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之外的命案：千里奔袭的杀手“失业”了

立军

2014年1月下旬，赵玉国极其郁闷，因为一笔投资和感情搅在了一起，令他进退不得。

时年46岁的赵玉国，原是沈阳市一家事业单位的干部，十年前下海做生意，渐渐成了气候。五年前，赵玉国离异，他一直是忙于事业，顾不上考虑个人问题。两年前，赵玉国通过朋友介绍认识了幼教毕业的女子孙圆圆，两人相见恨晚，很快确定了关系。相处一年后，孙圆圆提出要开办幼儿园，赵玉国自然鼎力相助，先后投出近百万元。然而，在装修及经营思路上，两个人渐渐产生分歧，感情越吵越淡。

到2014年4月，赵玉国发现女朋友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联系了，他想到自己的投资，觉得很头疼，便偷偷到幼儿园去观察，竟然发现一辆本田轿车到幼儿园接走了女友！赵玉国几次跟踪，终于搞清楚，孙圆圆竟然移情别恋于装修公司的一名副总。

赵玉国几次向孙圆圆摊牌，但孙圆圆干脆直接提出分手。赵玉国想撤回自己的投资，孙圆圆说，钱都付了租金和装修了，只能等以后赚钱慢慢还。

赵玉国不甘心，又找到孙圆圆的父母，孙母说，投资是你自己投的，你自己去找圆圆商量。后来，孙圆圆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干脆将他的号码拉黑，并且人也消失了，幼儿园委托别人管理。赵玉国恨得牙根痒，他不甘心自己的近百万投资打水漂儿，产生了报复的歹念！

赵玉国不敢自己出手，便上网寻找杀手。在一个论坛中，他找到了一个英雄帖。对方称只要有钱，愿意替人消灾。赵玉国加了对方的QQ，经过一番了解，终于知道了对方的情况。

杀手叫刘玖，安徽省宿州市泗县人，时年19岁。刘玖毕业于宿州市一所职业高中，找工作处处碰壁，父子俩为此发生激烈争吵，父亲甚至将军道：“你找不到工作，挣不来钱，就不要再回这个家！”他心急之下，从一部外国电影得到了启发，竟然立志做个杀手，于是在网上发帖，这才联系上了赵玉国。

赵玉国在网上问他，你小小年纪，敢杀人么？刘玖回答说，这有什么，受人之托，自当尽力。赵玉国又问他，事完如何脱身？如果不幸案发，你是否会连雇主一起供出？刘玖铿锵作答，我干这个，肯定要不留痕迹，警方根本破不了案。即使是万一破了案，你放心，做我这行的，也要遵守行规，绝不能牵出雇主！刘玖的话，让赵玉国感觉到，这个年轻的小伙子似乎是“训练有素”，并且有点“职业操守”，赵玉国又和对方进行了视频，发现此人确实面露凶光，不是和善之辈。于是进入实质性的谈判，经过几次讨价还价，最终以8万元的价格成交。

随后，赵玉国给刘玖发去了孙圆圆的照片、住址等信息，并介绍了孙圆圆的日常活动路线。怕刘玖找不到孙圆圆，又提供了孙圆圆新男友所在的装修公司地址。两人约定，刘玖尽快赶赴沈阳，由赵玉国提供凶器，事成后，赵玉国一次付清全部费用。

5月16日，赵玉国又一次到孙家去找孙圆圆，遭到孙母大骂。孙母说：“你这个人就是一只癞皮狗，我女儿不喜欢你了，你还缠着她干什么，不要让我瞧不起你！”赵玉国愤怒地喊道：“我不想缠着她，可她欠着我的钱不还！”孙母一把将他推出门外，害得赵玉国在楼梯上摔了一跤。

2014年5月19日11时，刘玖登上了从安徽宿州发往沈阳的火车。上车后，刘玖用手机QQ一直与赵玉国保持联系，为了能作案后顺利逃走，他提出，让赵玉国准备一台车，方便撤退。赵玉国当即答应雇一台黑的。鉴于此时找不到孙圆圆，而他又受了孙圆圆母亲辱骂，他提出把作案目标改成孙圆圆母亲！

5月20日傍晚，刘玖到达沈阳，随后提出要与赵玉国见面。赵玉国说，你先去现场熟悉一下地形，刘玖熟悉完地形后，再次提出要见面，赵玉国仍不与他见面，告诉他现在有事在忙，先等等。刘玖又提出，此前赵玉国承诺的要准备好尖刀和手套等作案工县，赵玉国直接回复说，你自己先准备吧！

赵玉国为何突然转变态度？据警方案发后调查，原来就在刘玖抵达沈阳之前，赵玉国接到了孙圆圆的电话，孙圆圆一反过去的强硬，竟然跟赵玉国道歉。孙圆圆说，我们俩的事还是我们两个人来解决，你也不要总去我家里找我父母。你也不要认为我坐了谁的车就一定和那个人有什么关系，我确实态度不好，言辞有过激之处，我诚恳道歉，至于我们还能不能向前走，就看我们俩的缘分吧，你让我安静地想几天。孙圆圆态度的转变，无疑是给赵玉国受伤的心送来了一缕阳光，赵玉国感觉两个人还有可能继续走下去，那个杀人计划他立马打了退堂鼓。报复杀人的起因，一是爱孙圆圆太深，二是投资巨款收不回来，可能会打水漂儿，现在孙圆圆能回头，干吗还要去铤而走险？

第二天，刘玖还在不断地催赵玉国见面。而此时的赵玉国，接到孙圆圆的电话后，两人在短信中又有了进一步的交流，她承认了自己在幼儿园的经营思路上有些偏颇，现在生源招不上来，才感觉到赵玉国的意见还是比较现实的。面对刘玖的催促，赵玉国毫不犹豫地将刘玖拉黑，取消了这次报复计划！

刘玖突然发现QQ好友中没有了赵玉国，这是两人唯一的联系渠道，他再次申请加赵玉国为好友，但赵玉国根本不予理会。刘玖蒙了，从安徽老家出发时，刘玖只带了一点路费，那还是找一个同学借来的。到沈阳后，去掉住宿费，再加上吃了两餐饭，身上已所剩无几！连回安徽的路费都没有！雇主失联，“生意”泡汤，19岁的刘玖彻底慌了神……

原本，刘玖还想着赚回8万元，可以在父母面前挣回面子，而现在，面临着身无分文流落街头，他想过给父母或亲属打电话求助，但是，又不敢说出真相。被逼无奈，刘玖来到了沈阳市中街附近，向行人伸手乞讨：“我出来打工，被小偷偷了，现在身无分文，回不去家，你们帮帮我吧！”然而，不知是刘玖看上去不像是落魄街头的乞丐，还是他的行乞语言毫无新意可言，刘玖喊了一下午，竟没有一个人理会他，他不禁内心十分悲凉……

5月21日晚上，刘玖已无钱住旅店，只好混进沈阳北站的候车室，在候车室内蜷缩了一晚。早晨，饥肠辘辘的他，只好钻进一家早餐店，专门拣别人的剩饭，胡乱填饱了肚子。刘玖喜欢上网，无钱上网的他，进了一家网吧，跟店主哀求，自己可帮助打扫卫生，让他每天在这里上网，店主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最终答应了。刘玖在网吧里一直混到了5月25日，他实在是受不了煎熬，决定想办法搞点钱回安徽老家。5月25日下午3时，刘玖出了网吧，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的他摇摇晃晃地沿着辽沈路往前走，走了几十米后，路边出现了一家食杂店。

刘玖再一次翻口袋，竟然从夹克里层口袋里翻出一张皱皱巴巴的5元钱。他走进食杂店，发现里面只有一位60岁上下的老奶奶，躺在柜台边的一张床上。刘玖用这5元钱买了一瓶营养快线，对老奶奶说：“老板，你能帮帮我么，给我点钱，我没钱回家了……”

刘玖满心以为，这个老奶奶会帮帮他，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老奶奶竟然倔强地回了一句：“没钱，不给！”刘玖一下子有些恼火，他一把掏出口袋里的水果刀，上前一步说：“到底给不给？”一见刘玖掏出刀来，老奶奶一下子就从床上坐了起来：“我确实没钱。”

刘玖依旧重复着自己的理由：“我没有钱回不去家了，你给我点钱帮帮我吧！”但老奶奶声音一下子提高了：“我说没钱就是没钱！”刘玖有些害怕，恳求说：“我把手机给你，你给我几百元路费行不行？”老奶奶的声音更大了：“我没钱，我也不想要你的手机！”怕外面的路人听到，刘玖忙向窗外观望，没想到，老奶奶趁此机会竟然一把将刘玖手中的水果刀抢走了！

刘玖冲上去夺刀，而老奶奶死命护住，两人就此厮打起来，在此过程中，刘玖的右手和胳膊几处被刀划伤，他更加生气，拼命抢过刀来，老奶奶高声喊道：“救命啊！”惊恐之下，刘玖一把摁倒老奶奶，又捂住她的嘴，但老奶奶仍喊叫不止，刘玖惊恐之下持刀向她的胸部拼命刺去，直到她再也发不出任何声息……

刘玖从老奶奶的衣服中和抽屉里找到了300元钱，又在食杂店里找到毛巾，简单地包扎下受伤的右手臂，并用矿泉水清洗了右手的伤口，然后逃走。刘玖在食杂店后面院子里的一条小道上躲了一天一夜，又在于洪区宁官村一个废弃的房屋里待了一晚。

如何逃回安徽，刘玖费尽心思，自己的手机和身份信息他都不敢使用了。他潜到沈阳北站，借用一个陌生人的手机，登录QQ，与同学取得联系，要来一个身份证号码，用这个号码在沈阳北站开了一张临时身份证明，然后购买了5月28日沈阳北开往宿州的火车票。正因如此，刘玖才成功逃脱了沈阳警方的追捕。

5月25日下午4时许，食杂店主杨老汉回到店内，发现老伴倒在血泊之中，气息全无，当即向沈阳市公安局铁西区分局报警。警方在现场发现刘玖遗落的手机、外套等物品，很快锁定了刘玖，但刘玖已经消失。追捕民警通过技术手段最终掌握了刘玖的行踪。5月29日，刘玖在宿州市火车站刚下火车，就被铁西区公安分局民警抓获，随即押回沈阳。刘玖落网后，办案民警根据刘玖的供述找到了赵玉国，赵玉国供述称，他是在网上与刘玖探讨过雇他报复前女友，但刘玖启程后，自己就改变主意了，不想实施，只想把他骗到沈阳。赵玉国说：“我跟他说的，准备作案工具，雇一辆黑车供他逃跑使用，这些我都没有实施。”警方根据赵玉国的供述一一核查，赵玉国虽然与刘玖在网上沟通雇其前来行凶，但并没有给孙圆圆造成伤害的严重后果，并且，由于赵玉国和刘玖之间关键的聊天记录缺失，其雇凶杀人的证据链不足，铁西区分局最终认定，对赵玉国的刑事责任不予追究。

2015年4月9日，沈阳市中院对刘玖抢劫案公开进行审理，辩护律师称，1.本案被告人在慌乱中将被害人杀害，主观恶性不深;2.被告人主动认罪，如实供述自己所犯罪行;3.被告人无前科劣迹，系初犯;4.被告人案发时刚满十九周岁，系受赵玉国诱骗走上犯罪道路。法院审理后认为，刘玖以非法占有为目的，使用暴力手段劫取他人财物，并致人死亡，其行为已构成抢劫罪。关于辩护人提出被告人刘玖在慌乱中将被害人杀害，主观恶性不深的辩护意见，经查，被告人刘玖不计后果地持尖刀刺扎被害人身体要害部位，该行为反映其主观上积极追求被害人死亡后果的发生，此点辩护意见本院不予采纳。刘玖到案后主动认罪，无前科劣迹，此二点意见本院予以采纳。关于辩护人提出刘玖受赵玉国教唆走上犯罪道路的辩护意见，经查，刘玖确系受赵玉国教唆到沈阳报复孙圆圆，但被告人刘玖在与赵玉国失去联系后，并未采用合理、合法途径解决返乡问题，而是持刀实施抢劫犯罪，致人死亡，应予惩处。综上，法院以抢劫罪判处刘玖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