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囚于牢笼,也不要丧失定义自由的能力
2016-02-26杨时旸
杨时旸
事实已经证明,今年真的是奥斯卡的小年。入选的片子大多数都没有惊喜,当然,那些片子谈不上是烂片,但问题在于都透露着一股看见开头就能猜到全部走向的平庸气味。这种正确得毫无瑕疵的状态有些让人厌倦。在几部热门电影之中,这部《房间》似乎还稍稍有些不同,相比于《间谍之桥》中充满着陈词滥调的国家和历史宏大背景的叙事,这部电影更贴近“个人”。
大多数人在开头就能看穿这个设定:一对被囚禁的母子如何挣脱桎梏重回世界的故事。不同的地方在于,被囚禁的那个男孩从未见到过外面的世界。他短暂的五六年的生命中一直在这个几平方米的小屋子里度过,唯一与外界联系的就是房顶的一扇小天窗,以及一台信号不太好的电视机。有趣的地方就在于此,对于这个男孩儿来说,这个房间就是全部世界,他在电视中所看到的,他都认为是只属于电视的、虚构的东西,只有他在房间中能触摸到的才是全部的真实。所以,相比于母亲的绝望,孩子觉得一切都好,一直安之若素。
妈妈是几年前上学途中被绑架的,日后一直囚禁于此,无法逃脱,被迫与绑架者生下了孩子,直到孩子稍稍懂事,她才觉得似乎可以借助孩子逃离这里。她训练自己的儿子,让他装病,装死,以便让绑架自己的男人把男孩儿的“尸体”带出去,寻找求救的可能。这并不是一部惊悚、悬疑类型片,所以,即便有着紧张的氛围,电影的着墨也并不在渲染这些,而是探讨了一个人在内心中关于自由和禁锢的定义。
《房间》剧照。
男孩儿从不知道树叶是真实的,也不知道街道、汽车与人群的概念,更缺乏与人类互动的经验,所以,当他背诵着母亲教授的办法,从那辆皮卡上跳下,在街道上奔逃的时候,基本上处于一种震惊之中。一个适应了囚禁的人,对于自由是有恐惧的。这一点并非虚构,在现实中已经被证明,某个小国的人由于特殊原因逃往他国,原本认为应该从此享受正常生活,却发现那个群体的自杀率居高不下。这一点,真的让人感到悲凉。
如果说,电影的前半段在讲述如何逃出有形的囚禁,那么后半段则是讲述如何逃出无形的、心灵的囚禁,从而进入真正的自由。后者,更加艰难。
大多数人错误地认为身体被从牢笼中解救出来,一切就会顺理成章地变得顺遂,似乎一切都得到了妥善地解决。但其实,只有当事人知道,更深邃的囚禁是对于内心的封闭,以及挥之不去的恐惧与隔膜。就像电影中所展现的,无论媒体、家人、邻居,都把这一对母子当做一种“观看对象”或者“呵护对象”,他们成为了深藏故事的人,其实,什么时候他们能被“无视”,什么时候他们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而更重要的是,他们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平静地审视自己的经历,承认它,并只把它当做一段过往,而不是一个障碍。
那个男孩儿成为了最重要的转折点,他比成年人都要无畏,即便最初也经历了不适应,但很快就能更好地融入社会。更巧妙的是,在不经意间,孩子拯救了母亲。他一直念叨着想回到那个被囚禁的房间看看,对于孩子来说,那是曾经的家,有着温馨的记忆,即便这听起来很残忍,但对他而言,就是如此;而他母亲的态度从最初的阻止、厌恶到最终答应。孩子回到了那个破乱不堪的地方,对着椅子、水槽、衣柜,说着再见,就像影片开始,孩子每天早晨对着房间中的一切问着你好。当孩子用稚嫩的方式挥别过去,在一旁的母亲也同样真正走出了内心的牢笼。
对于妈妈来讲,这个男孩儿的身份本身成为了一层隐喻,他是绑架者与自己的儿子,他身上混杂着一半爱意与一半仇恨,而他终将伴随自己的一生。她必须学会接纳这一切,曾经的苦难是无法回避的,就像眼前的孩子,但我们需要具备那种自己解放自己的能力。他人只能从外部对我们进行有形的囚禁,只有我们自己才懂得如何卸下内心的镣铐。实施囚禁的人就是为了毁灭他人,但我们即便触摸过牢笼,也仍然不要丧失定义自由的能力。这本身就是一种反抗和胜利。