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喻认知视野下的《孙子兵法》英译比较
2016-03-02李晓阳
李晓阳
(江苏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苏 徐州 221116)
隐喻认知视野下的《孙子兵法》英译比较
李晓阳
(江苏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苏 徐州 221116)
中国典籍存在着丰富的隐喻现象。在中国典籍的英译工作中,需要注意对隐喻的正确解读,以期展现出原文的风貌。文章选取两个不同的《孙子兵法》英译版本,即林戊荪的英译版和安乐哲(Roger T.Ames)的英译版,在隐喻认知视野下对二者进行分析比较,探索《孙子兵法》英译中存在的问题,希望借此推动中国典籍的英译工作。
隐喻认知;典籍英译; 孙子兵法
一、引言
认知科学发展至今,其理念逐渐影响到人类生活的多个方面,而认知语言学更为语言研究提供了新的方向。在以体验哲学为基础、以身体经验和认知为出发点的学科中,隐喻认知占有重要一席。语言学家莱考夫和约翰逊[1]指出隐喻普遍存在于人类生活中,隐喻与语言有着紧密的关系。隐喻认知使我们有能力以熟悉的视角描述陌生的概念,从而完善我们对于这个世界的认识。随着隐喻认知的不断发展,其理念也开始被用来指导翻译研究。在翻译文本时,我们时常要考虑如何以目标语文化中的概念来翻译源语中的文化概念。
典籍英译表象上是两种文字间的转换,实际上涉及复杂的认知活动。翻译工作者在处理源语的翻译时,要充分理解典籍中的各类意象并调动自身的体验哲学观。我们在翻译典籍时,需要在目标语中找到一个对应的概念或意象,而典籍英译的成功与否就取决于这些概念或意象能否正确地映射到目标语中。
《孙子兵法》作为中国典籍的杰出代表,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关于其军事理论价值,《四库全书》曾说它是“百代谈兵之祖”;同时,《孙子兵法》又是杰出的哲学作品和文学作品。我们翻译《孙子兵法》必须考虑其中的概念和意象,并在目标语中找到对应者,以便使之被正确地传递。本文选取了林戊荪的《孙子兵法》英译版以及安乐哲(Roger T.Ames)的《孙子兵法》英译版进行比较,从隐喻认知的视角来探索两个译本的得失。
二、隐喻认知与中国典籍的关联性
对于隐喻的研究,西方学者及其著述的影响较大。但这并不说明中国典籍不存在隐喻,更不代表隐喻认知与中国典籍没有关联性。中国的学者很早便注意到了隐喻的存在,隐喻大量存在于中国的典籍中。
中国各个历史时期的学者都对隐喻认知这一问题提出了不同的见解,各个历史时期的典籍也都蕴含着丰富的隐喻,只是我们没有专门提出过“隐喻”这个概念,而是以相近的概念来说明这个问题,比如文学典籍中经常出现的“赋比兴”。南北朝时期,一代大家刘勰所著的《文心雕龙》便有对此的论述:“故比者,附也;兴者,起也。附理者切类以指事,起情者依微以拟议。起情故兴体以立,附理故比例以生。比则畜愤以斥言,兴则坏譬以托讽。”此处的论述证明刘勰对“比”“兴”的阐述包含了借助外物来表达思想这一观念,而隐喻也正是以一物喻另一物。
此外,认知语言学的核心观念“体验哲学”也与中国千百年来的哲学思想不谋而合。中国古代有“天人合一”“天人感应”等哲学观念。我们的祖先虽然没有在语言中使用“隐喻”这一术语,但在思维中却处处体现着创造性思维模式——隐喻性思维。古代的隐喻性思维集大成者当首推《周易》[2]。八卦的8个卦象正是这样,它取法于自然,揭示出自然变化的种种规律并以此指导人类的社会生活。《周易》中蕴含了丰富的隐喻文化。潘震[3]认为,该书不仅蕴藏了中国古代关于自然哲学及宇宙观的系统性见解,而且是一部朴素的唯物主义和认知隐喻巨著。
《孙子兵法》也是一本与体验哲学相关联并充满隐喻文化的典籍。它之所以能在中国典籍中取得极为崇高的地位,除了它的军事理论价值以外,更在于它所透露的哲学思想。以全书首篇《计篇》为例。黄朴民[4]指出《计篇》的哲学基础是朴素唯物论与能动辩证法,这意味着它的世界观是物质的、注重实际的,而思想方法则是坚持对立统一的分析立场,重视主观因素的反作用。这种世界观和方法论不但能够卓有成效地指导军事斗争,而且对于非军事领域的社会实践活动同样也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
三、中西文化差异背景下对《孙子兵法》的隐喻认知解读比较
进行典籍英译的目的就是准确、完整地向西方介绍中国的传统文化,让西方了解中国[5]。影响翻译的因素很多。翻译工作者文化背景的差异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到他们对源语中隐喻的解读。因为在这一认知过程中,翻译者需要从目标语当中找到已知的熟悉的概念来完成对源语中意象的映射传递,而那些熟悉的已知的概念则与翻译者自身所处的文化环境紧密相连。典籍英译中的译者和作者是两个历时、异域(当然也可能是共域)的交往主体,译者自身可能存在的各种文化因素,如所处年代、人生阅历、审美趣味、知识水平等,以及语言差异都会带给翻译一定的限度,因此在翻译活动中,必然会留下译者主观参与的痕迹[6]。
海外对于《孙子兵法》的研究与推广、认识与应用的深度与广度与其经济发展水平、人们受教育程度、文化水平的高低有着密切的关系,也与时代的发展有着密切的关系,还与所在国的文化价值观有着密切的关系[7]。此处的文化,既包括广义的文化,即人类在社会发展过程中所创造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总和——物质文化、制度文化、心理文化三个方面,也包括从狭义上来讲的风俗习惯、学术思想、文学艺术、信仰等,这些都将直接影响到译者对于中国典籍中种种隐喻的解读以及译者思维中用于映射的概念域的范围和内容。潘震[8]认为,只有认识到不同民族情感范畴的深层认知机制,把握好语言表达背后的隐喻本原,才能正确地区分中式传情和西式传情,才能尽量避免误译或漏译,以便准确无误地向西方译介中国的传统文化。
考察国内外《孙子兵法》最重要的英语全译本,我们发现,它的译者经历了从外国译者到中国译者、从军人到学者的主体身份演变,译本本身走过了军事型文本—学术型文本—文化型文本的历程,记录了最近一个世纪以来中外兵学文化交流史[9]。本文所选取的译本,一部为林戊荪先生的译作,另一部为西方人安乐哲(Roger T.Ames)的译作。下面是具体比较的例子。
例1.天者,阴阳、寒暑、时制也。
林译:By “heaven”, I mean the effects of night and day, of good and bad weather ,of winter’s cold and summer’s heat; in short, the conduct of military operations in accordance with the changes of natural forces.
安译:Climate is light and shadow, heat and cold, and the rotation of the seasons.
“天”是中国典籍中经常出现的意象。八卦当中的乾卦对应的就是“天”,“天”在中国的文化当中是至高无上的形象。荀子曾说“天无实形,地之上至虚者皆天也” 。此处的“天”对应的是一个宏观上的无形概念,后面的阴阳、寒暑、时制是对“天”所囊括的具体意象的表述,因此林戊荪将“天”译作heaven是可取的。而安乐哲对于“天”的理解过于局限,没有正确地传递出“天”这一意象。“阴阳”又是一个贯穿中国文化始终的意象,这一意象是中国古代圣贤提出的哲学范畴,天地、日月、昼夜、寒暑、男女、上下等都分别对应着阴阳,此处的阴阳具体地指昼夜、晴晦等天时气象的变化。应该说,西方人的概念中很少出现或者根本没有我们中国文化所说的“阴阳”,因此在这样的文化差异下,“阴阳”的意象在西方人的概念域中无法准确地映射出来,安乐哲所译“light and shadow”只能说是对阴阳概念的片面传递。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除了像“天地”“阴阳”这类的意象,我们的祖先还时常会用“水火”“山川”等意象来描述事物,这些与祖先们的生活经验有关。他们通过对自然的观察,形成了关于事物的概念,用来解释自然变化和人类活动,八卦就是最好的佐证。在《孙子兵法》中也有着这样的隐喻概念。
例2.故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霆。
林译:When the army advances, it is as swift as the wind; when it is immobile, as still as the forest; when it attacks, as destructive as a fire; when it defends, as immovable as the mountain; when it conceals itself, it is though hidden behind an overcast sky; and when it strikes, it can be as sudden as a thunderbolt.
安译:Thus, advancing at a pace, such an army is like the wind; slow and majestic,it is like a forest; invading and plundering, it is like fire; sedentary, it is like a mountain; unpredictable, it is like a shadow; moving, it is like lightening and thunder.
风、火、雷、电、山、川等都是中国文化中的重要概念,也是中国典籍中出现频率很高的意象,八卦的8个卦象对应的就是8个自然现象,由此演绎出64卦,这也是《易经》的核心。而《易经》文化又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核心内容,这也就决定了历代中国人对这些意象的认同和使用。《孙子兵法》作为一部军事著作必然要考察自然因素对行军作战的影响,因此,当这些意象出现在作品中时,我们就应当注意它们在译文中的传递。在这段文字中,作者用风、林、火、山、雷霆来比喻军队的行进、进攻、防守等。在译文中是不是能体现军队行进时如风一般的疾速、进攻时如大火燎原般无所不摧的形象,反映了译者的翻译水平。不同于第一个例子对具体的文化负载词的隐喻解读,这一句要从整体上把握文化意象的传递。林戊荪在处理此段译文时用到“as swift as wind、as detructive as a fire、as immovable as the mountain、as sudden as a thunderbolt”等,这里的“swift、destructive、immovable、 sudden”使得“wind、 fire、mountain、 thounderbolt”有了一种生命力,使这些意象更加生动、神形兼备,比较形象地反映出了原文的意象;而安乐哲对译文的处理则略显单薄,没有渗透到比较深的文化意象中。
在中国的文化中,“虚实”也是一对很重要的概念。比如,中国人常用模糊的概念形容数量的多少,如“三军”代指整个军队,“千乘之国”形容军事力量强大的国家等。在《孙子兵法》中,第六章的标题即为“虚实”。对于“虚实”这个标题的翻译也值得推敲一番。虚者,无也,空也;实者,有也,坚也。此处的“虚实”是孙子兵法中一个重要的范畴,“虚”指的是兵力的分散和薄弱,“实”指的是兵力的集中和强大。在对这一篇名的翻译中,安乐哲将其译为“Weak Points and Strong Points”,林戊荪将其译为“Weaknesses and Strongths”。可以说两位学者在这一概念的翻译上是比较贴近原文本意的。
考虑到隐喻的作用之一便是传情达意,因此在典籍的英译中,隐喻存在的形式也是多样的,其中,中国典籍中大量出现的韵律也是隐喻表达的重要手段。韵律的存在使得词句被赋予了灵动的生命,激活了其中潜在的隐喻表达。
例3:微乎微乎,至于无形;神乎神乎,至于无声,故能为敌之司命。
林译:So subtle is the expert that he leaves no trace, so mysterious that he makes no sound. Thus, he becomes the arbiter of his enemy’s fate.
安译:So veiled and subtle,
To the point of having no form;
So mysterious and miraculous,
To the point of making no sound.
Therefore he can be arbiter of the enemy’s fate.
汉英两种语言的音韵与意义的结合,在形式和规律性上有相近、相似的地方,也有不同之处[10]。两位译者都是力求展现出原文中的韵律,但是中国与西方表达方式的差异,或者说汉语与英语的音韵系统的不同,使得两位译者在语言的处理上存在着差异。
四、结语
通过上述的探讨,可以看出在隐喻认知视野下两位译者对《孙子兵法》的英译存在差异。译者处于不同的文化背景中,因此他们对于典籍中隐喻的解读会有所不同。其实,不仅仅是《孙子兵法》的英译,其他典籍的英译也应该注意对于原文隐喻的处理,以便最大限度地展现出原文的风貌。在中国典籍英译的过程中,中国本土的译者肩负着重要的责任,应该发挥自己的优势。
[1]LAKOFF G,JOHNSON M. Metaphors We Live by[M].Chicago: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0:65.
[2]林宝珠.隐喻的意识形态力[M].厦门:厦门大学出版社,2012:43.
[3]潘震.《周易》乾坤卦的认知隐喻视野[J].新乡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 (6):22-25.
[4]黄朴民.《孙子兵法》选评[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13.
[5]霍跃红.典籍英译:意义、主体和策略[J].外语与外语教学,2005(9):52-55.
[6]纪蓉秦.元语篇的主体性建构与典籍英译:以《孙子兵法》英译为例[J].上海翻译,2014(2):54-58.
[7]邵青.《孙子兵法》海外传播述评[J].军事历史研究,2013 (4):97-102.
[8]潘震.情感传译的隐转喻识解[J].外语教学与研究,2013(5):754-765.
[9]裘禾敏.《孙子兵法》在英语世界的传播[J].浙江社会科学,2012(6):134-138.
[10]傅惠生,李林.典籍英译应注意有意味形式的研究[J].中国外语,2007(5):107-111.
【责任编辑郭庆林】
2016-01-12
李晓阳(1991—),男,吉林四平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英语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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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5-7726(2016)05-0048-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