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家族慈善基金会的发展及启示
2016-02-27文/陶冶陈斌
文/陶 冶 陈 斌
美国家族慈善基金会的发展及启示
文/陶 冶 陈 斌
摘要:家族慈善基金会是处置家族财富、实现代际传承的绝佳选择。历经百年,美国家族慈善基金会的发展经历了产生、波动成长与迅猛发展三个阶段,已形成了相对成熟的运行机制,并不断发展壮大,成为了美国慈善事业的中流砥柱。美国家族慈善基金会的兴盛,既是财富积累、社会形势、宗教思想和文化传统、家族内部因素等历史原因综合作用的结果,也得益于税收政策、慈善事业立法、监督和管理、慈善信托制度和慈善文化等现实原因。这些发展经验,对于中国蓄势待发的家族慈善基金会有着宝贵的借鉴意义。
关键词:家族慈善基金会;发展历程;运行机制
作为家族财富和慈善观念的载体,家族慈善基金会[1]一方面可以集合家族成员内心最纯净的力量,共同为家族的永续传承和社会的和谐发展而不懈努力;另一方面又可以引领社会慈善风潮、吸引社会资源、集中力量在某一慈善领域纵深发展。在中国,家族慈善的文化传统古已有之,人们常常认为家族的兴盛是施行善举的福报所致,并将其作为劝人行善的极佳范例。在欧美等发达国家,家族慈善基金会已经有上百年的发展历程,有着蓬勃的生命力,在整个慈善事业中扮演着中流砥柱的角色。这种符合传统文化和时代潮流的慈善方式,值得在当下中国发展。本文旨在通过研究美国家族慈善基金会的发展,阐述其发展历程、运行机制及兴盛原因,为中国家族慈善基金会提供经验借鉴,推动中国现代慈善事业的发展。
一 美国家族慈善基金会的发展历程
家族慈善基金会的起源可追溯到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美第奇家族、富格尔家族、罗斯柴尔德家族等财团家族。[2]例如富格尔家族于1516年在德国奥格斯堡建造了由8条小街和67幢楼房组成的富格尔福利院,其运营费用主要来自富格尔家族慈善基金会,直到今天,入住老人仍只需与500年前一样支付一个莱茵盾(约合0.88欧元),被当地人称为“城中之城”。19世纪末20世纪初,现代意义上的家族慈善基金会在美国诞生。
(一)产生阶段:20世纪初至40年代末
19世纪末,美国经济蓬勃发展,各行业开始出现垄断,例如卡耐基家族的钢铁托拉斯和洛克菲勒家族的石油帝国。与此同时,广大的无产阶级劳动人民,尤其是黑人和外来移民,生活却苦不堪言。贫富严重分化、经济危机打击,最终导致工人运动的规模空前高涨。在财富积累日趋惊人、社会运动风起云涌的背景下,1913年洛克菲勒家族成立洛克菲勒基金会,现代意义上的家族慈善基金会正式走上美国舞台。
1913年,政府开展“沃尔什调查”, 审定慈善基金会与财团之间的界限。调查以指控不成立告终,反而提高了这些慈善基金会的声誉。同年,联邦所得税制度入法,并于当年10月将个人所得税定为最低税率1%、最高税率7%的7级累进税种。[3]1916年,遗产税首次被永久化和制度化,税率定为1%(遗产5万美元以上)到10%(遗产500万美元以上)。[4]1917年3月,开始对慈善捐赠给予优惠扣除待遇。在最早建立的家族慈善基金会的带领与联邦税制的作用下,越来越多的富豪家族纷纷成立了家族慈善基金会。到20世纪40年代末,美国共有479家家族慈善基金会。
(二)波动成长阶段:20世纪50年代至70年代末
二战之后,随着经济复苏,美国家族慈善基金会开始平稳增长。已成立的家族慈善基金会影响力不断增强,慈善事业也延伸到了世界其他国家,取得了杰出的成果。关于这些家族慈善基金会是否从事了“非美或颠覆性活动”的担忧,使得政府发起了“里斯及考克斯调查”,引起社会舆论一片哗然。众多高等院校、学者和媒体盛赞慈善基金会的功劳、批评政府的猜忌。调查仍以指控不成立告终,进一步巩固了慈善基金会的声誉。值得一提的是,这一时期,一些政客家族也开始参与到这一行列中来,如曾连任三届政府财政部长的安德鲁·威廉·梅隆家族。1950年到1969年间,新成立的家族慈善基金会数量持续增加。
1961年,政府再次启动“帕特曼调查”,内容是检查基金会的设立目的是否为避税。最终,此次调查中慈善基金会滥用免税权力的种种证据扭转了社会舆论,人们不再一边倒地对慈善基金会进行肯定。1969年,《税制改革法》出台,政府对慈善基金会的资产来源、资产管理、资产使用比例、捐助要求、信息公开和法律责任等施以众多限制条款,慈善基金会在短期内受到了负面影响。1973年,中东石油危机爆发,美国经济产出不断下降,失业率攀升,出现了以滞涨并存为特点的结构性经济危机。越南战争的创伤也使得经济困境雪上加霜。1970到1979年间,美国家族慈善基金会的新增数量只有上个十年间的一半。
(三)迅猛发展阶段:20世纪80年代至今
1981年,里根总统上台,他认为“政府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政府本身才是问题所在”,意在鼓励自由市场机制自行修正所面临的问题。在降低税率和削减福利开支的宽松经济政策作用下,美国经济持续增长,通货膨胀率和失业率均维持在较低的水平上。政府在福利领域的后退加上经济的蓬勃发展,极大地促进了家族慈善基金会的发展。1980到1989年间,多达4117家的家族慈善基金会成立了。
进入90年代,信息技术在政府力推下突飞猛进,向各个领域渗透。新兴产业的比尔·盖茨、戈登·摩尔、比尔·休利特等新贵家族,也纷纷建立了家族慈善基金会。同时,政客家族也不甘落后,如布隆伯格家族慈善基金会的诞生。此外,许多中产阶级的普通家族为了在周围的社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善事,也开始建立规模不大的慈善基金会。因而,在1990到1999年的十年间,美国家族慈善基金会的发展进入了一个“黄金时代”,新增数量高达13345家。
时至今日,在总量上,美国家族慈善基金会呈现出机构数量多、捐赠规模大的特征,2010年数量约为38671个(占慈善基金会的45%),捐赠总额约为206亿美元(占慈善基金会的42%);在结构上,美国家族慈善基金会以小规模慈善基金会为主,2010年资产规模在百万美元以下的占全部家族慈善基金会近2/3。[5]从一定意义来说,家族慈善基金会的发展对于美国慈善事业的繁荣功不可没。
二 美国家族慈善基金会的运行机制
在一个多世纪的发展历程中,美国家族慈善基金会的发展虽然有快有慢,外部经济、政策、社会等环境不断变化,其间还不乏人们的质疑和政府的戒备,但总体上讲始终在完善和进步,从而形成了相对成熟的运行机制。
(一)管理模式
根据美国家族慈善基金会管理主体的不同,其管理模式主要表现为以下三类:
1.由设立家族管理。家族慈善基金会在建立之初,一般采取由设立家族进行管理的封闭模式;小规模家族慈善基金会,人员较少,成本有限,也多由设立家族直接对其进行管理。这种完全由设立家族管理的模式,优势在于结构简单,灵活性高,适应力强;能够保证慈善基金会完全按照家族的意愿运行,决策往往比较迅速;由于家族成员不从慈善基金会领取薪酬,管理成本较低。缺点则在于家族成员的经验和能力有限,很难保证慈善基金会资产管理的有效性和慈善项目运作的科学性,一旦经营管理不善,无法良好地发挥慈善基金会的作用,甚至会大大缩短慈善基金会的寿命。早期的福特基金会采取的就是这种管理模式。
2.由专业理事会管理。为了使运作更科学有效,家族慈善基金会在发展到一定阶段后往往会进行结构调整,聘用经验丰富的外部人士,组成专业理事会对慈善基金会进行管理,由家族成员单一决策转变为家族内外部成员集体决策。在这种管理模式下,家族外部成员往往在相关的政府、企业或非营利组织任职多年,管理经验丰富,能够保证慈善基金会顺利运营;家族成员与专业人士共同对慈善项目的选择、开展和慈善资金的管理、流向进行决策和监督,能够避免由于家族成员的非理性偏好或外部错误信息等原因引起的失误。然而聘请专业人士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家族慈善基金会的人力成本。洛克菲勒家族建立的系列慈善基金会均采取这种管理模式。
3.由金融机构/慈善管理公司管理。一些家族由于家族成员没有经验或精力管理家族慈善基金会,或者希望慈善基金会能够得到更好的管理,采用委托慈善管理公司或专业金融机构的方式对基金会进行管理。进入新世纪,许多私人银行、家族办公室和咨询公司等金融机构都将慈善服务纳入了财富管理的业务范畴,专门为家族提供慈善咨询和慈善服务的慈善管理公司也应运而生,[6]它们根据设立家族的要求搭建慈善组织构架,进行专业化管理,为家族成员无暇或无力打理慈善基金会的情况提供了服务便利。其中最有名的当属洛克菲勒慈善顾问机构(Rockefeller Philanthropy Advisors,RPA)和甲骨文资本集团(Oracle Capital Group)。西德尼·弗兰克基金会就是由RPA进行管理的。
(二)筹资方式
美国家庭有着良好的慈善捐赠习惯。有关统计分析表明,大约3/4的美国家庭每年都会进行平均1800美元的慈善捐赠,大约相当于家庭总收入的3.5%。[7]2012年,美国共有1.58亿人进行了慈善捐赠,占全国人口的62%,捐赠人数居世界第二(仅次于印度)。[8]美国家族慈善基金会的创立家族,既有富可敌国的商人家族,如洛克菲勒家族、福特家族、比尔·盖茨家族等;也有声名显赫的政客家族,如安德鲁·威廉·梅隆家族、布隆伯格家族等;更多的则是来自医生、律师、企业高管等行业的普通富裕家族。前两种家族的财力雄厚,他们建立的家族慈善基金会更加广为人知;后一种家族建立的慈善基金会规模较小,活动范围有限,常常默默无闻。但实际上在美国,普通家族才是设立家族慈善基金会的主体。家族慈善基金会的资金全部或主要来自于家族财产,有的通过死后遗产捐赠建立,有的通过生前现金捐赠或股权捐赠建立;家族慈善基金会并不主动对外募集资金,只是偶尔吸收外部捐赠。
(三)活动领域
美国家族慈善基金会的活动领域广泛,包括医疗卫生、教育科研、公共服务、文化艺术、人权保障、环境保护、宗教事务和国际事务等等。从捐赠数额来看,对美国大型家族慈善基金会而言,最多的慈善资金被用于医疗卫生领域(26%)和教育领域(25%),公共服务领域(human services)次之(12%),公共事务/社会利益领域(public affairs/society benefit)、艺术和文化领域第三(9%)。
(四)运作方式
根据美国家族慈善基金会资金使用的不同,其运作多采用以下两种方式:
1.资助型。从功能上讲,慈善基金会是慈善资金的筹集者、经营者和拨付者,[9]是慈善捐赠和受助对象之间的重要桥梁,一般并不承担具体慈善项目的运作。大部分家族慈善基金会也采取资助其他非营利组织的方式运作。总体来看,家族慈善基金会多通过资助具体项目而非直接对人进行现金资助。他们倾向于资助各种改善人们机会不平等的项目,如控制和缓解疾病疫情、改良农业生产、改善生态环境、提供教育资源等等。家族慈善基金会也关注科学研究,增进人类对于自身机体和世界万物的认识;他们还资助人文社科项目,以促进文明传播和社会进步。对亟需钱款支持的弱势群体和学生,家族慈善基金会也会慷慨资助。保罗·艾伦家族基金会就是资助型的家族慈善基金会。
2.资助与项目运作型。一些实力强大的家族慈善基金会,一方面资助其他非营利组织开展慈善项目或支持非营利组织能力建设,另一方面还自行运行一部分慈善项目。如洛克菲勒基金会成立后,立即建立国际卫生部,并将其作为基金会初期最大的工作重点。国际卫生部在1932年首先进行职业病和精神病等新兴学科的研究,在1937年成功分离出黄热病的疫苗,在医疗卫生领域做出了杰出贡献。戴维和露西尔帕卡德基金会建立露西尔帕卡德儿童医院,玛丽恩&亨利诺特基金会设立“牧羊人诊所”项目、乔伊康复中心等,也是自行开展项目运作的实例。
三 美国家族慈善基金会的兴盛原因
美国家族慈善基金会历经百年而蓬勃不衰,在实际运行中规范有序,可以从历史和现实两个方面追根溯源。
(一)历史原因
第一,财富积累为美国家族慈善基金会的诞生提供了物质基础。19世纪末,垄断财团的兴起造就了一批富可敌国的家族。与此同时,穷困潦倒的底层人民生活境况悲惨,与富豪家族巨额的家族财富形成了鲜明对比。富豪家族的社会声誉备受考验和非议,逐渐成为富豪家族的精神累赘。弗雷德里克·盖茨告诫洛克菲勒:“您的财富正像滚雪球一般扩大。您必须使得散财的速度快于聚财,否则您和您的家人都将不堪重负”,解决办法就是建立“旨在造福人类的常设企业化慈善组织”。[10]成立家族慈善基金会,成为了这些家族处理家族财富、投身慈善事业的途径。
第二,严峻的社会形势推动了美国家族慈善基金会的诞生。20世纪初期,贫富差距剧烈拉大,亟需外部力量对无法有效配置资源的市场失灵进行纠正;而在传统的“小政府”观念下,人们反感政府干预社会,使得政府无法对收入分配发挥好调节作用。因而,由民间力量开展慈善事业的制度需求产生了。最有财力和影响力的富豪家族自然而然成为了最有可能的制度供给者;“进步主义”等运动也以强硬的态度向富豪家族施加压力。然而,有心参与慈善事业的富豪家族,却由于长期背负骂名,并不容易找到接收他捐赠的慈善机构。他们只好自己成立家族慈善基金会,进行慈善捐赠、开展慈善项目。
第三,宗教思想和文化传统导致美国家族做出了创立慈善基金会的选择。美国多数人信奉上帝,接受社会达尔文主义的观点,认为人有“选民”“弃民”之分,通过劳动取得财富是二者的区分方式。但是,新教伦理认为人在拥有财富的同时就要承担援助同胞、奉献贡献的责任。美国文化中的个人主义和志愿精神,是家族慈善基金会诞生和发展的重要推动力。个人主义使得人们深信所有人都可以通过努力取得成功、改变命运,认为鼓励后代自我奋斗才能保证其长远发展;志愿精神则使得人们在追求个人私利同时仍保有对社会的责任感和对弱者的同情心。
第四,家族内部因素的影响对于家族走上慈善道路起到了重要作用。首先,亲友的影响对于家族走上慈善道路起到了重要作用。人们参与慈善事业,有些是受到家庭成员潜移默化的影响,有些是与热衷慈善的人接触,来自社交圈内部的压力对于家族慈善行为产生了影响。其次,家族传承的计划使得富豪家族将慈善基金会纳入考虑。富豪家族既希望后代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又不希望他们丧失拼搏进取的精神,更不希望巨额财富成为他们互相算计和伤害的伏笔。成立家族慈善基金会,既能造福社会,也为后代留下一份伟大的事业。再次,精英意识下的主人翁思想使得家族慈善基金会的慈善方式大受青睐。这些市场经济中的佼佼者,不满意于许多慈善组织管理不当、浪费资源,也不满意于许多慈善项目短效性的暂时扶贫济困、相同领域重复建设,因而成立家族慈善基金会,亲自参与慈善事业的管理。最后,从利己的角度出发,成立慈善基金会是富豪家族的理性抉择。人们更希望在物质财富最大化和非物质财富最大化之间权衡利弊,以求兼顾。家族慈善基金会是家族财富使用和传承的最佳方式,也为后代树立了正确的价值观。
(二)现实原因
第一,税收政策对于家族慈善基金会的影响至关重要。一方面,个人所得税和遗产税对家族保有巨额财富产生反面约束。虽然这两种税种并不是家族慈善基金会创立的最初致因,但在其后续发展中的作用却不可忽视,起到了引导家族合理处置家族财富的作用。另一方面,税收优惠为基金会免除了一笔相当可观的支出,使得其保有更多的资产,增强了其开展慈善活动的经济实力。与此同时,政府始终强化税收政策的实施机制,严格确保税法中的这些税收政策的良好实施,不致成为一纸空文。
第二,慈善事业立法为家族慈善基金会的发展提供了良好的制度保障。美国在慈善领域颁布了众多法律,如《美国税法典》(Internal Revenue Code)、《非营利组织注册统一规定》(Unified Registration Statement for Nonprofit Organization)等,涵盖了慈善基金会管理的各个环节。从家族慈善基金会的设立程序和材料,到免税资格如何认定,再到运行过程中的资金运用和信息公开,法律均有着详细的规定。可见,家族慈善基金会的成长和发展,离不开完善的法律体系的保障。
第三,规范有效的监督和管理保障了家族慈善基金会的有序运行。一方面,多方监督保证了家族慈善基金会正常有序地运行。美国国家税务局是国家监管家族慈善基金会的机构;美国基金会中心、慈善信息局、基金会理事会等行业组织则向公众披露信息、进行评估或搭建沟通平台;家族慈善基金会还在内部监督方面苦下功夫。另一方面,规范有效的管理是家族慈善基金会成功的保障。家族慈善基金会及时响应社会需求变化的特点与生俱来。远大的组织宗旨和愿景,明确的管理规则,专业的执行团队,明确了家族慈善基金会的自我定位和发展方向;维护了家族慈善基金会的健康成长和有序运营,有助于家族慈善基金会项目的顺利开展。
第四,慈善信托制度是家族慈善基金会兴盛发达的重要机制。慈善信托是信托之中最古老又十分重要的一种,最先缘起于英国,是作为一种慈善捐赠手段而出现的。由于家族慈善基金会的资产几乎均源于家族,慈善资产的管理、保值和增值对于其持续性十分关键;慈善信托可以用多样化投资渠道和专业化投资手段打理慈善资产,并对其进行风险控制,从而巩固经济基础。许多家族慈善基金会的前身就是慈善信托,到了现代,更有家族慈善基金会采用慈善信托专门承担慈善资产管理、慈善基金会全权负责慈善资产运用的方式。
第五,良好的慈善文化对于家族慈善基金会的兴盛同样有所裨益。从家族内部来讲,家族财富的处理方式应该征求整个家族的意见,家族慈善基金会的目标宗旨也需要由家族成员共同决定。除了慈悲之心,还需要每一代家族成员的一致认同和不懈努力,才能保证家族慈善基金会的生命力。从家族外部来讲,良好的社会舆论环境对于家族慈善基金会的兴盛同样有所裨益。当社会逐渐接纳并认可这种慈善组织后,社会舆论环境开始鼓励各家族建立慈善基金会,甚至因赞扬他们回馈社会的善举而原谅了他们发迹时的劣迹。
四 美国家族慈善基金会的发展对中国的启示
随着中国经济飞速发展、民营企业迅猛崛起,近年来,一些中国家族的财富有了惊人的积累。在历史上的任何时刻,中国都没有像今天一样有这么多的家族拥有参与慈善事业、改善社会环境的实力,中国家族慈善基金会蓄势待发。美国家族慈善基金会的兴盛发展,是中国学习的最佳样本。
(一)完善的慈善事业立法是家族慈善基金会健康运行的重要保障
善治源于良法,完善的法律法规是任何制度健康发展的必要条件。联邦税法作为美国慈善法律体系中最重要的一部,其所确立的公平、鼓励和监管原则,更是较好地规范并极大地促进了美国家族慈善基金会的发展。[11]有效的法律制度减少了慈善活动的不确定性,及时为慈善事业创造环境、发挥调控作用;慈善法律制度较强的可操作性,更是保证了法律的贯彻实施。在中国,慈善事业发展遭遇的困境主要是法治的困境,现阶段慈善领域中存在的问题几乎均与相关法治建设滞后有关。[12]卢德之明确指出:“如果这个‘准生不准长’的政策不改变,中国非公募基金会、尤其是家族基金会便发展无望。”[13]2016年3月16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慈善法》(下文简称《慈善法》)的颁布,无疑是打破困境的希望所在。
(二)健全的慈善税收政策是家族慈善基金会发展壮大的决定因素
税收政策是关乎慈善事业可持续发展的重大促进政策。在美国,健全的慈善税收政策从正反两面引导美国慈善事业的发展,激励着家族慈善基金会的发展壮大。在这种税收政策下,个人能够合理避税并获得道德上的幸福感,政府则能够用牺牲一部分财政收入的方式吸引更多的社会资源。此外,规范化、程序化的税收优惠实施机制有效保证税收政策对美国慈善事业发挥促进作用。反观中国,慈善税收政策的不健全客观上构成了中国家族慈善基金会发展的瓶颈。对慈善事业配套相应的税收政策是各国通行的做法,也是中国慈善事业发展实践中已经采取的行动。《慈善法》第八十条已经对自然人、法人和其他组织捐赠财产用于慈善活动给予了“依法享受税收优惠”的原则性规定,下一步,就该完善慈善税收政策实施细则,为家族慈善基金会的健康成长和持续发展提供支持。
(三)成熟的慈善信托制度是家族慈善基金会兴盛发达的重要机制
成熟的慈善信托制度对于美国家族慈善基金会的永续发展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在美国,慈善信托的设立门槛较低,因而这一慈善形式被广泛地采纳。而在中国,2001年公布的《信托法》,虽有公益信托的专章规定,但从未激活过这一制度。由于慈善信托制度未能实质性地建立起来,家族慈善基金会只好选择在海外建立慈善信托,而境内的股份资产“怕有闪失”不敢变现进行投资,只能每年将红利用于慈善,无法获取更多的慈善资产。[14]因此,中国现代慈善事业下一步的发展应将慈善信托纳入考虑,从而使这一机制真正发挥作用。唯其如此,中国家族慈善基金会才有可能做到代代相传。《慈善法》第五章对慈善信托进行了明确的规定,旨在真正激活慈善信托制度,有效回应了先富群体对于通过设立慈善信托来行善的强烈诉求,而家族慈善基金会将会是响应这一制度的主力。
(四)良好的慈善文化氛围是家族慈善基金会不断成长的重要条件
美国家族慈善基金会自诞生以来,就一直在一种宽容的、鼓励性的环境中成长。良好的社会舆论和家族慈善基金会的成功无疑是一个正循环,家族慈善基金会在良好的社会舆论氛围中发展壮大,为社会各方面做出卓越贡献,进而引导社会舆论进一步向好,长此以往,这种慈善方式不断完善成熟,成为了现代慈善事业的重要角色。相较而言,中国家族慈善基金会所处的社会舆论环境却并不如意。适当合理的质疑,可以对家族慈善基金会的行为起到监督作用,保证其在正确的轨道上运行;盲目过分的苛责,却无疑给富人们回馈社会的热心浇了一盆冷水,使得家族慈善基金会的发展止步不前。营造良好的慈善文化氛围,能够为家族慈善基金会的成长提供条件。
总之,美国家族慈善基金会作为一项家族事业,对家族本身而言起到了增强凝聚力、传承家族慈善理念与事业的作用。作为美国慈善事业最重要的主体之一,对慈善事业的发展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中国自古就有家族慈善的文化传统,以家族为主体建立家族慈善基金会是最符合中国传统文化的慈善方式。随着中国经济的持续发展、现代慈善体制的逐步完善,家族慈善基金会将成为中国慈善事业发展的新亮点。
注释:
[1]家族慈善基金会,常被简称为家族基金会(family foundation)。为了明确它的属性,并与纯商业性家族基金会区分开,本文将其称为家族慈善基金会。
[2]陈斌,陶冶:《美国家族慈善基金会:嬗变、条件与启示》,《探索》2015年第3期。
[3]郑幼锋:《美国联邦所得税变迁研究》,北京:中国财政经济出版社,2006年,第84-86页。
[4]刘畅:《美国财政史》,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年,第184页。
[5]The Foundation Center, Key Facts on Family Foundations 2012, http://www.foundationcenter.org/ gainknowledge/research/pdf/keyfacts_familyfdns2012. pdf, 2013, p4.
[6]《当家族传承遭遇慈善》,2014年9 月18日,http://www.xcf.cn/tt2/201409/ t20140918_638734.htm,2016年5月10日。
[7]亚瑟·C.布鲁克斯:《谁会真正关心慈善:保守主义令人称奇的富于同情心的真相》,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8年,第2页。
[8]Charity Aid Foundation,World Giving Index 2013: A Global View of Giving Trends, http:// www.cafonline.org/docs/default-source/aboutus-publication/worldgivingindex2013_1374aweb. pdf?sfvrsn=4, 2013, p5.
[9]王名、李勇、黄浩明:《美国非营利组织》,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2年,第174页。
[10]罗恩.切尔诺:《洛克菲勒:罪恶与圣洁》,王鹏译,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07年,第427页。
[11]张奇林:《美国的慈善立法及其启示》,《法学评论》2007年第4期。
[12]郑功成:《关于慈善事业立法的几个问题》,《教学与研究》2014年第12期。
[13]卢德之:《现代慈善的新主角该何去何从——中国家族基金会发展的困境与突围》,《史学月刊》2013年第3期。
[14]韩元佳:《中国慈善需要家族基金会》,《北京晨报》2014年6月16日,第T04版。
责任编辑 刘秀秀
陈斌,中国人民大学中国社会保障研究中心博士研究生,北京市,100872。
中图分类号:C91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0138(2016)04-0043-07
基金项目:中国国家留学基金委国家建设高水平大学公派研究生项目(201506360149)
作者简介:陶冶,中国人民大学中国社会保障研究中心博士研究生,北京市,1008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