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所思
2016-02-29刘开鸿
□刘开鸿
若有所思
□刘开鸿
大则不声不响
涉水前用石子掷于河中,有声、泛水花者为浅;无声、无水花者深。这一条简单的生活经验,放在修身做人上,也是成立的。大有修为,大有成就的人,总是不声不响;而浅薄者,每日聒噪不休,一触即发。
何以见得大则不声不响?可从历史名人中找例子。伟大的英国戏剧家莎士比亚年轻时有着不为人知的苦学经历:他游走在各大剧院,干的不过是打打杂,充个配角这样没头没脸的事务。他周遭的人没有一个看出这小伙子日后将多么与众不同,他就那样闷声不响地度过了青年时代。然而韬光养晦,虽然没干出一鸣惊人的成就,却积累了不少戏剧知识,这对他日后的戏剧创作堪称铺路石和台阶。由此我们会发现,成大事者在酝酿之时往往毫不出众,不声不响,从不向他人吹嘘或是炫耀。相比之下,那些有了一点成绩就自吹自擂得意忘形的人,在人生的进境上恐怕不会走得太远。
更难能可贵的还在于,大者成其大之前是不声不响的,而成其大之后亦能不声不响,有过人的静气和底蕴。北京大学一毕业生中年写文章回忆入学第一天那终身难忘的情景。他在校门口看到一个衣着极为朴素的老头儿在散步,因为着急入学登记,就对老头儿毫不礼貌地喊:“老头儿,你来帮我看下行李!”老头儿就走过来帮他看了行李,他也没多想。可开学仪式上,他却在校领导坐的席位上发现了那个“老头儿”,原来他便是大名鼎鼎的季羡林先生。这个学生回忆说,当时他出言不逊,可季老先生依然不动声色,很有耐心地帮着他做好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个堂堂的北大副校长竟然朴素得让学生认不出,还帮学生看行李!从中我们足见季先生的人格魅力,也能明白什么叫“谦谦君子”。有大作为的人,不会各处炫耀显露自己的风光,他们反而平心静气,不声不响,甚至受到别人不敬的对待,也能毫不在意,于默无声息中秉承着自己的宽厚善良的本性。
记得《易》中总强调“劳谦君子”必有吉的思想。这“劳谦”就是一种不声不响默默蓄势的表现。老子也强调“和光同尘”,看来中国人早就明白了静待守己有容乃大的道理。
那么为什么一个人,甚至了不起的人还要不声不响地存在着,不能放肆地为所欲为呢?对此,《庄子》给出了最好的答案。《逍遥游》开篇便是不知其几千里也的鲲,化为鹏,乘大风飞上青天,庄子说,鹏虽大,可它凭借起飞的大风也大。伟大的人也一样,是凭借了许多人和外界条件才成长起来的,都是“有所待”的。实际上可能根本没有“无所待”的境界。小大之辨有时也是“所待小”与“所待大”之间的分别。故愈大者,其所待愈大;所待愈大,有自知之明的人,如何能不心存敬畏呢?表现出来就是不声不响了。
我们并非为了求大才求不声不响,我们当是出于对自己“有所待”的认识而明白世上的一切都如此而产生敬畏之心。这种敬畏才是我们追求“不声不响”的原因。就像井底之蛙呱呱地说它的井如何如何好说个没完时,东海的大龟却不动声色,那是因为它明白世界上还有更大的海。我们的视野越开阔,认识得越深入,往往就越会明白“不声不响”的道理。那是一种沉潜蛰伏的状态,静水流深,波澜不惊,而宠辱浑然皆忘。此等情怀和境界确实令人心向往之。
文学与人的意识
——读《文学回忆录》有感
《文学回忆录》,我们应称她为文学的史诗!上至古希腊、罗马神话,下至“垮掉的一代”,既涉及欧洲列国又谈到中国本土,这本书包含了木心先生对于世界文学的回忆与深沉的思索。
读此书第一页,我懊恼为何我没早出生二十年,去亲自聆听木心先生讲课;但读到第二页,我就释怀了:木心先生的思想的光芒已然穿透纸稿,我感觉心中被照亮了!
读这本“文学史”,读的不是死板的史实,读的是木心先生丰厚的人格魅力与深远的思考。木心说,身为一个艺术家,应该心肠、头脑、才气具备,而他正是这样一个三者兼备的艺术家。我感到,木心在讲课时,在他心中,他的面前一定就站立着莎士比亚、歌德、尼采、陀思妥耶夫斯基等等。木心先生与他们平起平坐一般,完全平视这些文学巨匠,在他的讲述中,我亦为陀的心肠所感动,也被尼采的激昂所折服。
而给我带来最大启发的是第三十一讲《文艺复兴与莎士比亚》,这一讲中谈到文艺复兴时期的两大文学巨匠——莎士比亚与塞万提斯。他们分别创作了代表作《哈姆雷特》与《堂吉诃德》,我也将两部作品都读过了。我觉得在哈姆雷特与堂吉诃德身上,有一种共同的品质——理想主义。哈姆雷特在理想与现实的巨大裂缝中苦苦思索,举棋不定,发出“To be or not to be”的疑问;堂吉诃德为理想遮住双眼,一心要当一名骑士,任艰难险阻他也不改本心。
从这两个人物身上,我们可以窥见文艺复兴时期人的意识觉醒。无论莎士比亚还是塞万提斯,他们受时代影响,却又超越时代,引领时代。他们写出如此不朽的作品,一定不只是因为“才高八斗”的表面原因。借用书上所云,他们都是“仅次于上帝的人”。他们写出来了,是因为他们把心灵贴在人物上,感受人物的境遇。作者与人物之间是有着微妙的联系的,“艺术家呈现这个世界唯一的依本就是他自己”。《文学回忆录》中不乏这种精妙绝伦的句子。我们从这些评议的句子中,就可见文学的灵魂。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木心就是哈姆雷特,就是堂吉诃德,只不过他拿的是笔,而不是刀剑一类东西,他在用生花妙笔雕凿出人的个性和意识。而人的个性和意识就是活出真我,不以时尚和潮流作为内心的风向标。
也许每个时代都会有哈姆雷特和堂吉诃德探索的身影,忧郁的目光,痴迷的问询。就像时下,物质大潮商品价值甚嚣尘上之际,依然有木心的偏离和别样的生命情志。譬如,在谈到垮掉的一代的代表作家凯鲁亚克时,木心风趣地指出,“他选择了精神上的发财。精神发财,可以构成快乐,是真正属于你的。物质财富,不快乐,还添烦恼,而且说不定哪天是不属于你的。”
我很幸运,在父亲刚刚从书店买回《文学回忆录》时,就鬼使神差地走进了木心的世界。跟随他展读缤纷多彩的思想画卷,领略那绘声绘色的动听谈说。
读罢这本书,我感觉到自己的心灵受到了极大触动和洗礼,终于了解到人类历史中那些闪光的精神存在和价值坐标。有人才有艺术吗?也许。但更多的情形是,有了艺术,真正的艺术,也才有真正的人!
思想者素描
喜欢看印象派画家的画册,看过梵高、高更、塞尚的作品集。这次看的是修拉的画,为他题记里的一句箴言深深感染:“我无法画出我的思想。”大概,思想是心灵的涟漪,而涟漪却无法定格。
同样看康德的传记,我面对的却是另一种思想者的剪影,不禁随着他的命运拨动心扉:究竟是什么令这位古板而固执的老人用一生去供奉遥远星空的神秘不语和内心道德法则的绝对律令?
也许沉思者都有一种守望人生信念、抚慰心灵疼痛的方式。海明威在临死前饮弹自尽的决绝有点像夸父逐日,精神的热度太强烈了就不免自我爆破、自我点燃。而弗吉尼亚·伍尔弗的溺水自沉,同样死得了然于心忘乎所以。尽管他们都是生命的顶礼膜拜者,也懂得爱生护生的真谛,然而思想的魔力竟是如此之大,让人以牺牲获得最后灵性的自足。
其实,人活一世,除了肉体皮囊的适意欢快,精神也需要一所房子,打开窗户,让鸟飞出飞进;关闭门扉,聆听自己的生命乐章。
于是,你会沉迷于海德格尔“诗意的栖居”,你会动情地体悟梭罗在瓦尔登湖畔盖一所小木屋的豁达乐天与自信。
当然,这些都是书本上的故事,都是昨天的真实影子。不过如果听任喧嚣的市声漫溢心灵的所有角落,则再明亮的精神天地也不会阳光璀璨。
因此只有当你沉下心来,有了与历史对话的愿望,让思绪走进陈年宿梦的海阔天空。于是那些旧人旧事就都活跃开来,思想者的小径上也才轻风吹拂,艳阳朗照。
(作者系沈阳市第二中学高三·三班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