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网红始祖，我回来了

未迟

2015年12月22日，那篇“我是沉珂”的博文一夜之间被点击2800万次！那个10年前横空出世、被尊为第一代网红之首、征服90后的精神天空、于2008年被多家媒体证实自杀离世的地狱少女“沉珂”复活了！7年前，她吸毒、文身、玩自残，7年后，她为人妻为人母，是一家有着30多万粉丝的淘宝店店主。为何还活着？追问质疑咄咄逼人……2015年圣诞，本刊记者走近了隐匿在生活深处幸福深处的她——

“总要绝望一次，消失一次，一度死，才会重获爱，重新知道生命的价值。所谓无底深渊，下去，也是前程万里。”赴死的含泪少女，漫漫而逐。

当年的陈珂，是一个在黑暗里乱雪纷飞的人。

陈珂1987年9月14日出生于湖南邵阳，父亲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总，母亲从商，常年在国外。陈珂在一个个保姆的怀中长大，小学时被送到全封闭贵族寄宿学校，常常两三年见不到父母一面。2000年，陈珂被接回，父母依然长期不在家，请了阿姨照顾陈珂的生活起居。星星的天空永远寂静无声，没人看到它的孤独与渴望。冰冻三尺，对亲情和亲人的渴盼让自怜的忧伤在陈珂的青春期如火山般爆发。觉得爸爸不疼妈妈不爱的少女啊，全天下都负了她，不哭不闹不倾诉，与自己置气，锁起房门写满是阴郁戾气的日记。

在学校陈珂就学会熟练地应用网络，她用父母给的生活费买了笔记本电脑和手机，成为了第一批拥有QQ号的网民，取名“沉珂”。网络新兴，人们前无所有地寻求另类、新鲜的感官刺激，“沉珂”一炮而红。

陈珂五官精致如同漫画主角，化着极具标志性的浓浓烟熏妆，她抽烟，吸食冰毒和大麻，文身、穿孔，难过时用刀在身上割下一道道伤痕，甚至买针管回来抽血。她惊世骇俗，喜欢泰戈尔的那句“我将一次次死去，来证明生命是无穷无尽的”，将所有青春隐痛以文字和自拍图的模式，毫无保留地公开分享，在QQ空间里写下了一篇篇才华横溢却又笼罩着地狱般的死亡气息的文字，受到热烈追捧。几乎所有90后的中二年代都有个叫“沉珂”的少女，来自星星。

在网友们的关注与鼓励里，陈珂似乎获得了一种久违的安慰，在虚幻的网海一“沉”到底，越发变得阴郁、神经质。很多不喜欢她的人说：“这种负能量的人就不应该存在！”陈珂从不反驳，甚至认同。

2004年，在网络歌曲开始的第一波热潮里，陈珂尝试创作歌曲经常通宵达旦录DEMO，白天翘课打瞌睡。最离经叛道的那几年，也是陈珂音乐作品的高产期，那首由光光作词作曲、她演唱的《飞向别人的床》在大街小巷传唱，大胆火辣，震惊主流音乐圈。她歌声空灵感伤，个性十足，文字直抵心扉，美貌惊人，网络的膨胀效应将这样的“沉珂”发酵成了一个标签，由她开启了网络明星的时代。多年以后，众多媒体评价她为“第一代网红之首”、“网红始祖”。网红与否，陈珂从未在意，她的整个青春期都在努力寻求被爱。陈珂见过很多单亲家庭的孩子甚至孤儿，羡慕那种坚强，他们的光芒似乎能刺瞎自己的双眼。她也努力地想成为阳光，却永远顶着一团乌云。

2006年陈珂初恋，分手，接着，又陷入一场苦恋，无疾而终。此后近两年，陈珂严重自闭，常常把自己反锁在卧室里。陈珂母亲一直以为陈珂只是沉迷网络，而陈珂父亲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在陈珂眼里，父亲是神一样的存在。网上盛传她“吸毒滥交”、“自残博眼球”，父亲一直保持沉默，陈珂羞愧不已：“爸爸以我为耻，我给家族蒙羞，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

亲情疏离、恋人分离、友情破裂。“人生为何都是痛苦？为何这样艰难？我也许就是一个怪胎，这辈子都找不到一个人真心爱我。”抑郁症死死扼住了17岁的陈珂，她无处求救，放任迷失，直至漠视生命。

2008年除夕，父母不在，保姆也放假回去了，陈珂独自留守。夜幕初下万家灯火，漫天的烟花热烈绽放，陈珂“大彻大悟”：“人生不过如此，烟花般稍纵即逝。”陈珂最后一次登了QQ空间写下最后一篇日记，平静地关了电脑。从小到大的一幕幕，那种深入骨髓的自卑、厌世涌上心头，万念俱灰的少女吞下了大量安眠药，用匕首在手腕割下深见骨头的伤口……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返回上班的保姆发现陈珂浑身是血，已深度昏迷，吓得赶紧联系陈珂母亲。陈珂被紧急送往邵阳市人民医院洗胃。陈珂醒来已是2009年大年初二，手腕的伤口包扎得结结实实，疼得钻心。母亲紧张地守在病床前，而父亲，依然没有现身。陈珂歇斯底里地哭喊，嗓子哑了，眼泪干涸，怒吼：“我就想死！我活着连呼吸都痛苦，一秒都熬不下去！为什么要救我，让我生不如死？”母亲无言痛哭。

陈珂割腕自杀的消息很快传遍了网络，大家震惊、崩溃，挤爆了她的QQ空间。陈珂为自己的自杀未遂恼怒不已，网友们会如何纠缠、评论，她很清楚。她累了，突然之间，她告诉自己与网络的一切纠葛就此了断吧。陈珂好友发现她还活着，惊喜不已，想告知天下。但陈珂冷静地回答说：“沉珂死了，永远死了！你帮我把空间里的东西全删掉，告诉所有人再也不会有这个人！”陈珂母亲不知道女儿自杀背后的心路坎坷，把所有的错归结为上网，她开始强制性地保护陈珂，告诉陈珂的好友们说陈珂又自己拔了输液管坚决赴死的过程。好友们悲痛地把这一切写在网上，说服网友不要再疯狂追问与人肉。

就这样，“沉珂”死了，在21岁的桃李之华。多家媒体纷纷报道了“沉珂”的死，引发一片悲悯与悼念。日炽烈，月皎洁，再没有谁的年少如此轻狂，再没有哪个少女这样焚烧自我，把所有人对叛逆的幻想与意淫在网络世界演绎到极致，留下谜样的悲伤结局。

活过来的最初几日，陈珂曾试图从医院跳楼，非死不可。可手腕的剧烈疼痛让陈珂不禁想到如果没摔死，余生将活在疼痛与残疾里。上帝的嘴角弯了弯，陈珂被命运残留在她身上的最后一丝向生的光拉了回来。多年渴求爱，陈珂永远没想到，上天这一次不经意的眷顾会开启她全新的人生——炼狱之后便成蝶。近一个月后，陈珂出院，母亲带她去欧洲的一家戒毒所强制戒毒，长达一年半之久，每隔一两个月飞来看她。让陈珂独自面对伐毛洗髓之炼狱，母亲同样痛苦，担忧不已，但唯有如此才能获得真正的新生。

“万头攒动火树银花之处不必找我。如欲相见，我在各种悲喜交集处，长途跋涉地返璞归真。”

2009年的盛夏，陈珂回国，回到邵阳，洗掉了左脸那只标志性的蝎子文身，将身上的环锁进了抽屉，开始了全新的生活，身心健全，或是说努力健全。她依然喜欢一个人呆着，静静地看书，听歌，不爱搭理人。偶尔，她也会上网，看网络上对她依然热烈的讨论，也试图去辟谣，但当初那场赴死已被岁月封印。

平静如水的日子里，陈珂总会想起一张面孔，那个被她称为东东的少年的面孔。东东原名邱东宇，1985年生，邵阳人，父亲开公司。东东是陈珂朋友的朋友，16岁时就彼此认识。陈珂从未见过东东那样比女孩还漂亮的男孩子，他不上网，简单、阳光，跟他讲两句话，他就脸红到耳朵根。正处于恋爱受挫期的陈珂不禁心生歹念，想：“这么害羞，那就泡泡他。”谁知一泡就到手。酷酷的陈珂戴着那种街舞风格的头巾，跟东东约会，坐在长江边。陈珂抽烟，东东不抽，陈珂便语重心长地跟他说：“男人啊，身上没有一点烟味酒味，算不上男人。一个从沧桑中历练出来的真男人，烟是最基本的。”说完，陈珂把手里的希尔顿香烟分了一支给东东，陈珂永远记得东东第一次抽烟强憋着咳嗽的那种憨憨的可爱模样。从此，傻傻的东东竟然真的开始学抽烟，染上了烟瘾。

陈珂是东东的初恋。东东很有主见，早就决定将来自己创业，与其在大学里消磨，在社会上能学到更多的东西。父母同意后，高中毕业后东东便被派到上海出长差。这对于情窦初开、热恋中的东东来说，好比生离死别，他哭着对陈珂说：“我特舍不得你，你说让我留下来我就留下来。”陈珂一听，急了，没想到东东这么认真，工作是大事，可不能耽误，便用决绝的口吻对东东说：“东东，去吧，人各有命，咱们好聚好散。你不用挂念我，各自安好。”东东这一走，刚到上海就忍不住当着公司同事的面哭了一个多小时。多年后，东东坦露说：“不知道为什么年少时的我那么迷恋你，觉得你是一个很神奇的少女！”

网络绝缘体冬瓜不知“沉珂”的风云，他默默奋斗，成为她口中真正的男人。冥冥中，为了牵对方的手，他们都努力地成为最好的自己。2009年9月，当陈珂再次联系了东东，东东惊讶又感动。东东那时已有女友，陈珂啥也不奢望，偶尔约东东吃吃饭。

2010年的情人节凌晨一点多，东东破天荒地给陈珂打电话说：“我特想你！”陈珂大大咧咧地说：“大哥你怎么回事，女朋友呢？”这时东东才说他们半年前就分手了，接着一番深情表白：“你是我青春不可磨灭的印记，不管我怎么努力，就是忘不掉……”从来没有异性追过陈珂，男人都觉得她诡异恐怖，走得最近的就是东东。他未娶她未嫁，何乐而不为？陈珂爽快地答应了，说：“好的呀，明天见个面吧！”东东不知道陈珂自杀过，一次看到陈珂手腕上特别吓人的疤痕，随口问了问。陈珂说：“哎呀，你也知道当年的我嘛，叛逆玩刺激……”东东没有深究。

那时的陈珂依然是个病人，玻璃心，时常崩溃，说来就来。每当陈珂又陷入悲观绝望和焦躁不安，她就会一连好几个月把自己关在房里。东东打电话来，陈珂便发无名之火，吼他：“不要再打电话了！我不想见你，我就想一个人呆着，你不要再来找我！”每当陈珂胡闹，把痛苦毫无顾忌地传导给东东，他比陈珂还难受。但他知道必须给陈珂时间和空间去调整，他所要做的就是等待和守候。每一次，他都是迅速调整好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工作上去。多次无厘头的分分合合，只要陈珂回头，冬瓜依然在。只有真爱，才会给无数次的机会让破碎的人去修补自己。只有真爱，才会在一个人的碎片里读懂真实的她。

2011年4月的一天，在陈珂又一次修补好自己、再度复合后，东东在陈珂家小区楼下求婚了。没有玫瑰花、钻戒和单膝下跪，聊天般，东东说：“你老是说自己满身缺点，其实我觉得你特好，我特能理解你。咱们这么多年了，不知道哪天你又心情不好了，要不把证领了？”遇到对的人，结婚变得如此简单。东东是上天冥冥中赐的福，陈珂毫不犹豫，说：“好啊！”

2011年的五一节，东东和陈珂举行了盛大婚礼，明媒正娶，热闹非凡。陈珂的父亲依然没有出现，更没有祝福，陈珂遗憾感伤。婚后，东东用他特有的温柔与高情商将陈珂母亲带回了陈珂的身边，加上陈珂母亲的生意也转回国内，陈珂和母亲变得亲密了很多。

陈珂常听说婚姻就是爱情的坟墓，会被柴米油盐蹉跎，可他俩相反，东东把陈珂当闺女般地宠爱。陈珂有慢性支气管炎，又戒不掉烟，整夜咳嗽。冬瓜的烟说戒就戒，而看着陈珂一戒烟就狂躁不已，他默许她放弃了。2011年7月，陈珂怀孕，东东一有时间就陪着她。为了宝宝陈珂努力戒烟，但犯烟瘾时，她实在顾不得腹中胎儿，苦苦哀求东东：“就让我抽一口，好吗？”东东无奈，但也会点头。他不是不知道抽烟对胎儿不好，但陈珂在他心里永远是第一位。

2012年2月初，陈珂因重感冒到长沙市妇幼保健院住院。2月13日，陈珂突发大出血，紧急实施剖腹产手术，女儿瑶瑶出生。陈珂出手术室时，护士抱着宝宝，所有人都去迎接宝宝，只有东东直勾勾盯着陈珂。看到东东的第一眼，陈珂调皮地比了个V字手势，东东的眼泪刷地蔓延了。为人妻，为人母，一个女孩完成了人生中最伟大的转变。至此，陈珂破茧。

从怀孕起，东东就看出陈珂熬得艰难，她只是个孩子，大病初愈的孩子，还不懂得做母亲的责任和欢喜，丝毫没有逼迫她、责怪她。都说宝宝降生的第一年是一个家庭的大地震年，但陈珂没感觉到丝毫震感。不知东东是如果做到，他沟通安排好了一切，大家都和他一样宠爱着陈珂，不用陈珂承受任何辛苦。陈珂没有一丁点的产后抑郁，上着最喜欢的网，打着最爱的网游，在想念宝宝的时候去看看宝宝的笑脸。

毕生流离红尘，寻一个似粥温柔的人，情破苍穹，予我余生温糯。很高兴认识你，我永远的少年！

陈珂的母爱来得慢了几拍，等到瑶瑶两岁多很流利地讲话了，她才开始有做妈妈的感觉。从那时起陈珂日日祈祷瑶瑶的性格千万别像她。一次聊起，东东生气地说：“你为什么总是觉得自己是病态的，你真的很好！你只是看不到自己身上的闪光点，你善良、正直，总把别人的感受放在第一位，不给人添麻烦。”那一次聊了很久，东东说：“我希望我们的女儿像你！”

事实证明，瑶瑶是一个很正常的小孩，很有主见，小大人般。陈珂看到瑶瑶就喜欢拍她马屁，想亲密下，讲话会刻意很嗲。东东对瑶瑶像忘年交，平等地对话，温柔地相处，瑶瑶把爸爸当男神崇拜。东东的父爱那样绵密，陈珂的内心隐痛似乎一并得到了安慰。真好，和她不同，她亲爱的女儿会在浓浓的爱中成长为一个阳光、快乐、目光灼灼的美好姑娘。

陈珂结婚生女，父亲都没来过。但血浓于水，陈珂父亲偶尔从国外回来，还是会让陈珂母亲打电话把瑶瑶接出去吃饭。虽惧与父亲见面，陈珂还是会赴约，看父亲摸瑶瑶的头，那种木讷的慈爱那样动人。只是，他们父女之间的深雪何日能融？何时才能触碰到父亲的掌心，让父亲对她年少无知的过往释怀？东东知道陈珂心里不好受，很认真地说：“老婆，放宽心，都说女人的一生中有三个男人，父亲、老公、儿子。我认为你生命中只要有我一个就够了，就算将来咱们生了儿子，你也要记住，你的重心也是我！”即便已是夫妻，陈珂都不喜欢东东靠她太近，甚至无数次想分居，这是曾经的抑郁顽疾在陈珂身上的残留。她久久挣扎，逃避，于是春夏秋冬，他们的睡姿永远是她背对着他，他从背后抱着她。东东体质燥热，常常半夜被热醒，汗透衣被，但冲完澡，换床单，又继续抱着陈珂不放。一年365个夜，365个抱抱，也许是一千零一夜之后，陈珂习惯了东东的抱抱。

东东和陈珂父亲一样是工作狂，只是他多了温柔，口含莲花。每当陈珂陷入绝望，又要封闭自我，东东的爱从不迟到，平时很正经的他会特别甜蜜地告白。

“网瘾少妇”陈珂早在2010年7月就开了名为“幽灵木偶偶”的微博，发发自拍，写写日常，赞美生活，抱怨天气。但很快便有网友发现端倪，逼着陈珂承认是“沉珂”，恶劣攻击让她常常沮丧不已。东东只是看出来陈珂心情不好，就带她去吃好吃的，拉她散步，哪怕编故事，也要让她笑出声来，看着陈珂的眼睛说：“老婆，你真的特好，特优秀，认识你我真的很幸福！”看着东东清澈的眼神，陈珂只觉得被疼爱，烦恼全无。

天大的事，东东都会说：“只要还活着，那就不是个事儿！”东东的乐观细胞最终融入了陈珂的生命里，遇到事情，首先不再是悲观，即便料到了最糟糕的结局，赖着赖着，生活就别开生面了。她一改曾经阴暗的文风，在生活中找幽默感，微博上写满了一家三口的段子。面对网友的质疑，她也不再不堪一击。就这样了吗？到此为止？不。当有一天陈珂在家玩梦幻西游网游玩到全服第一，花了60多万，令朋友惊呼：“你老公太纵容你了，你一点正事不干不行啊！”陈珂被点醒，她认真反思，真心觉得自己活得跟米虫一样，正是无所事事导致她多愁善感，心里涌出一股热血：“我要找到属于自己的硬气！自己让自己变得健康、充实！”陈珂跟东东商量要搞投资、开实体店等，总之要忙起来，东东很赞同，全力支持。作为资深网虫的她总是不自觉地被互联网深深吸引，何不也开个网店呢？这下东东皱眉了，他太清楚陈珂最容易受网络影响，说：“听说做淘宝都要忍常人不能忍，你脾气急不适合。”东东没能拦住陈珂满腔热血。

2014年5月20日，陈珂在淘宝注册网店“梦游饱饱101”，如愿找到了曾无比向往的忙碌而充实感觉。不到一年，陈珂的店做到了两个蓝冠，好评率99.75%，粉丝疯涨。陈珂雇了4名员工，当起了老板。

生意做大了，纷争也多了。放在以前，陈珂会逃避，但现在她和一些专门搞中差评的买家斗智斗勇。开店把她的耐心锻炼出来了，脾气说收就收，爱这个世界，满眼佛光。过去是靠东东的鼓励才撑得下去，现在是冬瓜一再出声阻拦，陈珂反而越挫越勇。

人生已是风生水起，“沉珂”已划给了上辈子，留在陈珂身上唯一与过去的联系是身上的疤痕，虽然已经用文身刺青遮盖了。但常常去稍微正式点的场合，别人盯着她手上的文身看，她便想挖个洞钻进去。她甚至也想问问自己那时为什么会做那些恐怖的事。

这种真诚的羞耻感，是陈珂灵魂深处绽放出来的幽香，是对命运最诚实的告白和感恩。如果不是活着，不会等到东东和瑶瑶，而如果不是遇到他，也许兜兜转转还是回到原点，重蹈覆辙，输得彻彻底底。

多年后，陈珂常去看一些抑郁症患者的贴吧、论坛，万千红尘里，全国数不清的抑郁症患者，陈珂的结局那样完美。她想告诉那些和她一样曾苦苦挣扎在外界的嘲笑与自身弃毁中的人，告诉他们一定要活着，耐心地等待与这个世界握手言和的机会！陈珂成全了自己，而往事没有放过她。网上的质疑与日俱增，陈珂铁了心一辈子不承认，就算说她整容整成了“沉珂”也愿意。可网络如此疯狂，一些网友开始人肉她的亲人，这超出了她容忍的底线。有天，有人对她说：“别害怕。你曾参与了我的青春，我只想要一个确定的答案，确定你如今过得很好，就够了。”

2015年12月22日的晚八点，陈珂在微博发表了博文：“我是沉珂。大家好，七年不见……”点击发送键后，陈珂只觉得后怕，跟逃命一样，提前半小时吃安眠药倒头就睡。第二天她微信留言爆掉了，她依然不敢上网，无非那些指责，杀马特师祖、教人自残脑残、诈死啊。然而，好友们却都说：“快去看看啊，好多人都为你的活着感动得流泪！”打开电脑，陈珂泪崩了。14万的评论，24万的点赞，他们说，“谢谢你还活着，终于等到你”，“青春与你有关，怎么舍得你过得不好”，“荒唐的年少已经过去了，瑶妈，你好”，“不想再失去你，这跟7年前失去你的意义不同，我亲爱的陌生人陈珂”……原来，当年的亲们早已在天涯海角各自精彩，他们不仅原谅陈珂，还多给了陈珂一个令肋骨都疼的抱抱。

当然，也有很多网友剑指陈珂的淘宝店，说她是为了利益炒作，想要证明清白就关店。陈珂的硬气一下就上来了：“凭什么？我一手打拼出来的世界，只有我有资格说了算！”陈珂是女王，此刻无疑！陈珂在博文里写道：“谢谢陌生人的眼泪，参与过你的青春，是我的荣幸。让你看见过我的日记，被我那些消极所影响，让你年少无知时懵懂去模仿，伤害了自己和爱你的人，我很抱歉。我曾选择丢下了过去，丢下了自己，丢下了你，对不起。”陈珂更想借助本刊向那些挣扎在抑郁症中的人们说一句：“请活着，一定，即便此刻再艰难。因为总有一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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