而使朝野士大夫对传统科举教育产生了深刻怀疑。他们认为传统科举教育,尤其是时文(八股文),造就的只是腹中枵然的无用之才,于是开始谋开以实学为主的新式学堂,传统科举的笼统教育模式遂为分科的现代教育模式所取代。国文因此成为一个专门的学科。这基本借鉴的是域外先进国家的教学分科模式,尤其是日本的“国文”教学[1]。不过,晚清士大夫对国文的理解与界定有其特定含义,非直接照搬移植于国外。如张之洞《创立存古学堂折》说:“窃维今日环球万国学堂,皆最重国文一门。国文者,本国之文字语言,历古相传之书籍也。即间有时势变迁,不尽适用者,亦必存而传之,断不肯听其澌灭。至本国最为精美擅长之学术、技能、礼教、风尚,则尤为宝爱护持,名曰国粹,专以保存为主。凡此皆所以养其爱国之心思,乐群之情性,东西洋强国之本原,实在于此,不可忽也。”[2]231这个“国文”显然是针对外国语言文字而言的,指的是中国历代的文字典籍。张之洞对“国文”的界定相对来讲比较模糊与笼统,而同时期的杨士骧的阐释则较为清楚明晰,他认为“国文”有“广狭二义”,“如与经学、史学并列,则‘国文’专指‘文词’一事而言,此国文之狭义也;若第言‘国文’,则即是‘国粹’之义。凡经学、史学、义理、考据、词章,莫不包括于‘国文’之中。盖所谓‘文’者,犹言‘文明’之文,非但‘文字’之‘文’也。若以科目之一端视之,则所失多矣”[3]。由此可见,张之洞、杨士骧所言的“国文”实际就是传统的“文学(文章学术)”,或者毋宁说是后者的换一种说法。应该说,以张之洞、杨士骧等人为代表的晚清士大夫所提倡的“国文”教育,其主体仍不出传统科举教育之范围,所不同的是它已不再是士子习学的全部内容,而是其中的一个专科,同时它也更注重“国文”的实学内容,不再以八股词章之学为导向。这种观念直接影响了晚清高等学堂国文科教学内容的设置。

晚清最早议开的高等学堂是京师大学堂,其国文科内容设置经历了一个逐渐演化的过程。光绪二十二年(1896)管学大臣孙家鼐在《议复开办京师大学堂折》中将筹办大学堂大概情形胪为六事上奏,其中第三事即为“学问宜分科”。他拟了十个科目,其中国文被分成了两个科目,即第三门“道学科(各教源流附焉)”与第五门“文学科(各国语言文字附焉)”。[4]226嗣后孙家鼐在《奏筹备京师大学堂大概情形折》中对此分科又作了调整,即将理学(道学科)合并到经学一门之中,诸子学与文学不再各自专列一门,子书中与政治经学有关者附入专门,则听其择读。[4]240同年《总理衙门筹议京师大学堂章程》依仿“泰西日本通行学校功课之种类,参以中学”,所拟功课则有“经学第一,理学第二,中外掌故学第三,诸子学第四……文学第九”,[4]230国文的内容分得更细更多。经过大臣的奏请讨论,光绪二十八年(1902)《钦定京师大学堂章程》最终颁布。该章程仿日本学校之例,分七个科门,按顺序依次为:政治科、文学科、格致科、农业科、工艺科、商务科、医术科。虽然分专科为七,但国文仍是每科必修的重要内容,如政治科的课程内容为:伦理第一(考求三代汉唐以来诸贤名理,宋、元、明、国朝学案,及外国名人言行,务以周知实践为归)、经学第二(《书》、《诗》、《论语》、《孝经》、《孟子》,自汉以来注家大义)、诸子第三(儒家、法家、兵家)、词章第四(中国词章流别)、中外史学第六(中外史制度异同)。这大体涵盖了广义国文的基本内容,在政治科十三门课程中约占一半,体现了晚清教学改革中西并重的育人理念。而文学科修习的内容除第七项为外国语言文字学外,其他六项均为国文,即一曰经学、二曰史学、三曰理学、四曰诸子学、五曰掌故学、六曰词章学。[5]245-246《钦定京师大学堂章程》虽直接针对的是京师大学堂,实际代表了当时朝廷关于高等学堂课程设置的基本设想,同时颁布的《钦定高等学堂章程》即明确要求相关内容参照《钦定京师大学堂章程》。

《钦定京师大学堂章程》关于文学科课程的设置体现的正是其时士大夫对“国文”的广义理解,两年后癸卯学制改革对此作了调整,在该年颁行的《奏定大学堂章程》中经学被独立出来,与文学并列,成为大学八门专科中的一科。文学科大学的课程分为九门:一曰中国史学门,二曰万国史学门,三曰中外地理学门,四曰中国文学门,五曰英国文学门,六曰法国文学门,七曰俄国文学门,八曰德国文学门,九曰日本国文学门。[5]357与《钦定京师大学堂章程》相比,《奏定大学堂章程》文学科加大了外国文学门的内容,同时将以往的词章学改成了中国文学门。中国文学门的主课为文学研究法、说文学、音韵学、历代文章流别、古人论文要言、周秦至今文章名家、周秦传记杂史、周秦诸子,可以说涉及文字、文学史、文论史、诸子、集部等多个方面。[5]363《奏定大学堂章程》虽然借鉴了域外的分科理念,但仍有很强的本土特色,王国维就认为该章程最大的问题即在“经学、文学二科是已”,经学不应独立分科,且经学、文学不可分而为二。经学家之言曰:“六经,天下之至文。”文学家之言曰:“约六经之旨以成文。”因此,王国维建议将经学科大学并入文学科大学之中,而定文学科大学之各科为五:一、经学科,二、理学科,三、史学科,四、国文学科,五、外国文学科。“国文学科”又被王国维称之为“中国文学科”,而“中国文学科”主要讲“中国文学史”。[6]11-16这样,晚清士大夫原先设想的广义“国文”科最终演变成了狭义的“中国文学”,即以往的所谓词章之学,这种分科理念奠定了今天高校中国文学教育的基础,其意义至关重大。

晚清教育改革的核心是扭转传统科举教育的空疏无用,增加实学内容。光绪二十七年(1901)八月朝廷下发的谕旨即言:“人材为政事之本。作育人才,端在修明学术。历代以来,学校之隆,皆以躬行道艺为重,故其时体用兼备,人才众多。近日士子,或空疏无用,或浮薄不实,如欲革除此弊,自非敬教劝学,无由感发兴起……其教法当以‘四书’‘五经’纲常大义为主,以历代史鉴及中外政治、艺学为辅,务使心术纯正,文行交修,博通时务,讲求实学,庶几植基立本,成德达材。”[4]448这就是所谓的“中体西用”论,因此晚清高等学堂基本上是中西学并重、并修,无论何种专业,国文大体占一半的教学内容。这种课程设置固然是为了保护中学不因西学的输入而式微,但难以达到始初设想造就有用之才的育人目的,原因很简单,国文占用的教学时间太多,西艺课自然流于形式,学生只能学些西艺的皮毛,难以得其精髓。在此情势下,课程设置又不得不大量削减国文课的内容,以增加西艺课程,广义的国文科最终演变成了狭义的中国文学,即以往的所谓词章学。这种调整是现实需要与课程设置改革的必然结果。

国文课程尤其是经学内容的削减,使得晚清士大夫对中学的前途与命运产生了深切隐忧。为保存国粹,又能造就出实用的人才,他们曾设想建立一种专门的存古学堂(或国文学堂),专修中学,以使国文能够后继有人,但实际效果并不理想,这些存古学堂也多旋起旋灭,维持时间大都不长。不过,广义的国文教育虽然已无法再继续维持,但晚清高等学堂各科还是保留了中国文学这一必修课程,这对传统文化及国文的传承来讲仍具有十分重大的意义,直至今天它仍有值得我们借鉴之处。

二、晚清高等学堂国文教学改革的实践与教材编写

晚清政府虽然在壬寅、癸卯年间相继颁布了《钦定京师大学堂章程》与《奏定大学堂章程》,但由于这是前无创例的教学改革,于国文到底教什么、如何教并无明确的设想与规定。《钦定京师大学堂章程》只列科目而无内容,《奏定大学堂章程》虽笼统言之,亦无明确之法,因此只能在章程中注明要求教员仿照日本《中国文学史》之例编写教材。林传甲的《中国文学史》即是第一部在《奏定大学堂章程》启示下编成的国文教科书,它对了解晚清高等学堂国文教学改革初创期的教学实践具有直接的参考价值。

林传甲在《中国文学史·自序》中说:“传甲学问浅陋,僣登大学讲席,与诸君子以中国文学相切磋。今优级师范馆及大学堂预备科章程,于公共课则讲历代源流义法,于分类科则练习各体文字,惟教员之教授法均未详言。查大学堂章程,中国文学专门科目所列研究文学众义,大端毕备,即取以为讲义目次。又采诸科关系文学者为子目,总为四十有一篇。每篇析之为十数章,每篇三千余言,甄择往训,附以鄙意,以资讲习。夫籀篆音义之变迁,经史子集之文体,汉魏唐宋之家法,书如烟海,以一人智力所窥,终恐挂一漏万。诸君于中国文字,皆研究有素,庶勖其不逮,俾成完善之帙,则传甲斯编将仿日本笹川种郎中国文学史之意以成书焉。”[7]57林传甲原定四十一篇,实际只撰成十六篇,内容包括文字及其书体(如第一篇“古文籀文小篆八分草书隶书北朝书唐以后正书之变迁”)、音韵训诂(如第二篇“古今音韵之变迁”、第三篇“古今名义训诂之变迁”)、文章古今演变概述及作文之法(如第四篇“古以治化为文今以词章为文关于世运之升降”、第五篇“修辞立诚辞达而已二语为文章之本”、第六篇“古经言有物言有序言有章为作文之法”)、古今诸体文论略(如第七篇“群经文体”、第八篇“周秦传记杂史文体”、第九篇“周秦诸子文体”、第十篇“史汉三国四史文体”、第十一篇“诸史文体”、第十二篇“汉魏文体”、第十三篇“南北朝至隋文体”、第十四篇“唐宋至今文体”、第十五篇“骈散古合今分之渐”、第十六篇“骈文又分汉魏六朝唐宋四体之别”)。林传甲文学史的篇目完全袭自《奏定大学堂章程》研究文学之要义所定的节目,其未撰成的节目尚有:“秦以前文皆有用、汉以后文半有用半无用之变迁,文章出于经传古子四史者能名家、文章出于文集者不能名家之区别,骈散各体文之名义施用,古今名家论文之异同,读专集总集不可偏废之故,辞赋文体、制举文体、公牍文体、语录文体、释道藏文体、小说文体皆与古文不同之处,记事、记行、记地、记山水、记草木、记器物、记礼仪文体、表谱文体、目录文体、图说文体、专门艺术文体皆文章家所需用,东文文法,泰西各国文法,西人专门之学皆有专门之文字与汉艺文志学出于官同意,文学与人事世道之关系,文学与国家之关系,文学与地理之关系,文学与世界考古之关系,文学与外交之关系,文学与学习新理新法、制造新器之关系,文章名家必先通晓世事之关系,开国与末造之文有别,有德与无德之文有别,有实与无实之别,有学之文与无学之文有别,文章险怪者、纤佻者、虚诞者、狂放者、驳杂者皆有妨世运人心之故,文章习为空疏必致人才不振之害,六朝、南宋溺于好文之害,翻译外国书籍函牍文字中文不深之害。”[5]363-364由此可见,《奏定大学堂章程》所定的这些节目实际是研究文学的题目,并非中国文学史的讲授内容,因此其中有不少内容与中国文学没有直接关系。《奏定大学堂章程》要求教员仿照日本《中国文学史》讲授的科目是“历代文章流别”,林传甲是误读了章程的意思,还是别有意图,现在已不得而知,但可肯定的是他所编写的《中国文学史》有点文不对题,并非如学界有些论者所说仅仅是文学观念的问题,因此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中国文学史。林传甲自称“仿日本笹川种郎中国文学史之意以成书”可能只是略师其编撰体例,观点与内容则差别甚大,这一点学界已多有讨论,无须赘述。

当然,林传甲如此讲授中国文学史也并非全无道理,《奏定大学堂章程》对大学生的要求是研究性的学习,而非单纯的知识接受,毕业时必须呈出自著论说,这种教育理念使得中国文学门主课的首门即被定为文学研究法。同时,中国文学门科目虽分列数种,但讲授时可能仍杂糅在一起,由一人主讲,初讲时教员不可能及时编定那么多专门讲义,因此也就形成了这本文不对题的《中国文学史》。林传甲在该书的另一篇自序中就说:“传甲更欲编辑……中国高等大文典,皆教科必需之课本,否则仍依大学堂章程,编辑历代名家论文要言,亦巨制也。或曰:中国文学史义取简约,古今一律,然国朝文学昌明,尤宜详备甄采,当别撰国朝文学史,以资考证。传甲不才,今置身著述之林,任事半年,所成止此。”[7]58这里明确讲了他编写讲义的庞大计划,而这些正是中国文学门中的必备主修课程。林传甲所仅成的半部《中国文学史》实际只是其中一个科目——文学研究法的讲义。由于《奏定大学堂章程》只是略定了文学研究的要义,并不是一个完整的系统,因此林传甲在编写讲义时出于讲授的需要也有所变通。所以从根本上讲,其所著《中国文学史》只能算是一部国文讲义,如文学史研究专家陈国球说:“我们以为‘中国文学史’之体,只是摭拾的观念之一;林传甲的主要目标是编‘国文讲义’多于撰写‘中国文学史’。”[8]

林传甲《中国文学史》编写出现上述问题,既与其时人们对“文学(或国文)”观念的认识有关,也与政府教育人才的导向密不可分,因此不能完全以今天的观念来审视批评它。随着教育理念的发展,以及对西方文学观念的逐渐认同,晚清高等学堂对国文的教育开始发生显著变化。黄人的《中国文学史》便是这方面的代表著作,该著的编撰据徐允修《东吴六志·志琐言》称,“光绪三十年,西历1904年,孙校长以本校仪式上之布置,略有就绪,急应厘订各科学课本;而西学课本尽可择优取用,唯国学方面,既一向未有学校之设立,何来合适课本,不得不自谋编著。因商之黄摩西先生,请其担任编辑主任……一面将国学课择要编著,一面即用誊写版油印,随编随课……如是者三年,约计所费已达银元五六千,所编《东亚文化史》、《中国文学史》、《中国哲学史》等五六种”。[9]2作为国文课教材《中国文学史》的编撰,也是该校注重“保存国粹教育”的一个重要体现,东吴大学第三届毕业生杨惠存就曾说:“先生(按:指校长孙乐文)设学,首重国文。尝谓中国学生,当首取祖国固有之国粹,发挥之,广大之,不应当专习西文,置国本于不顾。”[9]4

黄人的《中国文学史》与林传甲的著作有显著不同,首先他强调了文学的审美属性,在该著第一章“文学之目的”中即明确说“文学则属于美之一部分”,虽然他并不认为“重视文学,即可置一切学于不问也”[10]2,但毕竟与林著仅看重文学的致用功能已有显著之不同。其次,以往被轻视的神话、小说、戏曲等文体成为黄人《中国文学史》论述的重点。他称小说“内容宏富,动辄百万言,庄谐互行,细大不捐,非特可以刍荛补简册,又可为普通教育科本之资料”,[10]321元杂剧、明清传奇为“一代文学之代表”、“文界之异军苍头”[10]15。最后,黄人《中国文学史》虽有如金鹤冲《黄慕庵家传》所说“从语言、结绳、图书、音韵而有文字;从文字而有文学、金石学、韵学、小学、美术之类;从文字之肇始,以至于极盛时代、华离时代,无所不详”[11]101,似乎极为庞杂,但实际情况与林著却有本质差别,其关于文字、音韵、书法、文典的论述只是出于文学溯源的需要略有涉及,这些内容均集中于第四编第一章“文学之起源”下予以论述,篇幅在整个著作中微不足道。黄人《中国文学史》的重点内容是历代文学流别,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中国文学史教材。

不过,需要特别指出的是,黄人虽然吸收了域外的新文学观念,但并未完全以之为主导来观照书写中国文学史,而是从中国文学的实际出发,论述了金石、法帖中的文字,以及琴操、上梁文、语录等以新文学观念衡量不能视之为文学的作品,这与后来完全以新式文学观(或纯文学观念)指导书写中国文学史的做法是有所不同的。这种既吸收域外新的文学观念,又保留中国本土文学特色(即大文学观与杂文学观)的文学史编写与讲授方式,是值得我们充分注意,并加以反思借鉴的。

三、晚清高等学堂国文教学改革的当代启示

晚清高等学堂国文教学改革是我们今天高校国文教学的直接源头,因此其经验教训对于当下高校国文教学出现的诸种问题仍有重要的启示意义。晚清士大夫推行国文教学改革最担心的便是学堂增加西学内容,减少国文修习时间,会导致中学式微。因此在制定颁行的高等学堂章程中均明确要求以经学根柢、纲常大义为主,注重国文以保存国粹。虽然在具体的执行过程中,出于课程设置的需要,经学与国文的内容被不断压缩,但总体上仍坚持了这两项课程作为所有专业必修课的既定原则。当然,注重经学有晚清朝廷维护自身统治的现实需要,今天不必株守,但国文作为中国文化传承与民族凝聚力的重要载体,诚如张之洞所说“国文既无,而欲望国势之强、人才之盛,不其难乎?”[2]233正是将国文作为大学的公共必修课程,晚清高等学堂无论各科毕业生,其国文水平虽不能与科举时代的士子相提并论,但已非今天高校大学生所能望其项背。我们注意到,晚清民初从事非国文专业的学者、科学家,不少人有文集留存于世,有些在文界甚至还颇有名气,这即是当时重视国文教育的结果。

而今天的高校,外语的重视程度远远高出国文。以往国文还是全校学生的公共必修课,如“大学语文”,课时大多每周两节,且只有一个学期,而外语则基本是四个学期,为国文的四倍。近些年高校学制改革,课时大大压缩,很多高校连只有一个学期的国文公修课也干脆取消了,导致非中文专业生的国文水平严重下降,已经影响了其专业课的学习,这引起了相关教学人员的警觉与重视,他们转而呼吁要加强非中文专业生的国文教育。当然,问题还不仅仅表现于此,近些年兴起的所谓“国学”热,恰恰反映了国人的国学荒。大众对那些错误百出、只讲娱乐不讲知识的国学讲堂所表现出的浓厚兴趣与热情,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当下高校国文教育的失败,或者说缺失。从这一点上讲,晚清高等学堂坚持国文公修课的开设,还是非常值得我们反思借鉴的。

当然,除国文公修课的问题外,中文系的专业课“中国文学史”也有值得注意的问题。我们的“中国文学史”编写与讲授基本上是在西方纯文学观念的指导下进行的,可以说是文学在中国的历史,而非真正意义上的中国文学史。中国文学与西方文学是在两个不同的文化环境下产生的,二者虽有不少共通之处,但相异之处亦复不少,完全以西方文学观念来指导“中国文学史”的编写与教学,其凿枘与龃龉自是在所难免,有时甚至可以说已到了削足适履的程度。这种教学思路自然容易误导学生对中国文学的理解与接受,因此有些教师提议恢复中国传统的杂文学观念,并以此来指导“中国文学史”的编写与讲授。不过,完全恢复传统文学观念,这种开历史倒车的做法未必完全可取,但合理吸收西方先进文学观念,并适当照顾中国传统文学的固有观念,使中国文学能够通过这种教学如实地传达给学生,恐怕才是今后课程改革的目标。而正是在这一方面,晚清高等学堂国文教员已经作出了融汇中西文学观念编写与讲授“中国文学史”的可贵尝试,黄人的“中国文学史”即是这方面的典范,其经验教训值得我们认真吸取。

总之,今天高校的国文教学是直接从晚清高等学堂国文教学改革延续下来的,因此总结那一特殊时期国文教学改革的成败得失对反思当下高校国文教学的问题具有重要的现实启示意义。本文所论,仅其荦荦大者,尚待高明者作进一步探讨。

[1] 陆胤.从“同文”到“国文”——戊戌前后张之洞系统对日本经验的迎拒[J].史林,2012(6):116-129.

[2] 潘懋元,刘海峰.中国近代教育史资料汇编·高等教育[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3.

[3] 郭书愚.清季山东保存国粹的办学努力——以国文学堂和曲阜学堂为中心之考察[J].江汉论坛,2014(11):124-130.

[4] 汤志钧,陈祖恩,汤仁泽.中国近代教育史资料汇编·戊戌时期教育[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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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杨旭辉.中国文学史·前言[C]//黄人.中国文学史.杨旭辉,点校.苏州:苏州大学出版社,2015.

[10] 黄人.中国文学史[M].杨旭辉,点校.苏州:苏州大学出版社,2015.

[11] 汤哲声,涂小马.黄人[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98.

责任编辑:赵继红

2015-09-22

河南省教育科学“十二五”规划课题(2015-JKGHYB-0096);河南省高校人文社科重点项目(2015-ZD-227)。

姜荣刚(1976—),男,河南商城人,文学博士,副教授,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及近代文学转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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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9824(2016)03-013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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