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中 就是那一只蟋蟀

本刊记者 林梅琴

余光中 就是那一只蟋蟀

本刊记者 林梅琴

余光中，1928 年生，祖籍永春，台湾诗人、作家，代表作《乡愁》《白玉苦瓜》《听听那冷雨》《莲的联想》《逍遥游》《焚鹤人》等。

Y先生不是他二哥

说起余光中在大陆的走红，不能不提诗人流沙河。

流沙河是《星星》诗刊的创始人之一。现在的人可能不大读诗了，然而在20世纪80年代，中国却是全民读诗。当时北京的《诗刊》每月发行40万份，四川的《星星》每月发行20万份。“一次诗朗诵，听众两三千，可谓盛况空前，也绝了后。”流沙河在一篇回忆文章中说。

那时候流沙河任《星星》诗刊编辑，香港友人刘济昆在寄给他的一封信中说，台湾诗好，有一个余光中尤其好。随即寄来三本台湾出版的诗集，其中就有余光中的诗。

一直忙到1981年的初秋，某次出差的路上，流沙河才翻到余光中的诗，受到了极大的震动。“读他的《当我死时》《飞将军》《海祭》诸诗，想起孔子见老聃时所说：‘吾始见真龙！’”流沙河后来在文章里回忆道。

流沙河很快立志要写《台湾诗人十二家》一书，恰好《星星》主编白航要他写专栏，他便以此回应。差旅一结束，回了成都，他就开始动笔了。

1982年，《星星》一月号到十二月号，每月刊载一位台湾诗人的介绍文字，并附录诗作数首。出刊后，反应很不错，翌年成书，正式出版。

余光中的介绍文字和诗作，在《星星》的三月号上刊出，流沙河给余光中写了封信表示敬意，当时在香港中文大学任教的余光中回了信。

信是钢笔写的，“很方正，严肃坚定，一笔不苟”。其中有段话，流沙河印象深刻：“我们的社会背景不同，读者也互异，可是彼此对诗的热忱与对诗艺的追求，应该一致。无论中国怎么变，中文怎么变，李杜的价值万古长存，而后之诗人见贤思齐、创造中国新诗的努力，也是值得彼此鼓舞的。”

在流沙河看来，“这是君子之言，和而不同”。此后两人书信往来，流沙河成了余光中在大陆的推广人。

“讲余光中我上了瘾，有请必到。千人讲座十次以上，每次至少讲两小时，兴奋着魔，不能自已。”流沙河回忆，他将余光中的诗打印成件，“人手一册，逐字逐句细讲，还要粉笔板书，就像上国文课。”

流沙河本名余勋坦。有一次讲完课下台来，一位先生上前低声问流沙河：“余光远是你大哥？”流沙河说是，但大哥前几年过世了。这人又接着问：“余光中该是你二哥吧？”

“他认为一个余光远、一个余光中、还有一个余光近！远、中、近排下来。我说我不认识余光中先生，只是介绍他的诗，和他连面都没有见过。”流沙河说，“猜想他是见我如此卖力宣讲其诗，故有此疑。”

1982年夏，余光中在信上说：“在海外，夜间听到蟋蟀叫，就会以为那是在四川乡下听到的那只。”

信上的这句话让流沙河很受感动，他写下《就是那一只蟋蟀》作答，发表在香港的《文汇报》副刊上。诗中的“台湾诗人Y先生”，说的便是余光中。

第二年，这首诗被选入了人民教育出版社编高中第四册语文课本，给中国数百万高中生读，并给诗句作注释：“台湾著名诗人余光中，1928年生于南京，现任高雄中山大学文学院院长。”

诗人流沙河是余光中在大陆的推广人。

每个人都有乡愁

1986年，流沙河选了余光中的一百首诗，一一分析作为导读附在诗后，在《诗歌报》上连载，扩大了影响。后来，这些诗又以《余光中一百首》的形式正式出版，一印就是3万册。

《乡愁》和《听听那冷雨》《我的四个假想敌》被收入大陆教科书，余光中的名字几乎家喻户晓。

第二年，《人民日报》在台湾专栏上刊出了《乡愁》，这是中央党报第一次肯定了这首诗。而在此之前，台湾作家陈映真到四川省作家协会座谈，介绍台湾文坛现状时，曾说余光中很“右”，是官方诗人。这些都没能影响余光中的迅速走红。

而后《乡愁》和散文作品《听听那冷雨》《我的四个假想敌》被收入大陆教科书，余光中的名字几乎家喻户晓。

《乡愁》的受欢迎并非偶然，形式简单只是一个很小的层面。在那个两岸阻隔的年代，《乡愁》以最通俗浅白的言语，替那些想要回家却不能回家的人们做了最真实的表达，引起无数共鸣。当然即便两岸不再阻隔，《乡愁》也还是有它存在的意义，毕竟任何一个时代，都不缺异乡人。

之后改革开放，香港、澳门相继回归，台湾成为祖国统一的最后一道难题。来自宝岛的《乡愁》，恰到好处地表达了官方的呼唤——这种诗意的、柔软的方式，更能触动人心。而作者余光中，自然是当仁不让的最佳代言人。

1992年，在中国社科院研究所的邀请下，余光中第一次回到了大陆，去的却是小时候没有到过的北方，演讲《龚自珍与雪莱》。之后请柬不断，20多年来，他回了五六十次大陆，几乎每年都回，次数多得他都记不清了。

“余光中热”并非夸大其词：1997年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出版其诗歌散文选集共7册，余光中应邀前往长春、沈阳、哈尔滨、大连、北京五个城市为读者签名；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曾朗诵《乡愁》；2002年9月，福建省专门举办“海峡诗会”——余光中诗文系列活动；2004年1月，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了九大卷的《余光中集》，受到广泛关注；2004年4月，备受海内外华语文学界瞩目的第二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开奖，余光中成为2003年度散文家奖得主。近年来，中央电视台的《读书时间》《东方之子》等栏目，都以专题的形式向国内观众连续推荐、报道余光中。

遗憾的是，对于大部分读者来说，说起余光中，能想到的似乎就只有《乡愁》了。这些年，他一次又一次地回乡，《乡愁》一次又一次地被他本人或被别人朗诵着。有些人高亢、凄厉，甚至痛苦、挣扎的样子，似乎满是情怀。但余光中摇摇头，不，他们并不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