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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落与社区:失地乡村的社会文化变迁探究
——以云南昆明C区B村为例

2016-02-28翟明杰

新闻研究导刊 2016年16期
关键词:村落礼物村民

翟明杰

(云南大学 新闻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

村落与社区:失地乡村的社会文化变迁探究
——以云南昆明C区B村为例

翟明杰

(云南大学 新闻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

中国正在进行中的城市化引发了中国经济社会持续、快速、健康发展中的各种突出问题和矛盾。尤其在城镇化浪潮冲击下的村民们,由于失去土地,社会文化生活等各方面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原来承载着各种文化习俗的村落消失殆尽。在这样的背景下,乡村原有的文化也经历着前所未有的变迁,传统的乡土性文化流失与弱化,有的甚至从此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文章以云南省昆明市C区规划背景下的B村为例,基于笔者在该村租住多年的体验式观察和初步的访谈所得资料,呈现该村在土地被征用后,到入住社区式的回迁房,人们在社会、经济、文化、生活方式、意识观念等方面发生的变迁。

城镇化;失地乡村;文化变迁

中国的城镇化进程推动着乡村加速蜕变,尤其是处于城市边缘的乡村,随着城市的快速扩张步伐而被带入城市化浪潮中。笔者因考研从2011年起在B村租房子住,一直到2015年考上研,在这几年时间里,亲历见证了该村在经济、文化、生活方式、意识观念等方面发生的不同程度的变迁。

一、经济来源由单一变多元——失地乡村最直接而明显的变迁

费孝通在《乡土中国》中说:“靠种地谋生的人才明白泥土的可贵。”[1]土地是农民赖以生存的物质资源,“乡下人离不了泥土,因为在乡下住,种地是最普通的谋生办法”。[1]然而,被征地后的失地农民失去了几乎是他们唯一的收入来源。这对村民的各个方面都产生了直接的影响。“城里人可以用土来藐视乡下人,但是在乡下,‘土’是他们的命根。”[1]

(一)B村的地理条件

B村属于半山区,海拔1930米,年平均气温16℃,年降水量769毫米,适宜种植蔬菜、水果等农作物。该村不仅是中国著名的蔬菜生产基地——呈贡的重要部分,还有闻名海内外的宝珠梨,这些都是当地村民原来的主要经济来源。“直接靠农业谋生的人是黏在土地上的”,[1]没有了土地,村民们需要另谋出路。虽然政府在征地拆迁中给予了村民一定的补偿款,村民在失地后一段时间里的生活有了保障,但这毕竟不是长远之计。

该村回迁房北邻Y大学,西邻K大学,有近6万的大学生消费群体,处于黄金商业区域。在回迁房建设好后,村居委会牵头成立了商业区,村委会以竞标的方式将商业区租给商户,每年村民们都能从租金中获得不少的分红,这成为村民失地后的最主要、最直接的经济来源。

(三)买车跑运输

部分村民利用征地补偿款买车,跑起了运输。这是有车村民的经济来源之一。其中,有的是所谓的“黑车”,即类似于出租车那样载客,但是没有出租车所需的相关营业执照。由于这是这部分村民的生计之一,所以政府相关部门对这种现象常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四)原有土地的继续使用

拆迁规划中的建设通常是逐步进行的,因此有的村民的土地并非一开始就被占用,而是暂时保留。这些土地上原有的农作物包括果树等,依然归原来的主人,村民也可以继续在土地上种植蔬菜。这也成为这部分村民的经济来源之一。

(五)出租房屋

住在回迁房里的村民,如果分配有不止一套房,也可以向村落时那样将多余的房屋出租。然而不同的是,以前的村落,大多数村民都会建多层楼,有多个房间可以出租,自己可以像个“包租婆”一样,收入相当可观。B村的回迁房里,两室一厅的租金一般为700元每月,三室一厅也只有1000左右,远不及村落时的收入。这给村民们的可持续收入造成了困扰。

1.2.1 实验组教学方法 Mini-CEX考核评估项目包括7种:病史采集;体格检查;医德医风;医患交流;临床诊断;治疗方案;整体评价。实施步骤:(1)设计以Mini-CEX考核内容为基础的内科护理学授课计划及内容,并在教案中体现。(2)教师布置病例,要求护生结合病例进行角色扮演,内容包括病史采集、体格检查、临床诊断、治疗方案,其间要体现医德医风、医患交流。(3)每次课程最后20分钟,教师抽取1名护生以Mini-CEX考核表格进行全面考核,当场进行评价并反馈。Mini-CEX的优点是护生可以及时获得反馈,在给一名护生进行反馈的同时,其他护生也有收获。

(六)投资商圈

有一些村民用补偿款投资其他的产业,如在商业区租门面经营店铺等。为了补偿与生计,居委会会给予他们很大的政策减免,最大限度地支持失地农民的经济生活。

二、失地乡村的社会文化变迁——间接但影响广泛而深远的变化

村民们失去了土地,不仅直接造成了经济收入方式的复杂变化,还间接导致乡村人际交往、思想观念、传统习俗等方面发生了深刻的变迁。

(一)人际交往变得淡漠

在村落形式里居住时,村民邻里之间就像一家人,平时都是大门敞开。互相串门是家常便饭,就像是自己家一样,孩子们也是嬉戏打闹,并在各家之间窜来窜去,来去自如。大家有什么好吃的,也都很乐于分享。晚上、节日等空闲时间,村民们经常会聚在一起喝茶、聊天、打牌,其乐融融。然而在社区式的生活中,这种和谐欢乐的景象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小区里有五十多栋楼,谁住在哪栋楼的哪一户,都是通过在村委会的统一抽签来决定。原来熟悉、关系很好的邻居,很多不再是邻居,甚至可能一个在小区的这头,而另一个在小区的那头。这种距离显然使村民们不再像以前那样方便且乐于串门,而是来往越来越少,关系也慢慢淡化。在访谈中,村民们普遍谈到了这样的情况,并且强烈表示这些不是他们想看到的。然而,社区里的一栋栋楼、一堵堵墙、一扇扇门,把原本关系很好的邻里区隔得很远很远。他们很怀念往昔的那种岁月,有的老人在谈及这些事时甚至哽咽落泪。其中有一位老人说,她有一位老伙伴生病了,直到去世,消息才从其他村民那里传来,她很遗憾没能陪在老伙伴身边。她说,在以前的村落,她们是邻居,有什么事情都会及时知道,如果有她的及时照料,这位老伙伴可能就不会这样去世。

在城市社区里,即使是对门,大家一进家门也会把门关上,似乎习惯于将自己封闭在自家里的空间,甚至在门外偶然碰面都觉得尴尬。生活在这样的社区空间中,一道道门阻隔了村民之间的关系往来,也隔断了与外界的联系。许多村民表示,以前村落时大家的门都是敞开着的,很方便、很亲切,而现在,即使你有东西想跟邻居分享,但是当你打开自己的门时,还要去敲对方的门,还不一定有人在。有时等到对方开门,然后是一副惊讶的眼神,“感觉很见外一样,这种感觉,酸酸的、怪怪的,会让你不想以后再这么做了,觉得你是你的,他是他的”。

中国传统社会建立在农业生活基础之上,B村同样基于经济上的自给自足、落后的生产工具和土地不能移动等特点,人们对人口、劳动力及和睦相助高度重视。但乡村城镇化则打破了这种和谐。

费老在《乡土中国》中说,“中国乡下佬最大的毛病就是私”,“‘自我主义’,一切价值是以‘己’作为中心的主义”。[1]而社区里家家户户的一扇扇门,更放大了这种特性,人们封闭在自我的空间里,变得越来越少与外界交往,哪怕是以前关系很好的邻居。“中国传统社会里一个人可以为了自己牺牲家,为了家可以牺牲党,为了党可以牺牲国家,为了国家可以牺牲天下。”[1]在社区模式下,虽然有居委会的主持,但是村民们依然经常为了商业区的分红而闹得不可开交,甚至不再顾及以前的邻里旧情,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来”。

(二)思想观念发生变迁

从村落到社区,村民们的思想观念也发生着不同程度的变化。在采访对象里,有一位开“黑车”的李师傅,被问及喜欢以前有田地的生活还是现在的生活,他毫不犹豫地回答说当然是现在的生活。“以前只能种地,起早贪黑,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年下来也没多少收入。但我们在征地中有补偿款,就可以用来买车跑运输,也可以用来做其他的投资,毕竟时代进步了,社会发展了,要跟上时代的步伐,尤其是习总书记这一代领导人,倡导全民创业,而创业是需要资金的,按照以前种地根本不可能。”

另外,在中国社会中,血缘和地缘关系占有核心的地位。但大量研究表明,无论是在中国内部还是海外,在现代市场的发展中,人们经常利用亲缘、地缘关系来发展自己的生意。同样,B村也有村民在新的经济模式中,与亲朋好友合作,以寻求生意发展商机。这虽然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各方的经济发展,也各得所需,但是这种合作已经不是纯粹地基于亲友感情,而是更多地夹杂着利益观念。美籍华人、人类学家张鹂在其著作《城市里的陌生人:中国流动人口的空间、权力与社会网络的重构》中说:“虽然需要强调亲缘、地缘关系的积极作用,但我们也不必讳言在家户内部和同乡群体内部所存在的剥削和不平等。”[2]

正如张鹂在《城市里的陌生人》中所说,“(温州)大院存在着多重的社会经济紧张关系,例如从事相同行业的家庭之间在生意上的竞争。在大院老板和普通住户之间、温州业主和他们所雇用的工人之间,出现了新的社会依附关系和剥削关系”,[2]而不再是单纯的出于情感的互助。翟学伟在其著作《人情、面子与权力的再生产》中也提到,“中国社会是一个讲人情与面子的社会。众多的研究成果和文化比较已经证实这一点”,[3]然而“人情”从原来的村落到现在的社区,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

(三)传统习俗面临的困境

在城市化进程快速推进的时代潮流下,乡村的传统习俗也面临着困境。B村以前的村落时代,几乎家家门前都有个庭院,不仅村民们聚集在这里聊天、喝茶、打麻将,同时它还有另外一个重要功能,即作为办婚事或者丧事时的聚集空间。按照B村的习俗,有人去世时,需要在此人生活的空间奏乐三天三夜,以慰藉逝者,超度亡灵。同时,还要在庭院里摆放各种纸做的祭奠逝者的用品,并摆酒席宴请前来悼念逝者的亲朋好友。来自四面八方的亲朋好友都聚集在庭院里。然而,在社区的住房空间里,没有了庭院,楼房房间的空间也非常有限,不便于奏乐做法事,村民们难以进行传统的习俗仪式。这给村民们带来了很大的困扰。

以前的村落时期,逢年过节或者逝者的忌日等重要文化习俗节日,村民们都会在村里路边烧纸钱,以表对逝者的怀念与祭奠。但是在社区模式下,由于需要进行社区化规范管理,不允许随意烧纸钱。在这样的条件限制下,村民们传统习俗的进行与承继遇到了困境,有的开始淡化,甚至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

(四)亲友关系的演变

项飚在其著作《跨越边界的社区》中提出了“系”的概念。他认为,“‘系’是以某一行动者为中心的多种关系的组合,或者可以叫做‘关系丛’,它类似于我们平常所说的‘圈子’”,“它是在人们原来的社会关系的基础上,在流动和经营的过程中形成的”,“‘系’的最重要特征在于,它是不同关系的组合”。[4]村落时期,由于各自都只是经营自己的农作物,“靠天吃饭”,收入来源比较单一,所以B村村民们之间的关系一般只是单纯的亲友关系。但是在新社区中,人们既可以从商业区得到分红,也可以自己经营商铺,获得经济收益。为了收获更好的生计,亲友之间最容易互相合作、互利共赢,这就很明显地出现了一个生意圈意义上的“生意关系”。这两个关系圈有重叠的部分,即既是亲友关系,又是生意上的合作关系,这个重叠部分构成了现在村民们生活中最重要的“核心系”。当然,这些系与系之间的界限是模糊不清的,随着圈内的交流与互动,这种关系也会随时发生变化和转换。如果利益上得不到合理分配,就会发生矛盾和纠纷,进而危及生意关系甚至亲情关系。

在村民们的聊天中,笔者经常能听到他们谈论某某人在生意中采用了不正当的竞争手段,或者某件事上他们受到了不公平的利益分配。“自己村的都那样做,太可耻了。”他们认为,应该保持以前那种美好的亲情邻里关系。然而事实上,这种关系已经被商业利益所侵蚀,一去不复返了。老一辈人对此表示很失望。

(五)“礼物”意义的嬗变

“礼物馈赠是人类社会中最为重要的社会交换方式之一。”礼节性的“礼物往来维持并创造了各种——合作性的、竞争性的抑或是敌对性的——社会联结”。[5]在B村以前的村落时代,“礼物”有正式与非正式之分。正式的礼物是指婚嫁、生日、祝寿等重要时刻赠送的礼物,尤其“婚礼是农村生活中最重要的礼物交换场合,礼物在仪式的不同阶段被送给不同的受礼者”。[5]而非正式礼物则是指在日常生活里,邻里之间比如说有什么好吃的,或者自己家的果树收获了,顺便串门,给邻居共享。这种非严格意义上的礼物,正是村民间和谐关系的典型体现。但在社区时代,无论是正式还是非正式的礼物,其意义和内涵都发生了嬗变。

由于村民们失去了他们世代耕种、赖以生存的土地,所以在商业区的分红和生意上都希望得到更多的经济收益,以保障自己及家庭的生计。他们会向村委会委员送礼,以便在商业区分红和生意店铺等中得到特殊的照顾,或者起码期望能借此保障自己应得的利益不会受到损害。这种情景下的礼物,显然已经不是村落时期单纯意义上的礼尚往来,而是具有了一定的功利性。阎云翔在《礼物的流动》中说道,“从那些相对‘简单的’社会中概括出的礼物交换规则,诸如回报义务和送礼者的优越性等,并不总是适合那些更为复杂的、分化了的、存在发达劳动分工和显著商业成分的社会的现实”。[5]

(六)家庭形态的改变

“家庭在任何社会都是人们最初社会化的场所,其本身的特点也是构成不同人际关系的核心问题”,“中国人的家族是一种扩大式的家庭形式,是一种几代同堂,具有一定范围的血缘关系的成员组合,并对村落和国家的形态产生影响”。[3]B村村落时期与此类似,然而当人们住进社区式楼房后,由于每户至少能分配到一套房子,儿女与父母分开住,或者拿着补偿款到城里投资做生意,只有老父老母独守空房。在这样的背景下,原本家庭中最主要的父子关系受到阻断,导致整个家庭连续体的弱化甚至终止。小家从大家分离出去,这种情况发展到一定规模和程度,终将会出现“另起炉灶”的可能。原本和谐、平衡的家庭形态发生了改变。

笔者租住的房子对面居住的是一对七十多岁的老伴儿,他们每天上下五楼,老爷爷生病了,只有老奶奶一个人照顾,因为他们的儿女都不在B村,不能及时赶来或者随时照顾。后来老爷爷病逝,只剩下老奶奶一个人住着89m2的房子。

社区所造成的这种区隔变化,直接影响着家庭成员尤其是老一代人的生活和幸福感。他们不再像以前村落时期那样享受邻里和谐、其乐融融的关系,儿女对他们的关怀也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缺失。

三、结语

城市化进程推动着乡村快速城市化,然而在被城镇化的过程中,乡村原有的文化习俗以及良好的人际关系受到巨大冲击。人们的观念在这样的市场经济环境下发生着变化,与时俱进的同时,却丢失了原本的那份纯真,趋于势利;人际关系也失去了原来的那种和谐,慢慢变得淡漠,甚至“老死不相往来”;而由于社区中缺乏应有的场所和载体,乡村原有的文化风俗难以为继,甚至逐渐消逝在村民的生活中。如何面对乡村与村民传统文化的承继困境,是中国现代化建设中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不能在物质生活水平有所提高的同时,却牺牲了原本已经拥有的和谐和幸福感,失去了人们早已习惯的文化习俗和精神寄托。

[1]费孝通.乡土中国[M].人民出版社,2015:1-3,25,33.

[2]张鹂(美).城市里的陌生人:中国流动人口的空间、权利与社会网络的重构[M].袁长庚,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014:60,96.

[3]翟学伟.人情、面子与权力的再生产(第二版)[M].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197,99.

[4]项飚.跨越边界的社区[M].三联书店,2000:24,27.

[5]阎云翔(美).礼物的流动:一个中国式村庄的互惠原则与社会网络[M].李放春,刘瑜,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1,3,9.

指导老师:孙信茹

G127

A

1674-8883(2016)16-0052-02

翟明杰(1987—),男,广西桂林人,云南大学新闻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文化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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