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家情歌的含蓄美——湖北恩施经典民歌《六口茶》赏析

文 彭志友

土家情歌的含蓄美
——湖北恩施经典民歌《六口茶》赏析

文 彭志友

湖北恩施民歌 《六口茶》，因其朗朗上口、简单易学，在武陵大地广为流传。特别是近年来，由于鄂西生态文化旅游业的迅速发展，越来越多的外地人甚至外国人接触到了恩施民间艺术园地中的这朵奇葩，《六口茶》悠然的旋律正逐渐走向山外、走向世界。

山花烂漫，余音绕梁。一曲唱罢细品歌词，也许有人会发现《六口茶》歌词中似乎有矛盾之处。歌词中的这个妹子今年18岁，哥嫂分家，姐姐出嫁，妹妹上学，弟弟还是个奶娃娃，但爹妈已经88岁了，兄弟姐妹太多暂且不说，单就这88岁的老夫老妻竟然还生得出“奶娃娃”的弟弟便让人生疑。歌中妹子的系列答词在事理上实在讲不通。

笔者以为，《六口茶》的魅力恰恰就在于那看似不合事理的矛盾之处，这种矛盾正是它之所以成为经典民歌的重要原因。艺术之所以是艺术，或者说我们之所以需要艺术，是因为它关注的始终是人，是人的心灵，是人的情感。在艺术领域里，情感的原则至高无上，情感的表达自有它内在的逻辑，往往不受现实事理逻辑的限制，为了情感表达的需要，甚至可以移山填海、驱神驭鬼，在古今中外的经典作品中，经常可以看到这样的例子。恩施经典民歌 《六口茶》一口一问、一问一答，表面看来，歌词如扯散白、如谈家常，然而它的妙处并不在于喝茶，也不在于说话，而在于这一问一答间传达出的微妙心思和情感，尤其是女方看似矛盾的回答中所传递出来的一种艺术之美——不讲事理逻辑的情感之美。

细品歌词，不难发现《六口茶》里的妹子虽然在口头上一而再、再而三地嫌弃男子“多话”，但同时又在一句句不厌其烦地答话，一次次耐心地帮助男子打消顾虑、渐入正题。《六口茶》这首情歌说白了就是男子找女子搭讪问年龄谈恋爱，颇有“氓之蚩蚩，抱布贸丝”的远古风情。谈恋爱有个接触试探的过程，直奔主题难免显得唐突、冒失，所以要先估量形势，探探口风。于是男子一口一口地喝茶，一句一句地问话，问话的内容并不是男子真正感兴趣的，在这种谈散白的问话中，他要测探的是女孩子对自己的接纳程度。话不投机自然无进一步发展的可能。

试以第一组问答来分析男女双方的心理：“你的那个爹妈在家不在家”，他为什么要先问爹妈呢？因为先问长辈的情况符合交往的基本礼仪，不算失态，也不会遭遇尴尬。然而女子冰雪聪明，早已洞察其“奸”，明白男子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图。所以来了个当头棒喝：“你喝茶就喝茶呀哪来这多话”，泼辣之中显得很不耐烦，让人感觉这场恋爱山穷水尽，难有下文。如果单从这一句回答而认为女子断然拒绝了男子，那就大错特错了，因为这泼辣不算无礼，也不是绝情，而是土家妹子在“不怀好意”的男子面前保持一种特有的矜持。对男子关于爹妈问题的回答堪称绝妙，耐人回味，那才是女儿家的真实态度，真实情感。表面看来她并没有直接答复 “在家不在家”的问话，而只说爹妈的年龄已经很大了，这好像是答非所问，有点顾左右而言他的感觉，但真正的潜台词是在说“你不要怕，爹妈已经88岁了，即使在家也都不管事了”，暗含着对眼前男子的喜欢，也暗示着因两情相悦而渴望进一步发展关系的期待。

所以，男子接下来便采取步步为营的策略，通过层层递进的方式，一一问及女方哥嫂、姐姐、妹妹、弟弟的情况。而在做好这一系列的铺垫之后，男子终于对眼前妹子大胆发问，你“今年有多大”？问话至此，意图一目了然，而对唱也在妹子回话后戛然而止，“眼前这个妹子今年一十八”的结句给人留下无穷的想象空间。可以说，这就像五句子情歌中的第五句至为关键一样，《六口茶》的末句也是整首歌词的核心所在，有画龙点睛之效。因为至此可知，妹子分明对男子有情，但又不好意思直说，于是她才通过一系列答非所问、不合逻辑的话语来暗示男子大胆追爱。所以，《六口茶》歌词虽然看起来前后矛盾，但是这种矛盾的答辞恰是妹子最真实的心理反应，表明了女主人公的腼腆和羞涩，代表着她的矜持和期待，这种含蓄的风格和暗示的情意可谓微妙传神，读者只要细细地去揣摩这特殊的爱情语言，便能够在慢悠悠的茶韵之外见到活脱脱的人心。

《六口茶》歌词看似矛盾而不合事理，却甚合情理，它很好地表现了土家妹子芳心萌动的感觉和含蓄腼腆的神貌，准确把握住了人情人性的风姿和意蕴，听来风情万种，读罢韵味无穷，生动艺术地再现了土苗男女相识相知相悦的谈恋爱过程。这或许就是它之所以在巴山楚水之间传唱不衰的原因，也是它之所以成为经典民歌的秘诀。

（作者：恩施高中语文教科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