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我在山中等你
2016-03-01廖晓伟
廖晓伟
煮酒论英雄,英雄多本色
尽管很负责任的香莲老师两次来电告知了出发的时间,热情豪放的牛放主编也发了短信:兄弟,我在山中等你。傻家还是满怀恭谨,就像一个首次赴约的初恋者一样,“氓之蚩蚩”,提前一个多小时就到了省作协大门。本来可以就在西沿线外等,但我还是愿意按通知到红星路的起点上车。这就好比,半路夫妻与初恋情人,它能是一个概念么?呵呵。看看没有动静,又到旁边的克拉玛依酒店大堂蹭座、看书。看看差不多了,就又到了省作协大门。
大院内外却依然无人,只有门卫用审视的神情表达了他的职业式问候。很快,一个健壮厚实、休闲打扮的汉子出现了,看样子也是此番笔会的同行人。一聊,果然,他就是《西南军事文学》副主编、“半个老乡”(他是巴中人。巴中曾与傻家家乡达州为同一地区)卢一萍。随后,就像伊人芳名有个“红”字一样,一袭红衣的余红艳也来了。《四川文学》编辑卓慧老师也到了,她温和亲切,始终面带微笑,礼让别人上车。原以为参加笔会的有不少人,至少是一个中巴车,结果就是一辆小卧车。所以后来傻家就开玩笑曰:参加的人越少,就越让我等自以为貌似精英了!卓慧老师微笑鼓励:对啊,你们就是精英啊!
傻家肯定不是精英,但此番笔会—公元2015年10月20日开始的在青城山举行的“四川文学小说研讨笔会”—之上,很幸运地认识了几位名副其实的精英,绝大部分还是第一次“目击”。
傻家不能与诸君拼成就,但可以拼白酒。忘掉高血压,舍命陪君子!
牛放,一个富于草原感和沧桑感的诗意的笔名,其主人却生得慈眉善眼,一脸佛相,难怪他此番主持的笔会,就引领我们到寺庙禅院、青山深处,品茗听禅,感受大山。牛放兄与我,乃是第二次见;上一次是在两年前省文化馆的南部笔会上,他作为小说评委,对傻家拙作《馆员老秋的无厘头生活》,错眼大赞,列为第一。此番忝列,知遇更重。所以傻家敬他酒时,发乎真诚之敬意,称他为人正直,因与我并无私情,结果被他打断曰:“你又不是美女,和你哪来的私情?”于是满堂大笑。连续几天,放兄顿顿手不释杯,却毫无醉态,指点江山,高谈阔论,不愧是从若尔盖大草原走出来的本色男儿,性情中人。牛!
凸凹,本名魏平,上世纪九十年代就以诗名闻天下,最近又连续出版了几部长篇小说,也不管写小说的还活不活,笑言参加这次小说笔会,于他乃是第一次“开处”也。他与傻家,本有乡党之缘,他的青少年时期就在我们大巴山,著名的国防三线企业062基地,且若干年前傻家在成都33频道混饭时,就在洛带古镇与他同桌吃过饭。于是抖擞精神,提杯上阵,没想到几场酒下来,魏平未平,我自己却差点“吐哇”了,晕乎得连他刚赠的新书都找不到,后来才在被窝里发现。傻家抓拍了几张他男子味道十足的玉照,荣获他“喜欢”两字嘉奖。
尹向东,已发表百万字的康定小说家,却很沉静安宁,寡言少语。细看那眼神,甚至可用温柔妩媚,与绵羊眼神类似。这个藏名泽仁罗布、喜欢把西装当藏袍也只穿半边且经常“在上下班的路上偶尔失踪到酒场”、原本被傻家视为酒场假想敌的康巴汉子,竟然不喝白酒,每顿只端杯啤酒了事,令我大出意外,当然也减少了自杀的频率。扎西德勒!
黎民泰,都江堰文联专业作家,衣冠楚楚,一脸福像。言谈举止,更像是一个官员。前不久刚出了本土抗战题材的长篇小说《川流不息》,这几天他也来往奔波川流不息,阿来主席讲课时,他还带来了他的都江堰团队。酒桌上也不见他推杯,大谈鲁艺同学趣事,电到傻家了,竟傻傻地忘了吃菜,惹得写小小说的黑脸小伙王刊,在旁边挤眉弄眼偷着乐。
周云和,宜宾作家,温文尔雅,看上去就像一位可爱的乡村教师,或退休的“调研员”也(他的中篇大作《调研员》广受关注)。没想到的是,这个来自酒都的人,却滴酒不沾。
杨易唯和王波,两个酒场女汉子。前者娇小玲珑,喝得粉面桃花。傻家就等着伊人不胜酒力之时,趁人之危,乘机杀出,来个英雄救美,却一直没有出现如此机会;后者晕车,吐得倒海翻江的,但在酒桌之上,却毫不怯阵,端起杯子过关斩将,好一个都江堰花木兰也!
问道阿来:我们应该如何坚守?
“阿来先生文学讲座”,乃是此番笔会之重头戏。
阿主席很忙,刚参加一个有关彭主养生文化的论坛,从彭山匆匆赶来。他的话题,也就从“术”与“道”的关系入手。他说,小说写到一定程度,原有的技术性元素,包括语感、节奏、情节等等,其实都已失效;小说是一门探讨“可能性”的艺术,并不只为已经发生的而写;我们今天只能解答“不是什么”,而不能解答“是什么”—解构而不是建构;我们的文学没能写出人类的普遍性、人类的共同处境,没能产生类似《这里的黎明静悄悄》、《一个人的遭遇》等作品,值得反思。他强调,我们应该做到孟子所言:“养吾浩然之气”。
一个多小时的讲座很快就过去了。在剩下的交流时段里,傻家很想当面请教阿主席一些问题,于是在他还在解答别人问题的时候就举了手—傻家知道在这样珍贵的时间里,必须提前“抢问”(这其实是傻家从前当记者的经验)。阿主席看到了,说:“莫慌,我还没说完呢。”事实证明这个“抢问”很有作用:第一个问题解答完了,前排的凸凹正要提问,阿主席就指指傻家,说他先举手了,要按序而来。哈哈。
其实傻家的问题很“草根”,没有理论深度,但很实用很接地气,大意是:请问阿来老师,您今天取得了令人羡慕嫉妒不恨的辉煌成就,但在您没有成功的时候,您有没有过怀疑、绝望、孤独等负面情绪?您是怎样排遣的?是什么力量在支撑自己?您对在当今功利化时代里,还真诚地苦苦地热爱文学但也许永远都不会成功的“麦田守望者”们,有什么建议、鼓励和训示?他们又该如何坚守?很显然傻家的问题属于“道”而非“术”的范畴,但确实是自己渴望得到解答的。也许问得太多了,但我相信大家都能理解一个饥肠辘辘者,面对难得的一次豪宴,想一次吃饱胀死的穷人心理。
阿主席稍作沉吟,回答道:“首先,真诚热爱一件事,是不需要鼓励的。”这个不同凡响的说法,立刻引起了傻家的深思和共鸣。他随后的说法都有新意,充分体现了一位文学大家与众不同的深厚和宽广,傻家都认真做了笔记。他说,自己年轻时绝望倒没有,但孤独是有的;从事文学一定要成功?并没有那么想;三十岁出了两本书,没有拆包就放在了床下;文学是提升自己、了解社会的方法,而不是成功的方法;对真正的写作者来说,写作本身就是美妙的,得奖与否并不重要……
这个讲座,不是应景,不是形式。傻家深感不虚此行,十分受用。
采风山中,文有禅意
“文似看山喜不平,”文与山,自古就有纯天然的生态化联系。然而此番笔会还让我们知道,文章,其实还应有禅意—尽管傻家并不知道,什么才是禅意。
最先去的是赵公山幽道山房。山道幽深,雾霭迷蒙。那山与房,树与水,如此和谐地一体宁静着,在我的镜头下,俨然就是一幅水墨山水画。同去的没有画家,放兄却展纸挥毫,写了“四围云山”四个大字。他老兄既是作家又是书法家,多才多艺于一身,令傻家羡慕嫉妒,不恨。
在有名的光严禅院古寺,我们又看到了放兄题写的匾额:“天王殿”,跟康熙御笔书写的门匾“光严禅院”更是独特,有尖有圆,中西合璧。傻家惴惴而问:这是否带有某种寓意?体现一种兼容的意思?身穿黄色袈裟的见空师父微笑道:天人合一,讲的就是要包容;而这个肯定是有寓意的,大家可以自去揣悟。傻家默然颔首,暗想,其实文学创作,不也是应当兼容的么?越是胸怀宽广、大气的,作品越宽广、大气。
关于禅意,关于这个被誉为“西天第一寺”、曾经留住过明朝某皇帝老师的禅院,牛放老师的散文集《落叶成土》有过详尽描述。傻家参观时,忙于拍照,没有仔细访问,心想回家之后,再剽窃点那书里的内容和思想,作成一篇拙文,当不成问题。没想到回家之后,却遍寻不见;打电话问了好几个疑似借阅者,都说没有,书已不知去向。纠结之后又很释然:书非借不能读也;书的归宿,自然就是在爱书者那里也。
忽然想到人生的归宿,文学的归宿,写作的宿命和出路,究竟在哪里?
傻家的答案是:它不在别处,就在这块朴素的大地之上,就在那幽深的大山里。土地和大山,它永远不会矫情,不会做作,不会浮躁,不会多变。你爱与不爱,它都在那里。所谓的成功与失败,辉煌与黯淡,伟大与平凡,精彩与无奈,在千年不变的大山面前,统统不值一提。
而我辈的宿命只有一个,那就是,在文学这座大山的深处,执着地、默默地前行,只管前行。不管山外的闹市,是多么的纸醉金迷,和风花雪月。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来于山,又回于山。
兄弟,我在山中等你!
2015.10.28 于大巴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