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生态平衡构建中的译者责任
2016-03-03黄倩儿
黄倩儿
(福建师范大学福清分校 外国语学院,福建 福清350300)
文化生态平衡构建中的译者责任
黄倩儿
(福建师范大学福清分校 外国语学院,福建 福清350300)
摘要:以原文或译文为中心的传统译论否认了译者的主观能动性,同时也掩盖了不同文化之间的差异。生态翻译观重新确立了译者的中心地位,并在全球化的语境下赋予译者新的责任。作为全球文化系统中的一员,译者在维护自身民族身份的同时,也应积极参与他文化的建构,站在有利于不同文化沟通的立场上寻找合适的翻译方法,促进全球化语境下的文化对话,这就是文化生态平衡构建中的译者责任。
关键词:文化生态平衡;译者责任;文化身份;文化立场
语言是文化信息的载体,因此,翻译不只是两种语码之间的转换,更是跨文化的信息传播和交流。刘宓庆教授指出以全球多元经济形态和多元社会形态发展为导向的多元文化形态之间的交流,将向翻译学提出更新文化翻译观念和方法论的一系列难题[1]XX-XXI。近年来备受瞩目的生态翻译学的出现不仅为翻译理论注入了新鲜血液,也为文化翻译研究打开了生态学的崭新视角。作为生态翻译学建构前提之一的“关联序列” (翻译←→语言←→文化←→人类/社会←→自然界),不但体现了人类认知视野扩展和理性进步的基本途径,而且还反映出这个链条上各个组成部分交叉涵盖和递进衍生的相互关系。每一部分的关联互动都可以就相关学科与翻译之间的关系做一番研究。本文就尝试在生态学范式下找寻文化生态与自然生态的类似与同构,揭示这个链条上的翻译和作为翻译主体的译者与文化生态平衡之间的互动关系。
一、文化的生态特征和生态平衡
在自然界中,生物群落与生存环境之间,以及生物种群相互之间密切联系,通过物质交换、能量转换和信息传递,成为占据一定空间、具有一定结构、执行一定功能的动态平衡的自然生态系统[2]131-134。在人类社会,文化也存在于一个类似自然生态系统的体系之中,在这个体系中不同的文化“物种”(不同的人类语言、文化、思维和行为)相互作用、相生相长,构成了一个有机的系统,这个系统在生态学的视域下被隐喻为“文化生态系统”。
在文化生态系统中,每一个民族的文化都构成一个相对独立的文化种群,如同自然界的生物种群一样有着鲜明的地域特色和各自存在的价值,但又不能脱离其他物种孤立存在, “彼此之间的关系不是非此即彼( either/or) , 而是同时共存( both/and) 和互补”[3]11。开放性和对差异的包容性是文化生态系统多样性的根本保证。一个系统的种类组成越多,营养结构越复杂,对外界压力和冲击的抵抗力也越大,就越容易实现系统的平衡。因此,文化物种的多样化是维持文化生态平衡的重要保障。
二、翻译行为下的文化生态现状
作为文化生态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各种文化理应享有平等发展的权利,但事实上,文化生态系统内部各成员之间的发展是极不平衡的,有些文化欣欣向荣,而有些却不断衰落甚至濒临灭绝,翻译行为在其中所起的作用不容小觑。文化批评家斯皮瓦克(Gayatri C. Spivak)在她的论文《翻译的政治》中指出:“一切翻译都不只是语言文字上的转换,而是充满了政治和意识形态等文化批判意义。”[4]133翻译作为一种“文化政治实践”[5]20,早已超越了技术层面上的语义传递,而成为社会精英层一种有目的的行为,直接参与了民族文化身份的认同过程[6]。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以美国为首的超级大国在政治、经济和军事方面的日益强大,直接推动了英语在全世界范围内的扩张,英语成为英美国家传播其文化价值观的重要载体。在这种背景下,英美译者在文化输出和输入上往往采用双重标准。在对外输出文化时,较多地采用异化策略,在译文中保留大量的英语文化因子,不断强化他者对英美文化的认同,以巩固自己的话语权力;而在文化输入时,又以英美语言文化价值观为取向,对弱势语言文本进行归化式的暴力改写,使一切弱势文化听命于英美强势文化的摆布。另外,强势文化和弱势文化的知识产品输出和输入的比例也有着天壤之别:强势文化作品被大量翻译输出,而弱势文化作品的翻译输出却少之又少。20世纪中西书籍的翻译数量差距就是一个很有力的佐证,据统计,中国翻译了西方将近10万册的书籍,而西方完整翻译中国的书籍竟不到500册[7]。这种巨大的文化交流逆差,在其他第三世界国家尤其是经济落后国家更加明显,弱势国家文化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民族主体性得不到彰显,甚至面临失去民族身份的危险。长此以往,弱势文化的衰败过程将会被加剧,这势必加速文化生态朝着单一化和同质化的方向发展,最终引起文化生态系统的失衡乃至崩溃。因此,维持和保护弱势国家民族文化的生存和发展,保持世界文化的多样性和文化生态平衡已刻不容缓。
三、文化生态平衡构建中的译者责任
翻译具有双重作用。当强势文化利用自身的权力话语,通过翻译文本进行文化扩张和巩固霸权的同时,我们也应该看到,翻译在跨文化交流活动中所做的贡献是无法估量的。季羡林曾经说过:“中华文化之所以能长葆青春,万应灵药就是翻译。”[8]10翻译“在各种不同的文化之间充当一种协调者 (mediator)的角色”[9],促进了不同文化间的对话和互动。从文化发展史看,任何一个文明,如果不与外来文化交流,拒绝从其他的文化中吸收养分,都会面临消亡的危险。通过翻译所产生的这种文化交流,不仅有利于各国文化的成长,而且有利于世界文化的多元化发展和文化生态的平衡稳定。
“翻译之用大哉”[8]10,而作为翻译行为主体的译者自然功不可没。然而,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很多学者认为理想的译者应该隐形为“一块玻璃,透明得让读者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不可见也不能现身。“原文中心论”和“译文中心论”长期一统天下就是这一观点影响颇深的真实反映。这样的翻译观不仅弱化了译者的主观能动性,而且掩盖了不同文化之间的差异。在生态翻译观的视域下,胡庚申避开了长期以来侧重的“原文—译文”的二元价值取向,确立了译者在“原文—译者—译文”三元关系中的中心地位和主导作用,并将这一理念融入翻译的定义之中,提出翻译是一种以译者为中心的主观能动性活动,是“译者适应翻译生态环境的选择活动”[10]。
(一)译者责任的厘定
“责任”( respondo) 在拉丁文中意为“我作答”,即对外在要求的自主回应。对于译者而言,责任首先意味着译者作为翻译主体的身份而获得的义务和职责[11]。在胡庚申看来,“翻译本体和关于翻译问题研究的一切理性的思考,一切高超的设计,一切精辟的论述,一切美好的愿望,所有的这些都只有转变为译者的意识才有意义,只有转变成译者的能力才能生效,只有转变成译者的义务才能落实,只有转变成译者的责任才能成行”[12]120。作为“翻译群落”中唯一能够直接参与翻译过程和实施翻译行为的一员,译者有职责统筹“翻译群落”“翻译环境”和“文本生态”(生态翻译学的主要研究对象,亦即译者、译境和译本)三者之间的关联互动,有义务在适宜的程度上保证和实现原语生态和译语生态的平衡, 有责任恪守译者的职业操守,确保译文能忠实地“再现原作,完成委托人的要求,并符合目的语社会文化的规范和满足目的语读者的需求”[13]。
随着全球化程度的不断深入,不同文化之间的交流越来越频繁, 翻译活动所能影响的领域不断加宽,所发挥的作用和影响也日益广泛。译者,作为翻译行为的践行者,斡旋于文化传统之间,其职责范围也随之不断扩展。在翻译的过程中,译者要与不同的文化他者进行对话,需要面对一切做出符合生态理性的判断,不仅要自觉抵制异族文化的强势入侵,而且要充分尊重文化生态多样性的客观现实,尽可能客观准确地再现源语文化的本来面貌,移植异族文化精髓,力保各文化群落之间的平等交流。只有这样,才能不辱译者维护文化生态系统平衡和谐与良性循环的学术使命。
(二)译者责任的实现
译者在整体翻译活动中要负起“责任”,做到译者有责,译者负责,译者尽责[14]。然而,在实际操作的过程中,译者的翻译行为往往会受到各种因素的影响制约和干扰,如文化身份和文化立场。文化身份的定位决定了译者的行动内容和行为方式,而立场的取向又与翻译策略和方法的选择密切相关。二者综合作用,直接影响着译者责任的实现。
1.译者的文化身份定位
在全球文化生态系统中,译者既是民族文化的建构者,亦是不同文化交流的使者[15]。因此,其文化身份通常具有双重性——全球性和民族性。从微观层面上看,译者首先是某一个国家某一个民族的人,他的文化身份依托于母体文化,并受到母体文化的制约,具有民族性。在面对充满异国情调的文化他者时,这种民族性决定了每一位译者都有责任去自觉抵制异族文化的强势入侵,捍卫民族文化的自主权,并努力探索宣传和弘扬民族传统文化的出路。
但是,文化身份的民族性并不等同于故步自封的文化保守主义,或是夜郎自大的民族中心主义。译者作为全球文化交流系统中的一分子,还兼具全球性的文化身份。在翻译过程中还应该站在全球的高度,积极关注和参与全球文化生态平衡的构建。弱势文化国家的译者不能只固守自己的民族文化,盲目抵制他者文化,而应该以兼容并蓄的心态学习和吸收先进文化,并为己所用。强势文化国家的译者,也不要一味地以自我为中心,追求对他国文化的改造和贬损,应该尊重其他的文化,承认文化的差异性,为实现文化生态的多元共生做出应有的贡献。因此,译者文化身份的双重性并非二元对立、此消彼长的关系,而是相融共生、辩证统一的关系。全球性中包含民族性,民族性中也有全球性。在翻译的过程中,应该在兼顾二者的同时依据实际情况有所偏倚。
2.译者的文化立场取向
翻译适应选择论认为,翻译的过程就是译者的一种自觉或不自觉的、被翻译生态环境因素所左右的选择[12]204。译者在翻译每一部作品时都会受到文化身份的影响和约束,在一定目的和动机的驱使下做出文化立场取向,这一取向会在翻译的过程中制约着他对翻译策略的选择。许钧认为,译者面对两种文化,出于不同的动机和目的,至少可以选择三种文化立场: 一是站在目的语文化立场上; 二是站在出发语文化立场上; 三是站在沟通出发语文化与目的语文化的立场上[16] 289。
选择第一种文化立场上的译者,往往以目标语读者为归宿,尽最大可能地去“求同”,来归化原语和译语之间的语言文化差异。这种归化式的翻译可以减少信息交流的障碍,但很容易被文化沙文主义和殖民主义所利用,沦为文化征服的工具。如英美译者在译入外国文本时,总是以本土的文化价值标准来筛选文本,译本的内容首先必须“符合英语的话语类型和他们对外国文化的预设”[17]。其次在翻译的过程中还要对原文进行归化式的注释、修改甚至暴力删减,以迎合英美读者的思维方式和文化心理。这种绝对的归化策略,容易造成文化差异和文化自我的丧失,从而形成强者更强而弱者更弱的单一化态势,显然不利于文化生态系统的平衡发展。
第二种文化立场的译者往往不受目标语文化习惯的约束,在译文中刻意保留出发语的文化特色,生成有陌生感的译本,为译语读者呈现别样的体验。在弱势文化的输出过程中,异化策略的确能让强势的目的语读者更好地了解和接受弱势文化,从而提高弱势文化的地位,拓宽其生存空间。但值得注意的是,异化如果超过了一定的度,违反了目的语的基本规律,就会陷入另外一个极端:过度异化的文本像补丁似的贴在目的语中,使译文佶屈聱牙,晦涩难懂,这既不利于目的语的发展,也不利于目的语读者对出发语文化的理解和认同,反而阻碍了出发语文化的有效传播。
第三种立场的译者会极力避免采取极端的“归化”与“异化”的方法。翻译是一个求同存异的过程,首先要求同,即把出发语文化用一种目的语文化易于接受的方式呈现出来;同时也要存异,也就是要保留文化差异。任何一种文化,无论强弱,“都需要积极的差异来更新自我,也需要消极的差异来给自我打预防针”[6]。具体到翻译策略的层面,译者可以采用异化和归化相结合的办法,如许钧所说:“一个有责任心的译者往往充分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化冲突为和谐,在归化和异化的两极中寻找一个平衡的度。”[16] 294。首先在语言形式上可以归化为主,异化为辅,在保证译文的可读性和可接受性的前提下保留出发语的异域特色;其次在文化内容层面上,以异化为主,归化为辅,确保异域文化能有效地传播给目的语读者,为目的语文化注入新鲜的血液。
四、结语
自然界的美在于它丰富多样的色彩、线条和声音,而自然生态系统的成熟稳定源于它的物种繁多。同样地,人类的文化,如果只剩下一种声音或一种风格,那么无论这种声音多动听,这种风格多优秀,没有了其他文化的渗透和补充,最后也只能茕茕孑立, 踽踽独行,这对文化系统的平衡和发展显然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一枝独秀不是春,只有百花齐放才能春色满园。2011年联合国《世界文化多样性宣言》第一条就明确指出:“文化多样性是交流、革新和创造的源泉,对人类来讲就像生物多样性对维持生态平衡那样必不可少。文化多样性是人类共同的遗产,应当从当代人和子孙后代的利益考虑予以承认和肯定。”
翻译是文化沟通的桥梁,是异质文化交流对话的方式之一,作为翻译主体的译者应当义不容辞地承担起促进文化生态多元发展的责任和使命。在维护自身民族身份,大力弘扬本土文化,实现自我文化在他者文化中的建构的同时,还应明确全球性的身份意识,以全球文化主人公的姿态积极参与他者文化的建构,遏制强势语种对弱势语种的话语霸权,促进全球化语境下的文化对话,特别是强弱文化之间的沟通和交流。同时,译者在发挥主观能动性时还要注意把握好“度”,“要时刻以‘交流与沟通’为翻译的根本宗旨,寻找一种有利于不同文化沟通的翻译原则与方法”[16] 290。如果强弱文化都能客观地面对他者、尊重差异, 那么就可以在对方的镜像中,看到一个更加真实的自我,互相学习,取长补短,这样才能实现不同民族和文化之间真正的理解和平等的对话,从而促进文化生态系统往健康和谐的方向持续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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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蔡宇宏)
·语言学研究·
Translator's Responsibility for the Equilibrium of Cultural Ecosystem
HUANG Qian'er
(Foreign Language Department, Fuqing Branch of Fujian Normal University, Fuqing 350300, China)
Abstract:Original and target text-oriented thinking models do not only deny the subjective initiative of translators, but also ignore the cultural differences. Eco-translatology regards translators as the center of translation and assigns new mission to them against the background of globalization, which mainly involves the defense of their own cultural identity, the participation in the development of other cultures, and the search for a better way to realize the mutual understanding and equal communication between cultures. That is the translator's responsibility for the equilibrium of cultural ecosystem.
Key words:equilibrium of cultural ecosystem; translator's responsibility; cultural identity; cultural position
作者简介:黄倩儿(1982—),女,福建莆田人,讲师,硕士,研究方向:翻译理论与实践。
基金项目:福建省社会科学规划研究项目(2014B145);福建省教育厅2013年B类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JB13286S)
收稿日期:2015-09-18;收修日期:2015-11-23
中图分类号:H059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3-0964(2016)01-0088-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