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唐寅的诗歌创作艺术

张萍

（西安培华学院 人文学院，陕西 西安 710125）

论唐寅的诗歌创作艺术

张萍

（西安培华学院 人文学院，陕西 西安 710125）

唐寅的诗歌融合了传统文人诗的含蓄溢美和民间诗歌的质朴自然，传承了历代文人创作的艺术特点，又极富个性。唐寅是明代诗坛发展过程中承上启下的重要诗人，对晚明诗坛抒写性灵派有一定影响，在明代诗坛上有着重要的意义。

唐寅；诗歌创作；抒情性；旷达飘逸

明代中后期，王阳明的心学思想冲击了理学的禁锢，市民文化繁盛兴起，对个性的张扬和人欲的肯定成为当时文学创作的重要主题。这种现象不仅体现在小说、戏剧等通俗文学的创作中，在正统的诗文创作中也有所体现。明代诗坛相比于以往而言没有太大的成就，主要是“宗唐宗宋”的拟古之风或抒写性灵的反拟古之风。在经济发达的吴中一带，涌现出一批任性自适、洒脱不羁的诗人——“吴中才子”，在这个创作集团中，最负盛名的便是唐寅。

唐寅一生虽未能在仕途平步青云，却在诗文书画艺术中成就人生，王鏊在《明诸贤题唐六如画册赞》评价他：“书如伯喈，文如相如，诗如摩诘，画如僧繇。”由此可见唐寅也是诗文书画皆通的艺术全才，但唐寅在诗歌创作方面并没有引起后世研究者的关注，人们更加看重的是他的书画成就。唐寅独特的诗风给明代诗坛带来了一股清新之风，他不受当时声势浩大的复古运动的影响，“以书写性情为第一义，每伤绮靡，亦时杂风俗语，却处处见出他们的真来，在群趋于虚伪的拟古运动之际而有他们挺身于世间，实在可算是沙漠中的绿洲”。［1］105

作为明代“吴中四才子”之一的唐寅，才华横溢又狂放不羁，仕途失意和婚姻爱情的不幸使他的一生充满了悲情色彩。遭受重重打击之后，唐寅并没有如传统士人那样或陷于悲愤而不可自拔，或完全隐匿于山林间，他种桃花、饮酒、作诗作画，是明中叶吴中文人“市隐”的典范。科举案的打击，唐寅对功名仕途的态度极度消极，他从士绅阶级中背叛出来，卖画鬻文，放浪形骸，成为一个脱离士绅阶层行为范式的狂诞的叛逆者形象。出众的才华、狂放的个性、坎坷的遭遇，这些因素成就了唐寅诗歌独特的艺术风格。

1题材多样的创作内容

唐寅的一生经历了才子的辉煌与科场、情场失意后的悲凉，从少年到老年，从积极到旷达，诗人每一时间段的情感也不尽相同，年少时昂扬进取，晚年趋于平淡旷达。他的诗歌是他不同生活状态的反映，是“我手写我心”的主观情感真实流露，这大不同于当时诗坛流行的拟古之风，体现了心学思想对明代诗坛的影响，具有一定的时代进步色彩。

1.1题画感怀诗

唐寅不仅仅是个诗人，也是晚明时期著名的画家，他半生坎坷落魄，其胸中块垒郁勃之气，无由自泄，于是赋诗作画成了他的精神寄托，唐寅题画诗大都反映他的心情，是他内心情感的真实写照。

得意之时的高中喜色。唐寅的才华天资都非常出众，曾在乡试中拔得头名，他对自己的成就自然会有得意之色，“子畏一试而冠于乡，再试而欲冠于国”。［2］116他在《题画》中也有青云直上的诗句：“秋月攀仙桂，春风看杏花。一朝饮得意，连步上京华。”［2］80“蟾宫折桂”是士人高中的代名词，“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是文人高中后的得意心情。

人生失意后的凄怨之情。仕途的失意使唐寅的诗风由此发生了变化，对功名的失望及人情冷暖的体会使他不再积极昂扬，其间他的诗歌多有抒发幽怨、怅然之气。唐寅在一幅仕女画《秋风纨扇图》中题诗道：“秋来纨扇合收藏，何时佳人重感伤。请把世情详细看，大都谁不逐炎凉。”［2］118这里，诗人把夏用秋藏的纨扇，同夏秋交替的“炎凉”联系起来，深刻而含蓄地揭露了当时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晚霞的绚丽是不会久的，灿烂过后，就剩了漫漫的黑暗。他或许曾醉眼朦胧，透过姑苏城外的万树桃花看向他惨淡的人生。又如：“琴心挑取卓王孙，卖酒临邛石冻春。狗监犹能荐才子，当时宰相是闲人。”［2］101“杨家红拂识英雄，着帽宵奔李卫公。莫道英雄今没有，谁人看在眼睛中。”［2］104这里讲述了汉武帝时狗监杨得意向武帝举荐司马相如之事和红拂深夜投奔李靖的故事，侍婢、狗监位虽卑下，但见识不俗，能识才子、英雄，以这两个典故感叹他自己知音难觅，表现出唐寅希望被人理解赏识的强烈愿望和愿望破灭时的痛苦。

狂放不羁的高傲之意。唐寅的人生虽然屡屡遇挫，但是他的人格和精神是高傲的，正如《题画鸡》诗中所言：“武距文冠五色翎，一声啼散满天星。铜壶玉漏金门下，多少王侯勒马听。”［2］114“血染冠头锦作翎，昂昂气象羽毛新。大明门外朝天客，立马先听第一声。”［2］109诗人用“血染”喻其色浓，更有种悲壮的意味，又用“文”“武”把其人格化，诗句铿锵有力，展现一个狂放不羁、笑傲公卿的刚直形象。

放远旷达的隐士闲情。在经历了一系列人生坎坷和思想斗争后，唐寅开始将生活乐趣转向自然，追求一种淡远的人生。正如《抱琴图》所描绘的景象：“抱琴归去碧山空，一路松声两腋风。神识独游天地外，低眉宁肯谒王公。”［2］111表现了诗人纯粹的出世精神，他希望能“神识独游天地外”达到真正的逍遥境界。

德国作家莱辛在《拉奥孔》中认为绘画与诗这两种艺术有一定的界限与本质的不同，绘画作为一种空间艺术，适合表现那些在空间中并列的相对静态的物体；诗属于时间艺术，适合表现那些在时间中承继的具有动态的事物。唐寅把这二者结合起来，将作为空间艺术的画和作为时间艺术的诗有机融合。画作为一种空间性艺术是通过描摹外在可感的状态打动观者，诗作为一种时间性艺术是通过内在的效果打动读者，唐寅以诗题画，以画映诗，将空间性的艺术和时间性的艺术相结合，使其画更具有“诗情”，其诗更具有“画意”。

1.2漫游写景诗

漫游赋诗、寄意山水是历代文人的传统，比如谢灵运的山水诗创作、唐代山水田园诗派诗人的创作大抵如此。唐寅在人生失意之时，他登庐山，至祝融，访天台，临武夷，东观沧海，南下洞庭。两年间足迹遍涉江南，留下了许多漫游写景诗。他的好友祝允明在唐寅的墓志上说：“翩翩远游，扁舟独迈祝融、匡庐、天台、武夷，观海于东海，浮洞庭。”唐寅因其出众的才华和坎坷的人生经历，使得他笔下的山水诗意境更深远、情感更丰富。

秋水接天三万顷，晚山连树一千重。呼他小艇过湖去，卧看斜阳江上峰。［2］98

诗人笔下不是单纯的自然山水，而是笔笔写意，创造出诗情画意的艺术境界。首句写湖面之广，秋色无边；后句写视野之阔，山树相连；第三句别开生面，“呼”出一只小船，“卧看斜阳江上峰”正是将秋水、晚山、小舟、斜阳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画卷。

唐寅是出色的画家，对色彩有着极度的敏感，他把绘画技巧融入到诗中，以色调和光线的变化来捕捉自然景物。

鲤鱼风急系轻舟，两岸寒山宿雨收。一抹斜阳归雁尽，白萍红蓼野塘秋。［2］84

这是一幅秋景图，风急舟轻，雨住山寒，斜阳送归雁，白萍缀野塘。白色红色的花，在夕阳照射之下显得色彩明丽，充满生机。白色是冷色调，红色是暖色调，两者形成对比，形成鲜明色彩的画面。

唐寅的漫游写景类诗歌的创作继承了谢灵运和王维山水诗创作的优长。唐寅和谢灵运的漫游都带有医治仕途挫折带来的心灵创伤的目的，在追踪大自然风光的同时创作了大量山水景物诗，二人同有敏锐的感触和出众的才华，但是在“情必极貌以写物，辞必穷力而追新”［3］61的南朝诗坛，谢诗更加注重对客观景物的摹写和刻画，唐寅诗更是倾注真切的感情进行创作，他不仅被景色吸引，更从变化无常的景色中抒发出自己的人生感悟。唐寅和王维都是诗人兼画家，所以二人的山水景物诗都有诗情画意的美感，王维的山水诗更多透露出来的是承载诗人美好理想的“禅趣”，而唐寅诗中更多的是通过外在景物抒发个人内心的真实情感，更加现实一些。

由此可见，唐寅的漫游写景诗既在写法上继承了谢灵运幽深明丽的语言风格，又在意境上继承了王维山水景物诗含蓄深远之风，可谓山水景物诗的集大成者。

1.3人生感悟诗

唐寅号六如居士，“六如”取自《金刚经》中著名的“六如偈”：“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经历了大喜大悲、大起大落、人生百态、世间冷暖之后，唐寅开始醉心于佛道。居士现象实际上是佛法向世俗享乐生活的妥协，体现了一种禅文化与世俗文化的融合。“修竹当窗白月迟，山僧出定客来时。欲从节下题诗句，妙在无言不在诗。”［2］86诗中禅意浓烈，体现出一种“无言”的智慧。为了避免进入这种以言说禅的误区，禅家巧妙地采用形象直觉的暗示来喻禅，“竹”是本诗之题，“修竹当窗白日迟”。竹在禅中，含义颇深，有所谓“青青翠竹，尽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景德传灯录》）把寻常的景物带入禅境中进行观照，旨在说明禅理是无处不在的。

徐充在《唐六如行书墨迹跋》中评论唐寅佛学造诣时说：“盖其平日风情潇洒，名知禅悦，视世有为，一切梦幻。”佛家“空无”的世界观深深影响着唐寅，往往在他的诗中有所反映：

空山绝人迹，阒寂如隔世。泉头自趺坐，鹃声出枫林。［2］80

雪满空山晓会琴，耸肩驴背自长吟。乾坤千古兴亡迹，公是公非总陆沉。［2］94

纵观唐寅一生的诗歌创作，题材多样、内容丰富，他的诗是“我手写我心”的主观情感真实流露，是他不同时期人生经历和思想变化的反映。从这个角度而言，唐寅是一个主观的诗人，正是因为“真”，所以他诗中的情感毫不矫揉造作，他以诗言情，以诗言志，在诗歌中随时随处表达真实的自我。

2飘逸旷达的诗风

唐寅在很多诗文中显著地表现出一个脱离士绅阶层行为范式的“叛逆者”的形象，并有意强化自己的“狂诞”之态。他的诗歌不论是书写人生遭际的激愤之情，还是充满醉意的闲适之歌，或是风流才子快意的调侃，都不拘一格，任意挥洒，不避俚俗，使他的诗歌创作具有鲜明的艺术特色。

2.1近乎李白的雄奇飘逸诗风

唐寅与李白有很多相似之处，他们的经历、性情都很相近。二人都出身于商贾家庭，天资过人，都曾名动天下；二人都嗜酒如命，超凡出众的才气和才子特有的自信与自负都是相近的。他们人生的际遇也是如此相似：李白因放浪形骸被赐金放还，唐寅因科举舞弊案人生失意；李白晚年入永王李璘幕，唐寅45岁受宁王朱宸濠邀请，只不过他察觉到了宁王谋反之心，于是“佯狂使酒，露其丑秽，宸濠不能堪，放还”，［4］215自此再无心仕途。

此外，李白与唐寅还有一个相似之处，就是好交游。李白的《侠客行》中：“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唐寅也自称：“大丈夫虽不成名，要当慷慨。”在他的诗中，亦有金鼓杀伐的悲壮之气：“侠客重功名，西北请专征。惯站刀弓捷，酬知性命轻。孟公好惊坐，郭能始横行。将相李都尉，一夜出平城。”［2］9不论李白还是唐寅，对侠客精神的渴慕和追求也反映了他们对现实社会的不满和愤慨：“眼前多少不平事，愿与将军借宝刀”，［2］102世态炎凉，正义不存，他们就在诗中描绘着自己的理想、抒发着自己的感情。

唐寅一生中对于李白非常敬仰，或许他们共有的清高狷狂，或许他们共有的狂放不羁，也或许是他们共有的孑然萧索。他在《把酒对月歌》中表达了他对李白的敬慕之情：“李白前时原有月，惟有李白诗能说。李白如今已仙去，月在青天几圆缺？今人犹歌李白诗，明月还如李白时。我学李白对明月，白与明月安能知！李白能诗复能酒，我今百杯复千首。我愧虽无李白才，料应月不嫌我丑。我也不登天子船，我也不上长安眠。姑苏城外一茅屋，万树桃花月满天。”［2］111

唐寅和李白都体会过人生的辉煌，都饱尝过不被重用、轻视过后的失落、悲愤与彷徨，都蔑视权贵。正是由于诗人的对独立人格的追求，当他们桀骜不驯的性情受到官僚制度的压抑和摧残时，他们胸中郁郁不平、澎湃汹涌的情感就会需要通过狂诞背俗的言行才能发泄，而他们浪漫绮丽的气度风采，也让他们两人千年之下能够互相映照。相似的经历、相近的性情、同样的才情，使唐寅的诗风也颇同李白的诗风：强烈的主观色彩和雄奇飘逸的诗风。李白能够：“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5］2259唐寅亦可：“我也不登天子船，我也不上长安眠。姑苏城外一茅屋，万树桃花月满天。”［2］21

2.2人生失意后的旷达之情

唐寅以其才子之情，在仕途遇挫人生失意之后以诗文表达其内心的真实情感，或许因为情感的敏锐而表现出对生命的感悟，唐寅又能从颓放中显出旷达。他在《伯虎绝笔》中说：“生在阳间有散场，死归地府也何妨。阳间地府俱相似，只当漂流在异乡。”［2］118全诗极尽旷达，表达了作者对生死的态度，当然唐寅的旷达并未真正地超脱，总是多少含着近似于颓废和怨愤的情调。

也许自己曾经有兼济天下的英雄才能，但如今已经自甘沉浮飘零，毫无经世之心。人生的价值是多元化的，读书卖画，俗世中享受闲淡的生活何尝不好。诗人开始融入市井生活，为生计奔波，写诗自嘲，苦中作乐。他虽是穷困，但挥毫云烟，笔下江山万里，最见唐寅笑傲世俗、豪迈旷达的气魄。

眼前富贵一枰棋，身后功名半张纸。古稀彭祖寿最多，八百岁后还如何？请君与我舞且歌，生死夭寿皆由他。［2］32

又不见，楼上楼，屋上屋，置黄金，藏白玉。紫标身，红腐粟，锦帐五十里，贵为万户侯，富食千钟禄。英雄富贵安在哉，北邙山下俱尘埃。”［2］29

从唐寅的诗歌中可以看出他对富贵、功名、生死皆已参透，一切均为前定，积极的追求如同溺水者的挣扎一样徒劳，不如一切顺应天命。近于颓废的语调中流露出人生失意的辛酸，同时也表达了唐寅在人生失意之后的一种超脱旷达之情，正是因为对生之飘忽的警觉促使他解构人生的一切价值。

3寓情于物的抒情手法

抒情言志是诗歌的基本特性，诗歌也是诗人用以抒情的基本形式。从“诗三百”以来的民间诗歌中，情感的抒发率直自然，一触即发；文人诗中，情感的抒发讲究含蓄蕴藉，寓情于外物。唐寅的诗歌蕴含了丰富的情感，出众的才情使他常常寓情于物，含蓄地抒发个人的情感；仕途的不顺和婚姻爱情遭际的坎坷又使得他常常感慨颇深，将内心的感慨诉诸于诗。

寓情于物、借物抒情是诗人们常用的创作手法，在唐寅的诗中也常常可见，特别是他诗中的“花”“月”意象又具有一定的象征内涵。“花”在古代文人的笔下是一种常见的意象表现，花是美好的，于是往往成为诗人高洁人格的象征，比如屈原笔下的“香草美人”、陶渊明笔下的菊花等等；花的生命是短暂的，这又往往引发历代文人感慨美好事物易逝的伤逝之情。“月”也是古代文人笔下常见的意象，明月的皎洁高远也成为文人心中理想人格的追求，但月也是孤独寂清的；月之阴晴圆缺与人之悲欢离合极其相似，所以明月往往也成为文人笔下寄意传情的媒介。

唐寅诗中的花代表着眼前美好而短暂的事物，月则代表朦胧缥缈的人生理想，那么流连花月的情思所表现的正是诗人对人生的眷恋与感叹。唐寅爱花，曾写过一组《落花诗》，他借“落花”这一意象表现出时光流逝引发的生命之思：

夕阳芳草笛悠悠，春事惊看又转头。淅沥风光摇草树，骖驔时节逐川流。临街忍数脂千片，绕树空烦绣半钩。九十繁华梭脱手，多情又作一番愁。［2］43

从秀丽幽美的夕阳芳草看到春之将尽，由年年翻新的风光草树想到逝者如斯，面对落花残景感悟到人生的短暂。由落红飘零联想到时光流逝，为落花而吟唱、惋惜，诗人陶醉流连，不能自已。又如：

春来赫赫去匆匆，刺眼繁华转成空。杏子单衫初脱暖，梨花深院自多风。烧灯坐尽千金夜，对酒空思一点红。倘是东君问鱼雁，心情说在雨声中。［2］46

全诗着力于描写伤春的情感氛围，屋外春雨浸透绽放的梨花，而屋内诗人独坐，夜色深沉寂寞。视觉与感觉以及想象融成一片，把情感传达得浑然无迹。在唐寅的落花诗中，细腻轻盈的伤春情绪有时会变成沉重悲凉的叹息，他把自己的意愿投射在飞花上，以最后凄美绚烂的瞬间表明追求生命的独立、自由与尊严。

唐寅诗歌中寓情于物、借物抒情的创作手法，其诗中的“花”“月”意象的运用，是对传统文人诗抒情特色的继承，并在寓情于“花”“月”的同时，渗透了更深刻的生命意识在其中，更能移人情。唐寅诗中也有一些直接抒情的作品，这对稍后于他的晚明“公安派”的诗风有一定影响，从这个角度来看，唐寅是明代诗坛发展过程中承上启下的重要诗人，在明代诗坛上有着深远的影响。

4明丽清新的语言艺术

吴中才子多效六朝体调，王世贞以“玉楼金酹”评价唐寅少时之作，何俊良《四友斋丛说》评价唐寅“才情富丽，今吴中有刻行小集，其诗文皆咄咄逼古人”。唐寅早期诗风昂扬、肆意挥洒，语言精工明丽，如《咏春江花月夜》：“麝月重轮三五夜，玉人联桨出灵娥。内家近制横汾曲，乐府新谐役邓歌。十里花香通彩殿，万枝灯焰照春波。不关仙客饶芳思，昼短欢长奈乐何。”［2］10这首诗内容和风格虽也模仿六朝绮艳的文风，但语言精美而不俗艳，含蓄蕴藉大有唐人之风。

唐寅后期的诗作风格上有所改变，科举失败后诗风颓放，抒发的多是忧愁愤懑之情，晚年崇尚佛学，诗风显得颇有禅意，追求平淡清新，语言多用俗语。唐寅以其活泼通俗的语言表现出新的诗歌审美趣味。如《叹世》：

富贵荣华莫强求，强求不出反成羞。有脚伸处须伸脚，得缩头时且缩头。地宅方圆人不在，儿孙长大我难留。皇天老早安排定，不用成忧煎不用愁！［2］71

这首诗用通俗的语言阐释了颇有深义的人生哲理，风格爽朗轻快、通俗自然。最有代表性的诗莫过于那首《桃花庵歌》了：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开花落年复年。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显者事，酒盏花枝贫者缘。若将富贵比贫者，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贱比车马，他

得驱驰我得闲。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

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2］19

这首诗抒发的是富有时代色彩的个人情怀，语言虽俗而不甚俚，既有乐府民歌的率真自然，又保留了传统文人诗歌婉转含情的特点，既展现诗人个性又富有诗的美感。

综上所述，唐寅诗歌的语言艺术风格前后两个时期表现不同，前期的创作注重诗歌的审美特性和含蓄蕴藉之风，是对六朝文风和唐人诗风的沿袭，是唐寅对汉魏以来文人诗语言风格的自觉接受；后期诗歌创作的语言风格注重通俗自然，是对传统的民间诗歌风格的继承。唐寅的诗歌把文人诗的含蓄溢美和乐府民歌的质朴自然很好地进行了融合，这使他的诗歌语言既含蓄精美又不艰涩，既率真自然又不浅俗。

在诗人大家辈出的中国文学史上，唐寅的诗歌创作成就并不显著，在“宗唐宗宋”的拟古之风或抒写性灵的反拟古之风盛行的明代诗坛，唐寅独特的诗风给明代诗坛带来了一股清新之风。超凡脱俗的才华、充满了悲剧色彩的人生、放诞不羁的个性成就了唐寅独特的诗风，他不流俗于世的情感与诗文使他终在明代诗坛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而他对自由的追求，对权贵的蔑视，对物欲横流世界的嘲讽，这种人格魅力更为后世的文人带来了积极的影响。

［1］陈正宏.明代诗文研究史1368—1911［M］.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2000.

［2］唐寅.六如居士集［M］.杭州：西泠印社出版社，2012.

［3］周振甫.文心雕龙今译［M］.北京：中华书局，2014.

［4］张廷玉.明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4.

［5］彭定求.全唐诗［M］.北京：中华书局，1979.

On the Poem WritingArt by Tang Yin

ZHANG Ping
（School of Humanities，Xi'an Peihua University，Xi'an 710125，Shaanxi，China）

The poetry of Tang Yin integrates the implicit compliments of traditional literati poetry and the natural and plain quality of folk poetry，which inherited the artistic characteristics of literati creation with an extremely rich individuality.Tang Yin was an important poet of the Ming Dynasty in the development process of forming a connecting link between the preceding and the following.He exerted a certain influence upon the poets of late Ming Dynasty with a straightforward way to express their innermost thoughts through poetry.He was of important significance in the poetry of the Ming Dynasty.

Tang Yin；poem writing；lyricism；magnanimity and elegance

I207.22

A

1672-2914（2016）01-0100-05

2015-09-18

张萍（1979—），女，陕西咸阳市人，西安培华学院人文学院讲师，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